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王教谕又嫉妒地看了孙夫子一眼。这等好事怎么就让孙老头儿抢了先呢?
孙夫子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暗中给了王教谕一个炫耀的眼神。
王教谕心下一梗, 转而叹道:“不过县学的学子即便再愚钝,倒也有个秀才功名在身, 不至于怎么教都不开窍,朽木不可雕。”
孙夫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转移到了王教谕的脸上。私塾学生的质量良莠不齐,有萧景曜这等让夫子们赞不绝口的惊才绝艳之辈,也有让夫子们暴躁头疼恨不得一巴掌拍开他的脑壳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的朽木。
显然,孙夫子每年都在遭遇后者的折磨。
这一局,是王教谕胜了。
萧景曜笑眯眯地看着王教谕和孙夫子唇枪舌剑,这才发现王教谕和孙夫子的交情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深得多。
……友嘛,就是用来损的。交情不够,损不到这个份儿上。
反正别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就行。萧景曜吃瓜吃得很快乐。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很快,王教谕和孙夫子便结束了战斗,齐刷刷将眼神放在了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背后一凉,总觉得王教谕和孙夫子的笑容带了几分不怀好意。
王教谕沉声:“府学很好。”
孙夫子接话,“县学也不差。”
二人异口同声,“必须让曜儿在府学一鸣惊人,也让府学那些教谕们知道我们南川县读书人的厉害!”
萧景曜一脸无语,你们的地域荣誉感是不是太强了一点,南川县就属于常明府啊,争这个有意思吗?
突然就感觉常明府变得散装起来了呢。
然而王教谕和孙夫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卯足了劲儿要让萧景曜给府学的教谕们一点来自南川县的小震撼。
王教谕冷哼,“府学的陈教谕,每回见了我都要阴阳怪气显摆他们府城的学子聪明好学,我倒是要看看,等到曜儿去了府学后,他还敢不敢来我面前阴阳怪气!”
有本事继续来啊,到时候我就把曜儿搬出来。你们府城的学子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曜儿?王教谕摩拳擦掌,就等着同府学的陈教谕一决高下。
孙夫子点头附和,“是该如此。”
萧元青一听,立马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认真道:“曜儿啊,看来你责任重大,南川县的荣耀,就交给你了!”
萧景曜:“?”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我突然间就变成了南川县读书人的希望了?就是念个书而已,怎么还搞得这么复杂?
萧景曜心累。
然而就连最沉稳的尹县令都加入了进来,他们三人还分了一下任务,四书五经由王教谕和孙夫子负责,尹县令负责给萧景曜提升杂文算学。
萧景曜忍不住挠头,看着三位长辈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样子,萧景曜就算有再多的吐槽也任由他们去了。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尹县令和孙夫子居功至伟,王教谕对自己也是一片爱护之心,萧景曜不忍让他们失望。
不就是在府学一鸣惊人,给府学的教谕们一点小小的震撼吗?萧景曜可以!
于是萧景曜这个新出炉的小秀才公,回家后根本没过几天悠闲的日子,又被夫子们抓去好好念书了。
不过萧景曜已经出师,不用再去蒙学班。天知道萧景曜连中三个案首,达成小三元成就的消息传到南川县后,科考班的学子们的脸色有多僵硬。
现在孙夫子的私塾里,蒙学班才是成绩最好的笑话已经传遍整个南川县。科考班的学子们听到别人提起这个乐子,脸上的表……是什么都有。
但萧景曜还是帮了他们一把。尹县令和王教谕如此忧心南川县的教学质量,萧景曜深受他们照拂,自然也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他们。比如以新晋秀才的身份,为科考班的学子们讲述这次院试的考题就很不错。
萧景曜记忆绝佳,把所有试题全都默写出来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科考班学子都知道萧景曜能过目不忘,但每次萧景曜为他们展现这个技能,他们都会震惊一下,然后在心里酸一酸,怎么自己就没有这个本事呢?过目不忘,想要!
但随着萧景曜默写出来的试题越多,他们也停下了成为柠檬精的脚步,看着萧景曜默写出来的八道算学题,每个人脸上都陷入了呆滞。
这是些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我就都看不懂了?到底要怎么算?
