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宁帝住处周围肯定是热门房间,人人都想要,住得也未必舒坦。萧景曜更喜欢这里,清净。更何况,明天就要进入围场了,萧景曜今晚正好能在这里睡个好觉。没人打扰,美滋滋。
窦平旌突然有些别扭,支支吾吾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问萧景曜,“你单独住在这里,可会害怕?”
萧景曜当场瞳孔地震,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可是能在科举考场里坚持九天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怕自己一个住?”
这里环境清幽,条件不知吊打科举考场多少条街!
窦平旌也不自在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没好气地埋怨道:“还不是你爹不放心你,让我晚上过来看看你。不然,你以为我乐意来你这个小破地方?”
恼羞成怒了。
萧景曜心中暗笑,面上却好脾气地给窦平旌顺毛,“我爹也是担心我。承恩公同我爹交好,我爹在朝中也没个说得上话的人,只能求助承恩公这个好友了。”
窦平旌正想说萧元青明明还能请顾将军帮忙,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十分满意萧景曜这话,一高兴,又当了回散财公爷,“我看你连马都没有,明天怎么下场打猎?我这次带了几匹好马,借你一匹。你能拉多大的弓?弓箭我也给你备齐了!”
萧景曜正想说这些东西,顾将军早就让人传了话,说将军府都帮他准备好了。没想到窦平旌送上门来挨宰,萧景曜也就不客气了,当即眉眼弯弯,“多谢承恩公。”
窦平旌下巴一抬,“谁让本公同你父亲交情好呢?”
离开时,窦平旌再次叮嘱萧景曜,“开始狩猎之后,不管是我,还是顾将军,都不可能一直护着你。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该掺和的事别去掺和!”
萧景曜郑重应了。
顾明晟一家自从进京后就低调行事,这次来围场,顾明晟和吴红缨只带了顾希夷过来。顾希宁和顾希维两兄弟,一个要养伤,另一个没有官身,即便能带家眷,顾明晟也没把他带上。
眼下顾明晟被正宁帝拉着秉烛夜谈,吴红缨要照顾顾希夷,不好来找萧景曜,只能让人带了口信,又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萧景曜不由失笑,这真是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未成年了。但这感觉,倒也不赖。
第二天,进围场之前,萧景曜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再一看站在最上首,身着龙袍的正宁帝,还有他身后穿着杏色衣裳的太子,以及时不时看向太子的宁王和平王,还有三位半大不小的小皇子,只觉得眼前一片刀光剑影闪过。
李首辅和胡阁老留在京城处理政事,遇到加急折子便会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给正宁帝处置。其他的折子,就先留中不发,一些简单的事务,李首辅和胡阁老两人商议之后,可以自行处置。当然,以李首辅的谨慎,他们处理的政务,想必都会写信告知正宁帝。
六部尚书中,萧景曜同李首辅、胡阁老和吴阁老三人更亲近一点。
现在李首辅和胡阁老不在,萧景曜看着吴阁老,倍感亲切。再次决定回去后一定要赶快准备好给吴阁老的生日惊喜,哪怕是挑灯夜战,也得把数理化教科书给默写出来。
被萧景曜惦记的吴阁老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向正宁帝告罪。
正宁帝被儿子们环绕,面前又尽是大齐栋梁,心情很是畅快,自然不会拿这等小事怪罪吴阁老,哈哈一笑,就此揭过。被三个小儿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正宁帝更加飘飘然,又命一队年轻护卫骑马上前,展示了一番他们娴熟的骑射技艺,而后,正宁帝说了句让在场年轻人全都精神一振的话,“本次狩猎,射到猎物最多者,能得到朕的厚赏。”
虽然正宁帝没说赏赐是什么,但现场气氛瞬间就燃起来了。赏赐不赏赐的不重要,关键是这份体面。在场年轻人们顿时摩拳擦掌,准备在这次的狩猎中一鸣惊人,在正宁帝面前露个脸。
正宁帝最看好的就是他刚刚派出来表演的这队护卫,兴致一来,正宁帝还问太子等人,“你们觉得,这些护卫中,谁能拔得头筹?”
