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青很着急,“万一府学里没那么多琴,你上课没有琴怎么办?”
萧景曜叹气,反问萧元青,“那也不过是耽误一节课罢了,爹莫非觉得我赶不上?”
萧元青语塞。
“再说了,我们家,谁会选琴?送上门去给店家当肥羊,我可不干。”
萧景曜资本家属性发作,坚决不肯让自己当肥羊。笑话,只有他宰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别人把他当肥羊宰了?
萧元青被萧景曜说服了,但还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暗自决定,明天就去找上回在府城认识的那几个纨绔小伙伴。他们家大业大的,肯定有会买琴的人。指不定谁家里就是卖琴的,到时候让那人去他自家店铺里买琴,难不成店掌柜还会坑他们东家不成?
萧元青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
萧景曜回家再舒舒服服地放松了一天,然后在萧元青和师曼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背着书箱去了府学。
如同陈教谕所说,开学第一天,先由他带领着所有学子前去孔庙拜孔子。在典礼开始前,教谕们纷纷用严厉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学生的衣冠。若是有衣冠不正的,当即就会被盛怒的教谕们用戒尺狠狠敲手心。
儒家最重礼,子路更是说“君子死而冠不免”,为正冠而死。拜祭孔子的庄重场合,若是衣冠不正,那简直就是作大死。
萧景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他年纪尚小,还未到加冠之年,所以只要理正自己的衣裳便是。
所有人衣冠整齐在孔庙前站好,由陈教谕领着他们进入孔庙,对着孔子像跪拜,陈教谕再训诫他们几句,便是礼成。
萧景曜和张伯卿因为是院试的第一和第二名,直接被分进了甲字班。其他18人打乱分进了乙丙丁三班,旬考后,再以排名重新分班。
萧景曜和张伯卿作为甲班唯二的新晋学子,自然迅速建立了友谊,十分默契地走到了一处,张伯卿本来还想同萧景曜坐在一起,但萧景曜以年龄的优势,直接被教谕安排了最前面的位置,张伯卿也只能叹着气坐到最后面。
说实在的,萧景曜对教室第一排的位置,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离教谕越近,他就越得把头仰高一点,才能看清教谕的脸,有些不方便。
萧景曜的到来,更是引起了府学中所有教谕和学生们的好奇。那里有个神童,好奇地看一眼,长得挺俊的,再看一眼。
萧景曜在先前准备拜孔子时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谁知到了甲班后,这些打量的目光反而更加大胆,有真正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的,还有跃跃欲试估计是想出手探探他的深浅的。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当个神童,真是不容易!
今天没有君子六艺的其他课程,以四书五经为主。陈教谕进了甲班后,见众人时不时向萧景曜投去好奇的目光,陈教谕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沉声道:“你们似乎对新来的这个小三元神童不太服气?”
学生们火速收回目光,齐刷刷摇头。
萧景曜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正要开口,却听见陈教谕轻描淡写道:“既如此,你们就同萧景曜比上一场吧。”
萧景曜:“?”
陈教谕坑我!
其他学生:“!”
陈教谕你是不是太看低我们了?
就连拿萧景曜当好朋友的张伯卿都忍不住开口了,“陈教谕,便是景曜弟弟天赋再出众,我们也都是廪生,才学并不比他差多少。您让我们一起和他比,是让我们欺负小孩子,还是看轻我们,觉得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赢不了他?”
萧景曜扶额,只觉得自己受了场无妄之灾。有陈教谕这样当老师的吗?一来就让自己集中了全班同学的火力,人干事?
陈教谕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讥讽道:“小孩子?圣人说达者为师,什么时候年龄都能成为你们看低别人的借口了?你们说我看轻你们,那你们就能因年纪而看轻萧景曜吗?”
陈教谕说着,指着张伯卿冷笑,“你倒是年纪比他大,院案首落在你头上了吗?”
“服气的不服气的,都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同他比一场,看看你们能不能赢过他!”