数学是一门冷酷无情的学科,之前的帖经墨义等题目,科考班的学子们即便有不会的,还能去翻书,然后花时间背下来就行。经义题看不懂,还能瞎写,好歹能把试卷写满。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就算在算学书里找到了原题,不好意思,还是看不懂,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弯。
萧景曜看着所有人眼中的茫然,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科举考试本来就重文轻理,读书人们的精力大部分都花在了四书五经上,很少一部分才会用在算学上。所以这次院试,算学比重突然加大,才会有那么多考生翻车。
今年这场院试,怕是很多年来第一场以算学成绩定胜负的考试。
也正因为如此,考生们纷纷下定决心要多花点时间去学算学,生怕下次考试还在算学上翻车。
读书人脑子可不傻,包括现在科考班上这帮还没有考取任何功名的学子都看出来了算学占比加大的问题,当即恭敬地问萧景曜,“小公子,依你之见,我们是否应该多花点功夫在算学上?”
按照萧景曜个人的意愿,他肯定恨不得大家往数理化上钻研,人多力量大,说不准哪天就出现了蒸汽机了呢?但科考班的学子们只是想根据试题的比重猜测下一次考试的偏重,萧景曜也不能忽悠他们,只是客观说道:“既然这次院试算学占比增大,想来朝廷有官员比较看重算学,多学一点算学没坏处。日后你们金榜题名当了官,处理各种庶务,同样要用上算学。比如尹县令,身为一地父母官,除了断案治理百姓之外,每年收税,就是一次巨大的计算。要是算学学不好,税都收不明白,哪怕是当了官,也要挨罚。”
学子们认真点头。看着萧景曜写出来的令人眼睛发晕的算学题,学子们突然就生出了无限勇气,“小公子,请你教我们如何做这些算学题吧!”
萧景曜点头,认真地向他们讲述解题思路。
不知什么时候,孙夫子和孙敏行都站在了教室外面。孙夫子忍不住摇头,“还好我考秀才考得早。”
这八道题,他至少有一半不会做!
孙敏行听出了孙夫子的言外之意,抿嘴一笑,有些小骄傲地告诉孙夫子,“我都会。”
孙夫子惊奇地看着孙敏行,“我只知道你平日里爱看算学书,倒是没想到,你的算学竟然如此出色。”
孙敏行笑着解释道:“我本就对算学较为感兴趣,因着身体的缘故不能科考,也没有其他读书人那么多的顾虑,自然是喜欢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倒是曜儿,当真是天纵奇才。我悉心钻研了算学那么久,他才念了三四年书,还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四书五经和写文章上,竟然也能将这八道题全部做出来。当真……怕的天赋。”
孙夫子同样摇头一叹,“是啊,有的人,就是这般得上苍厚爱。”
孙夫子看着正在认真地给科考班的学子讲算学题的萧景曜,沉默地拍了拍孙敏行的肩,半晌才笑道:“好好听,以后的算学课都交给你了。我在算学方面,我不如你。”
孙敏行还是第一次从父亲嘴里听到这样勉励的话,脸色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笑道:“那我日后得了空就给曜儿写信,向他请教算学方面的问题。”
“只要别耽误曜儿的课业,随便你怎么请教。”
“你看曜儿这学有余力的样子,像是会耽误课业的人吗?”孙敏行忍不住感慨,“我都有点同情曜儿日后的同窗了。”
蒙学班都是小孩子,心性纯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萧景曜为他们蒙学班长脸了,十分骄傲。但萧景曜真正的同窗们,尤其是本来也是天纵奇才之人,若是碰上了萧景曜,便如同星辉碰上了皓月,群星璀璨,却都在皓月之辉下黯然失色。
和萧景曜同一时代的天才,既幸运又痛苦。
同样天赋过人的孙敏行,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萧景曜的才华,不在于他过目不忘的能力,而在于他恐怖的学习能力。他就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泉,不管往里头倒多少知识,他都能吸收掉。
萧景曜的知识面,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中,确实算得上是降维打击了。比专业度,萧景曜肯定比不过那些多年专精一门的大家,但要是比知识的广度,那萧景曜怕是鲜有对手。
谁让现代教育课程太过优秀,文理结合还有素质教育,又站在了前人的肩上总结出了经验。许多困扰现在读书人或者少有的理科生的问题,说不定萧景曜还能给出答案。
不是萧景曜天才到变态,而是他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现在困惑大家的东西,后世已经有了答案,萧景曜不需要推导出整个过程,只需要记住正确答案和理由就行。
蒙学班的小屁孩们对萧景曜最是崇拜,现在萧景曜已经打败了各路英雄,成为他们心中排名第一的偶像。知道萧景曜马上就要离开私塾去府学念书的消息,蒙学班的小屁孩们哭得十分伤心,刘圭那个大嗓门更是嚎得整个私塾都听到他的哭声,抱着萧景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景曜弟弟,就算你去了府学,也别忘记了我们。”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反问他,“思行和余县令离开了,你会忘记思行吗?”
