萧景曜笑着点头,“下官不敢忘。”
胡阁老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特地叮嘱萧景曜,“等会儿你就走在我身边,有人替我提灯笼照亮路,省得乌漆嘛黑的,一脚踩空不知道掉进哪个地方。”
胡阁老这一番好意,萧景曜自然是领情的,顶着无数人快要将他烧穿的目光,萧景曜就这么从容镇定地站在胡阁老身边,和胡阁老一起进入宫门前去上朝。
不得不说,有人在旁边点灯笼,这夜路确实好走的多。
萧景曜这次升官后,早朝站的位置又往前靠了靠。
大齐规定,京官不管品级多低,都得来上朝。
萧景曜一开始以翰林院修撰的身份来上朝时,正好站在殿门处吹冷风。现在的位置就好得多,起码不会有冷风嗖嗖刮过他的背。
同一届的进士,自然会被人拿来对比。如今陆含章还在原地吹冷风,萧景曜已经站在了大殿中等的位置。其他官员看向陆含章二人的目光也格外有深意。
开年第一天,好消息是没有什么大事,坏消息是正宁帝再次申明,官员不可贪腐枉法,甚至有意查近五年的账目。
萧景曜一听,眼前就是一黑。
顾将军给自己的护卫给得妙啊,这账一查,六部九寺还有其他部门,不会来个无人生还吧?
萧景曜不用猜都知道,胡阁老肯定会把查账这事儿的大头交给自己来办。近五年的账目……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人口,土地……
这些账目都得重新盘查一遍,别说五年了,就算查一年的都够呛。现在又没有电子表格,全都手写记账,天知道户部的账本堆了多少本。
别说查账,就是要把它们全看一遍,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更别提查这个账会得罪多少人,贪官们在性命攸关之际,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正在查问题的人。这一招也不是不行。
萧景曜突然就觉得,未来岳父当真是思虑周全。想的更深一点,怕是未来岳父早就猜到了正宁帝的心思了吧?
这个心思……有点可怕啊。
怪不得顾明晟回京后从不轻易发表意见,要是他猜正宁帝的心思一猜一个准,那怕就不是美谈,而是事故了。
下朝后,福王乐颠颠地跑来找萧景曜,好奇问他,“你还懂得什么东西?昨晚说的那些就挺好,你有空可以跟我多说说,我爱听。”
萧景曜皮笑肉不笑,“殿下,臣见您的算盘打得挺不错,查账的事儿……”
福王恨不得当场扭头就走,脸上写满了“退退退”,“别来找本王干活,本王只想舒舒服服地混日子!”
萧景曜:“……”
真是预料之中的回答。
胡阁老亲自带着萧景曜来到户部。福王虽然嚷嚷着不想干活,还是走在萧景曜另一边,和萧景曜一起进了户部。
两人什么都不用说,行动上就已经表明了他们对萧景曜的态度。
户部当然是胡阁老为尊,一开始福王过来的时候,大家还担心福王和胡阁老争权夺利,殃及他们这些池鱼。结果福王来了户部后成天睡大觉,大家也就只把福王当成吉祥物给供起来。
吉祥物也是有分量的,单凭身份就能压死人。福王和胡阁老,绝对就是户部的第一和第二号人物。
他们俩同时为萧景曜保驾护航,其他人哪怕对萧景曜有再大的意见,面上都不敢露出分毫。
和进翰林院的冷遇不同,萧景曜一来户部,就受到了大家热情的欢迎。
胡阁老亲自带着萧景曜去了银库,告诉萧景曜他要干些什么活,顺便将户部堆积的账本分了一大半任务给萧景曜。
到了银库之后,萧景曜终于明白为什么福王能每天都在这里睡大觉了。
银库员外郎,重点就在于看守库房。
每天放库兵进去守卫,下午散值后,再让人检查库兵有没有偷带银子,一天的事儿就干完了。
这是什么天选养老地方?周翰林看了都流泪。
让萧景曜十分震惊的是,看守银库的库兵,每天散值后,需要将自己脱得光溜溜,证明自己没有藏一两银子,由其他人检查完毕,确认无误后,才能放他们回家。
这一套搜查流程,比科举检查还变态。起码萧景曜参加科举考试时,不用将自己脱个精光。
这种事情,福王当然不会亲自去干的,都是安排别的官吏去检查,福王只要听最终的结果就行。
在萧景曜的追问之下,福王也黑着脸承认,“本王偶尔也会进去查看一番,看他们是不是在蒙骗本王。想要糊弄本王,没那么容易!”
