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去看看。”
侍女道:“是。”
侍女立刻走上前扶住赵青霜的手,带她去偏厅。
时锦心得知英王赵朝英要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她并不认识赵朝英,而且她首次听说他,就是不久之前在审刑司从赵子修口中得知。
赵子修是英王赵朝英的义子。
可她与赵子修也没有过节,不能单凭见过一面,身为英王的赵朝英就要找自己麻烦才是。可她又确实不知晓赵朝英为何而来。
赵朝英已在偏厅等候,出于礼数,也不可不去。这是长安王府,她不会有事。
时锦心去偏厅见赵朝英。
赵朝英站在偏厅中,凝神望着通往此处的路。远远的,他瞧见有人走来。
他眯起眼,眼神凝重注目过去。待人走近些,那人身影逐渐熟悉,倩影翩翩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赵朝英一瞬愣神,皱着的眉眨眼间舒展开,方才还有些严肃的表情随着前方之人走近看清其面容后转变为震惊,随后是错愕而不敢置信。
他睁大双眼,眼眸中是震颤的错愕,难以置信的情绪十分明显。
他看着时锦心走到他身前,她的面容和他脑海记忆中的那人重叠在一起。周边的一切在这瞬间似乎已经虚化消失,耳边也再没有其它的声音,除了眼前人,他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他现在所看见的,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赵朝英震惊,看着那张脸,下意识喊出声:“素娆?”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这他曾日思夜想的人。可手才伸出,却被时锦心快速后退两步避开。
时锦心眼神稍显警惕,面上却保持着符合礼数的微笑。她福了福身见礼:“英王殿下,请问您有何事寻我前来?”
赵朝英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失态,然后匆忙着收回手:“抱歉,失礼了。”
可他看着时锦心的目光依然直接。真是让人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人。
太像了!
但从容貌上来看,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若非举止言行与年纪不同,他定然要认为她们就是同一人!
时锦心稍稍颔首,依旧与他保持着距离:“英王殿下找我,可是有事?”
赵朝英眼神闪烁着,有些失神。
时锦心微诧:“英王殿下?”
赵朝英再次回过神,又笑了下:“没……没事。”
时锦心不解:“您找我,没有事要说?”
赵朝英摇头:“没有。”
而后他依然注视着时锦心:“我从子修那里听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想来亲眼看看。”
他不由笑了下:“没想到,竟真是如此。实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时锦心正疑惑时,赵朝英却又问:“请问世子妃的母亲名讳是?”
时锦心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并不知道她母亲的名字。
父亲没说过,祖母也从不提起那个名字。与她言语说,用的都是“你娘”或者“你母亲”。
没有名字。
在时锦心心中沉寂了十八年的疑惑,再次浮现出水面。今天一天,就有人两次提起她的母亲,而她对母亲一无所知。
她心情有些复杂,继而对此的疑惑更重了几分。
她稍稍低头垂眸,握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用了点力,让自己快些从疑惑中回过神,不在外人面前失态。
见时锦心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赵朝英正准备追问,却听人高喊一声:“长公主到——”
赵朝英的话头瞬间卡住。
时锦心眨眼后回过神,转身向赵青霜走来的那一侧。
赵青霜被侍女搀扶着走来,面带微笑看着他们。两人立即行礼。
赵朝英拱手道:“见过姑母。”
时锦心福身行礼:“见过祖母。”
赵青霜笑了笑,摆手:“不必多礼,坐着说话吧。”
时锦心稍加思索,未免赵朝英再问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她觉得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于是她向赵青霜道:“祖母,若是您和英王殿下没有别的事,孙媳想先行离去,不知是否可以?”
赵青霜看了眼赵朝英,然后笑看回时锦心,笑容慈祥着点了点头:“去吧。”
“多谢祖母。”时锦心再次行礼:“孙媳告退。”
而后她又向赵朝英那边福身示意了下,随即转身走出偏厅。
赵青霜看向赵朝英,眼神忽严肃了些:“英王忽来访于此,不寻府中当家做主的,竟要找府中孙媳,不知,是所为何事啊?”
赵朝英:“……”
另一边,时锦心快步走出偏厅所在小院。
待走得更远些,在外等候的思思快步走回到时锦心身边,看见她脸上有点凝重的表情,不由生出些疑惑,压低声音询问:“小姐,怎么了?”
时锦心想到什么,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面色有些许担忧看着自己的思思。
她想了想,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还是轻着些嗓音靠过去询问:“思思,你在时府这么多年,有没有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听我父亲或者祖母提起过我亲生母亲的事?”
