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曜优雅地干掉四个馒头,喝了点水润润嗓子,又把汤全部喝完,成为保和殿中唯一一个把汤喝完的贡士。
倒不是汤不好喝,而是其他人不敢喝太多水,免得要去上厕所。
殿里有出恭的地方,问题是,正宁帝和这么多大臣都在这里,两边还各站了一排带刀侍卫。这种场合下提出去上厕所,基本也算是小小社死一回。
读书人最爱脸面,哪能让自己丢这个脸?
萧景曜为何不担心这点?因为他仔细算了算,以他写字的速度,等他吃完饭,用不了多久就能写完试卷,交卷走人。
所以萧景曜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感谢殿试可以提前交卷的规定,萧景曜啃完馒头,轻轻松松写完试卷,施施然交卷走人。
还在埋头苦写的考生们:“……”
不愧是连中五元的萧景曜,殿试都能第一个交卷。如此看来,状元应该就是他了。
众人心里又忍不住酸了酸。
萧景曜走出宫门时,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萧元青的身影。
萧元青很是惊讶,“你这么早就出来了?”
萧景曜摊手,“都写完了,当然就交卷走人。”
萧元青先是一忧,听了萧景曜这话后,又是一喜,眉开眼笑道:“反正你每回第一个出考场,就证明你胸有成竹能拿第一名。这么看来,你的状元稳啦!”
萧景曜拍了拍萧元青的胳膊,示意他别太激动,三天后才是出结果的时候。
萧元青已经喜不自胜地说道:“我已经在状元楼定好了厢房,你们打马游街那天,肯定会从那条道上经过。到时候我就和伯卿平安他们一起厢房里看看你这个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风采!”
这个想法没毛病,殿试又不淘汰人。所有贡士都能得到功名,一同打马游街。有家人一同前来的,都和萧元青一样,早早在两边的茶楼酒楼客栈里定好了厢房,就等着看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萧元青笑着笑着,脸色顿时一僵,小声对萧景曜说道:“据说京城十分盛行榜下捉婿,你年纪小,又极大可能是状元,不会有很多人来捉你回去当女婿吧?”
萧景曜脸上从容的表情也裂开了。
“不会吧?”
萧元青苦着脸,“我觉得很有可能。”
电光石火间,萧景曜想到了公孙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了窦平旌嚣张的神色,突然福至心灵,“爹你不必担心,我觉得我可能有了个挡箭牌了。”
萧元青也不傻,萧景曜一提这事儿,萧元青瞬间就想到了他的新人小伙伴,顿时就理解了萧景曜的意思。
要是挡箭牌是窦平旌,确实能把所有想捉萧景曜回家当女婿的人家全都给挡得严严实实的。
但萧元青很是纳闷,“承恩公也没跟我提过此事啊。”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重要的是外人怎么想。”萧景曜十分冷静。
萧元青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瞬间不再纠结,又有些发愁,曜儿年纪是小了点,但承恩公把所有有意同自己说亲的人家都给挡了,也不太合适吧?
金榜题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多好的说亲机会啊!
萧景曜想明白这点后,就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决定回家好好躺一躺。
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这些年,萧景曜也忍不住叹息,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路也委实不容易,整整八年的时间,几乎全用在了念书上,鲜少有放松的时刻。
好在终于熬出头了。
萧景曜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天后便是出榜之日,也是传胪大典。
萧景曜这些贡士早早地来到太和殿前,等着听礼部官员宣读最后的结果。
一进宫,就有内侍捧来红色的官服,让萧景曜他们换上。
萧景曜他们现在还没有官职,根据大齐律法规定,一品大员穿绯,二品着紫。萧景曜这些贡士们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现在让他们穿红色的官服,也是朝廷对他们的一种优待。
今天是他们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打马游街,春风得意,穿一身红色官服,愈发意气风发。
萧景曜等人不敢拖延,迅速在偏殿换好了衣服。
一排排身穿红色官服的贡士们站在太和殿前,紧张地等着礼官宣布最后的结果。
萧景曜神色轻松,举止愈发从容,便是简单地站在那里,都给人一种自在淡定的感觉。在一众穿着同样衣裳的贡士中,萧景曜显得格外突出。
许久,穿着明黄色龙袍的正宁帝出现在御阶之上。
一甲三人由正宁帝亲自宣布,这也是一甲三人的荣耀。
萧景曜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正宁帝缓缓开口,语气比殿试时多了几分威严,“本次一甲三人,状元萧景曜,榜眼楚行昭,探花陆含章。”
萧景曜心中一定,在正宁帝说出他的名字时,侧身从御道中出列,正好站在丹陛前,丹陛石上正好雕着一只大鳌,萧景曜一出列,正好站在大鳌头部的位置。这是状元该站的地方,所谓的“独占鳌头”,便是由此而来。
看着丹陛石上的大鳌,萧景曜心中也难免生出一股豪情,状元终于到手了。
连中六元成就达成,开出超级奖励——青史留名!