萧景曜想起了某些奇葩事,瞬间痛苦面具。
福王疑惑,“本王说得不对吗?”
萧景曜微笑脸,“不,殿下说得非常对。时不时进去检查,也能对他们有所震慑,一般人糊弄不了殿下。”
福王瞬间抬起了下巴,很是得意,“父皇还骂我只会睡大觉。我还是挺能干的。”
萧景曜也只有点头同意。
果然不出萧景曜的预料,胡阁老将查账的事儿全都交给了萧景曜处理,拍着胸脯对萧景曜说道:“碰上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我一定替你做主!”
萧景曜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胡阁老,既然要查账,不如先看看总账同银库中的数目对不对得上数,这样也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查。”
胡阁老有些意外,“银库中的银子,去年各地收上来后,十三清吏司的员外郎们一起算的账,最终统计到我这里,数目应当不会有误。”
胡阁老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又提了一句,“去年正好让他们用的你写的数字来记账,就算他们想做假账,碰上这么个新东西,也得认真琢磨琢磨一段时间,才敢下手。”
萧景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的重点不在这上面,而是在库房的银子上。胡阁老亲自对过数目,那再好不过了。萧景曜再接再厉,“数目和银钱都对得上,才好去查其他的账。若是总账都出了问题,其他地方的错处只会更大。”
胡阁老费尽心思才将萧景曜抢来了户部,当然不会驳萧景曜的面子。萧景曜提出的建议也十分中肯,胡阁老当即拍板决定,“那就按你说的,先查库房的银子和总账对不对得上数。”
说完,胡阁老立马从记忆中调出了现在库房存银的数据,“老夫若是没记错,去年算完账,国库统共有四千六百七十三万六千二百四十二两银子,这个数我和其他员外郎们对了好多遍,不会有错。”
萧景曜不置可否,等待重新清点出的库房银子的数据。
果然不出萧景曜的预料,在胡阁老发话说要重新清点库房银子的数目之后,整个户部的气氛都不对了。
本来最清闲的银库司瞬间成为了户部的焦点,所有人都被人紧紧盯着,等着清点出来的银子的数目。
福王不干活,只监工,萧景曜拿着秤和星戥,领着一帮人打开一箱一箱库银,重新清点银子的数目。
胡阁老亲自坐镇,带了一队兵在外守着,出现任何动静,只管将人拿下。
四千多万两白银,要清点也不容易。
将库银数目全部称出来算出总账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让胡阁老震惊的是,这次清点出来的数目,竟然比总账上的数目少了将近一百万两!
胡阁老勃然大怒,“谁敢在国库弄鬼?”
福王好奇地看着萧景曜,“你怎么知道库房的银子数目不对?”
萧景曜才来几天,就能看出库房有问题?这得是多利的一双眼啊。
萧景曜再次痛苦面具,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那种变态至极偷库银的方法,萧景曜上辈子看完后只想重金求购一双没看过这个消息的眼睛。
谁知道现在竟然还真用上了呢?
第069章
看着福王和胡阁老不解的目光, 萧景曜露出了疲惫的微笑,语重心长地说道:“听我的,别问, 对你们的脑子好。”
胡阁老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怎么能不问?那可是近百万两银子!”
萧景曜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胡阁老, 若是下官有办法查出库银大盗,你是否可以先不问?”
不是萧景曜故弄玄虚, 而是那玩意儿, 简直匪夷所思, 说出来能把胡阁老和福王的三观给震碎。百闻不如一见, 还是捉贼捉赃, 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才会相信。
胡阁老冷笑,“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 什么场面没见过?你未免太过看轻老夫!”
