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爱:南岳北关—— by施定柔
施定柔  发于:2023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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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找我?”
皮皮“嗯”了一声,没下文了。过了一会儿,方道:“这几天遇到两个狐族的人,不知道底细,不大敢跟他们接触。想先向你打听一下。”
“是谁?”
“一个叫永野,昆凌族的。就是那天在餐厅里给你送牡丹花的那位。”
“嗯。还有呢?”
“另一个叫花青旗,看样子跟你挺熟。”
电话那边,祭司大人沉默了几秒,道:“永野这人我听说过,修炼的年限不高,我没打过交道;花青旗,你不要理睬她。”
“可是——她现在住在闲庭街你的老宅……”
那边的语气明显不悦:“谁让她搬进来的?你吗?”
“她说是你同意的。”
“没这回事。”
“那我……怎么办?”
“你明天去找她,跟她说,搬出去。”
对待女人,祭司大人还很少这么粗暴没礼貌,皮皮吓了一跳:“就这么直说啊?”
“对。”
“她看上去人挺好的。我有点……说不出口。”
“你当然说不出口,告诉她是我说的:搬出去,立刻马上。”
皮皮只觉一阵酸爽,眼泪一下子不见了:“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还需要一段时间,手上的事蛮多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这里不安全,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皮皮说。
“最近是有很多事情发生。”贺兰觿叹了一声,“我正在处理中。不会牵涉到你,不要担心。”
“那你自己也要注意。”
“会的。”他顿了顿,“这样吧,你有永野的电话?”
皮皮报给他一串号码。
贺兰觿道:“永野的底细我知道,基本上可以信任,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照应你一下。如果你一定要找狐族的人聊天,就找他吧。”
“好的。”
“我安排了几个人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不用知道他们是谁,但你是安全的。”
“嗯。”不知为何,皮皮的声音有些哽咽。
“有事用这个号码找我,发短信也行。”
“嗯。”
“身上的钱够花?”他的声音很轻松,“还需要我搬砖吗?”
皮皮心头一暖:“不需要。”
“晚安。”
“晚安。”
接完这个电话,皮皮只觉吃下一个定心丸,闭上眼,不到一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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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唐晚荻一夕夜谈后,次日清晨,修鱼稷坐着出租车来到渌水山庄的闲庭街,开始寻找关皮皮——这个他在C城唯一认得的人类。
渌水山庄是个很大的住宅区,别墅之间距离松散,大都配有围墙、护栏,未经许可不得入内。修鱼稷山上山下地转了一整天,在街心公园看了七次广场舞,也没找到关皮皮。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了。还没进大门就看见路边的花坛上坐着四个人:老四修鱼峰、三叔修鱼靖及方雷盛夫妇。
“那娘儿们把我们赶出来了。”修鱼峰气道,“要不是你说不能动手,我他妈早把她撕碎吃了。”
修鱼清与方雷盛倒是很老实,坐着不吭声。
“老六,”三叔咳嗽了一声,“中午和老四出去逛了一下,这一带有山有水,城市里米粮充足,也没发现有狐族,倒是个不错的落脚处。下午我们四个已经分头把方圆十里的地方都做了标记,以后天天巡逻,发现狐族立即清除,过不了多久,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族里人都知道,三叔向来与老六不睦,就是在狼王面前也有诸多争吵。三叔自视长辈,喜欢倚老卖老教训小一辈,又爱呼朋唤友结党营私,族里很多人都不喜欢他。这次五人来C城打前哨,三叔生怕修鱼稷发现了好地盘独占,立即请缨跟随,还拉上自己一进想扶持的老四,为的就是不让老六一人说了算,有好处一起分。
“三叔,先不要急于找地盘。这里不是沙澜,人类与沙澜各族也完全不同。咱们不能轻举妄动,先找工作填饱肚子,学会和他们打交道了再说。人类的武器很先进,莫说消灭我们,消灭一整座城市也是一眨眼的事情。”
“六弟,你几时变得这么小心了?”修鱼峰笑道,“今天——”
话未说完,公寓楼下的门哧溜一声开了,唐晚荻拎着一袋垃圾走出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她发现了他们,但没有上来搭话,只当没看见一般转身走了。
“晚荻,”修鱼稷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再给我一天时间,行吗?明天我一定能找到她。”
“你兄弟今天跟我说话很不客气,”她的态度很冷,“这经纪我不想当了。”
“百分之十二。”修鱼稷看着她,“我们给你百分之十二。”
“百分之十五。”
“行。”
“我需要明天能签上合同,不然的话,我就去找别的活儿。”
“一定。”
“你三妹今晚可以住我这。你们几个男人就睡火车站吧。”
“行。”修鱼稷抓了抓头,“能不能先借我五十块钱?”
