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骄(科举)—— by銮音
銮音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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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曜沉下心来,屏蔽掉外界一切或期待或戏谑的目光,认真地计算了一下自己离箭靶的距离,以及风的方向。
众所周知,射出的箭的运行轨迹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类似抛物线。如果在射击时就稳稳瞄中靶心,那一定射不中靶心。
萧景曜看了一眼风向,判断出今天刮的是东南风,不过风力较小,对箭的影响应该不会很大。但萧景曜还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弓的位置,一旁的杨教谕忍不住挑眉,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在对一切外在条件做出判断和计算后,萧景曜嘴唇一抿,奋力将弓拉开,众人还来不及惊叹萧景曜的臂力,就见那支箭嗖的一下破空而出,稳稳扎在了靶心上。
其他人:“?!”
为什么萧景曜连射箭都这么厉害?这合理吗?
萧景曜也有些惊讶,放下弓笑道:“侥幸而已。”
是真的运气好,下一支箭他肯定没有这样的准头。
杨教谕也很惊讶,忍不住问萧景曜,“我见你看了风向后就调整了一下弓的位置,你真的是第一次射箭吗?”
萧景曜也很惊讶,“风会对箭的准头造成影响,这不是大家都懂的道理吗?”
要是搁后世,狙击手们还能判断出风向和风速,并且速度计算枪口要偏多少毫米,那才是真的百发百中。萧景曜心说自己只是做出了细微的判断而已,更多的是通过强大的心算能力算出了一个最合适的射箭角度。
学生天赋太高也让人头疼。杨教谕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伯卿人都傻了,就连一直等着看萧景曜笑话的柳疏晏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忍不住跑来问萧景曜,“你这不是侥幸,可否赐教?”
萧景曜见他们满眼都是好奇,杨教谕虽然不说,脸上也写满了求知欲。萧景曜想了想,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当即捡了根木棍,在地上划拉出抛物线的图,试图教会他们怎么计算箭的运行速度以及最适合出箭的角度。
当然,这一切只在风力小的时候管用,风力太大,又没有仪器能精准测出风力的等级,萧景曜的心算能力再强大,外在条件不明确,他也算不出一个准确值。
柳疏晏等人一开始还听得连连点头,听着听着就开始蚊香圈圈眼。萧景曜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突然就听不懂了?
很显然,在场众人的算学都不是特别好。算学最好的张伯卿都听得满头问号,更别提柳疏晏等人了。
杨教谕更是不住挠头,他明明是个举人,为什么现在有种萧景曜在给他上课,他还听不明白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
杨教谕努力板着脸,艰难地维护住自己身为教谕的脸面。他当射箭教谕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算学道理来射箭的。更离谱的是,对方还成功了!
绕是杨教谕见多识广,也被萧景曜给惊得不轻。
小三元神童萧景曜,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给了大家一点数理化大佬的小小震撼。
倒是张伯卿十分感兴趣,“若是这样,那世上是不是还有许多事,都能用算学算个清楚明白。”
萧景曜正色道:“算学也是一种发现事物本质道理的学科,所谓格物致知,这也算是格物的一种。”
张伯卿正色拱手,“受教。”
柳疏晏等人也一脸正色地对着萧景曜拱手,达者为师,萧景曜能在这种细小的地方悟出来这样的道理,已经能当他们的老师了。
孔圣人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曾师项橐,当时项橐也才七岁,比萧景曜还小三岁。他们觉得萧景曜某方面的学识已经能当他们的老师,毫不扭捏地向萧景曜行礼,十分有圣贤风范,没毛病!
只是,“景曜,你真的不是什么算学世家的传人吗?你要是考算学科,怕是能稳稳考个状元回来吧?”
萧景曜赶紧回礼,笑道:“我家不过是寻常人家,哪里是什么算学世家,不过是多费了一点点心思钻研算学而已。”
众人听得嘴角抽搐,一点点心思,是亿点点吧?反正这个本事他们学不来。
别说学子们,杨教谕好奇问相熟的武将,询问对方箭的运行轨迹的计算方式以及抛物线的问题,成功将对方问晕,撸起袖子暴躁地问杨教谕,“想打架就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抛物线,我看你被我扔出去的弧度就像一条抛物线!”
