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问总共三道,其中一道题目出得挺大,“创业以武,守成以文,昔人有是说也。然兵农一致,文武同方,其用果有异乎?文武之分始于何时?兵民之判起于何代?”
萧景曜仔细想了许久,在白纸上列了几个提纲又划掉,最后终于定好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提纲,提笔就先破题。
“臣闻帝王之御天下也,有出治之全德,有保治之全功。文武并用,出治之全德也,兵农相资,保治之全功也。于并用而见其同方,则天下之政出于一,而德为全德。”
开篇足够惊艳,策问已经成功了一半。萧景曜笔走龙蛇,继续挥洒笔墨往下写。从尧舜商汤一直谈到大齐,其文武之变,兵农之资,写一波分析一波,洋洋洒洒写完四页纸,萧景曜才意犹未尽地收了笔,最后再拍了正宁帝一点小马屁,完成!
最后三天也是最难熬的三天,萧景曜倒是越到最后越精神。他本来就有点冒险精神,这种凝重的氛围中,让萧景曜更加觉得刺激,精神格外活跃。有的人越冷越困,饥寒交迫,思维也仿佛被天气一起冻僵了。萧景曜却不是,他做完前面的律法题之后,兴致格外高昂。都到最后一场了,胜利就在眼前,萧景曜越冷越精神,文思泉涌,答起题来下笔如有神。
写完这道策问后,萧景曜的思维愈发活跃,一鼓作气将剩下的两道策问答完。一看时间,竟然还是第八天下午。
也就是说,萧景曜会试的最后一场,还可以提前交卷。
不过会试提前交卷也不能提前一天交,萧景曜还得在号舍里住上最后一晚。
试题全部写完,自己在策问上还算超常发挥了,萧景曜心情极好,连不够厚实的被褥都不嫌弃了,大大咧咧往被褥上一倒,抬手挡住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神经放松下来,萧景曜就觉得自己的胃要开始闹了,想着明天早上就能交卷,自己的试题又全部都写完了,萧景曜开开心心地把考篮中还剩下的食材都拿了出来,看到还剩下不少酱肉,萧景曜索性来了个乱炖。锅一烧开,酱肉的香味就弥漫了这一片号舍。
其他考生们忍不住抓狂,这都最后一晚了,大家带来的食材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有人能做出这么香的饭菜?
萧景曜悠闲自得地做饭,其他人考生苦哈哈答题,虽然同在一个贡院里,却仿佛在两个世界。
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
到了最后一天,萧景曜一睁开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精神抖擞地交卷走出贡院。
萧元青一大早就带着萧平安在贡院门口等着了。看着大门紧闭的贡院,萧元青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重,不住地问萧平安,“上回乡试时,曜儿一出来就累得倒在我身上,还是我把他背回家的。这次同样是考九天,天气还这么冷,曜儿不会也受了凉吧?”
萧元青想到这些天陆陆续续从贡院里抬出来的考生,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贡院附近医馆的大夫们这些天忙得不得了,有几个高烧不退的,现在还躺在医馆里,等着大夫把他们鬼门关拉回来。
萧元青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念叨,“曜儿还这么小,若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得了?早知道会试这么艰难,一不留神就会大病一场,我就让留下家里也好。反正举人功名也够用了,曜儿若是想当官,也能去官府顶个缺,当个县太爷也不成问题。做什么要受这份罪?”
萧平安听得嘴角抽搐,什么叫做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天底下的读书人,谁不想受这份会试的罪?多少人想受罪还没那个资格呢。
萧元青这话要是被那些落榜秀才听到了,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
萧景曜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亮眼的萧元青。
作为第一个出贡院的,萧景曜同样引人注目。在贡院待了整整九天,萧景曜除了衣裳有些皱巴巴之外,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精神状态更是格外好。和乡试考完出考场的疲惫不同,萧景曜真是被冻得特别清醒,精神格外亢奋,一点都不觉得累。
知子莫若父,萧元青再心疼萧景曜,一看萧景曜这个状态,顿时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咧开嘴迎了上去,把怀里揣着的手炉递给萧景曜,乐呵呵道:“曜儿辛苦了,走,回家。家里的参汤都已经备好了,回去就给你好好补补!”