她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票子递给他:“加上今天,你一共欠我一百四。”
“明白。”
“不明白我也忘不了。”她淡淡地看了修鱼峰一眼,拉着修鱼清的手,指了指楼上,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两个女人离开了。
“靠!这女人真是拽上天了!六弟,为什么不能吃掉她啊?嗯?”修鱼峰越看越气,将花坛里的一株花连根拔起,扔在地上。
“她是经纪。”修鱼稷安静地说,“人类很狡猾,我们需要一个人帮我们打交道。”
幸运的是,第二天下午,修鱼稷顺利地在街心公园找了关皮皮。
他很快捕捉到她的气味,看着她穿过一丛冬青,步履匆匆,几乎与他擦肩而过。关皮皮没什么大的变化,戴着耳机,穿着风衣,牛仔裤,高领T恤,系一条鲜艳的方格丝巾,气色比以前红润。
皮皮倒是吓了一跳,修鱼稷穿着一套并不合身的运动衫,好像临时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不仅又脏又旧,还短了几寸,露出半个小腿。鞋子也不合脚,前面已被脚拇指顶破了一个洞。
这一带是豪华小区,修鱼稷身材高大,在人群中特别显眼。这身打扮加上一件军大衣就可以叫“犀利哥”了。
“嗨,皮皮。”
“修鱼稷?”皮皮惊呼了一声,“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皮皮看着他,半天没有吭声。
她当然还记得这位充满文艺范儿的狼族青年以及他艰涩、怪异的口音。但皮皮对他的感觉是复杂的。她们算是彼此仇恨彼此利用的两大阵营。他劫持过她、喜欢过她、凶狠的时候把她扔进鼠洞,在最后关头又放了她一马。
如果没有他送来的那枚戒指,她救不出东灵,也救不出贺兰觿。
皮皮觉得自己欠修鱼稷一个人情,决定当他作朋友。
两人找了一把长椅坐下。
“你走后,僵尸症在沙澜全面爆发……各族间迅速漫延……我们死了不少人。最后不得不冒险杀进蓄龙圃,在那里找到一条大船就过来了。”
僵尸症?皮皮一惊。
那小菊、金鸐、五鹿、嘤嘤他们安全吗?也逃出来了吗?
“潼海上不是有妖兽吗?还有那些鳗族?你们是怎么杀进蓄龙圃的?”
“妖兽也被传染了。攻击力变差了,我们这才有机会渡过潼海。”
“蓄龙圃完全被狼族占领了?”
“没有,我们只是抢到了那条大船,里面还有一些海员,就坐船过来了。”
皮皮心中涌出一堆疑问,想知道小菊的现状,但修鱼稷却再也不肯多说了。他掏出了两份打印的文件,换了一个话题:“皮皮,这是两份合同,我不识字,能帮我看一下吗?”
在贺兰觿离开的四年,皮皮走南闯北,签过各种合同,在这方面自认为比较有经验。
合同不长,只有三页,她仔细地看了一下,道:“一般来说,代理人的提成在百分之十到二十之间,都算是合理的。她要求百分之十五,负责帮你们培训、找工作、谈判——工作不算少,要求也不算高,我觉得可以签。主要是你们不了解人类文化也不识字,想融入这个社会需要很多帮助。与其四处求人,不如找个代理。”
“我也觉得可以。”
皮皮拿出原子笔:“上面要加上一条:除了你们的利益,代理人没有其它的利益,她只拿佣金。”
“什么意思?”