当然,这是后话。萧景曜见大家都快认为自己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了,只能把剩下来的九箭都射完。除了一箭中了靶心的,其他的都没中靶心,但都上了靶,成绩还都不错,要是按照后世的箭靶分环来算,萧景曜最低射了个六环,其他多为七八环,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其他人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还带着隐隐的怀疑,萧景曜无奈叹气,只能再次解释,“各种数据都不准确,我也只能估出个大概数字。而箭靶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能上靶已经很不错了。”
大家这才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只觉得萧景曜嗖的一下从神座上掉了下来,继续融入凡人之中。超出大家的认知水平太多的能力,已经近乎仙神。而仙神,令人畏惧。萧景曜现在这样就很好,正好控制在大家不明觉厉,但又似懂非懂的状态,不至于把他高高捧起。
虽然萧景曜的成绩已经足够变态。
府学的课程十分丰富,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来划分的话,大概能分为文化课和文体课。文化课自然是四书五经这些,文体课除了射箭之外,还有抚琴,礼仪,骑马驾车等。现在蹴鞠盛行,萧景曜还看到府学中有不少热爱蹴鞠的学子自发组成了蹴鞠队,队伍之庞大,甚至能算个蹴鞠社团,还有书画社,围棋社,投壶社等各种兴趣社团。给了萧景曜一点来自大齐官学的小小震撼。
萧景曜忍不住感叹,就府学这个模式,几乎和后世的大学十分接近了。只是课程没分什么选修必修,都要学。
古代的一个读书人,或者说一个举人,其知识储备以及个人素质,说不准比后世的大学生还要强。
官学这样精心地培养下,读书人的综合素质能不好吗?看看君子六艺的课程,都能说一句能文能武了。萧景曜暗道怪不得先前在食堂吃饭时,有人闹起来时火气还挺大,几乎有动手的架势。现在看来,府学的体育课这么彪悍,又是骑马又是射箭,学子们空闲时间还去踢个蹴鞠,一通锻炼下来,怕不是个个脱了衣裳后,都有一身漂亮的肌肉,怪不得看起来武德充沛。
其实想想也有道理,科举考试有时候还是个体力活。尤其是从乡试开始,就要在考场里待个九天六夜。乡试在八月还好,起码不会受凉冻出病。二月份的会试就不行了,京城本来就在北方,二月份的北方可还没出冬,那个气温……只穿单衣进考场待上九天六夜,要是身体素质不够好,怕是连命都要交代在贡院里。
府学现在对学子身体素质方面的训练,完全是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哇。
开学第一天,萧景曜过得十分充实。
回到家后,萧景曜先沐浴更衣,这才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
离天黑还早,为了自己的视力着想,萧景曜赶紧拿出纸笔,准备完成今天教谕布置的课业。
陈教谕一双眼看人极准,今天那堂课虽然给萧景曜拉了不少仇恨,但后续也安抚好了学子们的情绪,并一眼看出萧景曜的书法还不够精。
这真不赖萧景曜,满打满算,萧景曜也就念了四年书。同样在书法上没有太大天赋的读书人,当然是谁练字练得更久,谁的字就更好。
萧景曜的字也不能说不好,相反,他的字非常漂亮,堪比字帖。但就是太漂亮了,和字帖太过相似,反倒失了几分自己的灵气。
陈教谕让萧景曜多练字,委实是一番苦心。
萧景曜自然能分得清好坏,认真地落笔,慢慢完成陈教谕布置的杂文。
傍晚时分,萧元青兴冲冲地抱着一把琴回了家。正好萧景曜写完功课出来松松筋骨,萧元青当即乐呵呵地抱着琴盒在萧景曜面前晃了晃,一脸嘚瑟,“曜儿你看,这是什么?”
萧景曜诧异,“你就把琴买回来了?不是说等我请教完教谕怎么选琴后再去买吗?”
萧景曜面上露出了笑容,心里却怀疑萧元青可能挨了宰。
萧元青的表情更骄傲了,“没想到吧,我问了几个好友,还真有家里卖琴的。东家去买琴,掌柜的还能坑他?”