第048章
萧景曜站在最中间, 楚行昭和陆含章一左一右站在萧景曜身后。后面所有的考生们都对他们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同进士和进士有着一道鸿沟,一甲三人和其他进士同样有差距。
最明显的就是,一甲三人可以直接授官。如萧景曜, 状元到手,直接授翰林院修撰一职,从六品, 楚行昭和陆含章两人,可授翰林院编修, 正七品。
其他进士,则还要继续在庶常馆学习三年, 称“庶吉士”, 三年后通过考核, 才能有机会成为翰林。
也就是说萧景曜他们这一甲三人, 在官场的资历, 就能比同年们多出三年。
正好官员三年一次考评, 其他同年们刚刚得了个差事,萧景曜他们三人已经能进行第一次考评, 考评上等的, 还能有升官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的赢在了官场的起跑线上。无怪乎其他进士们对他们这般羡慕嫉妒恨。
官场是个多么看资历的地方!三年呢!
经历过三年之后再三年,不知等了多少个三年才顺利通过乡试会试的考生们,对三年这个数字可真是太敏感了。一想到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通过了殿试,却还要在庶常馆学习三年才能做官,哪怕新科进士们内心再强大,也忍不住想叹气。只觉得他们的人生真是被分成了无数个三年。
萧景曜飞快在心里过了一遍榜眼楚行昭的资料。这位是礼部右侍郎家的孙子,楚家虽然比不得公孙家名满天下, 却也是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
这么一想,萧景曜嘴角便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似他们这一甲三人都是陛下按才学选出来的。仔细一分析, 萧景曜自己,平头百姓一个,家里只是小富,在官场上没有任何根基,和权贵望族都挨不到边。
楚行昭,官宦子弟的代表,还是京城人士,又压了江南士族代表的陆含章一头,达成了微妙的南北和谐。
至于萧景曜也是南方学子这事儿……这货太过变态,属于百年不遇的特定现象,不好分析。
而且,就跟先前萧景曜和陆含章比试时,国子监学生说的话那样。萧景曜进京后多受公孙瑾教导,公孙瑾身上又有一个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萧景曜勉强也能算半个国子监学生。
这样一分,萧景曜成了半个南方人和半个北方人,一甲三人南北士子完美平衡。
平衡个鬼啊……萧景曜嘴角抽搐,觉得这个划分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自己怎么就半北半南了?