张伯卿头一个跳了出来,“景曜弟弟,还请不吝赐教。”
萧景曜无奈,心知陈教谕这是为了自己好,省得其他人总以年纪说事故意打压自己。
心下叹气,萧景曜面上依然风度翩翩,对着张伯卿一拱手,“伯卿兄,你先请。”
张伯卿也不客气,张嘴就问,“山下出泉。”
这是《易经》中的蒙卦,萧景曜倒是没想到张伯卿最精的竟然是《易经》,但萧景曜对起来也毫不含糊,“君子以果行育德。”
张伯卿又连着问了几卦,萧景曜一一答了,还认真地给张伯卿指出一个错处,“你这两个卦词记混了,都是坤卦,但卦词不一样。”
张伯卿悻悻坐下。
很快又有人站起来开向萧景曜发问,这一次的问题难度更大,不仅仅是背诵,而是熟练地用典。
然而萧景曜依然答得从容,“这个典故你记错了,不是出自《左传》,而是出自《战国策》。”
“孟子没说过这话。”
“第五个字错了,你买的可能是之前刊印有误的书,后来改正了。”
一通下来,竟是人人败北。
最后一人面子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问萧景曜,“假有县典,故增囚状,如何判?县尉知而判人,如何判?”
张伯卿皱眉瞪向那人,“这是律法的内容,你们已经学过几年,怎好拿律法断案来为难萧景曜?”
萧景曜心说这不是巧了嘛,律法他熟啊,当即笑道:“《大齐律》第五十六条:假有县典,故增囚状,加徒半年,县尉知而判人,即以典为首,合徒半年。典若单丁,决杖一百。县尉减一等,处杖九十。”
满堂皆惊。
张伯卿惊得都成结巴了,“景、景曜弟弟,你、你怎么、怎么还会律法?”
考秀才的时候,夫子也不教律法啊!我爹也是最近才开始让我背律法。
萧景曜羞涩一笑,不好意思道:“正好家里有《大齐律》,我就翻了翻。”
众人无语,你这是随便翻一翻的水平吗?服了服了,彻底服了。他们考上秀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就在秀才范围之内。萧景曜考中秀才,显然是因为他现在只能考秀才。
陈教谕说得对,因为萧景曜的年纪而故意看低他,想考量考量他的自己,真的好像个傻子!
萧景曜一战成名。
陈教谕确实是经验丰富的教谕, 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学生们迅速打破僵局融合成一个集体。
萧景曜一人干翻了整个甲班,虽然传出去甲班学生都挺没面子的,但他们可是甲班的学生!乙丙丁三班的垃圾还不如他们, 哪里有脸面来嘲讽他们?倒是他们在和张伯卿一起和萧景曜比试时,迅速和张伯卿建立起了亲亲热热的同窗情。
陈教谕只用一场比试,就让萧景曜和张伯卿这两个甲班的“外人”迅速打入甲班学生内部, 再也没有老生与新生的隔阂。
至于萧景曜为什么能顺利融进去?废话,整个班论起经来都成了萧景曜的手下败将, 他们还有何面目在萧景曜面前拿乔?
也就是现在学堂规矩严苛,要是搁后世, 就萧景曜这吊打全班的表现, 能让全班人真心实意地管他叫声爸爸。
“爸爸, 救救孩子, 快给孩子看看数学大题的解题思路吧!”
萧景曜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上辈子班里那些憨憨们的沙雕言论, 赶紧晃了晃脑袋, 把这些噪音晃出脑袋。
和上辈子的班级憨憨们比起来,萧景曜觉得现在府学里的同窗们规矩一点也没什么。他实在不想英年当爹, 拥有一堆毫无任何血缘关系, 只想抱他大腿的不孝子。
看着陈教谕脸上满意的神色,萧景曜也知道自己被陈教谕当成工具人使用了一把。不过萧景曜也挺满意这次当工具人的成果。府学不像私塾,会将新生和老生分班,而是新生老生按成绩同在一班,年龄差距极大。
比如萧景曜现在所在的甲班,年纪最大的学生已经快四十岁,比萧元青还大几岁, 孩子也比萧景曜大。年纪最小的当然是萧景曜,堪堪十岁, 甚至还没过十岁的生日。
这种情况下,陈教谕要是不让萧景曜这样大出风头和全班所有人比上一场,怕是除了张伯卿之外,其他人都会拿萧景曜当孩子看。
萧景曜最不乐意别人拿他当孩子看,并且看着看着就冒出姨母笑。拜托,你们堂堂七尺男儿,不说是彪形大汉,高低也算个型男,露出这样的姨母笑真的让人十分一言难尽。
萧景曜在私塾时就被科考班的师兄们创飞过几次,只觉得眼睛受到了极大伤害。
俗称,辣眼睛。
现在在府学高调地这么比试一回之后,这帮成年同窗终于不会像科考班的师兄们那样时不时对着萧景曜姨母笑了。
萧景曜表示非常满意。
不过,甲班的同窗们愈战愈勇。虽然这一战后,他们正视了萧景曜的学识远胜自己的事实,但能来府学念书的秀才,谁还没点念书的天赋呢?谁又没被人夸过聪明,有不小的傲气呢?