“当然不会!”刘圭挺直了腰杆,“我前几天还给他写信,告诉他你考上秀才的大好消息!嘿嘿,小三元呢,眼红死他!”
刘圭显然深受他那帮乐子人纨绔叔叔们的影响,小小年纪已经展露出乐子人的本性。听到萧景曜提起余思行,刘圭连哭都忘记哭了,就想着余思行的回信有多气急败坏。
“等着瞧吧,他一定摩拳擦掌告诉我,他也要下场考个秀才!”
萧景曜给了刘圭一个鄙视的目光,“那你呢?”
“……这点本事,也没办法考秀才啊。”刘圭心虚了一瞬,立马就理直气壮起来,“秀才是我想考就能考上的吗?有你们两个好兄弟罩着我就行!”
认清自己学渣本质的刘圭果断摆烂,十分熟练地抱大腿。
萧景曜无语。
刘圭见状,痛心疾首地问萧景曜,“不会吧,我们两家可是通家之好,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连罩着我都不愿意吧?我保证不给你惹是生非!”
“瞧你这点出息。”萧景曜忍不住瞪他一眼,自己也笑了,“只要你不惹是生非,触犯律法,我当然愿意罩着你这个哥哥。”
刘圭当即喜气洋洋,“嘿嘿,果然还是得向萧叔叔学。萧叔叔说了,他当年就是知道自己没本事,所以才交了几个有本事的朋友,让好兄弟们罩着他。”
怎么这还有萧元青的事儿啊?萧景曜头上挂满了黑线,想想萧元青的德性,他说出这种话,真是一点都奇怪呢。
果然世间一报还一报,萧元青抱大腿摆烂,刘慎行罩着萧元青许多年。现在刘圭抱自己大腿,让自己罩着他,没毛病。
萧景曜按了按眉心,对萧元青坑儿子的属性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离开私塾时,孙敏行特地找到萧景曜聊了聊交流算学的事。萧景曜当场眼神一亮,激动地抓住了孙敏行的手,不住点头,“孙叔叔你尽管给我写信,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时代热爱数学的人才啊,必须好好抓住!萧景曜都要感动落泪了,在这个所有人全部死磕四书五经的时代,找到几个对数理化感兴趣的读书人,多么不容易!
萧景曜都忍不住想,要是多了一帮一门心思钻研理工科的读书人,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到时候自己就把后世推论出来的定理公式全部先让他们推导出来,然后编纂成书,以后谁敢瞎逼逼华夏理工科没有建树!
想到这里,萧景曜忍不住问孙敏行,“孙叔叔,你还有几个同你志同道合的好友吗?”
孙敏行不明所以,“有倒是有,我喜欢算学,有位好友乃九章算术传人,算学一道集大成者,比我厉害得多。还有好友对史书中记载的,严丞相做出来的不用人力就可以自己在山间行走的木马感兴趣,一心想要做出来这种木马。还有一位好友,对各种矿产感兴趣,对方士的炼丹和各种术法尤为好奇,想要探寻其中的道理。”
好家伙。萧景曜一双瑞凤眼瞪得溜圆,这是数理化全都集齐了啊。必须好好把握住!
萧景曜一个激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兴奋地问孙敏行,“他们也在南川县吗?我能否去拜访他们?”
孙敏行面有难色,看着萧景曜突然兴奋起来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心虚,他不会把曜儿带入“歧途”了吧?要是萧景曜真的听了他这三言两语就跑去钻研这些奇淫技巧……孙敏行背后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冷汗,他真的不会被暴怒的孙夫子和王教谕等人打死吗?