就离谱。
萧景曜眼角抽搐,却也从中砸摸出一点帝王的平衡之术,估摸着本届传胪应当也会是北方士子。
果不其然,正宁帝宣布一甲三人的名单后,传胪则由礼部官员宣读。
“第四名,兖州太清府慧明县林进筠。”
兖州离京城还算近,林进筠当然属于北方士子。
萧景曜偏头看了一眼兴奋出列的林进筠,对方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国字脸,留了短须,十分端正的长相。行礼谢了恩之后,林进筠便强压着内心的兴奋,恭敬上前接过礼部官员手中的黄榜,逐个宣读接下来的进士和同进士名单。
传胪传胪,本就是唱名之意。二甲第一名有传胪这个别称,自然是因为他要宣读除一甲三人之外所有新科进士的名单。
林进筠拿着黄榜的手都在发抖,声音也明显有所波动。
“孔其文,二甲进士。”
“李跃洋,二甲进士。”
“封鸿轩,三甲进士。”
唱名唱到最后,林进筠的嗓子都有些哑。
好在大家在参加传胪大典之前,就跟着礼部官员学了传胪大典的礼仪。儒家本就重礼,要是在这个重要时刻失了礼仪,基本就告别升官了。除非自身素质十分过硬,能洗刷掉今天留给大人们的不堪重用的负面印象。但能站在这里的,谁不是满腹才学之辈?想从中脱颖而出,难度比起殿试来,堪称是超级加倍。
众人先前还在羡慕林进筠,一看他要规规矩矩唱完接下来两百多名考生的名次,还一点失误都不能有,大家又觉得没考中第四名也挺好的。反正都是进士,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绷紧全副心神,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丢了脸面,断送日后的前程。
林进筠手里拿着的黄榜有两份,这一份是在传胪大典上给传胪唱名用的,还有一份名单完全相同,榜更大,在正宁帝定下这三百名新科进士的名单后,就有礼部官员恭敬地接过榜,出宫张贴黄榜,给翘首以盼的百姓们看最终结果。
萧元青等人现在就在张榜的地方等着看这最后的金榜。
在听到“萧景曜状元郎”,“连中六元前所未有”等惊叹的话后,萧元青狠狠拍了拍桌子,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儿是状元!状元!”
张伯卿三人也喜不自胜,右手握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太好了!我就说景曜一定能夺得状元!”
“连中六元啊!多少读书人做梦都不敢奢想的成就,景曜竟然真的做到了!”
柳疏晏兴奋地一拍掌,“我决定了,下届会试我直接把景曜的小像供起来,拜景曜得了!”
拜什么文曲星啊!指不定文曲星已经下凡,听不到广大读书人的心愿。要拜就拜萧景曜!活的文曲星!
张伯卿和唐振源:“……”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细想起来又怪有道理的。
迟疑了几吸后,张伯卿果断加入了柳疏晏,“那我也拜一拜。”
唐振源有点心动,又有点犹豫,“等我今晚夜观天象……”
“你可别观天象了。就景曜现在这个成就,你随便去街上逮住个人问问,说景曜是不是文曲星下凡,十个人会告诉你二十次,是!”
“为什么十个人会告诉我二十次?”唐振源纳闷。
“因为每个人最少会说两次。我还没说三十次呢,景曜不是说过,重要的事说三遍?”
唐振源:“……”
好像没毛病。
说话间,厢房内的桌子咔嚓咔嚓好几声,裂开了。
唐振源三人有志一同地看向萧元青。
萧元青忍不住挠头,尴尬地笑道:“刚才太激动了,没控制好力度。”
得知这种大好消息,他没当场就把桌子拍碎,已经算是十分克制了。
张伯卿三人想到萧元青的天生神力,表情都有点复杂。
萧元青咳嗽了几声,终于把要咧到耳后跟的嘴角给扯了回来,认真道:“回头我给掌柜的赔点银子,按照这桌子的价格双倍赔我都乐意!”
这种大喜事,真的让人特别想要往外撒钱。
萧景曜还不知道萧元青激动之下拍裂了酒楼的桌子,传胪大典完毕后,已经到了下午。
他们这帮新科进士立马就要进入人生的高光时刻,打马游街。
进士们都是会骑马的,有的甚至骑射功夫十分不错,像萧景曜,遗传了萧元青的好体质和运动天赋,骑射准头直逼武将。
萧景曜和楚行昭身为一甲进士,自然在最偏头。内侍给萧景曜的是一匹白色骏马,毛发油亮,有那么一丢丢小傲气,时不时打个响鼻,动动马蹄,很是神气。
萧景曜眼神微亮,不得不提,华夏人有点子白毛控属性在身上的。现在萧景曜就觉得,他的高头白骏马就是所有现场马中最帅气的!
白马上面坐着红色官袍的少年状元,再加上萧景曜那一身无双的风姿,真真是马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连恪守宫规,一言一行规矩到骨子里的内侍和宫女们,都忍不住多看了萧景曜几眼。
陆含章跟在萧景曜身后不远,面上含笑,嘴里却叹息着打趣萧景曜,“我本以为我生得已经算丰神俊朗,当得起一句风流才子。以为这届进士,无论是才学还是相貌,定然无人风头能盖过我。没想到竟然横空出世了一个萧景曜,光芒万丈,我这颗小星星,也只能黯淡无光咯。”
楚行昭年纪比萧景曜和陆含章都大一点,正好三十岁,听完陆含章这话就笑开了,“你这个俊美的探花郎都这么说,我这个榜眼岂不是压力更大?一甲三人,两个俊美无俦的少年郎,就我这个而立之年的老菜帮子在其中格格不入?”