萧景曜眨眨眼,明白了萧元青的脑回路,顿时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思路,没毛病。
萧元青更高兴了,“他们知道我要买琴,都十分热心地给我出主意,范兄弟直接开口说要送我一张琴。我是那种占便宜的人吗?人情债可最难还,只让他带着我去琴坊,让掌柜的帮我挑了张好琴,给了个公道价。”
听起来这帮小伙伴人也怪好的。萧景曜都忍不住奇怪,萧元青到底是怎么在一众纨绔中精准挑出一些人品还行的人当小伙伴的?
纨绔嘛……吃喝玩乐是常态,什么欺男霸女,当街逞凶啊的行为,也不是没有。
但萧元青就是能精准避开后者,迅速同前者建立起交情。萧景曜都忍不住为他这手本事而惊叹。
对此,当事人萧元青表示很茫然,“很难吗?就……打个照面就能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不是一路人啊?”
萧景曜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萧元青憨憨挠头,想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也没办法说。不过萧元青素来心大,想不明白就扔在脑后不想,继续喜滋滋地给萧景曜献宝,“这张琴可是花了我一百两银子。掌柜的上手一拨琴弦,我这个门外汉都能听出来,这张琴发出来的声音愣是比别的琴要悦耳一些。正适合你在府学用,省得其他人因为你年纪小而看轻你。”
说到这里,萧元青迅速警觉,“不会真的有人看你年纪小,天分高,嫉妒心作祟,故意欺负你吧?”
萧景曜想了想今天上课的情况,对着萧元青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萧元青秒懂,“看来你没吃亏。来来来,跟爹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收拾他们的?”
“什么叫做收拾他们?那是陈教谕故意让他们同我比试。”萧景曜大声为自己辩解,“我是无辜的!”
“好好好,你是无辜的。快点跟爹说说今天的趣事!”
萧景曜无奈,仔细同萧元青讲了,萧元青听得哈哈大笑,时不时还认真问一下萧景曜其他人的脸色如何,教谕们说了什么,震不震惊。
在听到萧景曜射箭课一鸣惊人时,萧元青更加得意洋洋,拍着大腿乐道:“这可都是我的功劳!你这点随了我!”
说完,萧元青还贱兮兮地笑着向萧景曜提议,“下回你就同他们好好比比投壶,好好给他们露一手。爹那手背对投壶的本事你不是学了去吗?给他们展示一下!”
萧景曜扶额,“您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再这么显摆下去,该没朋友啦。”
萧元青毫不在意,“要是因为你太优秀而不同你结交的,不管是自卑还是嫉妒,都不配当你的朋友。”
萧景曜诧异地看了萧元青一眼,觉得自家亲爹除了天生神力之外,大概还有个交友雷达的技能点。
祖宗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技能点都往萧元青身上堆啊。萧景曜不由无语,要是萧元青头上的败家光环没那么耀眼,这不也是个人才?
萧家尽出人才,没毛病!

第039章
萧元青带来的这张琴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因为第二天,萧景曜就要上礼乐课,需要学抚琴。
这对于萧景曜来说, 又是一个新的技能点。
因为萧景曜前一天的表现太过令人震惊,在学琴之前,张伯卿顶着所有同窗期待的目光, 别别扭扭地问萧景曜,“……曜弟弟, 你在抚琴上,不会也有亿点点天赋吧?”
萧景曜看着张伯卿磕磕巴巴的模样, 险些笑出声, 当即摇头乐道:“没有。我真没学过抚琴。”
萧元青和萧子敬平日里好像也不爱玩这些乐器, 反正这些年, 萧景曜在家可从来没见过他们在音乐方面的天赋。
自己应该不会遗传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天赋吧?萧景曜想着萧元青身上乱七八糟的技能点, 不确定地想到。
张伯卿暗暗松了口气, 给了大家一个“稳住”的眼神。景曜弟弟都说了他没学过琴,也没有这个天赋。大家要相信他。
柳疏晏也点头, 昨天, 萧景曜上射箭课之前,可就提醒过他们,他有可能也有武学方面的天赋。只是他们当时不肯相信,直呼不可能。
以萧景曜的实诚,要是他在琴之一道上,也有不小的天赋,他肯定会提前说。
说个屁啊!柳疏晏等人看着萧景曜只花了一节课的时间, 就从指法生疏的弹琴门外汉变成随意拨出悦耳曲调的内行人,纷纷用眼神指责萧景曜: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萧景曜:“?”