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比过萧景曜,让包括张伯卿在内,萧景曜除外的甲班学生全部摩拳擦掌,势要头悬梁锥刺股,待他们重振旗鼓后,再来和萧景曜一决高下。
在陈教谕满意的表情中坐下来的萧景曜感受到了同窗们高昂的斗志,忍不住又给了陈教谕一个无奈的眼神:教谕,拿一个小孩子当刀,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陈教谕的良心非但不会痛,还美滋滋地觉得他想出来一个绝妙的办法。看看,现在班上的求学气氛多么浓厚,要是这帮学生是战场上的士兵,就凭他们现在的士气,主将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嗷嗷嗷地把敌军打个落花流水。
老生们大多都经历过乡试的失败,有的还不止在乡试中落榜一次,心情难免郁卒。现在来了萧景曜这条鲶鱼,其他学生哪里还顾不得什么郁卒不郁卒的,虽然是他们技不如人,但输给小孩子,丢人,全班绑在一起都被小孩子吊打,更丢人。
教谕,快快上课,我们今天的作业呢?请给我们布置更多的作业,我们能完成!
中午散学后,乙丙丁三个班的学生看着甲班学生莫名其妙高涨的斗志,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就是上了两堂课而已,你们是集体吃了什么一心求学的灵丹妙药吗?要是有这样的丹药,请给我也来一颗,谢谢!
然后一打听,“什么?你们一班人一起同小神童比试,都没能比过他?”
萧景曜实力太逆天,其他人提起他,十分默契地以小神童指代。
还有人嘲笑甲班的好友,“哈哈哈,你不是自诩才华横溢,更是对《春秋》了如指掌,怎么在论《春秋》的时候还输给了他?”
那位擅长《春秋》的学生无奈苦笑,“是我自视甚高了。我擅《春秋》,不过是我将他背得最牢固,真正论起其中的道理和缘由,我并不如小神童。”
也有人拍桌狂笑,“以前你们甲班的人见了我们,眼睛就跟长在头顶上似的。现在可算是有人能收拾你们了哈哈哈!”
“是啊,”有人幽幽道,“我们尚且被收拾得如此惨,你们远不如我们,连被小神童收拾的资格都没有,确实可以嘲笑我们。”
“我他……”有人气急之下就想爆粗口,怒气冲冲的挽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十分有先秦儒家子弟的以(物)理服人的风采。
萧景曜在一旁听得脚趾扣地,忍不住开口道:“诸位叫我景曜便是,别再叫什么小神童了。”
再叫下去,自己就要用脚趾给你们再抠出一座府学出来了!
其他人哄然大笑,纷纷打趣萧景曜,“小神童脸皮还挺薄?”
“这叫谦虚!”
“他先前以一敌十,舌战群儒时,可是一点都不谦虚!”
“罢了罢了,小神童都开口了,我们就听小神童的,别再叫他小神童了。是吧,小神童?”
萧景曜:“……”
我谢谢你啊!
看着萧景曜郁闷的脸色,众人的笑声更大了,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化悲愤为食欲,将自己打的饭食狠狠吃光。
府学有食堂,和后世的学校食堂类似,有各种菜式,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去打菜。还分了两处,一处荤腥较多,价格也昂贵些,适合家境优越的学子;另一处清汤小菜较多,还有些硬馒头,多是贫寒学子光顾。
萧景曜当然去的是荤腥更多的那边窗口,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补充营养,家里又不缺钱,萧景曜怎么可能在饭食上苛刻自己?