萧景曜和陆含章齐齐笑出声。萧景曜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压低了声音对着楚行昭笑道:“楚榜眼这话可千万别被后面的人听到了。你正值壮年就自称老菜梆子,看后面那些白发苍苍才中进士的大人们不撸起袖子把你追半条街。”
三人又是一阵笑,空气中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说起来,今年的一甲三人确实年轻的过分了。就算是年纪最大的楚行昭,也就刚三十岁。一般人这个年纪还在乡试蹉跎,死磕举人功名。他一举得中榜眼,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只可惜碰上了年轻气盛的陆含章,和更年轻变态的萧景曜,才让他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真要说起来,楚行昭才该是最感慨叹息的那个。
萧景曜算了算他们三人的平均年龄,觉得自己为降低一甲三人的平均年纪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心里却忍不住想远了,一甲进士全都是年轻人,正宁帝这是有意在给太子培养得力的助手吗?
正宁帝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看着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出了宫门,最前面的萧景曜格外引人注目。
良久,正宁帝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多年轻的少年郎啊!”
永远都有惊才绝艳的少年出现,而他却已经老了。
景氏皇族似乎没有长寿之人,大齐历代皇帝都没有活到六十岁的。正宁帝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就算以最长寿的先皇的岁数来算,也就只剩下短短九年。
正宁帝唇角抑制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朕老了。”
站在他身边的太子立即开口道:“父皇年富力强,正值盛年,哪里老了?”
正宁帝欣慰地拍了拍太子的肩,笑而不语。那笑容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自己的身体如何,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了。不论是处理政务久了后的心悸憋闷,还是没睡好后的天旋地转,亦或是久坐后的浑身酸痛,每一次身体上的不舒服,都在提醒正宁帝,他老了。
自己真的只有短短十年,甚至还不到十年的寿数吗?正宁帝忽而一阵心慌。
对死亡的畏惧是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的,就连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不能免俗。或者说,因为帝王富有四海,掌天下之权,夺天下人之生杀,比起普通人来,帝王们更畏惧死亡。
所以史书上不乏帝王们寻仙问道求长生之法的记载。
正宁帝的理智告诉他,世上并无长生之法,历朝历代的帝王,不论是明君还是昏君,都没办法长生,甚至还会因为求长生之法而劳民伤财,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但感情上,正宁帝依然有着死亡的恐惧。尤其是这种给自己定了个期限,等着黑白无常慢慢来勾他魂魄的感觉,最为磨人。
即便是帝王,也无法阻拦死亡的脚步,对生死之事束手无策,甚至连一点点软弱恐惧都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强行用理智压下去。
太子不知道正宁帝内心的怅惘和痛苦,依然用濡慕敬重的目光看着正宁帝,语气真挚,言辞恳切,“在儿臣眼中,父皇依然和往年一样年轻威猛,能单手将儿臣扛在肩上把儿臣晃晕。”
正宁帝顿时哈哈大笑,“那都是你三岁的事情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和父皇的每一次相处,儿臣都记得十分清楚。父皇待儿臣一片慈父之心,儿臣不敢忘,也不愿忘。”
正宁帝神情动容,眼眶微红,欣慰地看着太子,感动不已,“珩儿啊,你果真至纯至孝!”
太子同样红了眼眶,声音竟有一丝哽咽,深深低下头去,“父皇待儿臣极好,儿臣若是不孝,岂不是畜生不如?”
感受到正宁帝对自己的亲近,还红着眼眶的太子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老二好好看看,谁才是深得父皇宠爱看重的儿子!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太子眼中又闪过一丝对自己的厌弃。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能这样毫不犹豫地拿感情来算计父皇了?父皇待自己如此好,诚如承恩公所说,自己这个太子,是大齐历代太子中最受君父宠爱的,为何他还会算计至此?