思思回想了下,然后摇头:“没有呀。”
她说:“小姐,关于您亲生母亲的事,府里从未有人提起过。若是有人什么时候说过,那时候我肯定就告诉您了。”
可惜,并没有。
时锦心眨了下眼,若有些思索后,道:“思思,我要回一趟时府。”
思思诧异:“现在?”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嗯,就现在。”
此刻她心中的疑惑已经达到最大,关于她亲生母亲的事,她一定要得到些答案。
若是始终无人提起,她可以像之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可现在不行了。
她想知道。她无比迫切的想知晓她的亲生母亲是谁!
为什么别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可自己却不能知道?为什么明明家里有人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是谁却不愿意告诉自己?!
她的亲生母亲,是身份很低微,还是犯了什么大事?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名字都不能告诉她。
别的事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母亲的名字她总得知晓吧,不然下次再有他人问起时,她回答不出,可真是尴尬。
思思准备了马车,和时锦心一道回了时府。
时府的人没想到时锦心会突然回来,有些意外,却也欢喜。时锦心问管家:“父亲在家吗?”
管家回答:“大人在书房。”
“嗯。”时锦心应了一声,快步朝时客宇的书房过去。
书房前,时锦心倏忽停住脚步。她看着身前那扇开着的房门,心中暗暗缓了缓气息,似是鼓起些勇气,才继续往前。
“叩叩叩——”时锦心敲了敲房门。
而后道:“父亲,是我,锦心。”
书房内的时客宇一顿,短暂诧异后出声:“进来吧。”
时锦心这才走进书房,径直去到时客宇所坐的书桌前。
时客宇抬头看她,有点意外:“锦心,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时锦心定了定神,直言道:“父亲,我有些事想要问您。”
时客宇不解:“何事?”
时锦心问:“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听见这个问题,时客宇一愣,视线随即避开,他没想到时锦心想问的是这个,他似是也不愿意提起这个人。
时锦心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些端倪,心中疑惑更厚重了些,立即追问:“父亲,我的亲生母亲叫什么名字?”
“……”时客宇抿了下唇,神色有几分抗拒:“好端端的,为何提起她?她已离世多年,知道这些对你而言并无用处,不知道也无妨。”
时锦心却道:“可是父亲,有人问起我的母亲是谁时,我却连她的名字都说不出来。难道父亲觉得,这也无妨吗?”
时客宇道:“你可以说你现在这位母亲的名字。”
“整个大理寺卿府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大理寺卿夫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外边的人,自然也会知道。”时锦心眉心微蹙起些:“我说她的名字,会否不妥?”
她又补充:“他人若起疑心,对现在的母亲,也很不尊重。”
时客宇:“……”
时锦心看着沉默下来的时客宇,甚是不解:“连一个名字都不可以告诉我吗?”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坚定认真的眼神,想着这次大概是不能再敷衍过去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秦素娆。”
“她的名字,叫秦素娆。”
素娆?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时锦心思索稍许后,道:“那您还有别的能告诉我吗?”
时客宇无奈:“你想知道什么?”
时锦心问:“她是如何去世的?”
时客宇答:“难产离世。”
时锦心小心着确认问道:“真的?”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好一会儿,眼神深沉少许,然后摇头:“假的。”
时锦心一瞬震惊,眼睛不由睁大了些,错愕道:“假的?”
时客宇道:“假的。”
时锦心:“……”
时锦心眼中满是疑惑,心里更是如此。如若她的亲生母亲难产离世的事是假的,那么……别的呢?
她不自觉将双手握紧,手指互相紧扣着,心情紧张又有点不安。她忽有些乱。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的样子,也知道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以前她在府里不外出,自然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的亲生母亲,她自己也没有问起的缘由。
可如今她已经嫁人,身边来往许多人,自然会有人看见她时习惯性的问起家中父母亲的事。
她心中会因此再起疑心,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她小的时候就曾经问过,那时候她就很好奇她的亲生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只是她太懂事了,太有眼力见,一看见他们的表情不对就立刻结束话题,不再询问。故而她从未在他们这里得到过任何确切的回答。
时客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那时候年幼的她解释她亲生母亲的事。
不过现在,他想,告诉她也无妨。她不再是小孩子,应该能够接受事情的真相。
时客宇叹了口气,整理了下心中思绪,再次开口:
“关于你亲生母亲,我对她知之甚少,我与她之间不过是一夜露水情缘。她怀有身孕后一直郁郁寡欢,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强求,只希望她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只是她生产时我并不在家,等我回来的时候,房中只有在襁褓中的你,和一张写着你名字的字条在旁边。”
“她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她,之后数年,都再也没有出现过踪迹。她就像是一夜间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寻不到她!”