萧平安赶紧拿过萧景曜手里的考篮,让萧景曜更轻松一点。
萧元青一看萧景曜这状态就知道,萧景曜这回会试肯定稳了,连问一句萧景曜考得如何都没问,乐呵呵地走在萧景曜身边,一同回他们现在住着的宅子。一路上,萧元青对萧景曜各种嘘寒问暖,不住地问萧景曜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寒。
萧景曜问了萧元青后才知道,会试这九天,每天都有考生被衙役抬出来。加在一起,衙役们总共抬出将近二十个考生。
不管这二十个考生多么有才华,这次会试都废了,只能三年后再来。
萧景曜叹了口气,科举考试真的,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好在自己实力强悍,也不缺运气。
回到家后,萧元青赶紧给萧景曜递了碗参汤,又把炭盆往萧景曜的方向挪了挪,嘴里还直哈气,“京城这天怪冷的。都二月份了,要是在我们雍州,早就春暖花开,可以脱下厚袄去踏青,没想到京城还跟冬天似的。我瞅着那些被抬出来的考生,都是南方举人。没适应京城寒冷的南方考生,不容易啊!”
萧景曜赞同地点点头,慢慢将参汤喝完,腹中一热,整个人更加舒服了几分。
萧元青知道萧景曜爱洁,出门的时候已经让人烧好了热水。在他们说话间,萧平安已经把热水倒进浴桶里,又给萧景曜准备好了厚衣裳,放在屏风外,十分妥帖。
萧景曜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在炭盆旁烘干了头发,又吃了一大碗桂圆鸡,终于有了些困意,在高床软枕上睡了个美觉。
醒来时已是下午,萧景曜来花厅找萧元青,却听见花厅中传来一阵争吵声。
“都说了让你走这里,你不听,嘿嘿,这下我又赢了吧?”
“你再得意,当心我赖账!”
“哦哟哟,我可真怕。你倒是赖啊,堂堂承恩公,赖掉我这么个平头百姓的一点点小账,看看是谁没脸?”
“你!”
“我什么我?我这就叫理直气壮!”
萧元青十分嚣张。
萧景曜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大名鼎鼎的承恩公,拥有平头哥属性,萧景曜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他碰面。
谁知窦平旌耳聪目明,萧景曜发出的这一点动静,都没能逃过他的耳朵,当即高声道:“谁在外面?”
萧景曜叹了口气,抬脚走进了花厅,拱手道:“学生萧景曜,见过承恩公。”
窦平旌的模样瞧着很是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着锦衣华裳,戴金玉之冠,眉眼飞扬,满是桀骜之色。
萧景曜迅速算了一下这位承恩公的年纪,正宁帝三十二岁登基,今年是正宁十四年,正宁帝今年已经四十六岁。太子二十六岁,窦平旌比太子还大四岁,今年正好三十。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过顺心,窦平旌脸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眉眼桀骜如孤狼,嚣张又狠厉,竟还有一丝难得的少年感。怪不得萧景曜一眼看去,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
窦平旌颇有兴趣地看着萧景曜,将手中的双陆牌一推,顺势赖账,挑眉看向萧景曜,“雍州大名鼎鼎的神童天才,一举压下冠盖京城的江南才子陆含章。你的名字,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萧景曜无语地看了窦平旌一眼,意思很明确:我为什么和陆含章比了一场,你心里没数吗?
窦平旌拍桌大笑,又转过头去对萧元青说:“你儿子和你一样有趣!”
萧元青得意,“那是!也不看看他是谁儿子!”
窦平旌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景曜,顺手从萧元青手里抢了个果子,咔嚓咔嚓啃了几口,一边啃一边问萧景曜,“会试第一个出贡院,你这个会元拿定了?”
萧景曜如实答道:“我已经发挥了我自己最好的水平,能不能拿会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再在号舍待着,我身上就要馊了。”
窦平旌不料萧景曜会说出这样接地气的话来,颇为意外,回过神来后又是一阵大笑,看向萧景曜的目光终于多了一丝亲近,“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天才,又生了这般的好相貌,应当是目下无尘,清高淡然,不将俗事放在眼里。没想到你张嘴就是自己要馊了,有趣有趣!”