正宁帝不知道太子心中的纠结,十分感动于太子的孝心,又给了东宫不少赏赐。
宁王得知这个消息后,把刚买回来的一套茶具摔了个粉碎,暴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东宫府库中有多少好东西是父皇的内库里都没有的?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为何对太子偏宠至此!”
那个只会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的混账太子,哪里配得上太子之位!不过是沾了出身的光罢了。若是他也是嫡子……
宁王脸色阴沉,命人收拾好地上的残渣碎屑,怒气冲冲地跑去了演武场发泄怒火,把靶子当成太子,箭箭直入靶心。
有了太子在一旁时不时提起父子俩往日的温情时光,正宁帝的心情好了不少,对太子更是满意。欣慰之下,正宁帝看向奉先殿的眼神流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畅快和落寞:父皇,你看到了吗。不需要皇子们互相残杀,同样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帝王继承人。有朝一日我下去见了您,定然要同您好好说道说道。在养育儿子这一事上,我比您强得多!
正宁帝迅速整理好了心情,内心的惆怅一扫而空,兴致高昂了不少。
太子不知正宁帝内心情绪细腻的转变,却能感受到正宁帝的心情变好了,赶紧又顺着正宁帝的心思,绞尽脑汁回想着童年趣事,将正宁帝逗得哈哈大笑。
笑完后,正宁帝拍拍太子的肩,乐呵呵道:“顾将军率大军班师回朝,再过十日便能到京城了。到时候你同朕一起出城迎接顾将军。”
太子大喜,恭敬应下。
正宁帝笑容满面,拉过太子的手拍了拍,“顾家世代忠良,顾将军对朕亦是忠心耿耿,此次他带着家眷进京,想在京中荣养,朕已经准了。你要好好待顾将军的几个儿子。”
太子恭敬道:“谨遵父皇教诲。”
二人身后的窦平旌暗道顾明晟当真是个聪明人。顾家人镇守边关多年,顾明晟又立下了大功。正好边疆战事平息,能有十多年安稳。顾明晟选择在这个时候放手,上交兵权,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冷酷铁血的先帝,将领们或许还要顾虑狡兔死走狗烹之事。但现在在位的是正宁帝,性子和先帝完全不一样,顾明晟果然是碰上了好时候。据说他的幼子已经从武转文,还考了个秀才?
边疆能有十几年的安稳,十几年过后,顾氏在边疆的影响也该逐渐淡去,追随顾明晟的将领们也老了,新人换旧人。顾家又表露出武转文的迹象,哪怕到时候正宁帝不在了,新帝也不会对顾家起猜忌之心。
顾明晟这步棋,当真是走得太妙了!
窦平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故友重逢,前路平坦,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当年的京城之围,窦平旌也是经历过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顾明晟带着大军进京救驾,窦平旌单方面觉得自己欠了顾明晟一份人情,在不触及自己生命的情况下,窦平旌很乐意帮顾明晟一把。
太子迅速调整了心态,再次让正宁帝对他赞不绝口,从而从正宁帝身上获得让自己更安心的力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几分,顿觉疲惫,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然同正宁帝说说笑笑。
气氛正好,窦平旌也加入进来,笑着对正宁帝提起萧家的趣事,“陛下有所不知,萧元青,就是萧景曜的父亲,前两天特别忧愁地问我,京城盛行榜下捉婿,万一他家儿子被太多人围着捉来捉去,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正宁帝和太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子双肩颤抖道:“他这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蛮力榜下捉婿,几家人的护卫打起来甚至闹出人命的,那是前朝的事情。现在榜下捉婿,那都是双方本来就私下说好了亲事,再在放榜之日来个榜下捉婿,添几分乐趣罢了。他又没替他儿子说亲,谁会去捉萧景曜?到时候结亲不成反生怨,多不划算。”
只要不涉及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们,太子的智商一直是在线的。
正宁帝也乐,“朕猜你肯定没告诉他个中缘由,等着看他的热闹。”
“陛下英明。”窦平旌叹气,“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只可惜萧元青好糊弄,萧景曜却是个机灵的,很快就打听清楚了榜下捉婿的缘由,倒叫我觉得无趣。我还想看新科状元表面意气风发,实则暗中警惕,生怕从哪儿蹿出一队家丁把他捉回家了呢。”
正宁帝和太子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刚刚停下的大笑声又立马响了起来。伺候的宫人们低着头,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陛下心情好,他们这些伺候陛下的宫人也轻松些,不用战战兢兢,生怕触怒龙颜。
被正宁帝几人笑话的萧景曜现在正处于人生高光时刻,骑着高头大马,顺着京中大道慢悠悠走过,两边的百姓不住欢呼,更有大胆的姑娘,尖叫着将手里的花朵往萧景曜身上扔。
“好俊的状元郎!”