怕是萧元青都要来和他拼命吧?等……萧家人溺爱孩子的习惯,怕是萧景曜喜欢干什么,他们都会在一旁鼓掌叫好吧?
萧景曜不知道孙敏行已经在担心挨打的事情了,只是好奇为什么孙敏行的脸色突然又白了不少,关心地问道:“孙叔叔,可是身体又不适了?”
孙敏行摇了摇头,见萧景曜眼中对友人们的期待之色还未褪去,孙敏行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道:“他们不在南川县,在雍州各地。我经常同他们书信往来,若是你对他们学的东西有兴趣,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们,也可以给他们写信。”
萧景曜的眼神更亮了,觉得孙敏行简直是个宝藏男孩,自己先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竟然还有这样优质的朋友圈呢?要是发现……,要是发现了,以他那时候的年纪,怕是孙敏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
在现在的价值观中,只有科举才是正途。其他的都算是旁门技巧,登不得大雅之堂。萧景曜要是一开始就表现出他对数理化的好奇,怕是孙敏行会直接拒绝向他透露好友的事情,免得将他拉入“歧途”。
现在孙敏行愿意告知萧景曜这些事情,萧景曜的小秀才身份给了他很大的底气。十岁的小三元,再加上萧景曜展现出来的强大的学习能力,孙敏行并不觉得萧景曜会因为这些“小道”就荒废了课业。以萧景曜那可怕的学习能力,他完全能两边兼顾,不需要孙敏行担心。
萧景曜眼巴巴地看着孙敏行,再三叮嘱他,“孙叔叔,你一定要记得和另外几个叔叔写信啊。”
数理化大佬,不容错过。等到日后学各种定理,都以我们华夏字符为主,想要研究这方面,先来学习我们华夏的文化!
这方面,华夏才拥有话语权。
萧景曜可太知道话语权被别人把控的滋味儿了,各种标准都由别人定,华夏明明是唯一一个传承至今的文明古国,各种历史记载还要被西方拿“标准”说事,说不承认就不承认。
其他行业也一样,尤其是某些以西方为准的行业,理论都是引进西方学说,自然能无形中影响许多人。
意识形态之争,存在于方方面面。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能有更多影响别人的机会。
萧景曜非常期待那个美好的未来。
但萧景曜也有薄弱的地方,他没有走学术道路,只是高中参加了各种竞赛。脑海里理论知识一大堆,实操方面就弱了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技术党。
所以萧景曜在听到孙敏行说的那几个友人后,才会那么激动。那几位,很明显都是技术党,说不准就能手搓神器,给世人一个巨大的震撼。
萧景曜对大齐的了解并不太深,他现在也就只见过南川县和常明府两个地方的情况,只发现大齐的商业方面貌似比刻板印象中的封建王朝的商业情况要好很多。比如萧元青先前在府城请的那些力士,还有牙人,都可以看出来一些行业联动,逐渐形成了体系。
萧景曜就是商业大佬,在他熟悉的领域,当然能以小见大,猜测大齐的商业情况整体来说应该都比较发达,官府对商人收税也多,正常情况下,国库应当还算充盈。有钱才能去搞研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动正宁帝和朝廷大臣重视这些“旁门小道”。
那该是长大后的萧景曜头疼的事,现在才十岁的萧景曜理直气壮地把问题扔给以后的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同那几位技术党大佬通信。
孙敏行看着萧景曜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失笑,郑重点头,“放心,我立马就给他们写信,等到他们回信后,我再将他们的住址告诉你。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们。”
萧景曜一双瑞凤眼弯成月牙,知道自己达成小三元成就后都没这么高兴,“一言为定!我在府学等孙叔叔的信!”
孙敏行无奈摇头,“你可真……点都等不及,就不能等着府学放假,回家后再来找我?”
萧景曜理直气壮,“那就不能第一时间给几位大才写信!”
孙敏行都忍不住酸了,你说他们是大才,那我呢?看看我啊,我也是啊!
萧景曜低头偷笑,觉得自己这回真是进了一座宝矿山。众所周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尤其是这种小圈子,更是会格外珍惜同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孙敏行有这三个好友,这三位技术党肯定也有自己的朋友圈,朋友又有朋友……这么连环套娃套下去,怕是整个大齐的技术党们都能套进来。
萧景曜结交的仅仅是三位技术党吗?不,他结交的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理科大佬!