太子一眼就看到了护卫中最高大威猛的那位,刚刚的骑射,亦是他表现得最为亮眼,当即笑道:“陈孝正护卫弓马娴熟,想来是狩猎成绩不会差。”
宁王见太子率先抢了他的话,气得鼻子都歪了,暗自愤恨地位之别,每次他都只能在太子之后发言,太过吃亏。宁王心下不满,嘴上却恭敬道:“儿臣觉得,彭靖不错。”
平王微微一笑,尽显贤王温润气度,“儿臣骑射不精,只觉得方才陈孝正最亮眼。”
到了康王却没了声音。福王赶紧用手肘戳了戳康王,康王这才回过神来,依然一脸冷漠,“儿臣看不出谁更厉害。”
福王一见正宁帝的脸色落下去就暗道不好,赶紧上前一步笑道:“父皇,儿臣若是猜对了,有没有赏?”
正宁帝好气又好笑,“就你天天朕的东西!”
不过福王这么一插嘴,正宁帝的不快也没了,好以整暇地看着福王,“赏赐没有,再闹,有板子。”
福王期待的眼神瞬间没了光彩,随便指了一个人,“就他吧。你叫什么名字?”
被福王指中的人一张大众脸,方才的表现也平平无奇,现在更是紧张得满头大汗,“臣,金来。”
福王眼睛瞬间就亮了。这个名字好啊,一听就十分有钱!
正宁帝赶紧瞪了福王一眼,警告他别再说出什么话来丢人。
宁王和平王面上不动,心中却讥笑一声,果然是草包。这十人可是禁卫军中的精锐,父皇对他们青眼有加,福王这个蠢货竟然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最后的荣王眼神扫了一圈,挑来挑去挑了个十人中身形最瘦小的,“儿臣觉得,蒋恪护卫不错。”
三位未成年的皇子也涌了上来,叽叽喳喳,兴奋地围着正宁帝,“父皇,陈孝正最高大威猛,他肯定能夺得魁首!”
“那也未必,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说不准蒋恪才会一鸣惊人!”
七八九三位皇子年纪都不超过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跃跃欲试想要进围场。
正宁帝见状,也不再多言,让众人一起入场。
按照规矩,第一次狩猎,本应是正宁帝来放几箭,然后侍卫们再把正宁帝“亲自”射到的猎物抬上来,群臣再吹一波彩虹屁。
然而现在,正宁帝拿过自己的弓箭后,笑着递给太子,“朕已经射过好几次箭,今日便让太子代朕,也让大家看看,朕之太子的骑射功夫。”
太子眼神大亮,宁王等人面色巨变,有一瞬间没绷住脸上的神情。好在正宁帝没看向他们,他们又迅速低下了头,没让正宁帝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太子恭恭敬敬地接过正宁帝手中的弓箭,一夹马腹,便来到中间,仔细盯着丛林中的动静,而后迅速弯弓搭箭,接连射出五箭,在丛林中等待的侍卫们兴高采烈地将太子射中的搬上来,“恭喜陛下,太子殿下射中一鹿一狐三兔!”
正宁帝骄傲大笑,“我儿果然厉害!”
宁王低下头,遮掩脸上扭曲的表情。
鹿!父皇竟然给太子准备了鹿做猎物!
太子喜气洋洋,先前因正宁帝处理掉他的人手而生出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愧疚心上来,竟是红了眼眶,满是濡慕地叫了一声,“父皇。”
正宁帝笑得温和,“你做得很好,这才是储君应有的样子。”
宁王尤自忿忿不平,总是这样!平日里看着父皇对皇子们都十分慈爱,但一到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太子是亲生的,他们都是捡来的!
宁王看着地上的那头鹿,怒火熊熊,等到正宁帝一说让大家自行狩猎,宁王顿时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下定决心要多猎几头鹿来。
不就是鹿吗?他也有!
萧景曜混在人堆里,一点想去拔头筹的意思都没有。他的骑射虽然也不差,但肯定不能和武艺超群的武将们比。再则,他已经足够显眼了,没必要再和其他人抢这个难得的在正宁帝面前出头的机会。
萧景曜悠哉悠哉地骑着马,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风景来。
不得不说,帝王能享受到的,绝对是整个大齐最顶级的资源。全天下百姓奉养一人,帝王若是愿意,笙歌曼舞醉生梦死,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秋兰围场的行宫,放后世,妥妥一大型文物,政治地位暂且不提,单是其中美轮美奂的建筑和装饰,说不定都能成为建筑系和艺术系的学生教科书上的内容。
萧景曜慢悠悠地溜达了一阵,说来也巧,正好碰上了刚从贵女堆中躲出来的顾希夷。
看着顾希夷英姿飒爽的模样,萧景曜的眼神微微一亮,主动打马上前,“要去狩猎吗?”