“你祖母对此很是气愤,我也觉得她有些过分,怎么能一声不吭把刚生下的孩子丢在房间里自己离去?简直太不负责任。再加上这事并不光彩,这些年我们都不愿意提起。更不想让你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那样一个抛夫弃女的冷漠女子。”
“不过,我也算不上是她的夫,我与她并未正式拜堂成亲……我想她应该从未看得上我。”
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大理寺内一个普通的文官,并非寺卿。
时客宇嘴角扯过一丝苦笑:“当时那夜后,我想娶她,可她不愿意。即使她被诊出身孕也并未松口。那时候我就该想到,她心中定然在筹算着离开的事。”
时锦心看着时客宇,似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和在此事上的苦楚。
她心情有些复杂,亦觉着沉重。
她脸上难得露出震惊这种波动大的情绪。她难掩眼中的不可置信看着苦笑的父亲,想说些什么,可眉心拧起后,又觉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开不了口。
时客宇自嘲着笑了一声:“不管那时候如何,总之,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找到任何与她有关的线索。”
“我想,再提起她也没有用,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们应该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不该被过去牵绊。”
说完,时客宇松了一大口气,似是心中悬着的那一大块石头落地了。
他站起身,走向书桌前已经愣住的时锦心身前。他犹豫了下,伸出手搭在她肩上,声音放轻了些:“锦心,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
“明白吗?”
“为了一个抛弃你十八年不管不顾的人,犯不着付出你的真心情绪。她在不在,你都过得很好,不是吗?”
时锦心抬起头看向时客宇。
时客宇皱着眉,眼神定定看着她,眼神再示意着,同样也是在等她的回答。
时锦心眨了下眼,抿唇后露出个与以往相同的懂事笑容。她对上时客宇的眼神,带着微笑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只是父亲,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事。如若您没有别的要补充告诉我的事,我能先离开吗?我、我想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会儿,等我理好思绪了……再来见您可以吗?”
时客宇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当然可以。”他放下手,又重复了遍。
他看向时锦心的眼中仍旧是担忧,有些担心的话想说,可看见时锦心的表情,还是将那些话暂时咽了回去。他挤出个笑容,说:“去休息吧。”
时锦心笑着,礼数未缺的向时客宇行了个退礼,这才转身离开。
时客宇跟着她走到书房外,看着她已到院字里渐渐走远的背影,紧皱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这在她面前隐瞒了十八年的事,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希望……她能像之前那般看待别的事一样,看开这件事。
在这件事上,他是真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了。
时锦心离开时客宇的书房,表情有些楞楞失神的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去。
思思立即走到她身边,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时,不由紧张,小心着询问:“小姐,您还好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声音淡淡的回答:“没事。”
她又说:“思思,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别让人来打扰我,可以吗?”
思思连忙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我会替您守着,不会让人来打扰您的。”
“嗯。”
时锦心回到自己的小院,径直回了房间,而后关上了门。
思思站在门口,看着那扇已然紧闭的房门,不由叹了口气。小姐和大人说了些什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可思思也不敢问,只能在这里守着。
时锦心在房间待了许久,眼看暮色渐沉,那扇房门已然紧闭。思思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听了听,可房内却没有什么声音响起,安安静静的,像是没有人,又仿佛是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院中有脚步声响起。
思思回头时,看见了徐玄玉。
她一愣,连忙往外走出去几步,在他身前行礼:“世子。”
徐玄玉问:“时锦心呢?”
思思道:“小姐在房间里。但是小姐说,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让人打扰她。”
说着,思思小心着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世子,您……”
“既然如此,那我在外面等她。”徐玄玉说出这一句,转身去院中的小凉亭坐着。
思思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再说别的。
房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传来。
暮色褪去,黑夜降临,暗色渐渐将这天地笼罩。
徐玄玉依旧在院中等候,只不过从小凉亭换到了清池旁。思思被他吩咐去准备些时锦心爱吃的食物,等时锦心出来就可以吃。
又是片刻后,紧闭了许久的房间被打开。
徐玄玉循声看过去,时锦心走出房间,站在檐下抬头看了眼此时夜色。
她眯了眯眼,不由深深缓了口气。
收回视线时,她看见了清池边站着的徐玄玉。她愣了下,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诧异。
她往那边走过去,和徐玄玉在清池边站在一起。她微诧道:“世子怎会在这里?”