这世上从不缺天才,萧景曜是天才不假,其他地方的天才也不少。或者说,现在站在金銮殿上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别人眼中的天才?
这是科举方面的天才,在萧景曜看来,还有许多理科天才,因为不是主流,名声没那么大,委实可惜。
包括一些能工巧匠,华夏从不缺巧夺天工的宝物,比如定陵出土金丝蟠龙翼善冠,由518根直径为0.2毫米的金线制成,网的密度均匀,还没有接头和断丝。古代可没有现在的高科技设备,让金线只有0.2毫米,工匠们的手艺说一句鬼斧神工,完全不夸张。
萧景曜觉得,有这样一帮技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程度的能工巧匠,再配上理工科大佬们的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自己的理论支持,能手搓出一些让世人震惊的工业产品,貌似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这么想着,萧景曜的目光就热切了,看得孙敏行忍不住摇头失笑,赶紧说道:“我现在就给他们写信,让人尽快送去!”
萧景曜这才满意地点头,依依不舍地同孙敏行挥手,再去谢过孙夫子,离开了私塾。
对于萧景曜要去府学念书的事情,最接受不了的反而是齐氏和师曼娘。两人一直拿当萧景曜当眼珠子护着,先前萧景曜跟在尹县令身边学习,两人就吃不好睡不好,成天担心萧景曜受委屈。
现在萧景曜要去府学念书,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齐氏和师曼娘知道这是大好事,面上高兴,背后都偷偷哭了好几场。
师曼娘这些日子哪儿都没去,得了空就给萧景曜做衣裳,已经做好了两身新衣,师曼娘还是不满意,继续拿起针线为萧景曜多做几件里衣。
萧景曜对贴身衣物的要求很高,师曼娘特地用了最软的丝绸布料给萧景曜做了两身里衣,又担心变天,再给萧景曜做了两身棉布里衣,针线严密,一点线头都没有,下水洗了好几次,让衣裳更加软和。
齐氏则拉着萧平安一直在厨房里忙活,恨不得把自己的拿手菜全都一股脑地灌给萧平安,让萧平安好好照顾萧景曜。
萧平安不住点头,郑重保证,“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公子!”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府学可以住宿,照他的想法,他直接住在府学里更加方便,只是这样,萧平安作为他的书童,就很难有表现的机会,只能留在萧家做一些杂活,怕是他心里也惴惴不安。
齐氏也不放心萧景曜住校,拉着萧景曜的手长叹道:“我都偷偷向县令大人打听过了,府学虽然有学舍,但都是几个人住一间房。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睡不好,那怎么行?府学里头也有食堂,但里头的饭菜肯定没有家里精心做的好吃,你啊,就在府城的宅子里好好住着,让你爹娘过去陪着你,正好!”
师曼娘本来还在掉眼泪,没想到齐氏竟然让她跟着萧景曜一起去府城,师曼娘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水眨下来,既高兴,又有些犹豫,“爹和娘还在这里,我和夫君总要留一个在爹娘身边尽孝……”
“我和你娘现在身子骨硬朗得很,还没到动弹不了让你们尽孝的时候!”萧子敬爽快做了决定,“你和元青一起去府城好好照顾曜儿,孩子还小,正是需要爹娘陪在身边的时候,你们必须得去府城。”
说完,萧子敬还狠狠瞪了萧元青一眼,“没有你在家气我,我说不定还能多活十年!”
萧元青嘻嘻哈哈地伸手搭上萧子敬的肩膀,乐呵呵道:“爹,你少糊弄我。没有我在家逗你开心,你多没劲儿啊!”
萧子敬顿觉手痒,目光危险地盯着萧元青,没好气地反问他,“你又想挨打了吗?”
萧元青这只皮皮虾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挂上了贱兮兮的笑容,还大逆不道地戳了戳萧子敬的手臂,嘿嘿傻笑,“爹你就承认吧,我每回气你的时候,你可高兴了。”
萧子敬胡子一翘,二话不说开始脱鞋,萧元青熟练跑路,大喊:“爹你这是恼羞成怒!”
