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威严不容挑衅,儿臣亦不是那等胆小之辈!”
正宁帝朗声大笑,“说得好!国之储君,就该如此!”
言毕,正宁帝倏然沉下脸,杀气腾腾,“护龙卫已经出动,定要将他们的嘴给撬开!朕倒是要看看,这个轻水教教主,是否真的有通天之能!”
手都伸到皇子们身边了,甚至正宁帝都差点中招,还好被顾明晟给挡下来,将贼人活捉。太子就倒霉了点,肩膀擦过一箭,好在箭头没有没入骨肉,伤势并不算严重。
但这,足以让正宁帝暴怒。
还好这次太子站了出来,出动劝住了处在狂暴状态的正宁帝,让围猎继续下去。
出了刺客的事,再心大的人都不会像先前那样没心没肺在围场散心,但正宁帝和太子都想保持表面上的安定,示意大伙儿乱子都过去了,接下来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大家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和正宁帝打擂台。
正宁帝这个时候正好一腔怒火无处发,谁想在这个时候去捅这个炸药包啊?一般的炸药包,可能就炸伤自己,正宁帝这等级别的炸药包,那可能就直接附送九族消消乐大礼包了。
头铁也得看时候。谁这么想不开,这个时候去碰正宁帝的怒火?
那怕是真的不想要自己的九族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十分乖觉,有矛盾的人家也不互相别苗头了,开开心心地打猎,每天都在比谁的猎物更多。
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正宁帝沉了好多天的脸,也逐渐放晴,空气中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又恢复到了刚来围场时那样热烈兴奋的氛围。
正宁帝说话算话,在最后一天,让所有人清算自己的猎物,评选出这次打猎的魁首。
太子等人同样兴致勃勃地等最后的结果。他们先前还猜了一把谁会拔得头筹呢,这会儿正是揭晓谜底的时刻,也难怪他们的兴致这般高。
经过侍卫们仔细的统计,最后夺魁者,确实在几位皇子压的人之中。禁卫军精锐,金来。
福王眼神一亮,抚掌笑道:“我猜中了!运气真好!”
“父皇,金来有赏赐,儿臣有吗?”
“你莫不是还想和金来争赏赐不成?”
福王撇撇嘴,仿佛一只被泼了冷水的小公鸡,垂头丧气,“那算了。”
正宁帝看他那样,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涨,又不好在臣子们面前让福王感受一把爱的教育,只能忍着气,瞪了福王一眼。
宁王不悦地看着福王,不想承认自己的眼光还不如这个蠢货,心下同样憋着火。再一看站在正宁帝身边的太子,宁王心里又平衡了。反正太子也没赢,那他就不算输。
站在中间的平王看看太子,又看看宁王,嘴边露出一丝苦笑。
这次几位兄弟都遇刺了,就他一个人没事。正宁帝已经对他有了芥蒂,他真是无处喊冤。
运气好没碰到刺客,也是自己的错吗?
但碰上的帝王……呵呵,帝王怎么可能有错呢?他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他不要你觉得,只要他觉得。
就是这么不讲理。
平王也只能苦笑。自己这运气……委实一言难尽。
回到京城后,风暴才刚刚开始。
萧景曜最近都不敢多说话,老老实实在政事堂当壁花,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触碰到正宁帝危险的神经。
太医天天往东宫跑,萧景曜实在不想去猜测太子的伤势到底如何。
正巧,许季陵的百里加急密报也送至京城。正宁帝看完,竟是怒极反笑,“好一个鲁州知州!怪不得赈灾粮不见了大半,原来是出了家贼!这东西竟然将鲁州府衙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联合了起来,一起搬空了粮仓!鲁州灾情还未开始前,粮仓的粮食就已经被他们卖了大半!就这,他们还贪心不足,将秦州送来的赈灾粮又贪了一半。好,好,好!这样的本事,做个知州倒是屈才了,该让他去地府走一遭酷刑才是!”