“你要防止将来你们的钱挣多了,她会偷偷地将其它的利益捆绑进来。比如她还代理其他人,到时候跟你们捆绑销售,或者在交易的过程中拿回扣。”
皮皮用红笔一阵涂改:“还有这里:‘如果出现争议,由双方协商解决,协商不成,交由C城仲裁委员会进行裁判。’不能是C城仲裁委员会,这是她的老家,出了事她有可能走后门,你需要第三方仲裁委员会来裁决,所以把C城改成K城。”
修鱼稷完全没听懂,只好点点头:“行。”
“违约责任要对等,她这里写,如果你们违约,应当承担总收入的三倍作为违约金。那她违约,也得承担同样的违约金。”
“好。”
“她说什么时候返还合同?”
“没说,应当很快吧。”
“加上一条:若本合同一方签字并送达另一方后五日内,另一方未能对此要约进行承诺,未将双方签字盖章后的合同返还对方,视为合同未订立。”
“行。”
皮皮帮修鱼稷改完合同,带着他去了一家打印社将合同重新打印了两份:“你会签名吗?”修鱼稷摇头。
“我帮你刻个章子,以后盖章就好了。记得不仅要在最后页盖,还要盖骑缝章。”
她一边说一边示范。打印社正好有代刻图章的业务,皮皮帮他刻了一枚私章,买了一盒印泥。修鱼稷似乎急着办事,道谢之后匆匆地走了。
皮皮找到一家奶茶店坐下来,开始想刚才发生的事。
她到闲庭街本来是想找花青旗,让她尽早搬出去。老宅里不仅有贺兰觿多年的收藏,还有不少皮皮的私人物品,更有一些重要的票据、证件、图章、钥匙——这些是绝对不能让花青旗知道,或是拿走的。
可是到了门口皮皮的心又软了。人家在沉燃坐了八百年的牢,好不容易放出来,没必要逼人太甚。若大的庭院,万一跟花青旗吵起来,她一生气把自己吃了或者扔进井里那才倒霉呢。还是等贺兰觿回来,由他自己“请走”花青旗比较好。
没想到刚从大门折回来,就在中心公园遇到了修鱼稷。从合同的情况来看,他带着一批人打算在C城定居。“地界”是狼族政治的核心词。无论到什么地方,狼族做的第一件事通常都是抢地盘,在势力范围的交界处会产生各种血腥械斗。
释放灵族,已给贺兰制造了极大的麻烦。现在狼族也杀过来了。狼族没有与人类共生的经验,只会用森林法则来处理事端,他们的入侵非旦会给南岳狐族带来骚扰,对C城的居民也将是一场洗劫。此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后果……他们会把僵尸症带给C城吗?
皮皮的心凌乱了。这时手机忽响,是永野。
“皮皮,我打听清楚了,观音湖灯会是这个月的二十三号晚上七点。祭司大人会到场。”
“你去吗?”
“去不了。需要邀请,我年限不够。”
“那我能去吗?”
“有人邀请你吗?”
“……没。”
“没邀请不能去。”永野说,“或者你向祭司大人提一下?”
“我才不提呢。”皮皮在心里“切”了一声,丢份儿。
那边传来笑声:“祭司大人还是很关心你的。”
“永野,关于我的事,你没乱说吧?”
“不敢。放心吧,你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安全的。”
皮皮挂掉电话,心中一阵失落:她记得花青旗提到过观音湖大会,还说贺兰觿肯定会到。听语气,她是早已被邀请了。
签约之后,唐晚荻表现出极高的工作效率。
首先,她帮修鱼稷一行租了一个农家小院。主人全家要去上海打工,因为地段偏僻,背靠荒林,要价不高。唐晚荻过去一阵死磨硬泡,又把价钱杀到七折。小院是新建的,四间正房窗明瓦亮,新床新被,炊具齐全,唐晚荻给他们买了一些日用品,手把手地教他们洗澡、刷牙、上厕所。给修鱼清报了汉语学习班。
因为没开始工作也没有挣钱,修鱼稷看着唐晚荻当着自己的面一张张地数着钞票、替他们垫租金、垫路费、垫学费、垫饭钱……非常地不好意思。
而三叔和修鱼峰却觉得唐晚荻这么做,背后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动机。
住进农家小院的第二天晚上,唐晚荻拎着两大包东西跑过来,告诉他们工作有了。随即从包里掏出一堆杂物:雨衣、胶鞋、铁桶、头灯、手电、布袋……
“这是干嘛?”修鱼稷问。
“抓蚯蚓。”
“这也是……一种工作?”余下四人纷纷抬眉,一脸鄙视。
“蚯蚓全身都是宝,”晚荻认真说道,“可以做高级观赏鱼饲料。中药叫它地龙,可以治中风。身上的粘液可以提炼化妆品。城里人爱钓鱼,卖蚯蚓做鱼饵能挣不少钱!”