我冤枉!我是真的没有学琴的天赋, 只是记忆力好了那么亿点点!
张伯卿虽然不知道萧景曜内心的想法,但看到萧景曜脸上无辜的表情,不知为何,他们的拳头突然就硬了。
萧景曜委屈,记忆力太好,肢体够协调,手指够灵活,怪我咯?
人嘛,打击着打击着就淡定了。柳疏晏回想起昨天萧景曜的表现,不管是经义课上舌战群儒,打遍全班无敌手,还是射箭课上一鸣惊人,顺带给大家上了堂算学课,都是让人拍大腿惊呼“这也可以”的卓越表现。
现在学抚琴……是说萧景曜学得不够好,实际上萧景曜这个学琴的速度,放在初学者中,已经能吊打九成九的人了。但珠玉在前,有了萧景曜昨天的表现做对比,众人再看今天抚琴课上萧景曜的表现,倒是显得确实有点“平平无奇”了。
柳疏晏略一思索,得出了结论,“大概是神童认为的有天赋,和我们认为的有天赋,不是一个意思。”
甲班学生纷纷点头。这话传到丁班学生耳朵里,他们当即一拍大腿,“这种感觉我们懂啊!就好比我们说的没考好,那就是真的没考好,排名倒数第一的那种。你们甲班这些混球,口口声声没考好,结果一看,好嘛,排个第五第六也算没考好?”
如此看来,学渣和学霸关于没考好的误解,自古有之。到后来更过分,演变成学渣的没考好是不及格,学神的没考好是分数没上140,这谁能忍?
莫名被攻击了一脸的甲班学子顿时跳脚,尤其是柳疏晏,当即冷哼一声道:“都掉出前三名了,怎么能不算是没考好?”
乙丙丁三个班的学子纷纷撸起袖子,向他露出和善的微笑,一口大白牙上亮光点点,仿佛刀刃上的锋锐光芒,“你再说一句试试?”
识时务者为俊杰,柳疏晏头再铁,也不想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做试试就逝世。
萧景曜只恨现在还没有瓜子,不然府学里这么多乐子,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瓜,嗑着瓜子吃瓜才是绝配呀。
话说向日葵的原产地好像也是美洲大陆吧?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觉得以后要是有机会,还是得想办法让朝廷造大船出海,探索新大陆。未来的制海权也至关重要,萧景曜一点都不想这个时空后世的华夏同胞,还会遭受那种强盗们在海上停几艘大船,架着火炮就能逼迫华夏人俯首,沦为他们的殖民地的屈辱史。
柳疏晏和其他人一顿吵,吵完后突然发现不对,之前不是在调侃萧景曜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乙丙丁三个班的学子一起来讨伐他了?
看着萧景曜悠哉悠哉坐在一旁吃瓜的轻松样子,柳疏晏实在憋不住了,忍不住说道:“景曜,你还有什么天赋是我们不知道的?都给我们说说,免得我们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跟着你一起上一节课就震惊一节课。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萧景曜无辜脸,“真没有了。算学……们昨天就知道了,律法,也是一样。这不也没有别的课了?”
柳疏晏狐疑地看了萧景曜一眼,但萧景曜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他也只能点点头,长松口气,“可算不用再惊讶得合不拢嘴,像个傻子了。”
萧景曜无语。
偏生张伯卿还在那儿瞎叭叭,“那是你,我们再惊讶也不会是那副蠢样。”
柳疏晏的拳头又硬了。
萧景曜赶紧扯了扯张伯卿的袖子,张伯卿不解低头,“景曜弟弟,你拉我袖子干嘛?”
萧景曜:“……”
柳疏晏:“……”算了,他跟傻子计较什么呢?