但看着萧景曜脸上的痛苦面具, 胡阁老还是缓和了神色,放轻了声音点头道:“你既然有了主意,那本官就将这事交给你来查办。一个月之内,可否破案?”
萧景曜想了想,拱手道:“阁老若是愿意配合,应当可以。”
胡阁老自然是点头应下,“那这事便交由你查办。若是有不便之处, 尽管来问我。”
胡阁老还是挺讲诚信的。一开始把萧景曜挖来户部时就向萧景曜保证,有困难来找他。现在这话依然做数。
萧景曜自然是感激不已, 碰上一个好领导,当真能省许多心。
福王好奇地瞅瞅胡阁老,又瞅瞅萧景曜,头上堆满了问号,激动地发言,“那我呢?我要干点什么?”
这么神奇的事儿,福王表示,他也想参与。
胡阁老和萧景曜齐齐陷入沉默。好一会儿,胡阁老将先前保证关照萧景曜的屁话收了回去,一点都没有前辈爱的将福王这个难缠的家伙踢给了萧景曜,“既然此事交由你全权查办,殿下又这般热心肠,你也能去找殿下求助。”
福王登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目光中满是期冀。
萧景曜心下无奈,嘴上却道:“下官还没想好具体的法子,若是有需要殿下配合之处,还请殿下多多配合。”
福王小鸡啄米般点头,很是兴奋,“是让我打入敌人内部?还是让我装傻,对库银大盗的一些小伎俩视而不见,到最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听福王这话就知道,他平时没少看话本子。
萧景曜脸上露出了一个客套的微笑,真心实意地夸赞福王,“殿下的想法十分合理。”
“是吧?本王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不错。”福王更加来劲儿了,又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看着萧景曜的目光瞬间就亲近了不少,乐呵呵道,“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本王英明神武,怎么会被这等宵小糊弄?”
说完,福王又忍不住皱眉,认真思忖道:“只是库银看守十分严格,有府兵把守不说,府兵回家,还要脱衣验身。哪怕是户部之人监守自盗,这手段也未免太过高超。难不成银子还能长脚跑了?”
一听这话,萧景曜又要开始痛苦面具,好在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久了,萧景曜也就淡定了。这会儿萧景曜脸上还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一脸高深莫测,对着福王说道:“等到捉贼拿赃那日,殿下就明白了。”
把福王的好奇心拉到满点。
福王果然很是期待,目露憧憬之色,“能在看守严密的银库中将银子偷盗出去,这人也颇有几分手段,是个人才,只可惜走了岔路。本王倒是想会会他,让人给他送杯断头酒。”
萧景曜继续微笑,十分好心地建议福王,“下官见殿下清减了些,到时候案子破了之后,殿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忧心。好吃好喝等着郎中们将犯人和罪证捉拿到您面前便是。”
福王觉得萧景曜这话说得有道理,当即点头道:“这话不错,到时候本王就备好好酒好菜,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下酒!”
萧景曜:“噗嗤。”
萧景曜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实在忍不住,不然一定不会笑。
这会儿萧景曜实在是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
福王很是困惑,“不好吗?”
萧景曜忍笑,一本正经道:“很好,殿下多吃点。”
“那是自然,本子胃口素来不错。”福王满脸都是笑容,也没忘记萧景曜,十分大方地表示,“到时候本王也给你们备上一大桌好酒好菜,抓了贼人后,我们就办庆功宴!”
萧景曜沉默了一瞬,而后拱手道:“谢殿下。”
反正萧景曜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至于其他被暴击到的同僚……祝他们好运,阿弥陀佛。
萧景曜知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但这事儿过于黑色幽默,萧景曜在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无数遍之后,终于开始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一笑的功德,怕是要敲上十年的电子木鱼才能补回来。
既然福王愿意配合,萧景曜也就不客气地给福王安排了任务。
在查出库银失窃之后,整个户部都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中。胡阁老每天的脸色,完完全全就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这数字不是夸张,按照后世的银价,还真就是大几百万。胡阁老那脸色黑的,大家毫不怀疑,要是偷窃库银的罪犯被查出来后,胡阁老能当场撸起袖子冲上去将对方给打死。
户部库银失窃,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不上报给正宁帝。
正宁帝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库银失窃?少了近一百万两银子?”
