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米?”一个沙澜人嚷嚷道,“太短了吧?跑的话,连十秒都不用。”
“这不是玩笑。”贺兰翚冷冷地说,“到了千途,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得马上照办,不要置疑更不要犹豫,否则后果自担、生死自负。”
“你要我们去死也得照办吗?”安平蕙叉腰笑道,“或者要我嫁给你,我也得嫁啰?——当我们这些人没有脑子吗?”
贺兰翚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低声对贺兰觿抱怨:“一群乌合之众。我就知道这一趟会很麻烦。”
“快进快出。”贺兰觿拍了拍他的肩,“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贺兰翚叹了一声,只得继续交待:“通道打开以后,大家的眼前会出现一片高地,上面刮着十级大风、还有强烈的闪电。不要害怕,跟着我穿过它,然后到达一座叫作‘清宁高中’的红楼,我们就在那里休息,三天后,原地返回。”
“那里还有高中?”一人问道。
“对。”
“里面还有学生?”另一人问道。
“有。我再强调一次: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哪怕他们主动找你交谈。”
“会不会不大礼貌啊?”皮皮远远地问道。
贺兰觿站在队伍的前面,修鱼稷拉着皮皮站在队伍的最后。
“那里不是文明社会,别问太多,等有时间了再向大家解释。现在,照我说的去做就好。”贺兰翚说完,见原庆、永野已给所有的病人打完了针,于是举起“始祖鸟”对准前方,大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我开始了。”
贺兰翚抠动扳机,“始祖鸟”喷出一道强烈而集中的光束,众人前面立即出现一个灰色的洞口,洞口的周围飘浮着一圈紫色的雾气,伴随着无数闪着银光的微粒,紧接着,一道冷风迎面吹来……
强光的刺激令皮皮感到一阵晕眩,她跟着队伍快步走进洞中。
里面很明亮,仿佛进入到一个巨大的磁场,五脏六肺都悬浮了起来。与此同时,耳旁响起了嗡嗡的轰鸣声、金属的刮擦声——刺耳到难以忍受,如同坐进了一个水泥搅拌机。
皮皮揉了揉眼睛,面前出现了道道重影,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向她伸来,她吓得往后直躲,眼看就要退了回去,而身边的人早已纷纷越过她消失在了前方。她有些害怕,一咬牙,加快脚步往前冲,一只手忽然抓住了。
皮皮用力一甩,没有甩掉,低头一看,那只手十分眼熟:修长、白皙、不算大、但充满了力量。
那是贺兰觿的手,她定下心神,紧紧地抓住了它。
就在这一瞬间,耳旁传来一个声音:“皮皮,快跑!”
那只手一直拉着她,似乎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下意识迈开步子跟着跑了起来——
眼前蓦然一亮,皮皮发现贺兰觿拉着自己的手在平原上奔跑。背后吹来一股强劲的风,力量之大,足以让她瞬间离地起飞。
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皮皮差点摔了一跤,被贺兰觿一把抱住。
“小心!”
“贺兰,”皮皮在他怀里喘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跑,“小波呢?”
“留在鹆门了,这里太危险,它不能过来。”
“那怎么行!”皮皮一听更急了,“谁来喂它?”
“冰桃谷大战,天上的元珠都被它吃光了。一路上它什么也不吃,精神百倍,跟打了鸡血一样,看样子半年之内都不需要吃东西了。”
听到这里,皮皮松了口气,举目四望:说是平原,其实也不算是平原。地上有很多的碎砖、乱石、瓦片,还有一些断裂的树枝、木头……好像一个刚被飓风扫过的现场。
她们是跑在最前面的人,身后五米,是抱着“始祖鸟”的贺兰翚与拎着医箱的原庆,再往后是永野和沈双成,紧跟着的是队伍后面的狼族与沙澜族,因要照料同行的病人,速度较慢。
身后转来一声呼喝,一个灰影后起追上,很快就超过了沈双成。
皮皮回头一看,是修鱼稷,脸上一团怒气。原来贺兰觿在通过灰洞之时,趁乱抢先拉走了皮皮,令狼族失去了珍贵的人质。
永野想拦住他,修鱼稷一掌拍去,掌风呼啸而来,带着十成的功力,若不是沈双成及时挥出一剑,逼他硬生生地收手,差点将永野的脑袋拍碎。
“别看!”见皮皮脚步变慢,贺兰觿急道,“快跑!”