要是长不高,那多亏啊。现在的身高已经快赶上成年男子的萧景曜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一边严肃地想到。
不过府学学子们的氛围倒是挺不错的,能互相开得起玩笑的朋友才不会是塑料朋友。萧景曜见食堂内有不少人勾肩搭背,一边吃一边说笑,丝毫不提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偶尔出现的教谕们也对此视而不见,就知府学在上课方面严肃,管理严格,对学生的生活并不会管得太死板。
这样挺好。
萧景曜可不想自己心血来潮想干点什么事,突然就冒出来个教谕,拎着戒尺,板着脸对自己说教。
生活上稍微放松一点,挺好。
萧景曜吃饭的动作看似优雅,实则一点都不慢。整整一大碗饭,他甚至比张伯卿还先吃完。
还剩了小半碗饭的张伯卿看着慢条斯理掏出手帕擦嘴的萧景曜,满眼都是震惊,“……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萧景曜给了张伯卿一个十分有礼貌的微笑,忽视掉自己吃饭的速度,笑着反问张伯卿,“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吃饭的速度太慢了呢?”
“啊?是这样吗?”没有太多和朋友相处经验的张伯卿就这么被萧景曜给忽悠住了,下意识地加快了扒饭的速度,看得萧景曜眼角抽搐,觉得自己的良心有一丢丢……当然是不可能痛的。
萧景曜理直气壮,资本家莫得良心,怎么可能良心发痛?
张伯卿对萧景曜的“险恶用心”一无所知,迅速干完饭同萧景曜一起回宿舍休息。
路上,萧景曜碰上许多同窗,其中不乏有方才在食堂故意拿“小神童”取笑萧景曜的同窗。这些人见了萧景曜后,先是一笑,而后纷纷招呼道:“景曜,饭菜可还合胃口?”
“景曜,你这是要去宿舍歇息?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睡觉,不然容易长不高。”
这位一看就是家里有孩子的,肚子里有不少孩子经。
萧景曜见他们没有再故意叫自己“小神童”,暗暗松了口气,可算不用再脚趾扣地了。
“是啊,我正准备去宿舍小憩一会儿。同窗们都十分友善,教谕们虽然严厉,但都学识渊博,府学很好。”
刚刚和萧景曜比试了一场的友善的同窗们纷纷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之前热血上头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撸起袖子就和萧景曜比上了,现在想想,委实丢人。
这也是陈教谕对自己的教导吧?众人心中一叹,对萧景曜更友善了。
萧景曜真要想刷别人的好感,一般人很难招架得住。现在萧景曜有意收敛自己的锋芒,众人见他虽然上课时力压群雄,却毫无一丝天才的傲气,更是对他心服口服,纷纷拍着胸脯表示,“若是在宿舍碰上什么不便之处,尽管开口。我们虚长你些许年岁,总能帮上忙。”
萧景曜一一谢过,同众人说说笑笑地往宿舍走去。一路上,也有人向萧景曜发问,有出言试探的,也有真心求教的。萧景曜一概认真解答,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不仅能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还能同对方分析一波这个问题的出处以及后来的演变,甚至是后来者对他的多种解读。
都是聪明人,一听萧景曜这话,就知道甲班学子对萧景曜的评价没有任何夸大其词,他确实是有一人战全班的实力。
有人忍不住问萧景曜,“你已经开始读史书吗?”
史书对府学学子来说,都是一门令人头疼的问题。各个朝代的史书又不止一部,断代史,编年史都已经有了,还有大贤重新编纂的史书,类别繁多,虽然记的史实不变,但侧重点不同,考点也不一样。
谁知道他们科考那一年,主考官更偏向哪一种呢?只能都学,十分痛苦。
萧景曜张嘴就能把典故追根溯源,定然对史书了解颇深。
萧景曜再次感受到了过目不忘能力的优越性,笑着点点头,“我记性较好,看了几本史书。但家中藏书不多,有些孤本没机会看。现在进了府学,不知道教谕允不允许我们进藏书楼?”
众人一时间竟不知到底该感慨萧景曜的学识之广,还是该感叹萧景曜的好学。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子,不想着玩不想着吃,一门心思想着看更多的书,活该他能连中小三元!