正宁帝气急之下,简直想把这一堆东西都处以极刑。
李首辅顶着正宁帝的怒气劝道:“陛下,此事乃鲁州知州钱万江一人筹谋,他乃首恶,当诛。然鲁州其他小吏,虽有贪腐,却不可一概论之。倘若贪墨一两银子的罪责同贪墨一万两银子一样,那贪腐之风,只会越来越盛。”
萧景曜暗暗点头,人的底线一旦被打破,堕落起来简直比反向坐火箭还快。要是贪污一两银子和贪污一万两银子同罪论处。啊这,我都贪了,横竖都是死,不如贪个大的。
虽然正宁帝很想让天底下贪官污吏全都死绝,并且日后再也不出现,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李首辅这么一劝,正宁帝也就应了,心下还是有些郁郁。
这时候,正宁帝又把那个作大死的轻水教给搬出来了,转过头看向萧景曜,语气沉沉,“朕记得,你上回说办报纸,可以在报纸上刊印假道神婆的骗术,绝邪/教之根基?”
萧景曜肃容垂手,恭敬作答,“回陛下,骗术都被揭穿了,他们想再借由骗术坑害百姓,百姓们开了民智,必然不会再被他们蒙蔽。轻水教立身根基不过就是这些骗术,报纸打假揭露骗术,确实是绝了他们的道统与根基。”
正宁帝觉得萧景曜这话说得格外动听,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意,“如此甚好。朕不但要诛应天命的九族,还要将轻水教彻底覆灭!”
轻水教是个神奇的组织,每一任教主都叫应天命,蹦跶了大几百年,一直致力于造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王朝都换了好几个了,轻水教竟然还没消散。
真是绝绝子。
每到王朝末年,头一个聚众造反的,就是轻水教。有他们打头阵,各地势力纷纷冒头,你来我往打成狗脑子,最后成功者坐上金銮殿中高高在上的龙椅。
至于最先起事的轻水教?对不起,早已经被各路势力给扬了。
然后在王朝统一之后,他们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继续打出个反x复x的旗号,真是令人迷惑。
萧景曜看完轻水教的资料,脑袋上挂满了问号。就……活着不好吗?非要跟自己的九族过不去?
乱世也就罢了,各路枭雄逐鹿中原,你方唱罢我登场,谁都想去坐一坐龙椅,感受一把掌握天下权的美妙滋味。但都天下一统,太太平平了,你们跳出来造反干嘛呢?
萧景曜看不懂,但萧景曜大受震撼。
诚然太平时期也有人活不下去,但正宁帝确实心系百姓,认真安排人去赈灾。百姓流离失所本就不易,若是再被骗进轻水教,成了反贼,何其可怜。
正宁帝也没了那么多耐心,直接吩咐李首辅,“明□□会就提出报纸之事,按照景曜先前的设想开几个版块,谁都不能阻止。”
“开民智……这样的开民智,到也不错。”正宁帝沉吟。
萧景曜低头,些许猜到了正宁帝的意思。封建社会的愚民政策,其实是便于统治者统治百姓的。百姓民智未开,就不会多想,再配以疲民政策,让他们忙忙碌碌,没有时间思考。一天天下来,将农民绑在土地上,谁还有心思造反?
所以先前萧景曜提到开民智一事,正宁帝不置可否。
看看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精神当然值得称赞,但大多都以失败告终。为何?无非是只有武力却没有思想,守不住自己夺下的东西,看不破别人的阴谋诡计。
毕竟开局一个碗打天下的也就那一个。那位的逆天运气也让人目瞪口呆,回老家找老乡农民兄弟们干活,一拉就拉到了徐达汤和花云等二十四个人才,能文又能武。
什么叫天选之子啊(战术后仰)
能成功的,大多是念过书的,或者有钱有粮还干过实事的。他们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还因为家底不错,有一点点管理经验,可不就把场子给架起来了?
所以大部分皇帝,用愚民政策用得很顺手,对开启民智没太大兴趣。所有人都开了智,变聪明了,那可就不好管了啊。
眼下轻水教作大死,正宁帝愤怒之下,觉得从这方面开民智也不错。
只是揭露一些骗术而已,又没有让所有百姓都念书。无妨。
正宁帝更是心头一动,“也可让人学了报纸上的破除骗术之法,去山野乡间亲自向百姓展示骗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百姓们只有真正见到了他们先前以为的那些‘仙法’的真正模样,才不会继续上当受骗。”
萧景曜的眼神也是一亮,这个很可以!只是干活的人……
李首辅果然也皱了眉头,“陛下一片拳拳爱民之心,固然是好意。只是朝中尽是读圣贤书之人,让他们做这等小道,怕是太过折辱他们。报纸可是陛下大力要办的,若是选出来的人完成不好这个任务,怕是有损陛下的颜面。”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动,欲言又止。
胡阁老最关注萧景曜,当即开口道:“景曜可有办法?”