接下来的算学课和律法课,萧景曜毫不意外地又表现夺目。不过大家也知道他在算学和律法上的实力,确实不像先前那样被震惊得不行。
只不过,教算学的教谕对萧景曜十分“照顾”。昨天射箭课,萧景曜给众人将抛物线计算出箭方向的事儿,已经被杨教谕大说特说,传进了所有教谕们的耳朵里。尤其是负责教学生们算学的教谕,杨教谕更是拍着他的肩膀向他感叹,“如此看来,算学方面出了个天才啊!也不知道你的学识,能不能压住萧景曜。”
对于自己教萧景曜射箭,却反过来被萧景曜上算学课一事,杨教谕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但看到算学教谕,杨教谕顿时就不别扭了。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射箭教谕,算学和他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应该是他这位教算学的好朋友啊哈哈哈。
学生太过优秀,当教谕的也很苦恼啊。
还好苦恼的人不是我,嘿嘿嘿。
杨教谕这贱嗖嗖的模样,差点被算学教谕追着打。
但杨教谕的幸灾乐祸并非全无道理,算学教谕心里确实也在打鼓,摸着良心说,萧景曜昨天讲的抛物线,什么函数,他也没听懂!
即便陈教谕和杨教谕都再三强调,萧景曜性格沉稳,并非恃才傲物之人。算学教谕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心说你们说得倒是简单,你们教的那些东西,不会的倒是还能瞎扯练习,算学能吗?算学不会就是不会,想胡乱瞎写,都写不出一个字来。
算学教谕心理压力非常大。
萧景曜上课时,明显感受到对方时不时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等到自己抬头看过去,教谕又立马挪开眼神,差点让萧景曜出现一种师生关系颠倒了的错觉。
算学教谕讲的内容,对萧景曜来说,不算难。科举考试虽然也考算学,但进士科还是以经义策问为主,算学题不会特别难。除非特地去考算学科,才会碰上高难度的算学题。
对于府学学子来说,他们只要能听明白教谕讲的内容就够了,没必要继续深挖。
萧景曜又不是张伯卿那等不会看人脸色的铁憨憨,感受到算学教谕时不时投来又马上收回去的目光,萧景曜也大概猜出了对方的心思,心中很是无奈。他又不是刺儿头,成天想着怎么和老师做对,让老师下不来台。教谕到底在担心什么?
更何况,算学教谕讲的东西十分实用,萧景曜听得非常认真。算学题目可不是萧景曜会了就行,解题方法和后世的差别大了去了。
打个比方,最简单的鸡兔同笼题,大家第一反应肯定是列方程解答。但现在你要是按照后世的解方程格式答题,必然被考官全部划掉。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字符,看都看不懂,划掉!
实际上,《九章算术》里就提出过方程的概念,鸡兔同笼题也是《九章算术》的原题,给出的解题思路是“半其足”。
不过《九章算术》没有任何数学概念的定义,也没有给出任何推导证明。后续又有不少数学家为其做注。萧景曜不由又陷入沉思,虽然是平行时空,朝代不同,但历史轨迹大致相似。现在大齐无论是文教还是数理化方面,都应该属于世界巅峰水平吧?
萧景曜抓了抓脸,琢磨着有没有什么能让……,应该说是让朝廷重视数理化发展的方法。
仅仅靠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或许很多人一起努力的成果,也会淹没在历史洪流中。但萧景曜还是想试试,作为一个华夏人,哪怕能留下一点点火种呢?
那段屈辱史,对华夏人来说,实在是太痛了。
萧景曜上完算学课,心情有些低落。
张伯卿十分不解,“你把题目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教谕可是上来就开大,给的题都是和上回院试算学题同等的难度。张伯卿都做错了一道,实在不知道全对的萧景曜到底在失落个什么劲。
萧景曜抬头微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一点不太开心的事罢了。”
“原来是这样。”张伯卿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题目太简单而不开心呢,那就太打击人了。”
萧景曜嘴角抽搐,实在不想接张伯卿这句话。
其他人的表情也十分无奈,这堂算学课,除了萧景曜之外,表现得最亮眼的就是张伯卿。甚至有些题,萧景曜还有些踟蹰,张伯卿就已经迅速提笔做答。
一堂课下来,他们也看出来了张伯卿出众的算学功底。
柳疏晏等人不由哀叹,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今年新来的两位后浪,大有把他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趋势。
柳疏晏傲归傲,对有本事的人还是很客气,惊讶地看了张伯卿好一阵儿,柳疏晏才拱手道:“伯卿贤弟在算学上造诣颇深,令人佩服。”
别看张伯卿错了一道题,但教谕给的十道题,难度都不低,一碰上算学就眼冒金星的柳疏晏更是只答对了一道题,其他对的最多的,也就只答对了一半。
萧景曜和张伯卿的算学成绩,都因为太过优秀而和同窗们格格不入。
张伯卿一脸骄傲,“我祖上可是《九章算术》的传人,我要是算学不好,才是给祖宗丢人!”