萧景曜很是坦然,“真要清高孤傲到目空一切,我也不会进京赶考了。”
科举本就是为了出仕,不管是为了实现心中抱负也好,还是汲汲营营努力向上爬也好。踏上了科举路,也别说什么清高不清高了。资本家萧景曜觉得自己清高不起来,就是一俗人。
但谁说俗人就低人一等呢?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的人,任何时候都是敬重的。
窦平旌收了笑,深深看了萧景曜一眼,抬了抬下巴,“你吃好睡好,现在应当精神不错,把你的策问写出来让我瞧瞧。”
萧景曜还没开口,萧元青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你还能看懂策问?”
这下轮到窦平旌郁闷了,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萧元青,“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我堂堂承恩公,就算当初没袭爵时,也是承恩公世子,什么样的名师请不来?当年我可是在上书房听过课,又去国子监念过书的,怎么可能连策问都看不懂?”
萧元青讪讪,“这不是看你跟我玩得太疯,以为你只会玩吗?”
窦平旌:“……”
窦平旌可不是能憋气的人,当即就给了萧元青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骂道:“我那是不乐意处理庶务!”
萧景曜扶额,赶紧岔开话题,“承恩公想看,我这就写。”
萧平安早就机灵地跑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萧景曜索性就在花厅的桌子上回写自己的策问。
窦平旌抱着手臂站在萧景曜身边,给足了萧景曜压迫感。随着萧景曜写出来的字数越来越多,窦平旌的眼神也越来越认真。等到萧景曜把策问写完,窦平旌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后,夸了萧景曜一句,顺手就将纸折吧折吧塞进了自己怀里。
萧景曜:“?”
窦平旌理不直气也壮,“我没看懂,回去后好好看不行吗?”
你嗓门大你说了算。萧景曜无言以对。
窦平旌又抓过萧元青一起玩双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都有不同的输法。
萧景曜随便都不忍直视,这位承恩公大概把所有的运气都花在投胎上了,手气那叫一个臭,不管怎么开局都是输。
萧元青赢得都麻木了,觉得自己几乎要失去玩双陆的技术。就跟后世专业运动员和菜鸟比赛比久了,技术大幅度下滑一样。
窦平旌一边勇猛地输着,一边向萧元青吐槽正宁帝,“陛下那破手气,还不如我呢。等着,我从你这里学了几手后,回宫后就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让他压着我干活,嘿嘿,看我怎么赢光他的私库!”
萧景曜只想蒙住自己的耳朵,并不想听窦平旌吐槽正宁帝。
此时此刻,萧景曜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孙瑾再三交代他,见了窦平旌最好赶紧躲。
和一个随时随地吐槽皇帝的家伙在一起,那滋味儿可真是刺激。
公孙瑾在得知萧景曜被窦平旌缠上了的消息也忍不住头疼,“你怎么就招惹上他了?”
萧景曜大呼冤枉,这明明是萧元青的锅,他也是被误伤的那个!
公孙瑾沉吟良久,说出了一番让萧景曜安心的话,“无妨。陛下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承恩公言行无状,陛下也少迁怒旁人。”
萧景曜顿时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公孙瑾:您当初可是说过,陛下削过好多承恩公上司的官!
公孙瑾轻咳一声,镇定解释,“就是有被陛下迁怒的,等陛下怒火过后,也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职位。”
就是这个过程贼刺激,心脏不好的,容易提前去见阎王。
萧景曜瞬间理解了公孙瑾的未尽之意,心情也十分复杂。
公孙瑾暂且把窦平旌之事抛在脑后,又让萧景曜写了一遍他会试的文章。看完萧景曜的文章后,公孙瑾拍桌大喜,“能答成这样,这次会试,你必定榜上有名!便是会元,也有一争之力!”
萧景曜和公孙瑾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讨论的时候,窦平旌揣着萧景曜的策问,悠哉悠哉地进了宫,啪的一声把萧景曜的策问摆在正宁帝面前,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瘫成个饼,“陛下你看看,这小子还真是才华横溢。”
正宁帝挑眉,“哦,你还真看懂了?”
“看不懂,但字句华丽,锦绣文章,我虽然看不懂,也觉得他挺厉害。”
正宁帝无语,拿过桌上的文章,仔细看了起来。在看到萧景曜那篇策问后,正宁帝顿时拍桌叫好,“如此才华,此子日后定能成为大齐的肱股之臣!”