“往年都是探花郎最俊美,今年竟然是状元郎生得最俊,还年轻!也不知道状元郎说了亲事没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少年郎,应当有不少大官抢着让他当女婿或者孙女婿吧?”
“这么说来,等会儿的榜下捉婿倒是有的热闹看了。”
众人看着金榜两边站着的膀大腰圆的家丁护卫们,纷纷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也不知道今年最难抢的是哪位郎君。”
“上次榜下捉婿,不就有两家打起来了。后来才知道有一家家丁抢错人了?”
“走走走,快跟上去!我倒想看看今年的状元郎会被谁家抢走!”
两边讨论声不绝于耳,陆含章忍不住打趣萧景曜,“状元郎,大家都等着你被人抢走呢。”
萧景曜无所畏惧,反正没有人同他说好抢人,榜下捉婿,肯定没有他的事。感谢窦平旌,没有他嚣张彪悍的名声,京中其他人还真的不会都不敢来找萧元青说亲,生怕惹了窦平旌这头恶狼,反而给自家招祸。
窦平旌可是连自己的家族都给拆得七零八落的狠人,还会在意别人的家族?
虽然窦平旌没什么暴戾的名声传出来,也没干过什么打死无辜人的狠辣事情。但所有人都认为,窦平旌比那些动辄杀人放火的凶恶之徒还要狠。毕竟这些大奸大恶之人,屠刀还是对着外人,窦平旌是直接把家族都给搅碎了啊。
能干出这等无颜见祖宗的破事儿,窦平旌是何等心狠手辣!对自己都这么狠了,还会顾忌别人?
京城权贵们对窦平旌的畏惧,一部分来自正宁帝对他的宠爱,另一部分,则是出于对窦平旌这个人的惧怕。
谁知道他疯起来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常人的行为可以预料,可以进行谈判。疯子的行为,谁都预料不到。
窦平旌隔三差五去找萧元青,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是特地去找萧景曜的。毕竟谁会把萧元青这个毫无长处,又无背景,只有一张脸能看的家伙放在眼里呢?要不是萧景曜,谁知道萧元青是谁?他们都瞧不上萧元青,就不用说窦平旌了。
所以,哪怕窦平旌带着萧元青出去闲逛了好几次。大伙儿还是有志一同地认为,窦平旌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近距离查看萧景曜的品行,好把女儿嫁给他。
只有萧景曜父子和窦平旌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窦平旌就是和萧元青投缘,想在萧元青这里学几手玩和赌的本事,争取赢过正宁帝几次。
但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所以萧景曜明明是新科进士中最靓的崽,愣是没有一家敢派媒婆来找萧元青说亲。
萧元青很发愁,萧景曜很快乐,还兴致勃勃地想看陆含章的热闹,“我记得你也没定亲吧,等会儿会有人来把你捉回家吗?”
陆含章脸皮多厚一人啊,当即挑眉道:“我这般既有才华又俊美的探花郎,没有人来找我说亲才是怪事吧?”
萧景曜给了对方一个自行意会的眼神,觉得陆含章这种自信可以分给自卑的人一丢丢,立马能让别人从自卑到自信。
打马游街完之后,为了给京城百姓增添更多的乐趣和谈资,新科进士们纷纷下马,又往金榜方向而去。
既然是榜下捉婿,那还是要一点仪式感的。不管有没有和人说好亲事的新科进士,都到了金榜附近。而后就听到一声,“冲啊”,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家丁,眼睛冒绿光地盯着新科进士们,而后开始了认姑爷,省得再发生抢错人的尴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