徐玄玉道:“听说你回了时府,来看看。”
时锦心问:“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徐玄玉摇头:“没有很久。”
时锦心笑了下:“真的吗?”
徐玄玉说:“对我而言,没有很久。”
时锦心眉头微微挑了下,倒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她转身面向清池,借着院中石柱灯盏中的烛光望着在水中自由游戏的赤色锦鲤,轻轻眨了下眼。
徐玄玉微微侧头注视着她。从她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她的眼神平静的出奇,似乎就和平常时候别无二致。
看来她是在独自静处的时候将之前或许有波澜的情绪给消散掉。
察觉到徐玄玉看向自己的目光,时锦心道:“世子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徐玄玉却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时锦心敛回看池中游鱼的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徐玄玉。徐玄玉神色淡然,视线安静注视在她身上,似是在等她开口先说。
时锦心眨眼,眼帘微垂下时眼睫随之轻颤了下。再抬眼时,她露出笑容:“世子,其实我原本准备让人回王府传话,今晚我会在家里留宿的。”
徐玄玉点头:“你现在与我说,也一样。你要在家里住一晚,我不会不答应。”
时锦心笑了笑:“然后我准备做些放纵一点但是能让我心情好些的事。”
徐玄玉问:“何事?”
时锦心道:“我要喝酒。”
徐玄玉不解:“喝酒?你酒量不是不太好吗?”
“我酒量的确是不太好,所以这不是原本准备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喝的嘛。”时锦心笑:“这样,就算喝醉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看着徐玄玉,面带微笑看着他:“所以,世子,你能先回去吗?我想一个人待在这儿。明日我就会回去的。”
徐玄玉:“……”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脸上的笑容,眼底有些许情绪浮动。他道:“可以。”
时锦心正准备道谢,又听徐玄玉道:“时锦心,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不必勉强自己。”
“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些情绪也很正常。表现出来,也无妨。”
时锦心一愣,眼神瞬诧。
她看向徐玄玉,惊讶之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徐玄玉便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挺拔却又果断走远的身影,眼神微微闪烁了下。眼轻眨后,面上维持了许久的笑容很快敛了回去,恢复至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
徐玄玉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中后,她慢慢转回身,望着池中依旧惬意的游鱼,眼神忽有些黯淡。
思思准备饭菜来时,时锦心跟她说自己想喝酒。思思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立刻去为她拿。
时锦心坐在院中石桌旁,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看向身边站着的思思,笑道:“思思,你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思思皱眉:“可是小姐,您……”
“去吧。”时锦心打断她的话:“我现在真的只想自己待着。我喝几杯,就会回房间休息的,不用担心。”
思思眼中难掩担忧,可又不好违背,只能暂时离开。
确定思思离开院子了,时锦心才开始喝酒。一杯借着一杯,杯杯入肚。
她酒量并不好,很容易喝酒。但偶尔放纵那么一回,让自己不那么清醒也是可以的。
桌上的一壶酒她很快喝完,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壶。这回她直接不用酒杯,直接对着壶口喝。
两壶酒喝完,时锦心大口呼吸着。酒劲已悄然上头,她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眼前视线有短暂的恍惚,然后在她用力甩了下脑袋后恢复。
她双手扶着桌面站起身,转身时踉跄了下,又借扶着桌子站稳,往旁边走了几步,慢悠悠在清池边的杜鹃花丛旁坐下。
她双膝屈起,双手环抱住,将头埋在其间。
沉淀了几个时辰的情绪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借着喝入口的酒劲忽然汹涌。她极力却也控制不住,只能任凭这样那样的情绪全部都冲进自己的脑子里,任由它们胡冲乱撞着。
早些时候,父亲时客宇告诉她的那些事,字字句句重新浮现在她脑海,不停回晃在她眼前。
时锦心觉得有些难受。是因为喝醉酒,也是因为此时泛滥猛烈的情绪。
沉默少许后,有轻微的抽泣声响起。她脸埋在双膝间,无法看清她此时面上表情如何,只有单薄的肩膀随着她的抽泣声而颤动着。
徐玄玉站在院外,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喝过酒后在池边坐下的时锦心。他眉心微蹙起,神色中有些担心。
过了好一会儿,院中安静下来,徐玄玉看着仍坐在池边保持着弯腰环抱双膝未动的时锦心时,眼里的担忧之意更深了些。