“不干,太丢人了。”修鱼峰烦躁得一脚踢翻椅子,“你能找点像样的工作么。”
“像样的工作有,你会吗?”晚荻走到他面前,从地上拾起椅子,扶正,放好,“你会砌墙?会炒菜?会做木工?还是会开车?——大字都不认识一个,能抓蚯蚓就不错了。”
养蚯蚓的农场在城北,倒是不远,坐公交一个小时就到。晚荻带着四个男人下了车就开始全副武装,穿着雨衣胶鞋,戴着头灯提着铁桶,将布袋绑在腰上,一起走进农场。
里面已聚集了不少挖蚯蚓的人,一半以上是女子,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能吃苦、有耐力、身手敏捷、动作麻利。大家都蹲在遍地鸡屎牛粪的土里翻找着。
虽然一路埋怨,到了工作地点,修鱼峰二话不说,跟着三叔、老四、妹夫加入了挖蚯蚓的队伍。
“动作要轻,蚯蚓听力很好的。”晚荻嘱咐了一句,“一只桶装四百只,一桶十二块。”
夜晚下着小雨,据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抓蚯蚓,它们全都从土里探出身来,身子至少有三分之一暴露在外。
四个男人左右开弓趴在地上大干了起来。眼疾手快,一抓一把,迅速向前移动。干了四个小时,一起来的人都累瘫在地,或坐着抽烟,或吃着饼干。只有修鱼一家人保持匀速和高效。晚荻在一旁都看呆了,紧接着都觉得有愧了。看着堆起来的一桶桶蚯蚓,心想,有这四个男人,同来的人还能挣到钱吗?
修鱼稷带着三人一口气没歇地干到天亮,中间只喝过一次水。结账时一共挣了五千块。晚荻拿走了自己的那一份,七百五。
回来的车上,四个男人都累了,修鱼稷和方雷盛坐着睡着了,修鱼峰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根烟,不熟悉地抽着。
唐晚荻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速移动的树影,打了一个哈欠。
“哎,丫头,”三叔忽然道,“一晚上什么也没干就挣了七百五,挺舒服的吧?”
“咱们明晚还来,”唐晚荻道,“再接再厉。也许不久你们五个的生活就奔小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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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觉得,回到C城以后,一切节奏都变得缓慢起来。没有家麟没有贺兰,花店的生意也被妈妈和奶奶包揽了,头几个月,她的日子真可用“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这八个字来形容。
自从知道沙澜爆发僵尸症,她开始焦急地向永野打听金鸐和小菊的消息。
永野说他一直住在南方,北关的事知道得不多。四处打听了好几天后告诉皮皮,灵族事变后,青桑宣布由于东灵驻体,储帝已薨,根据狐律,将由天星族第二位继承人贺兰觿的堂兄贺兰翚继位。
于是,问题又来了,青桑发动了所有的力量,怎么也找不到贺兰翚。根据狐律,除非证明贺兰翚已死,帝位才会转到三位继承人,也就是贺兰觿的另一个堂兄贺兰翾。这中间将由青桑摄政。
而南岳官方则声称贺兰觿就是储君的本尊,由于青桑失职释放灵族,废其摄政之权,贺兰觿继承帝位。虽然灵墙消失,南北协议仍在,北关狐族不得擅自越界,更不得到南方狩猎,违者格杀匆论。
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北关还是南岳,大家都把灵墙的消失看作一个新的契机,对于雾霾严重、气候严寒、人口稀少的北关更是如此。不少家族摩拳擦掌,打算举家南迁,直到第一批趁灵墙失效跑到K城狩猎的柳灯赵家兄弟五人同时被诛,大家这才知道灵墙没了,南岳的守备也更森严了。驻守南关的柳灯明家是贺兰觿的死党,柳灯花家的首领花霖也旗帜鲜明地表示重金支持南岳布防。
当鹆门一线在头一个月内一口气诛杀了十七名偷猎者后,边境稍为安顿,直到传来沙澜流行瘟疫的消息。还没等大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沙澜各族的难民已成批涌入北关,不但包括老弱病残,还有凶猛的狼族。青桑焦头烂额,忙到无暇顾及南岳的政事。幸运的是,尚未发现狐族和人类被传染的病例。