萧景曜面露踟蹰,正宁帝便知萧景曜这话可能不太好开口,立即说道:“说吧,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不同你计较。”
正宁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萧景曜自然不会再哑巴下去,斟酌道:“陛下,臣见识浅薄,若是有言之不当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朕都说了恕你无罪,快说!”
萧景曜不再犹豫,开口道:“李首辅所言甚是,朝中大臣熟读圣贤书,不愿行此小道之事。便是有人愿意四处奔波,要学会这些骗术同样需要时间。臣当初开蒙之时,夫子喜爱木匠活,亲自做了不少桌椅木雕。其子亦结交了不少性情古怪的友人,臣当初年幼,对此颇为好奇,同这几人都有书信往来。其中一人便沉迷于这些骗术,致力于找出假道神婆们骗人伎俩后的手段。什么点石成金之术,油锅捞钱,白水变色……此人都有所研究,并能阐明其中的道理。非是仙神之力,而是凡人之聪慧也。”
正宁帝和阁老们都听住了,一时间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
胡阁老更是抓了抓脸,“他这般聪明,家里没让他考科举?”
萧景曜神色也很无奈,接着说道:“梁家小有薄产,梁兄又一看四书五经就头疼。双亲也不好逼他,只得随他去。这些年,梁兄陆陆续续弄明白了不少东西。陛下若是有意派人行走乡间,破除骗术,他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还记得与萧景曜书信往来的那几位工科大佬吗?梁九弘便是那位沉迷于化学的大佬,萧景曜当初还给他写了点石成金的化学原理来着。
事情真就这么巧,梁九弘的研究,放在只注重儒家经典的古代社会来说,那就是被读书人所鄙夷的奇淫技巧,登不得大雅之堂。
梁家乃商户,虽然不缺钱,到底地位上差了一等,梁九弘醉心于化学研究,已经不知道遭了多少嘲笑。便是他的父母,都因为他这个性情古怪的儿子被人讥讽。
好在梁九弘的父母虽然生气他不争气,尽倒腾这些没用的东西,还特别烧银子。但他们也是真心爱护梁九弘,骂完梁九弘后,又唉声叹气让人去找齐梁九弘想要的东西。
正宁帝要派人干活,肯定会给对方一个官身。不管官职大小,那都是官身啊!搁梁家,这就是改换门庭的大好事,能开祠堂对祖宗道喜的那种。
梁九弘有这份本事,正好正宁帝也缺个合适的人手,萧景曜思忖片刻,还是没忍住,向正宁帝和阁老们提到了梁九弘。
这已经算是举荐人当官了。若是正宁帝觉得萧景曜有意结党营私,或者觉得萧景曜这段时间受宠太过,有点飘了,萧景曜都是费力不讨好。
正宁帝看了萧景曜一眼,颇为好奇,“你还交过这样的朋友?”
萧景曜心知正宁帝已经让人查清楚了自己这辈子干过的大小琐事,眼下问他,不过是想再确定一番罢了,萧景曜当即心里一松,不好意思笑道:“臣那时年幼,对这些不走正途之人颇为好奇,所以才给他们去了信。谁知道一来一回,竟也保持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正宁帝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跳脱的时候。好在你没有被他们给带歪了,不然跟着他们去研究这些奇淫技巧,荒废了学业,你父母得哭瞎眼睛。朕也失了一个天才状元!”
萧景曜得意地向正宁帝眨眨眼,“陛下,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若是想去研究这些奇淫技巧,我爹娘肯定不会拦着我。不过我知道轻重,不然哪有这样的福气能在陛下身边伺候呢?”
正宁帝顿时哈哈大笑,“你这么会撒娇卖痴,想来你爹娘肯定是不忍你失落的。好在你心里分得清轻重。”
说完,正宁帝又沉吟道:“梁九弘吗?传朕旨意,让他进京。朕给他一个观察支使职位,让他奉旨破除骗术,期间游走奔波的花销,全由户部出。”
胡阁老顿时一个激灵,警惕道:“这等富家公子哥,路上衣食住行可不会委屈自己。陛下,若是不定个数额,年轻人花起钱来可是没数的。”
胡阁老一听那人沉迷奇淫技巧之术,就知道对方是个没什么生活经验的家伙,还得给他派两个护卫,免得那些被他掘了根基的神婆神棍们把他打死。
这么一算花销,胡阁老脸都绿了,十分抠门道:“反正我只给这么多钱,他要是花超了,就自己付账,朝廷不给他贴补!”