犹豫了下,他还是放轻脚步走进去。
行至时锦心身边,徐玄玉缓缓蹲下,伸出手轻轻搭上时锦心的肩,放柔嗓音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身体微颤了下,双臂不由轻抖了抖,然后慢慢抬起头。她转头,泛红眼眶又氤氲满泪水的眼眸里显映着此时徐玄玉诧异的面容。
她眸中泪光闪烁,潋滟的水光里他的脸仿佛随之晃动了下。
不过一眨眼,泪水便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徐玄玉眼露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可眼底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些许心疼之意。他抬手抚上她面颊,指腹小心翼翼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又将眼角的泪轻轻擦拭掉。
时锦心吸了吸鼻子,身体往他那边侧靠过去,然后额头抵靠在他肩上。
徐玄玉顺势揽住她,在她后背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他柔和的嗓音落入她耳中:“没事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哭出来就好了。”
时锦心停了好一会儿哭声忍不住再次响起,在这幽暗地夜里响起,也在清晰的响在徐玄玉耳边。
徐玄玉陪在她身边。
月色皎洁,轻轻的落在院中池旁相依靠的两人身上。池中锦鲤钻出水面,微微探出头似看了眼外边的情况,又很快钻回水中。
树上有知了声响起,一声接连着一声。
时锦心哭累了,靠在徐玄玉身上睡了过去。
徐玄玉小心着将她抱起,带她回房间。
卧房中,徐玄玉俯身往下,轻轻将她放到床上。时锦心皱了下眉,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她没有要醒来,才稍稍缓了口气。
他扯过旁边的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时锦心呓语喃喃了两声,翻了个身。徐玄玉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眼睛哭的有些红肿起的时锦心,不由伸出手,碰了碰她眼角。
要收回手时,时锦心却将手抬起抓住他的手。
她带着些惊慌之意匆忙着睁开眼,紧张而又不安道:“别走……”
徐玄玉低声道:“我不走。”
他伸出另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别担心,睡吧。你醒来的时候,我还会在这里。”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认真的眼神,将方才的情绪压回去,然后再次闭上眼。
紧张感松懈掉,睡意自然袭来。
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却依旧紧紧的抓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
徐玄玉默默回握住她的手,垂眸注视着她,安静的卧房中响起他轻声却坚定的话语:
“时锦心,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第二十六章
时锦心昏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 睁眼后恍惚的看了看周围,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时府的她卧房内。
她撑起身体坐起来,抬手拍了下还有些许沉重的头, 又稍稍甩了甩,将脑袋里那昏沉感甩出去。
她嗓子有些干,不太舒服。她想, 大概是因为昨晚一下子喝完两壶酒的缘故。
酒量不好,又喝得多的结果就是如此。
“思思?”时锦心嗓音有些干涩,往外喊了声:“思思,给我倒杯水好吗?”
说完,她轻轻咳嗽了两声,稍微缓了下嗓子。
卧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端着水走进卧房。
时锦心抬头时, 发现给自己倒水来的人并不是思思,而是徐玄玉。
她一愣,瞌睡瞬时从脑中脱离,眼神微诧的望着徐玄玉。而后昨晚她喝过两壶酒后在池边哭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 又有徐玄玉安慰自己、自己靠在他肩上放肆哭出声的画面显现出。
显而易见,她哭累了后, 是徐玄玉抱她回的房间。
她不由睁大些眼,眼神更显讶异。随后又刹那慌张,下意识低下头,避开徐玄玉的目光。
徐玄玉眉头微挑,在床边坐下时将手中水杯递过去。
时锦心懵了会儿, 带着点不好意思的伸出手将水杯接住, 又轻轻说了句:“多谢。”
她嗓子确实不舒服,拿到水后自然举起递到唇边饮下一口, 然后慢慢咽下。喉咙稍微润了些后,她才将水杯中剩下的水喝完,随后轻轻舒缓出一口气。
徐玄玉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柔和了些:“有没有头疼?”
时锦心想了想,脑中隐约有点嗡嗡感。应该是宿醉后的后遗症。
她说:“不算疼,就是有点不太舒服。不过应该没关系,缓一会儿就能好。”
徐玄玉道:“还是喝碗醒酒汤吧。”
早些时候,徐玄玉吩咐思思去时府的厨房准备了醒酒汤,不过因为时锦心还未醒,所以醒酒汤还在厨房那边温着,免得凉了味道不好。
眼下时锦心已经醒了,可以让人去将醒酒汤拿来了。
徐玄玉起身去外面交代,时锦心往外探看了两眼,然后快速起床。
府里的侍女端着热水走进来,伺候她洗漱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