窦平旌等到正宁帝看完文章,嗖的一下坐直身子,极为放肆地在正宁帝的桌子上摆了副双陆,摩拳擦掌,“正事说完了,来,陛下,我们再来比上几局。我这些天可是在萧元青那里学了不少绝招,定能赢你!”
正宁帝无奈叹气,看着窦平旌跃跃欲试的神情,正宁帝还是挽起袖子,和窦平旌玩了几局。
三局三败,哦豁。
正宁帝扬眉,“学了很多绝活?”
窦平旌梗着脖子,一生倔强又嘴硬,“下次一定赢!”
正宁帝大笑。
窦平旌往萧景曜父子住的宅子跑得更勤快了,除了和萧元青玩各种赌具之外,有时候还让萧景曜陪他去街上逛逛。
作为京城头号惹不得的人物,窦平旌的行踪必然是各大权贵家注意的重要事项。谁知道自己哪天会不会出门不利,碰上了这个惹不得的铜豌豆呢?
萧景曜同样是京城中的热门人物,他虽然不经常出门与人交际,但他和陆含章比试的那场,当真是出口成章博闻强识,再加上他俊美无俦的外貌,顺理成章成为京城最热门的人物,同样也是这次会试的夺冠热门人选。
京城赌场开了赌局,赌这次的会元花落谁家。萧景曜的赔率是最低的,陆含章次之。证明京城百姓确实看好他们二人夺冠。
现在窦平旌莫名其妙和萧景曜有了来往,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窦平旌这唱的是哪出。
有人想了半天,一拍脑门儿,“承恩公不是有个和萧景曜年岁相仿的女儿吗?”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表示理解,内心却遗憾不已,他们也很看好萧景曜这个出众的年轻人啊!只可惜承恩公下手太快,他们可不敢跟承恩公抢人。
公孙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是遗憾,“看来我们和萧家是做不成亲家了。”
萧景曜对此毫不知情,每天看着赌场菜鸡窦平旌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然后帅不过三秒,被萧元青这个高手虐菜。
看着赌输后耍赖,追着萧元青满院子跑的窦平旌,萧景曜的内心毫无波动。
今天的平头哥,暴躁程度依然不减,好在不伤人。
四月份就要殿试,所以会试放榜的速度比前几场考试都要快。
萧景曜他们一交完卷,考官们迅速收好卷,然后进入封闭的一座大宅院,有人负责糊名,有人负责誊写,有条不紊地将考卷呈给主考官定夺。
会试主考官只有一个,改卷的人可不止一个。他们加班加点,昼夜不歇,将所有考生的试卷都看完,觉得不错的,就在试卷上画个圈。若是有试卷拿到四个圈的,基本就是这次会试的会元了。若是拿到四个圈的试卷太多,考官们便再一同商议,你来我往吵出个结果。
丁阁老判卷判得眼睛都花了,精神也不若先前那般好,一眼扫过手中这份考卷,丁阁老目光当即一亮,“出治之全德,保治之全功?大善!”
再一看,这卷子右上角已经画了三个圈,丁阁老捋须一笑,毫不犹豫地画上了最后一圈。
然后这份试卷,就放在了另一张桌子上。若是再有别的四圈卷子,考官们再来商议。
然而直到最后,那张桌子上也没再出现另外一份试卷。
放榜这日,萧元青比萧景曜还紧张。窦平旌提前在状元楼定了间最好的厢房,正对着张榜之处。那间厢房本来抢的人特别多,窦平旌一出面,所有人自觉告退,萧元青才能带着萧景曜来到这个位置最好的厢房等放榜。
萧元青不断深呼吸,双手合十开始拜各路神仙,“各路神仙快显灵,保佑我家曜儿这次一定榜上有名,千万别再遭这种罪了!”
窦平旌在一旁翻白眼,“瞧你那点出息。你该说的是,曜儿一定拿下会元,连中五元,成为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贡士!”