顾希夷灿烂一笑,“我要多猎点皮子,给娘做一身狐裘!”
说完,顾希夷脸色微微一红,声音低了一点,“老夫人和夫人若是不嫌弃,我也送些皮子过去。”
萧景曜轻笑一声,“看来你的骑射很不错。”
原本还有些脸红的顾希夷顿时双眼放光,“那是,我的骑射可是爹亲手教出来的!”
顾希夷晃了晃脑袋,一脸得意,“说不定我还能夺得这次头魁呢!”
萧景曜已经骑着马来到顾希夷身边,同顾希夷并驾而行,故意逗她,“可惜我骑射不佳,可能要拖你后腿了。”
小姑娘瞬间瞪大了眼睛,急得脸都红了,疯狂摆手道:“才不是拖后腿!我也不是很想要那个魁首!”
萧景曜忍不住哈哈大笑,顾希夷也反应过来萧景曜在逗她,对着皱了皱鼻子,内心很是萧景曜对她这样不见外的态度。萧景曜的言行举止堪称完美,但太过完美,难免给人疏离感。顾希夷参加宴会时,没少听京城贵女的酸话,多的是人嫉妒她,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的,互相配合指桑骂槐的……虽然最后顾希夷都一一反击回去了,吃亏的不是她。但那些人的话,难免在顾希夷心里留下些微痕迹。
现在萧景曜主动逗顾希夷,展露出完美状元郎表象下的真是性情,顾希夷顿时眉眼弯弯,也不揪着这点不放,得意洋洋地表示,“我看出来啦,你的骑射功夫也不错,绝不可能拖我的后腿。”
萧景曜挑眉,“这么信任我?”
顾希夷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啦!”
萧景曜叹气,“这么一大顶高帽子戴过来。看来,我也不得不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了。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女,兵法娴熟,谈笑间引人入套。”
顾希夷被他逗得咯咯笑,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关注着丛林中的动静,瞄准猎物后立即弯弓搭箭,收获竟然也不少。
萧景曜发现,顾希夷真的没有说大话。她直觉强大,总能发现猎物的藏身之处,而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百发百中,极具美感,萧景曜正欣赏她的英姿呢,两人的猎物就多一大堆。
马背上拉弓射箭的明媚少女,整个人都在发光。
仿佛在回应萧景曜先前逗她的话一般,顾希夷把今天猎到的猎物一股脑地全送给了萧景曜,眼神游离,“说好不让你拖后腿的。”
说完,顾希夷又理直气壮地看着萧景曜,挺直腰杆,“这是我对老夫人和夫人的心意!”
萧景曜的眼神扫过对方泛红的耳尖,好以整暇地伸出手,“那我的呢?”
小姑娘顿时惊呆了,面上逐渐染上一层薄红,落荒而逃,“明……明天我再给你猎!”
躲在一旁看好戏的窦平旌不知什么冒了出来,啧啧两声,“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堂堂状元郎,竟然哄骗小姑娘的猎物。”
萧景曜闻言,同样啧啧两声,一脸唏嘘,“想来承恩公是没有体会过这般有小姑娘护着的快乐。”
顾希夷多实心眼啊,恨不得把她猎到的东西都给自己。萧景曜看她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微笑的苦恼样子,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窦平旌被萧景曜的无耻给惊呆了。
“你……你竟然能说出这等厚颜无耻的话!”
萧景曜一脸无辜,“实话而已,怎么就成了厚颜无耻了?”
被大实话扎了心的窦平旌:“……”
有小姑娘护着了不起哦!
是挺了不起的。
京城一霸承恩公,也不由酸了。
当年他和他的妻子也来过围场打猎,奈何对方骑射不佳,窦平旌哪能像萧景曜这样,还能收到来自未婚妻的赠礼呢?
明明萧景曜笑得一脸和气,窦平旌却莫名生出一股想揍他两拳的想法。真是奇哉怪哉!
前面五天,萧景曜和顾希夷两人互相合作,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顺便打点猎物,加起来竟然也收获满满。
为此,萧景曜还特地为顾希夷露了一手烧烤的本事。上辈子创业初期,萧景曜带着公司元老们搞团建,没少给他们烤烧烤。这一手烧烤的本事,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只可惜现在没有辣椒,不能洒点辣椒粉让烧烤的味道更丰富。
辣椒应该也在新大陆?