萧景曜瞳孔地震,心中直呼好家伙,贴钱上班啊!胡阁老这话,资本家听了都落泪。
但萧景曜同样知道,梁家人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把家底贴进去支持梁九弘都是乐意的。
改换门庭的机会就在眼前,不及时抓住得后悔一辈子,半夜醒来都得爬起来抽自己一巴掌,死后也没脸见祖宗。
观察支使不过正八品,但这是一般的八品小官吗?这是陛下亲自赐下的八品官,在陛下面前挂了号的,不比一般默默无闻的六七品官员好?
这要是干的好了,有陛下盯着,升官不也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吗?
萧景曜想到梁九弘给自己的来信上说的苦恼,提到父母因自己的爱好而受辱的痛苦和迷茫,心下也是一叹。
封建时代,想脱离四书五经走出一条新路,何其艰难。但即便如此,在萧景曜前世,华夏历史上依然涌现了一大堆科学大家。《九章算术》《天工开物》《齐民要术》《梦溪笔谈》……一直到工业革命之前,华夏大部分科技文化都走在世界前列。
经济文化科技文化之灿烂,尽显文明古国之底蕴。
只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声叹息。这就是他为什么会相信先人的力量的原因啊。在那个没有穿越者的时空里,先辈们或许也如梁九弘一般,做着不被人理解的研究,顶着无数压力,依然不改心中志向,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灿烂的一笔。
同他们比起来,萧景曜算什么呢?他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萧景曜从来不会看轻先人的智慧。
在找到合适的机会后,萧景曜就会将自己脑海里能拿出来的知识都拿出来。华夏从来都不缺天才,想必那些天才们看到了萧景曜拿出来的这些知识,会少走许多弯路。说不定就积少成多,量变产生质变,点亮了近现代的科技树呢!
萧景曜对此很有信心。要不是他还没找到恰当的理由,他高低都要想办法弄个简易版蒸汽机出来。
奈何现在正宁帝将他查了个底朝天,这些知识从哪儿来的,萧景曜还得慢慢铺垫,让正宁帝等人有个接受理解的过程。
所以还是要把《小学数学》先写出来吗?
萧景曜想了想,觉得这个应该是最合理的一条路了。毕竟他的科考试卷就在礼部封存着,他本来就擅长数学。
因此,天才状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写了本《小学数学》,应该没问题吧?
等到正宁帝和阁老们了解萧景曜在数学方面的成绩后,萧景曜再反手掏出《初中数学》和《高中数学》应该也没问题吧?
众所周知,数理化不分家。萧景曜数学都这么好了,再会亿点点物理和化学知识,应该也没毛病吧?
萧景曜看着摸了摸鼻子,觉得还要给自己再上一道保险。
只凭借帝王的信任是不行的,能让大家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是利益。
只要萧景曜给正宁帝,给大齐带来的利益足够多,只要正宁帝智商超过了及格线,就知道动他太不划算。一定能熟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道。
话说,大嘴巴窦平旌似乎透露过,正宁帝心中,一直拿自己当祥瑞?
萧景曜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
萧景曜陷入沉思的时候,正宁帝和阁老们又开始商讨起奏折上的内容来。阁老们年纪都大了,有的把奏折拿得远远的,有的则恨不得将奏折贴到自己眼前,正宁帝拿着奏折的手离眼睛也比较近。
萧景曜看着,心中一动,又有了别的想法。
没过多久,《大齐日报》正式开办。随后,梁九弘激动地跟着内侍进京,领了差使后,带着两个护卫兴冲冲地出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一定要为家里争上这口气,也不负陛下知遇之恩。
直到梁九弘任务完成得太过优秀,又因为《大齐日报》给了版面报道过好几次梁九弘破除骗术的消息,梁九弘瞬间名扬天下,而后各地沉迷于“奇淫技巧”的能人们纷纷进京,表示我也能为朝廷干亿点点活。公孙瑾那个沉迷于发明创造的侄子也进了京,找家里帮忙,说是也想一展所长,为朝廷效命。
得知这些消息后,萧景曜差点忍不住摔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自己先前的思路错了啊!发动人在民间找理工科大佬算什么事?这就如同大海捞针,效率不知道多低。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话是随便说说的吗?更别提,帝王给你一展所长的机会的同时,还能让你名扬天下,光宗耀祖!那还等什么?赶紧冲!