所以金鸐和小菊暂时安全,皮皮心想。
她后悔以前只顾着与贺兰觿恋爱,对狐族政治毫不了解。以至于永野说起这些时,脑子完全是懵的,不知道贺兰觿居然有两个堂兄,也不知道南岳居然生活着这么多的家族。这些家族在南岳政治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与贺兰觿关系如何——她也完全没概念。
释放灵族的后果远远超过了皮皮的预计。祭司大人说的没错,他的麻烦很多,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皮皮心生愧疚,觉得自己是肇事之徒。
她又问起了花青旗。
永野告诉她,花青旗是花霖的妹妹。虽然花霖有十几个妹妹,但只有这个妹妹跟他是一母所生,因此特别亲近。当年花青旗“演出失败”囚禁沉燃,令花霖对狐帝心生怨恨,也导致了真永之乱时花家全体倒戈支持贺兰觿,并追随他一起来到南岳,成为南岳狐族最大也是最有权势的一支。
这个花霖是贺兰觿也不敢轻易得罪的。如今南北局势紧张,贺兰觿更需要花霖的忠心与支持,所以……
后面的话永野没说,但皮皮能够体会。
——所以贺兰觿要回魅珠,是想与花家……联姻?
阳历的四月二十三就是农历的三月三日上巳佳节。按照古礼,这一日大家都要到河边湖畔沐浴更衣,以清洁身心,去除疾病,《论语》中“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指的就是这一天。
清晨七点,皮皮只身骑车来到观音湖。
她本来是来这一带送花,路过公园,决定去湖边看看。
那次电话之后,贺兰觿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也没有发过短信。皮皮自己也没有主动联系,毕竟快要离婚了。
祭司大人是个有条理的人,如果今晚他将出席聚会,应当昨晚就到达C城了。
他没来找她,也没有邀请她。
皮皮心想,这是狐族最高级别的聚会,她不是狐族,不请她去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祭司大人真想联姻的话,今晚也是最好的机会,狐律有云“仲春三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她应当看清形势,想清处境,不要在要紧关头给贺兰添麻烦。
湖上清风徐徐,吹起片片涟漪。
岸边几树梨花在风中摇曳,落花缤纷,如雪花飞扬。皮皮不禁想起贺兰觿第一次带自己来到这里的情景:湖边的篝火、茂盛的桑林、烤鸡的香味、清一色的俊男靓女……
祭司大人给了她此生最危险的初吻……
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站在一个树桩上,双手捧着他的头,两人的呼吸形成了一个宇宙。月光停留在他们的颈间,温热的肌肤闪着银光……
她记得小时候和家麟一起玩井字棋,皮皮打圈,家麟打叉,就这么简单重复的游戏,他们可以玩一下午毫不厌倦。后来贺兰觿用尾巴逗她,让她猜是从左边过来还是右边过来,她永远抓不着,这样可以玩一个晚上。
皮皮走进桑林,那个木桩还在,她轻轻地站了上去,闭上眼,抿起嘴,想像当时初吻的样子,感时伤逝,眼圈不禁微微发红。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皮皮!”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从树桩上蹦下来,看见花青旗拿着几张纸微笑地看着她。
“别下来,”青旗一面说,一面将她拉回树桩,“你刚才的表情好极了,再做一次,我模仿一下。”
“嗨——”皮皮一摆手,窘笑一声。
“不做也行,我已经学会了,你看——”她找到旁边的一个树桩,站上去,闭上眼,嘴唇轻轻噘起,顷刻间,眼圈泛红,一脸的羞涩与娇怯。然后她睁开眼,深情地看着她:“我猜……是初吻?”
皮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不得不承认,花青旗很美,这套表情在她的脸上更加动人。特别是那双花仙子般含着泪光的大眼睛,睫毛闪动如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
就连皮皮自己也看呆了。
“我……在附近送花,顺便过来看看。”她看了看手表,“哟,得走了。”
“等等嘛,”她一把拉住她,“帮我一下?”