萧景曜一颗心蠢蠢欲动。想着自己在来围场的路上做出来的计划,更加迫不及待想薅一薅吴阁老这位大佬的羊毛。只有理工科发展起来了,以后才好点亮科技树啊。等到点亮了科技树之后,自己就想办法让正宁帝开海禁,出海,找新大陆!
就是不知道现在西方那一圈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希望他们还没进入大航海时代。
萧景曜还在畅想未来,丛林中黑影一闪,还在等着萧景曜投喂的顾希夷瞬间变脸,立即抓过身边的弓箭精准命中对方。
萧景曜往前一看,这人一身黑衣,一张脸毫无记忆点,放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萧景曜顿时心下一紧,这是死士!
顾希夷也察觉出事情不妙,一把抓过萧景曜的手腕,“赶紧回去!”
这些死士应该不是冲他们来的,只是凑巧被顾希夷发现了,今天肯定要出大事!
萧景曜果断翻身上马往回赶,还没回到营地,已经有侍卫惊慌失措喊开了,“有刺客!”
第059章
萧景曜和顾希夷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顾希夷当即一夹马腹,这匹战马是顾希夷驯服下来的,同她十分默契, 当即往前走了几步,原本和萧景曜并驾齐驱的姿势变成顾希夷超出萧景曜半个马身,顾希夷坚定道:“我爹一定在陛下身边, 围场乃是皇家围场,便是有刺客, 人数必定也不多。以我爹娘的敏锐,一定不会让陛下遇险。只要陛下没事, 那我们只要护好自己, 此次便是有惊无险!”
萧景曜当即点头, “刺客费尽心机潜入围场, 不可能盯着我们两个来。”
围场中大鱼太多, 萧景曜和顾希夷目前还是小虾米, 绝不可能是刺客的目标。这么一想,萧景曜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能确定正宁帝没事, 那就真的如顾希夷所说的, 此番围场中出现刺客,也不过是有惊无险。
不过真的如此吗?正宁帝没事,万一别的人出事了呢?
萧景曜想到正宁帝带过来的那一堆皇子就感到头疼。万一这个时候有人浑水摸鱼搞了大事……
萧景曜这会儿都想为太子祈福,希望太子没事。
皇子和皇子也是不一样的,太子身为储君,地位不可撼动。万一太子出事了,那么眼下还平静的海面, 立马就会波涛汹涌吞噬掉无数人的性命!
夺嫡之争岂是说说而已,一个不留神就是诛九族, 到时候怕是菜市场那条街都要变成血红色了!
顾希夷神情凝重,嘴唇抿成一条线,回头看向萧景曜,目光灼灼,“你相信我吗?”
“当然!”
顾希夷展颜一笑,几乎逼退日光,眼眸坚定,“那就跟在我后面。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
萧景曜瞬间就明白了顾希夷想要干什么,左手握紧手中的缰绳,右手马鞭一扬,跟在顾希夷身后,疾驰而去。
既是刺客,想必头一个就是冲着正宁帝来。正宁帝那边有顾将军在,萧景曜他们去了说不准还会添乱。顾希夷马鞭一扬,已然去了离他们最近的康王之处。
康王对打猎兴趣缺缺,萧景曜和顾希夷走走停停,康王同样悠哉悠哉,来了兴致就射几箭,打几只小猎物,大部分时候只是瞎逛,或者坐在一个地方思考人生。
萧景曜和顾希夷和对方打过几个照面,知道康王现在在哪儿。
顾希夷一马当先,萧景曜紧随时候,原本往左拐两个弯,再向右前方急行到一片草坪处就能找到康王。现在顾希夷却调转马头,直接往右后方跑。
一边跑,顾希夷一边向萧景曜解释,“康王听到动静必然也会赶紧回营,方才我们遇到的刺客便是往那边,康王想回营,为了稳妥起见,侍从肯定会劝他绕路。”
这一绕路,正好就会顾希夷现在走的这条路出来,两边正好打个照面。不仅如此,顾希夷还接着道:“这条路正好能通向猛兽那片林子,荣王肯定在那里。”
萧景曜不知什么又追了上来,与顾希夷并驾齐驱,偏过头便看到少女莹白如玉的侧脸,鸦羽般的睫毛在她的眼下落下一阵阴影,脸上被日光镀上一层金光,但便是夺目的日光都不如她脸上的神采耀眼,“荣王好武,精于骑射,又熟读兵法。他一定能最快控制好局势,再去找其他兄弟。我们找到康王,和荣王汇合之后,福王就没事了。”