所谓的比你有天赋还比你更努力。所有人都意识到,萧景曜的成就,他的绝佳天赋确实占了不小的优势,但他付出的努力一点也不少。摸着良心来说,他们在萧景曜这个年纪,可没有萧景曜一半的努力。有些人还琢磨着怎么凭借自己的小聪明糊弄夫子呢。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听到萧景曜这个疑惑,有人当场就笑道:“我们当然能去藏书楼,还能将书借出来看。但每人一次只能借两本,还不许带出府学,若是有损坏的,都得照价赔偿。”
萧景曜微微瞪大了眼,这和后世的图书馆有些像了。大齐一些方面的开放程度,再次打破了萧景曜刻板印象中的封建王朝的官学模样。
回到宿舍后,另外两位舍友也到了。
让萧景曜惊讶的是,这两位竟然是甲班原来的前两名。一个叫唐振源,一个名为柳疏晏,都是弱冠的年纪,少年得意,浑身都是傲气。
当然,在和萧景曜比试完之后,他们面对萧景曜,也傲气不起来了。
全班捆一块儿都不够人家收拾的,还傲气个屁啊!唐振源和柳疏晏只是傲,并不是傻。
但让萧景曜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唐兄,柳兄,你们不是有宿舍吗?”
神经大条的张伯卿也反应过来了,“对啊,你们可是在府学念了两年书了,怎么会没有宿舍?”
按理来说,老生宿舍都已经分好。萧景曜和张伯卿先前来收拾宿舍时,宿舍四张床都是空床,明显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唐振源和柳疏晏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本来就住在这个宿舍的人啊?
唐振源轻咳一声,涨红了脸不说话。柳疏晏更傲气一点,抬着下巴道:“我们早就听闻你们二人的名声,故意跟其他人换了宿舍。怎么,不欢迎我们?”
“还可以换宿舍的吗?”张伯卿再次抓错重点,十分直爽地表示,“那没事了,先住着。要是我们跟你们性情不合住不到一块儿,也去找别人换宿舍!”
柳疏晏:“……”
不知为什么,拳头突然间就硬了。
萧景曜再次对张伯卿的瞎说大实话的能力表示佩服,笑着替他描补,“承蒙二位看得起,我和伯卿兄不胜荣幸。”
“啊?对,你们确实很有眼光。”
谁还不是个傲气的少年天才呢?张伯卿一开口,差点把另两位天才给噎死。
萧景曜忍笑,看看同样忍笑的唐振源,再看看脸色僵硬的柳疏晏,最后回到毫无所觉的张伯卿身上,总觉得接下来的宿舍生活会十分有意思。
唐振源和柳疏晏并不是会制造噪音的人。更因为自身学识出众,知晓劳逸结合的道理,中午也会小憩一会儿。四人一拍即合,互相打过招呼后,铺开被褥就闭眼休息。
萧景曜本来还担心宿舍太吵,给自己准备了两团棉花当耳塞,现在看来倒是用不上了,只是偶尔从外面传来一点声音,并不影响萧景曜的睡眠。
萧景曜的作息十分规律,半个时辰后,萧景曜准时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完全看不出他才刚睡醒。
这大概就是成功人士的标配,精力旺盛,都是卷王,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都不觉得累,不管什么时候,睡了一觉醒来后都精神奕奕。
张伯卿和柳疏晏一边起床一边打哈欠,然后又向对方投去嫌弃的目光,再冷哼一声,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萧景曜和唐振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无奈之色。
唐振源更是奇怪,以萧景曜的年纪,正是被人照顾的时候,怎么会这么熟练地体贴人?
萧景曜要是知道唐振源内心的想法,估计会带着他去和萧元青碰个面,保准唐振源的疑惑迎刃而解。
柳疏晏更嫌弃地看了张伯卿一眼,连个小孩子都不如,没用!
张伯卿毫不示弱地瞪回去,虽然不知道你在嫌弃什么,但你嫌弃我,我肯定嫌弃你。
萧景曜吃瓜吃得十分开心,顺手掏出了一把果脯,分了旁边的唐振源一半,津津有味地一边吃果脯一边看戏。
唐振源不明所以地接过萧景曜递过来的果脯,学着萧景曜的做派,一边吃果脯一边看热闹。嘿,还真别说,唐振源顿时觉得果脯都香甜了不少呢。
下午有射箭课,萧景曜几人说笑了一通后,都把自己身上宽衣博袖的士子衫换成窄袖劲爽的骑射服。
萧景曜虽然身量还未长成,但已经显出了极佳的身材比例,腰细腿长肩宽,骑射服一穿,当真是潇洒飒爽美少年,柳疏晏几人都看呆了眼。
“等到过几年景曜长大后,也不知要夺走多少女子的芳心。”
以上是唐振源三人共同得出的结论。
萧景曜无语,半晌才道:“几位兄长想来经验十分丰富?”