之后萧景曜会成为大齐最年轻的进士还是同进士,那就得看萧景曜在殿试的发挥了。
萧元青震惊地看向窦平旌,“你怎么把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窦平旌:“……”
然后萧元青的后脑勺又遭了殃。
萧景曜合理怀疑,再这么下去,萧元青有朝一日终能练成传说中的铁头功。
官差们拿着黄榜,一路敲锣打鼓而来。知道大家都急着看榜,官差们大声让站在贴榜墙前面的人散开,而后十分熟练地贴好了黄榜。
“我中了!第二十五名!”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呢我呢?我的名字呢?为什么这次又没中!”
“看到了看到了,我在最后一个,真幸运!”
听到这话,萧景曜忍不住想起了张伯卿,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幸运上榜。
底下人在找自己名字的同时,也十分关注本届会元到底是谁。抬头往榜前第一个名字看去——
“萧景曜!这届会元果然是萧景曜!”
“我就说是他!只可惜赌场赔率太低,我也挣不了几个铜板。”
“十四岁的会元啊,连中五元,前所未有之事。萧景曜必定能名垂青史!”
“什么连中五元,我看啊,应当是连中六元才对。”有人砸摸出味儿来了,“他都已经五元在手了,只要他殿试表现得不失份,陛下仁善,说不准就得把状元也给他,正好全了他连中六元这项绝无仅有的壮举。”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陆含章说什么都要同萧景曜比一场。同样连中四元,他们两个,谁拿下了会元,谁就是第一个达成连中六元壮举的人啊!”
这样的壮举,不管萧景曜未来会不会有成就,足以让史官特地记上一笔。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忍不住同情陆含章来。他失去的是会元的名头吗?分明是名垂青史的机会!
代入陆含章一想,他们都觉得自己要窒息。
“陆含章也配?”窦平旌不屑冷哼,抬眼看向面露喜色,却并未乐昏头的萧景曜,漫不经心地笑道,“恭喜了,小状元。只要你不在殿试的时候瞎写一气,或者同别人打起来,本届状元,已经提前落入你手里了。”
萧景曜眉头微扬,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听窦平旌这么一说,萧景曜也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连中六元,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一项成就。想必正宁帝也十分乐意在自己执政期间,出现这么一位耀眼的天才。
想通了这点后,就算萧景曜再沉稳,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谁能达成青史留名成就后还无动于衷呢?
萧景曜现在就挺激动的,这可是能写进史书中的壮举啊!
回去后立马好好准备殿试,最后一关,萧景曜绝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瑕疵。
六元及第,名垂青史,冲鸭!
第047章
“哦?他真的这么沉得住气, 不骄不躁继续温书?”正宁帝略觉诧异,“这份沉稳心境,可不像十四岁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有些人得了一点点小功劳都恨不得飘到天上去, 萧景曜现在五元在手,更是清楚只要他殿试不忐忑到语无伦次瞎写一通,最后的状元之位也会落到他头上。
青史留名, 萧景曜竟然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窦平旌依旧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端过正宁帝面前的点心嗷呜嗷呜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道:“还真就是这样,我每回去找萧元青, 萧景曜那小子要么在书房, 要么就去公孙瑾府上, 听公孙瑾的指点。萧元青得意洋洋地炫耀他儿子, 说他儿子生下来就是来报恩的, 这话还真没说错!”
窦平旌咕噜咕噜喝了杯茶, 一脸遗憾,“我怎么就没生出个来报恩的孩子呢?”
想到家里几个不省心的臭小子, 窦平旌嚣张的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嫌弃之色。
“你家那几个孩子才多大。”正宁帝很是无奈, “要说报恩,朕那么多个孩子,也没个来报恩的,都是讨债鬼。”
这话别的大臣不敢接,窦平旌却无所畏惧,“那您就像我一样多揍他们几顿呗。反正我瞧着皇子们都挺好,成年出府的, 能为陛下分忧,还未单独开府的, 也挺孝顺。”
正宁帝看着窦平旌吃东西实在香,忍不住又把那叠点心端回了自己面前,没好气道:“福王也能为朕分忧?”
窦平旌沉默。
福王,皇子中最不一样的烟火。从小就深谙摆烂之道,一心啃爹,从不努力。小时候来养心殿打滚耍赖问正宁帝要东西,现在大了,去年封了王出去开府自己住,同样隔三差五跑来正宁帝这儿打秋风。主打的就是一个贼不走空,每回进宫必须得搬点东西回去。
至于为父分忧认真干活这种事……嗯,寿王现在被正宁帝踢去户部,每天只管点个卯,据户部胡阁老反应,福王在户部睡得挺香的。
饶是窦平旌这等混不吝的人物,也很难评价福王种种不靠谱的行为,毕竟他也曾和福王一起为搬空正宁帝的私库而努力过。
窦平旌想了想,理直气壮地把锅扔回了正宁帝头上,“那不都是您宠出来的?”