胡阁老把官帽都摘了,跪在地上请罪,老泪纵横,“臣有负陛下信任,掌管库房这么久,竟然没发现自己眼皮底下就藏着大盗。”
正宁帝头有点晕,“你让朕缓缓,一百万两银子,是怎么带出银库的?”
不说银库的府兵,这么大一笔银子,户部其他人也不瞎啊!
相比起愤怒,正宁帝这会儿还是震惊居多。
震惊完后,正宁帝的怒火才熊熊燃烧,伸手一指福王,“你不是看着库银吗?莫不是你成天在那儿睡大觉,让贼子在你眼皮底下溜走了?”
福王委屈,“儿臣虽然在户部睡大觉,其他郎中可没睡,府兵也一直在看守库银,每天下值,郎中们都会再三查验府兵有没有监守自盗!”
正宁帝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胡阁老,叹了口气,“胡卿快起。这案子确实匪夷所思,你一时不察,亦情有可原。”
正宁帝对胡阁老还是比较信任的,见胡阁老满脸羞愧,都快辞官了,正宁帝又给了福王一个眼神。福王赶紧上前,将胡阁老扶起来,亲自捡起官帽给胡阁老好好戴上,嘴里还念叨着,“胡阁老不必忧心,库银本来是本王负责看管的,就算要责罚,也该最先发作本王。你这官帽还是好好戴着,不然父皇再从哪里找到一个像你这般兢兢业业管理国库的人?”
“本王知道,别人私底下都管你叫铁公鸡,将国库的银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说你小气抠门。但他们也不好好想想,他们若是坐在你这个位置上,能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胡阁老的眼泪继续喷涌而出,不住地揪着袖子擦拭泪水,一边哭一边向正宁帝请罪,“臣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不妨事。”正宁帝摆摆手,沉吟了片刻,又看向福王,“你说,萧景曜说他想到办法,能抓住这个库银大盗?”
福王点头如捣蒜,“是啊。儿臣追问了他好几次,他愣是不明说,想继续卖关子。儿臣见他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只能耐下性子,等到他捉贼拿赃的那天了。”
正宁帝再次陷入沉思,胡阁老心下惴惴。
良久,正宁帝深深地看了胡阁老一眼,沉声道:“那便先放手让萧景曜去查,希望他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一个半月之内查明真相。”
“谢陛下开恩!”胡阁老感激涕零,恨不得为正宁帝效死,以证明自己的忠心。
户部库银不翼而飞,还是近百万两的大数目。一般来说,正宁帝该安排大理寺或者刑部的官员来户部查案了。只是别的部门来介入,到底不如自己自查出来问题并解决来得体面。正宁帝愿意给胡阁老这个体面,胡阁老自然感激涕零。
压力又给到了萧景曜这边。
萧景曜倒没觉得压力太大,主要是他心里已经对犯罪分子和作案手段有了大致的猜测,这会儿只要安排上一出大戏,让他们主动跳出来继续偷库银,才好人赃并获。
而这,还真就需要福王的配合。
福王很是兴奋,眼巴巴地看着萧景曜,“终于有我的用武之地了吗?我要干什么。是带着一队人马威风凛凛去抓人吗?”
萧景曜微笑着摇头,“不,是需要您同胡阁老吵上一架。”
福王:“?”
“不是,库银失窃,本王一个失察之罪肯定跑不掉。这时候你还让本王去和胡阁老吵架,本王这么没脑子的吗?”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不变,镇定道:“别人会信就行。”
这话是什么意思?福王一口气梗在心口。认真想了想自己这些年的风评,福王蓦然发现,他大爷的萧景曜这个思路竟然还挺对。作为一个不学无术只想在户部混日子,又深受皇帝喜爱的皇子,福王眼见着就要挨罚,为此和胡阁老大吵一架把锅甩出去,那可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福王的工作总结:《我的皇帝父亲》。
这标题一出,谁敢和他硬碰硬?