康王荣王二人和福王的感情都不错,这三人也没有夺嫡的心思,必然会守望互助。顾希夷护住了这三位王爷,便是刺客一事牵扯到再多人,他们顾家依然是坚定的保皇派,帝王之怒不会冲着他们顾家来。
顾希夷不知道父母那边的情况,心下焦急,但她毕竟从小就看着父母兄长征战沙场,懂事起就在营帐中等待出征的父母兄长回来。原本她作为顾将军唯一的掌上明珠,是可以不受这份苦的,在安全的兴宁城中享受家人的庇护便是。但她是顾家人,顾将军等人全都上了战场,哪怕她是个幼童,都要在营帐中待着。不是故意折腾她,而是她的身份,在营帐中一坐,便能安无数将士们的心。
可以说,顾希夷是听着战鼓声长大的。现在这阵仗,还真吓不到她。不仅吓不到她,她还一边策马奔腾一边为萧景曜分析地形,猜测荣王会领着人走哪条路,需要多少时间,福王最可能跑去找荣王,宁王在猛兽林子,最有可能遇险,若是遇险,护卫们会带着宁王走哪条路……
萧景曜听得震惊不已,这姑娘竟是把围场地形和路线全都记在脑海里了!
这绝对有将兵的天分!
带兵打仗,将领的方向感和对地形的把握一定要非常好。众所周知,某位难封的将领,就因为迷路屡屡错失战机,所以怎么都封不了。
顾希夷这一连串的分析,当真是将地形和人心把控得牢牢的。真不愧是将门之女,有勇有谋胆识过人。
萧景曜跟在顾希夷身旁,果然在这条路上碰到了康王。萧景曜大喜,“王爷可有受伤?”
康王摇摇头,冷漠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复又冷厉起来,眼中满是寒芒,“本王不曾遇刺,恐贼人是冲父皇而来,赶紧前去护驾!”
护驾的路也是顾希夷分析的那一条,萧景曜和顾希夷也不废话,当即点头,“是!”
两波人一起策马狂奔,尘土飞扬间,荣王带着福王从第二个口子奔了出来,见了康王便松了口气,福王有些狼狈,发髻都歪了,坐在马上骂骂咧咧,“这帮王八羔子,什么时候买通了本王和荣王的护卫!”
萧景曜眉头一跳,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顾希夷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小心!”
荣王等人也不是软脚虾,当即伏身趴在马背上,一支冷箭几乎贴着福王的脑袋飞过去。
福王一张俊脸彻底黑了下来,“混账东西,到底是谁想要本王的命?”
顾希夷已经在福王避开的时候,冷静地拉弓放箭飞向林子中。
康王一看林子的方向,脸色阴沉,“二哥在里面。”
林中传来暴躁的虎啸声,众人遽然色变。
福王抹了一把脸,“去看看二哥!”
顾希夷一马当先,看向王爷们的护卫,也顾不上是否僭越,直接安排他们重新列队,将福王等人牢牢护在里面。
荣王大笑一声,骑马出列,“顾姑娘,本王亦会兵法布阵,又痴长你几岁,无需躲在你身后。”
康王想出列,荣王回头就瞪了他一眼,大喊道:“五哥,拉住四哥。他那点武艺,好好待在里面最好!”
也想出列的福王:“……”
顾希夷见荣王进退有度,有条不紊地安排好护卫们的队形,心知荣王此话不假,对着荣王抱了抱拳,侧身回马,又来到了萧景曜外侧,一言不发,却呈保护姿态。
福王见了,忍不住一笑。康王冷漠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一行人警惕又迅速地进了林子,没走多久就看到正在和猛虎搏斗的宁王侍卫。
宁王现在狼狈到了极点,灰头土脸,衣裳上也有不少灰尘,一看就知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玉冠都散了,头发乱糟糟地垂下,将脸都遮住了大半。
再一看,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鲜血淋淋的侍卫,还有一群护卫在和发了狂的猛虎搏斗。刀剑弓羽齐上阵,恨不得将这只猛虎五马分尸。
宁王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谁让你们来的?”