萧景曜捂脸,不忍直视,什么叫做不作不死啊。看看萧元青就知道了,一天不挨打就皮痒,永远在萧子敬暴怒的边缘大鹏展翅。
齐氏本来还在伤感中,一看家里这鸡飞狗跳的模样,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按着额角道:“元青去了府城陪曜儿也好,家里能清净几天。”
师曼娘脸上已经没了泪痕,对齐氏和萧子敬生出无限感激,“我再为爹和娘多做几身衣裳。”
“行啦,我和你爹什么时候缺过衣裳穿?”齐氏摆摆手,“你仔细眼睛,别总熬夜点灯做绣活。咱们家不缺那点买衣裳的钱,你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年纪稍大一点的绣娘,眼睛都坏了。你要是坏了眼睛,还怎么照顾曜儿?反倒让曜儿来担心你。”
师曼娘点点头,再次觉得自己真是掉进了蜜罐子里。有齐氏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婆婆,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萧景曜则有自己的想法,“祖母,不如我们一起搬去府城吧?家里的那个铺面,可以让刘伯伯帮忙看着,我们年底查查账就行。或者卖了也行,反正我有银子!”
怀揣三十万两银子巨款的萧景曜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脯,骄傲道:“我还可以想办法赚更多的银子,祖父祖母不用担心。”
齐氏眼泪都快落下来,一把将萧景曜揽入怀中,“我的乖孙哦,哪有让十岁孩子养家的?你有本事能挣银子,那是你的能耐。但科举要紧,你得把心思放在念书上,先前挣的银子已经足够你花了,别再想着挣银子的法子。”
“祖父祖母年纪也不大,还能给家里撑一撑,哪能把担子全放在你这个孩子身上?”
师曼娘也涨红着脸点头,“曜儿你这么说,爹娘都无地自容了。”
萧景曜看着还在被萧子敬追杀的萧元青,自信点头,“爹才不会无地自容,他只会得意他养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就能养他。还会故意向祖父嘚瑟,然后又被祖父揍一顿。”
齐氏和师曼娘对视一眼,齐齐无语。萧景曜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她们完全无法反驳。
尤其是齐氏,溺爱了萧元青那么多年,现在一听萧景曜这话,都忍不住替萧元青脸红。齐氏都忍不住反省了一下,她在养孩子上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养出来的萧元青奇奇怪怪的?
对自己养孩子的水平陷入怀疑的齐氏又看了看萧景曜,顿时把怀疑扔到了九霄云外。她可是养出了小神童的人,养孩子的方式怎么会出问题?一定是萧元青自己长歪了。
齐氏狠狠点头,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萧景曜看着齐氏的脸色瞬息万变,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看了眼正在挨鞋底板的亲爹,默默为他点了根蜡。
萧子敬和齐氏的想法一样,故土难离,他们再惦记萧景曜,也不想搬去府城,南川县有这么多老伙计,到了府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多寂寞。
不过,萧子敬的理由就比齐氏大胆多了,笑着拍拍萧景曜的肩膀,乐呵呵道:“曜儿若是顺利通过乡试,也就在府城待三年,到时候又得进京。我和你祖母就在家等着你接我们进京的那天。”
萧景曜重重点头,十分贴心地表示,“到时候我就骑着高头大马回来,再跟着祖父一起风风光光回乡祭祖。”
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萧景曜很懂萧子敬的心态。
萧子敬果然很高兴,笑呵呵地领着萧景曜再去给祖先们上了炷香,坚定地认为祖宗们一定会保佑萧景曜顺利通过乡试。
没通过也不要紧,三年后,萧景曜也才十三岁呢,再等三年,也就十六岁。完全等得起。
萧景曜一家三口就在萧子敬和齐氏含笑的目光中,坐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齐氏眼中泪光闪烁,却还是笑着叮嘱师曼娘别累着,又捏着萧元青的耳朵警告他别到处惹事,直到马车离开后,齐氏忍了许久的泪水才掉了下来,哽咽地看向萧子敬,“老头子,家里就剩我们两个了。”
萧子敬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宅子,心里也空落落的,伸手拍了拍齐氏的肩,温声安慰她,“孩子大了,总该出去闯闯。府城也不远,你要是想孩子们了,我们过段时间就去府城玩几天。反正家里也没别的事,不过是多费点银钱罢了,曜儿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