瞧瞧,立了梁九弘这个标杆之后,现在大齐最顶尖的研究人员估计都聚在京城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萧景曜现在在琢磨的是,怎么想办法将自己和正宁帝以及阁老们的利益绑在一起。
第060章
在梁九弘领旨出京掘轻水教根基, 挖轻水教祖坟的同时,正宁帝手中的屠刀毫不犹豫地落在了轻水教上。
能安插刺客进围场,在关键时刻换掉皇子们身边的护卫, 并且伤到了正宁帝最爱的皇太子……
轻水教的种种作死行为,那就是冲着灭自己九族去的。别说是并不软弱的正宁帝了,就算是换个废物皇帝, 在围场遇刺,他能不大发雷霆让始作俑者全家来个消消乐大礼包?
正宁帝清楚得很, 轻水教能将手伸到围场中,甚至能换掉皇子身边的护卫, 绝对是朝廷中出了内鬼。不然的话, 总不至于是它那个狗屁的轻水神真的显灵, 蛊惑了一堆人干这等不要命的事吧?
那狗屁轻水神如果是真的, 轻水教那帮贼人又怎么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直接显灵将大齐皇室全都弄死不好吗?
朝堂上竟然有这么多人同贼人有勾结!正宁帝出离愤怒了。
愤怒的同时, 正宁帝属于帝王的冷酷和嗜血通通上线。哪个帝王不惜命?轻水教这次的行为简直是踩爆了正宁帝的雷区。
轻水教教主应天命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朝廷要将他揪出来, 需要花不少功夫。但朝廷上那些和轻水教有过勾结的官员能跑得掉?正宁帝要是这都查不出来, 他屁股下的皇位都岌岌可危了。
秋兰围场的主事者,直接斩首示众。其余宫女和内侍,全都在大牢里走了一遭。
护龙卫亲自出马,将一帮人严刑拷打,审问出种种细节,抽丝剥茧,最终将口供总结好呈给正宁帝。
看到证供的那一瞬, 正宁帝只觉得喉咙涌上一股腥甜,脑海中嗡嗡作响, 眼前更是漆黑一片。
大殿中气氛凝重,正宁帝拿着证供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将厚厚一沓证供抓得咔咔作响,几乎要将这一沓证供抓裂。护龙卫统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头深深埋下,不敢去看天子的表情,后背已然是冷汗涔涔。
不知过了多久,护龙卫统领全身都发麻了,才听到上头传来帝王冷酷的声音,“起来。这些东西的性命,不必再就。”
“宣锦衣卫指挥使廖兴彦。”
护龙卫统领心下一跳,锦衣卫出动,皇城怕是又要遍地血腥了。
这也不奇怪,陛下遇刺这等惊天大事,不杀一波人,怎么能消掉帝王的惊天怒火。
这些人,真是作大死啊!
护龙卫统领想到自己查出来的那些东西,就恨不得自戳双目,唯恐盛怒中的天子将他也人为消音。
萧景曜同样早有准备,回来后就叮嘱萧元青,“这段时间千万别出门,要出大事了。”
哪怕萧景曜看不到护龙卫统领给正宁帝的证供,也能猜出来有不少官员要面临抄家灭族之祸。
轻水教能在帝王眼皮子底下搞出那么大的事,朝中若是没有内鬼,萧景曜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再一想到几位皇子都受了惊吓,太子更是被箭擦伤,萧景曜的头就更痛了,再三嘱咐萧元青,“再闲不住都不能出门,你先前不是买了两只斗鸡寄放在承恩公的别庄吗?派人将它们带回来,就当为你解闷了。”
萧子敬听得蠢蠢欲动,“既然元青可以养斗鸡,那我是不是也能养几只合心意的鸟?”