“嗯?”皮皮只想赶紧抽身,花青旗偏偏拉着她不放。将手里的纸抽出一张递给她:“晚上贺兰过来,我和他见面的场景都写好了。你看一下,提提意见。”
漂亮的小楷略为潦草,但铁划银钩,工整而有力量。
“这是慧颜的字,我临蓦了十几年,应当是酷似的,见过吗?”
皮皮摇头。
“等会儿我会找人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挂上大红灯笼,贴满灯谜。”
“……灯笼?”
“你不知道贺兰第一次见到慧颜,就是在这里的元宵灯会?”
皮皮呆呆地看着她,忘记了说话。
“为了引起他的回忆,我必须要重建当时的场景。可惜现在大家都不骑马了,也不坐轿了,也没有丫鬟引路了……幸运的是,灯笼这一重要道具——还没过时。”
“OK……”
“到时候我的四个姐姐会站在前面挡住我。等贺兰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他可能边走边和其他的人讲话,然后……不经意间……姐姐们纷纷走开了,他看见了我,但我没看见他,我的脸是朝着湖心的,哦不,朝着桑林的,咦……皮皮,你说是朝着湖主好,还是朝着桑林好?”
“我……怎么知道?”
“说说你的看法?毕竟你跟贺兰一起生活过。”
“湖心吧,湖面的月光正好倒映在你的脸上,他看着你,也看得清楚一些……”
“嗯,好主意。我的脸,四十五度看向湖心,此时此刻,心中充满了……充满了什么感情你觉得能打动贺兰?欢喜?憧憬?忧伤?愁怅?”
“光说没用,”皮皮抓抓脑袋,“要不你全部演一遍,我看看哪种合适?”
她把每一种感情都表演了一遍,没有任何肢体动作,只凭眼神和面部肌肉,惟妙惟肖、状若天成。
“怎么样?哪种好?”她问。
“痛苦,”皮皮说,“你的心中应当充满了痛苦。”
“真的?”
“是。贺兰觿比较吃这一套。”
“好吧,我的心中充满了痛苦,脸微微侧过来,这样他能看见我的表情……他向我走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会向你走过来?”
“因为附近没有别的人,只有我的几个姐姐。这时她们也全都走开了。我哥他们在不远处,能够看见他,他要是不走过来跟我说话就太不礼貌了,也太不给我哥面子了。”
“也对……”
“然后我意识到他了,缓缓转过身,迷茫而惊讶地看着他。”
“Come on,惊讶?”皮皮忍不住道,“你明知道他今晚会到,惊讶是不是有点假?”
“还是得惊讶,我擅长这种呆萌的表情。”
“好吧。惊讶。”
“然后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就好像看见了……看见了什么比较好呢?看见了爱?看见了月亮?看见了宇宙和星光?”
她把每一种目光都表演了一遍。说实话,眼睛会说话这种事,皮皮终于信了。
“看见了死亡。”皮皮眨眨眼,“这样比较特别……”
“是这样吗?” 她目光微微一凛,苍海桑田一般,见天地见生死。
“对,下巴再抬高一点,增加点挑衅的意味。”皮皮建议。
“然后……你帮我对下台词好吗?这是剧本。你演贺兰,我演慧颜。”
皮皮看了看手中的纸,原来上面写的是此时此刻,贺兰有可能说的话。一共七种场景。皮皮快速地读了一遍,叹道:“我觉得,祭司大人遇到你会说些什么……很难猜。要视当时的情况而定。”
“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这个我有经验。”
“哦?”
皮皮拿着纸,模仿贺兰觿的语气念道:“青旗,好久不见。”
“你好吗?贺兰。”
“挺好的。”
“我哥在那边。”
“已经打过招呼了。”
“哦。我以为……你不想跟我说话。”
“怎么会?”
“因为我是花青旗,不是沈慧颜。”
“那边……有烤鸡翅,味道不错,不去尝尝?”
皮皮念到这,心里笑了。还别说,碰到不想说的话就立即打岔——还真是贺兰。她正想夸奖青旗剧本写得不错,青旗的脸忽然白了,先是手指颤了颤,接着双腿晃了晃,好像站不住了。
没等皮皮伸手扶住,花青旗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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