便是胡阁老,也要退避三舍。
福王委屈地看着萧景曜,“我觉得你有意在败坏本王的名声。”
萧景曜看向福王的目光顿时一言难尽。
福王叹了口气,右手扶额,“行吧,本王知道了,本王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可言是吧?”
萧景曜赶紧摇头,“下官绝无此意。”
福王却不在意这些,吐槽完后就十分心大地接受了萧景曜的安排,给了萧景曜一个嘚瑟的眼神,认真道:“这次本王听你的,你欠了本王一个人情,得好好给本王讲一点新奇的事儿!”
完全没问题。萧景曜心说自己还有个隐藏任务,就是要给福王灌点墨水呢。反正不管福王学的是什么,自己总归是教了。所以萧景曜答应得也很爽快。
福王比萧景曜更爽快,同意了萧景曜的提议之后,福王立马跑去找了胡阁老大吵一架。
两人吵得非常凶,拍桌子瞪眼,声音吼得整个户部都听得到。
萧景曜就听到福王毫不客气地嚷嚷道:“本王天天守在银库,怎么可能丢银子?谁知道是不是你上回清点银子时,数目出了错!”
胡阁老的声音有点崩溃,“王爷切莫血口喷人!上回清点库银,本官可是带着十三清吏司的员外郎一起清点的!就算本官糊涂了,那么多个员外郎都糊涂了?”
“谁知道呢?你可是阁老,他们哪敢质疑你?”
“你——王爷你别太过分!”
“本王便是过分了又如何?就算到了父皇跟前,本王也是这套说辞!”
然后就是掀桌子的声音。
再之后,福王气冲冲地从胡阁老的办公屋出来,一路上逮谁骂谁,“混账东西,不长眼吗?谁让你从本王面前过的?”
“獐眉鼠目,形容猥琐,滚远点,你丑到本王了!”
“哪里来的破鸟,叽叽喳喳吵死了,给本王将它打下来!”
毫不夸张地说,但凡有条狗从福王面前经过,高低都得被他踹两脚。
福王的狂暴状态一开启,户部上空盘旋的已经不是阴云,而是一大团黑漆漆的黑雾了,简直是户部所有官员的怨念形成的怨气。
到了银库司,福王依旧余怒未消,拍桌大吼,“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给本王上茶?”
被吓得不轻的一位郎中赶紧给福王倒了杯茶,福王咕咚咕咚连着灌下三杯茶后,还是不解气,拍桌大怒,“本王说错了吗?银库司众人天天守在库房前,每天进出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怎么将银子带出去?依本王看,胡阁老就是老糊涂了,先前清点银子时就记错了账!”
“可恶!竟然还想让本王替他背锅,也不看看本王背后站着的是谁?”
银库司一众官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虽然狂暴状态的福王有点吓人,但他这话说得对啊!凭什么怀疑我们银库司监守自盗,分明就是先前清点银子时出了问题!
府兵下值,经过检查后,得知了这一消息。原本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就是一定,跑去对福王千恩万谢,“还好有王爷在,能为我们做主。不然,我们怕是要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王爷的救命之恩,臣等没齿难忘!”
福王豪气冲天,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本王可是皇子,父皇素来宠我。我既然当了银库司的员外郎,就不会让我们自己人受委屈!查我们干什么,先让他们查往年的账目去!指不定就是账目出问题了呢,别想让我们顶罪!”
一帮人都哭着给福王跪了下来,用尽了毕生所学,将福王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要不是福王还有那么一丢丢理智,这会儿都该飘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等到府兵和郎中们都走了之后,福王立即变脸,得意洋洋地看着萧景曜,“如何,本王演的不赖吧?”
萧景曜从客观的角度深深赞美他,“岂止是不错,那真的不像是演的。”
福王的嘴咧开一半,忽然觉得不对,瞪着萧景曜,“你这是在埋汰本王?”