柳疏晏等人震惊,“原来伯卿兄竟然还是名门之后!”
“也……也不是什么名门。”张伯卿不好意思地笑道,“都不知道是多少代以前的事了,祖上留下的注解算经等书籍都是残本,我们也不敢自称名门之后。”
大概就是祖上阔过,后来家族落魄了的故事。
众人都很能理解,这种事情他们在书上看多了。不过身边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觉得新奇而已。
萧景曜则戳了戳张伯卿,小声道:“伯卿兄,你既然有这等家学渊源,又于算学一道十分有天赋,日后不若承先祖之遗志,继续钻研算学。他日著述成书,亦是一大盛事。”
都自称《九章算术》的传人了,那总结前人之述以及自身心得,写一本数学著作,也不过分吧?
以后什么数学概念,通通由我们来定!
不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都严谨出书,给出定义和证明以及推导过程,还有各种方程……,以后可能也要改个名?要想溯源,先学点汉字?
萧景曜想到那个场面就想笑,好一会儿才把自己从美好的想象中给拽出来。
张伯卿听到萧景曜这话都惊呆了。他再傲,也没想过要著书立作啊。
立功立德立言为三不朽,张伯卿现在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秀才,哪里就敢想著书立作这等大事,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才疏学浅,……敢卖弄。以免让先祖颜面无光。”
萧景曜对著书立作没有像张伯卿这样的敬畏之心。在萧景曜那个时代,出书是很寻常的事。萧景曜一些同行就喜欢写点成功学或者自传,竟然也有点销量。要是萧景曜脸皮够厚,他也能出本有关成功学的书,以他自身从底层爬到首富的传奇经历,估计也有不少人买。
所以萧景曜对张伯卿一提到著书就吓成结巴的行为很是不解,不就出本书而已,至于吗?
但萧景曜尊重个人的想法,见张伯卿耳朵都红了,也没再往下说,只是笑道:“若是日后伯卿兄参透了先祖绝学,又有自身所得,写本书传与子孙,就当是为子孙答疑解惑。子孙定然十分感激你这位先祖。”
张伯卿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往外冒热气,瓮声瓮气道:“我都还没成亲呢。什么子孙后代,远着呢。”
但羞窘归羞窘,张伯卿还是把萧景曜这话给记在了心里。读书人谁还没个著书立作的宏愿呢?张伯卿只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配著书,但萧景曜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他现在是才疏学浅,但他还年轻,勤学多年,等到日后年老之时,学问必然比现在深厚许多。到时候,说不准他就有著书的才学了呢?
就算才学不够,只是写本书留给子孙……应当也没问题吧?
之后的律法课,萧景曜再次给同窗们展示了一波天秀行为。教谕一开始只是给出简单的案子,只要找出相应的律法规定就能做出正确的判决。
这种难度的题,其他同窗已经上过几年律法课了,别的不说,《大齐律》也算是略有印象。不说全部背下来,也能知道大概在哪个地方去找这条律令。
张伯卿稍微惨一点,他的律法基础是最薄弱的,在一众同窗的热烈讨论中,张伯卿翻阅《大齐律》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萧景曜更是不用说,已经将《大齐律》背得滚瓜烂熟,甚至几年前就顺利地用了律法惩治了狗官。这种程度律法断案题,对萧景曜来说,就跟填空题一样,完全没难度。
但众所周知,就跟病人不会按照医书的标准生病一样,罪犯也未必会原原本本按照法条犯罪。
后世法律已经够规范了,各种魔幻现实依然能把可怜的法学生逼到头秃。有的案子,简直是叠满了buff,别说法学生,就连法官看了都头疼。
律法教谕就给可怜的学子们上各种魔幻真题了,双方都有错,都违背了律法,还不止一条,又都上有老下有小,法理之外,还要兼顾人情。几道题下来,有人越辩越清晰,有人似懂非懂,有人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放眼望去,好一派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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