萧景曜心累,“养吧养吧,反正宅院大,不愁没有安置它们的地方。”
萧平安已经历练出来了,管事的活办得漂漂亮亮,一听萧景曜说要去承恩公别庄取斗鸡,萧平安当即挑了两个小厮,一个机灵一个稳重,又叮嘱他们务必小心谨慎,不要得罪贵人。路上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只记在心里,不要管闲事。
萧景曜见萧平安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干活,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平安越来越稳重了。”
萧平安嘴角一翘,眉眼满是激动,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了,恭敬道:“大人身处要职,我们府上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家中仆人假借大人之名在外作威作福,那岂不是在为大人招祸?”
自从萧景曜被授了官职后,萧平安对他便越来越恭敬,对他的称呼也从原本的“公子”改成的“大人”。
萧景曜很满意萧平安的清醒和谨慎。京中权贵云集,萧家根基不深,又正值风雨欲来之际,自然是小心为上。
但萧景曜还是叮嘱了萧平安一句,“小心谨慎固然是好,但若是有人故意欺我们萧府,你也不用唯唯诺诺,任人羞辱。”
只要自己这边没有行差踏错,萧景曜就能拿着《大齐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其他人指指点点。
更何况,这个时候还敢闹事的,脑子指定不好使,又正值正宁帝满腔怒火还未发泄出来的时候,要是他们家人觉得自己背景足够硬,继续搞事情。恭喜,天子怒火终于有了发泄口,满朝文武都谢谢你!
一路好死!
能混成京官的,显然都不是蠢货。这段时日,京城治安格外太平。寻常上街策马奔腾肆意妄为的纨绔们通通不见了踪影,花楼的生意都一落千丈,也没了纨绔们放肆争美人的风流事。
然后,锦衣卫的抄家大礼包就来了。
泰兴公府、昌安侯府、兵部左右侍郎、太仆寺主簿、户部清吏司主事、督察员司务……
国公府都牵扯进来了,满朝文武却都在装瞎。
萧景曜心里也有数,只一个轻水教怎么可能和朝中这么多官员有关系?真要这样,那正宁帝晚上睡觉都要睡得不安稳了——朝堂被敌人渗透至此,大齐要亡!
显然,大齐现在好好的,甚至还有蒸蒸日上的趋势。那这里头的猫腻……
满朝文武都猜到了,但大家都不说。左右那些人家被抄了家也不冤。
大家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在这个时候去戳正宁帝的肺管子。
萧景曜也十分乖觉,每天老老实实干活,干完活后就老老实实退去一边。天子近臣的坏处也体现出来了,其他人扛过早朝后,就能回各自的官署办公,不用再面对面色沉沉的正宁帝。萧景曜就不一样了,他是中书舍人,上完早朝还得跟着正宁帝回养心殿,继续面对低气压的帝王。
但萧景曜也没太大害怕。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萧景曜很清楚,正宁帝是个不怎么嗜杀的帝王。甚至作为帝王来说,他的公允程度都能排在前列。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证确凿,而后再根据律法来定罪。
萧景曜没做过犯法的事,也没在皇子夺嫡中犯忌讳,只要做好自己手中的公务,哪怕正宁帝心情不好,浑身都在冒冷气,也不会找萧景曜的茬。
那还怕什么?
萧景曜上辈子当惯了管理者,气定神闲是基本素养。不就是在心情不好的大老板眼皮子底下干活吗?小意思,反正萧景曜又不会出错。
再说了,还有六部阁老呢。
李首辅这会儿都不劝正宁帝手下留情了。他这次留在京中处理政务,没去围场。得到正宁帝遇刺的消息,李首辅和胡阁老简直要魂飞天外。
遇刺的可是天子啊!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朝堂动荡事小,若是让天下再起战火,那他们可都是全天下的罪人!
现在锦衣卫用勾结轻水教的名义去抄家,李首辅真是恨不得再给他们的坟头上去添点土。你们怎么敢的啊?做出这样的事,你们是把祖宗十八代的胆子都给用上了吗?万一陛下出了意外,活剐了你们九族都晚了!
正宁十四年这一年当真过的精彩纷呈。先有连中六元的天才状元引发天下读书人向往,到了最后两个月,菜市场上空都飘着血腥味。鲁州官场更是几乎从上到下都被血洗了一遍,空出来无数个位置。
嚯,要是聊这个,朝臣们可就不困了。这回下去的,可有不少高品级的官员。一个萝卜一个坑,高官统共就那么多,现在又不提倡退休,主打的就是一个活到老干到老,要是顶头上司特别能肝又特别能活……夭寿啦,赶紧换个位置盯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