萧景曜严肃脸摇头,“殿下多虑了。”
“算了,本王不同你计较。反正本王也是学的宁王。你埋汰的也是他,不关本王的事。”福王抓了抓脸,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这出戏本王已经唱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萧郎中,第一次挑大梁办案,父皇他们都看着呢,千万别叫他们失望。”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许,“臣定不辱使命。”
福王已经准备撤了,经过萧景曜身边时,顺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还打了个哈欠,“你快点查吧。这些天大家人心惶惶,本王想睡觉都睡不安稳,整个人都憔悴了。”
萧景曜:“……”
算了,好歹福王还是乐意配合自己的,比想象中的最坏打算强多了。
果不其然,有了福王的出头后,银库司众人心头瞬间一松。第二天来当值时,萧景曜明显看到他们的精神状态都和先前大不相同。
一个个神情轻松,步履轻快,和其他司的同僚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他清吏司的同僚们那叫一个恨啊。娘的,你们库银司惹出来的烂摊子,现在我们全部查账,你们反倒屁事没有。这上哪儿说理去?
有福王当靠山了不起啊!
是挺了不起的。
同僚们痛苦地一边做手上的新活,一边查旧账。再一看,好家伙,库银司那边屁事没有,福王都开始自掏腰包请他们吃天香楼的招牌菜了!
他们也想在福王手底下干活,不用再受这份委屈!
社畜的内心都是共通的。很快,银库司就成了户部最令人羡慕的去处。
有福王在,就算是胡阁老,也得让他三分啊!
银库司的当然能感受到别人对他们的羡慕。福王这一手,简直给足了他们优越感,所有人都有些飘飘然,每天前来当值,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轻了二两。
福王不处在狂暴状态,还是十分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的。
银库司上头的乌云散去,府兵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地问福王,“殿下,各清吏司现在已经在查账了,我们真的没事了吗?”
福王倨傲地抬起下巴,“本王说没事就没事。库银刚刚清点完,花费的时间可不少。他们只管去查账,看哪里的数目对不上。反正该我们做的事,我们都做好了,以后再让本王清点银子,本王都得翻脸。清清清,没看这次清理库银都清理了一个多月吗?不累的吗?”
众人心下大定,继续掏心掏肝搜刮出他们贫瘠的词汇量,将福王夸了又夸。在他们的嘴里,福王的英明,已经到了拳打六部,脚踢九寺的程度了,不管谁来,都比不上福王一根汗毛。
萧景曜也露出了一张了疲惫的俊脸,一脸不堪回首,“前一阵脑子里每天都绷着一根弦,清点库银时更是眼睛都花了。我就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后来看到那层银光都想吐。还好有王爷在,今年总不至于再库银清点一回。”
福王冷哼,“那是当然。”
说完,福王又一拍桌子,“胡阁老要是不同意,本王就再去掀他一张桌子!”
所有人心下大定。
萧景曜余光扫过府兵们闪烁的眼神,顿时有了几分猜测,神态更为放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绞尽脑汁给福王吹彩虹屁。
没过几天,萧景曜便发现府兵们又恢复到了他刚来户部时的雀跃神情。
萧景曜按兵不动,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离开。
又过了五天,萧景曜悄悄对福王说道:“殿下,明天就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福王精神大振,又跑去找胡阁老。
胡阁老阴恻恻冷笑一声,磨刀霍霍向蠹虫,“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王八犊子,竟然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弄鬼!”
萧景曜想了想,特地求了福王,让他明天请位太医在户部侯着。免得胡阁老一个激动就晕了过去,大家还得手忙脚乱将他送去医馆。
福王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萧景曜,“这事儿竟然还有生命之忧?”
萧景曜无奈,“胡阁老毕竟年纪大了。”
老人家经不起刺激啊喂!
福王摸了摸脖子,十分愉快地决定,“本王也受不得刺激,是得请个太医,再多拿些吊命的药材过来。”
可以说是考虑的非常周到了。
第二天,萧景曜神色如常地将府兵放进库房。散值后,府兵按照原来那样,进入受检查的小屋子,让其他郎中查看他们没有偷盗任何一锭官银。
在他们进去时,胡阁老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一队人来到了库房,定定地看着萧景曜,伸手往后面指了指,“你想让他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萧景曜张了张嘴,又戴上了痛苦面具。救命,他该怎么告诉这些人,进去后去查看府兵们的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