柳疏晏顿时哈哈大笑,唐振源轻笑不语,只有张伯卿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才……才没有。”
萧景曜理了理袖子,不再参与这个话题,转而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练习射箭,也不知道能不能射中。”
听了萧景曜的话,柳疏晏几人顿时来了精神。尤其是柳疏晏,脸上的笑容尤为灿烂,“射箭并不难,只要认真听教谕的教导,不会脱靶。”
唐振源暗中给了柳疏晏一手肘,认真对萧景曜说道:“你年纪小,力气也不足,先去问问教谕有没有小一点的弓。否则的话,怕是你连弓都拉不开。”
柳疏晏故意摇头叹气,“唐兄真是太过实诚,我们今天早上输得这么惨,好不容易能在射箭课上扳回一局,竟然放弃了?”
张伯卿给了柳疏晏一个鄙视的眼神,“暗中看戏,小人所为。景曜可是第一次射箭,难不成还会比我们更强?”
看看我,看戏都光明正大!
萧景曜无奈,试探地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武学天赋也十分不错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三人异口同声。
你在念书上的天赋已经够打击人了,要是武学天赋同样出众,还让不让人活了?
萧景曜想了想萧元青的天生神力,以及百发百中的投壶本事,缓缓对他们露出一个十分有礼貌的微笑。
不知为何,柳疏晏几人齐齐背后一凉,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纳闷,莫非是着凉了?
来到空旷的演武场后,萧景曜发现,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向自己投来兴奋的目光,一时间也十分无语。合着这帮家伙都和柳疏晏几人一样,等着看自己的好戏呢。
负责教导学子们射箭的是杨教谕,身形健壮,瞧着就十分孔武有力,不像是个读书人,倒有几分武将风采。实际上,杨教谕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性情直爽,很受学子们喜爱。
萧景曜今天上午的辉煌战绩自然也传到了教谕们的耳朵里。看到如此良才美玉,教谕们自然也起了爱才之心。但又觉得萧景曜年纪太小,唯恐他骄傲自满,反倒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正好下午有射箭课,杨教谕便在其他教谕们鼓励的眼神下,想给萧景曜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既让萧景曜知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又不至于让萧景曜打击太过。
这个度,还是有点难以把握。
萧景曜也不会故意显摆,考虑到自身的客观条件,萧景曜确实听了唐振源的提议,问杨教谕要了一张适合十岁孩子拉的弓。
杨教谕轻咳一声,递给萧景曜一张明显比周围弓小了一圈的弓,再给了萧景曜一个箭囊让他背在背上,囊中总共有十支箭,至少有一半上靶才算合格。
萧景曜认真听着杨教谕讲解的射箭要领,在杨教谕进行示范时,萧景曜的眼睛更是几乎变成了一台超级精密的分析仪器。杨教谕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刻在萧景曜脑海里。萧景曜再用自己精密的大脑回溯杨教谕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从取箭,搭箭,拉弓,到最后将箭直射进靶。杨教谕的每一步,萧景曜都在脑海里分析了许多次,甚至能大概估算出杨教谕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度。
古代按弓能承受的最大力度,把弓分为了一石弓到九石弓。大齐弓的标准,一石大概60斤。杨教谕给萧景曜的,正是一石弓。
这也是对士兵的最低要求,一石弓都拉不开的兵,当不了骑兵。
当然,府学学子都是读书人,考的是科举不是武举,一般用的是两石弓。至于三石及三石以上的弓,都算强弓,是武将们的绝活,他们这些读书人就不为难自己了。
60斤可是个不小的数字,其他人见萧景曜拿了弓,纷纷抱着弓向萧景曜投来看好戏的目光,还有人暗自嘀咕,“景曜这个年纪,不会连弓都拉不开吧?”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萧景曜没射过箭,杨教谕考虑到他的具体情况,给他安排的是离箭靶二十步的距离,其他人则是三十步。但萧景曜要是拉不开弓,就算站在箭靶面前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