萧景曜四下扫了扫,微微皱眉,方才的冷箭,可是从这边射出来的。
荣王脾气最大,已经和宁王吵了起来,待到护卫们仔细查找一番,果然在林子中找到一具尸体,同样是一张放在人堆里完全找不出的大众脸,穿着稍微大了一点点的侍卫服。
宁王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抬脚就给了尸体一下,将尸体踹出去一丈远,“这么拙劣的陷害手段,也不知是哪个蠢货使出来的?”
那头发狂的猛虎,又是谁在算计他?
幸运的是,在场的王爷虽然都受了一番惊吓,但都没受伤,萧景曜不由松了口气。
几位王爷身边的乱子都稳定了下来,人心大定。一行人再回营时,同样是那条路,萧景曜和顾希夷先前走了一小段就听见有人在喊有刺客,现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只有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的声音。
萧景曜和顾希夷对视一眼,应当是陛下控制住了局面了。
还好正宁帝没事!
萧景曜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营地后,营地的气氛更加肃杀,仿佛空气中都带着杀气,让人寒毛直竖。
正宁帝冷着脸,如鹰隼般的眼神扫过萧景曜等人,冰冷的目光在宁王,康王,荣王和福王的脸上一一划过,看到他们狼狈的模样,正宁帝眼中的冷意散去,“你们也遇刺了?”
这个也字……
福王最先有了动作,眼泪汪汪地来到正宁帝面前,抱着正宁帝的大腿就开始哭,“父皇,儿臣和六弟的护卫,被歹人换了两个!儿臣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宁王暗骂福王动作快,也跟着跪下一起哭。
正宁帝拍了拍福王的肩,神色柔和下来,问几个儿子,“可有受伤?”
几人纷纷摇头,只道自己有惊无险。
萧景曜看着正宁帝冰冷的笑容,心下生出一丝寒意。
“没有受伤便好。”正宁帝语气温和,让众人起来后,丢了个大雷,“太子遇刺,你们可知?”
众人豁然抬头,脸上都有震惊之色。
萧景曜更是心中一个咯噔,完犊子,太子出事,以正宁帝对太子的慈父之心,好人也会发疯的啊!
真以为正宁帝不会杀人吗?多少贪官污吏人头滚滚呢。
太子,那是倾注了正宁帝所有希望的人,更是正宁帝自己的投影,是正宁帝在补偿当年那个一直不被亲生父亲认可的自己。
太子出事,在场所有的皇子千万祈祷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要是被牵扯进去了……
萧景曜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帝王冰冷的目光扫过成年的儿子们。这个时候,哪怕是自认为第二受宠,又野心勃勃想要扳倒太子的宁王,都不敢露出任何喜悦的神色。
宁王真的是把这辈子碰到的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个遍,才控制住没让自己展露出喜色,甚至还惊讶地看向正宁帝,一脸悲痛,“父皇,太子他……”
福王吓得眼泪都忘记流了,宁王一开口,福王又红了眼眶,哽咽问道:“大哥的伤势如何?可宣了太医?”
一直冷漠脸的康王都不敢再冷漠了,同样一脸沉痛地低下头。
荣王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双手握拳,恨得额上青筋暴起,“这帮杂碎!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父皇,儿臣愿帮父皇彻查此事!定要将这帮贼子千刀万剐!”
宁王又恨荣王嘴快,率先揽事,紧随其后,硬挤出来几滴眼泪道:“太子……”
“有劳弟弟们关心,孤并无大碍。”太子从屋内走出,含笑看着宁王,一身清清爽爽,面色从容,确实不似重伤的模样。
萧景曜心下一松。
正宁帝神色立即柔和下来,仿若爱护三岁稚童一般护着太子,声音都温柔了好几个度,“怎么不好好歇歇?”
太子目光湛湛,正色道:“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父皇不必忧心。刺客之事……”
太子眼中厉色一闪,“天子之威不容挑衅,轻水教胆敢行此狂悖之事,必将人人得而诛之!围猎亦是彰显天家威势,父皇既然已经捉拿了贼人,还请父皇让臣子们继续狩猎。当时父皇许诺的,猎物最多者能得赏,眼下,围猎还没结束呢。”
正宁帝目露担忧,“你的伤……”
太子恭敬拱手,腰杆笔直,脸上神情既矜贵又骄傲,“父皇,儿臣是父皇的太子,是大齐的储君。贼人若是觉得一点小伤便能让儿臣惶惶不可终日,那才是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