正宁帝苦笑,“当初他出生时,身子十分弱,朕难免偏疼了他几分,免去了他一些课业,让他能好好养身子。谁知道把他的性子养成了这样?”
窦平旌翻白眼,啪的一下又把点心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正宁帝脸色一沉,有十分机灵的宫女从御膳房端了新的点心过来,恭敬地呈了上来,正宁帝这才缓和了脸色,瞪了窦平旌一眼,“你的差事都办妥当了?”
窦平旌迅速站直了身子,“回禀陛下,臣幸不辱命。”
正宁帝又是一笑,“不辱命?就是来朕这儿和朕抢点心?”
窦平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陛下刚刚革了臣的职,肯定是见臣忙于公务太辛苦,让臣舒舒服服地玩一玩。难道臣这不是不辱使命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正宁帝顿时觉得头疼,实在拿这个表弟没办法。
老承恩公到老才得了窦平旌这一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年正宁帝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先帝是位极其冷酷的帝王,甚至放任皇子自相残杀,养蛊似的想养出一个最铁血最有能力的帝王。
正宁帝几度接近被废的边缘,被一众兄弟逼迫得喘不过气来,是老承恩公给了他强大的助力。在正宁帝心里,慈爱的老承恩公,更像是他心里父亲的形象。
只可惜老承恩公也不长寿,正宁帝登基后第四年就去世了。刚满二十岁的窦平旌袭了爵,没过两年,就将窦家搅得四分五裂。所有人见了都忍不住叹气。
在这个注重宗族团结的时代,窦平旌这种行径,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觉得不能理解。
但窦平旌就是这么混不吝,十分无赖地表示,自己才是大宗,你们那些分支别蹦跶,不然族谱威胁!
就离谱!整个大齐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混账的家伙来。
奈何正宁帝有护着,其他人再看不惯窦平旌,也只能忍着。毕竟正宁帝给窦平旌的官职也不高,还时常把他削成白板,等气消了后再给他安排另外的官职。
大臣们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现在窦平旌对正宁帝耍无赖,正宁帝也只能叹气,连发怒的心思都没了,不再聊福王,转而提到了太子,“近来天气凉,太子也受了点风寒,你这个当舅舅的若是得空,正好去看看他。”
窦平旌拍了拍衣襟上的点心碎屑,点点头,“正好东宫有个厨子做的碎玉糕不错,我还能带一盒回家。”
“你啊,成天就惦记着吃。太子时常念着你这个舅舅,你倒好,就只惦记他宫里的点心。”
“得了吧,我这性子同皇子们也处不来,他们一个个都大了,不若小时候那般可爱,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还是我家几个孩子好,看不顺心就开揍,他们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正宁帝:“……”
正宁帝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拍桌大骂,“你成天就没个正形!孩子生出来就是给你揍的吗?你还是不是个当爹的?”
窦平旌梗着脖子,“我怎么不是当爹的了?小崽子们现在一个个的都乖巧得不得了,谁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也不敢瞎胡闹。我这个爹当的,可比一般人强多了!”
正宁帝拒绝再同窦平旌讨论养孩子的问题,并抬手让窦平旌滚蛋。
窦平旌麻溜地滚了,正宁帝又吩咐他,“去东宫看看太子再滚。”
窦平旌撇撇嘴,脚下一转,往东宫方向走去。
正宁帝揉了揉眉心,缓解了一下怒火,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良久,正宁帝又翻出了萧景曜的会试文章,食指在案几上不疾不徐地敲着,皱着眉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窦平旌慢悠悠晃去了东宫。六位成年的皇子中,窦平旌和太子的关系最亲密,二人除了有血缘亲情之外,还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只不过年纪大了后,两人便少了来往,太子更是因为窦平旌将窦家搅得四分五裂的事,对窦平旌有所不满。窦平旌也是硬脾气,鲜少有低头的时候,两边的来往就更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