“是修鱼稷。”
“我知道。”贺兰觿指着前面的一座红楼,“往那个方向跑。”
“嗯!”皮皮抬头一看,红楼上有一个巨大的招牌,依稀可辨“清宁高中”四字,于是埋头继续狂奔。
跑了不到两分钟,忽听头顶飞来一物,她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往旁边一躲,只听“咣啷”一响,一个东西砸到前面的石堆上,顿时四分五裂——定晴一看,竟是贺兰翚视作宝贝的“始祖鸟”!
皮皮还想细看,想起贺兰觿的叮嘱,只得继续飞奔。没跑几步,脑后又传来一道凌厉的风声,一个圆圆的东西闪着银光向自己飞来,快到眼前才认出是修鱼稷的一只鸳鸯钺!
眼看鸳鸯钺就要削到她的颈间,一人凌空而起,将皮皮扑倒在地,那只钺从两人的头顶盘旋而过,向回飞去,被赶过来的沈双成顺手一拨,滴溜溜地转了个方向——
低矮的云层传来几声响亮的霹雳,道道闪电划破长空,修鱼稷与安平蕙正联手与原庆、永野斗成一团,完全没有发现那只向他飞来的鸳鸯钺。
皮皮心中一惊,料他难逃此劫,正要发声提醒,忽见一个人影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将修鱼稷猛地一推!
那只飞回来的钺不偏不倚,从那人的颈间削过,修鱼稷暴喝一声:“晚晴!”
与其说暴喝,不如说惨叫,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
所有的人都住了手。
修鱼稷双目圆睁,胸口起伏,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双手紧紧地捂住唐晚晴颈间的伤口,那血水依然汩汩地涌出来,怎么捂也堵不住。
皮皮向原庆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过去帮忙。她自己也想跟过去,被贺兰觿一把拽住:“你别去。”
她用力地甩了甩手,祭司大人的五指如铁钳般牢固,根本甩不脱,只得作罢。
原庆快步走到修鱼稷的身边,蹲下身来,查看唐晚晴的伤势。见她目光涣散,心跳微弱,呼吸越来越浅,叹息一声,向修鱼稷摇了摇头。
“晚晴,晚晴?”修鱼稷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块兰金膏,捏碎后涂抹在她的颈间,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一边泪流满面,一边不停地向她耳边絮语……
狼族人眼中的血是黄色的,被兰金膏一染,黄得更加明亮,整个颈子就像戴了一只纯金的项圈,亮晶晶、黄灿灿……
黄色的血浆不断地从指缝间涌出来,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裳。
“还记得你说的话吗……‘你强我就让你强……你弱我就让你弱’……”唐晚晴气若游丝,努力地睁大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你问我选什么?”
修鱼稷哽咽着道:“你选强。”
“现在……轮到你了……”她轻轻地说道,疤痕累累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你要选得……和我一样……我才会……开心……”
她的嘴张了张,似乎还有话说,但已经听不清了,片刻间,心跳骤止,魂归天际。
他感到怀中人的身子沉了沉,又抖了抖,似在做最后的挣扎,怕她害怕,紧紧地搂住她,用力忍住自己的哭声。
看着修鱼稷伤心的样子,打得兴起的人不好意思再打下去。狐族这边,不知道应当留下来致哀,还是赶紧离开——
天上闪电越来越多,霹雳之声震耳欲聋。
贺兰觿向沈双成一挥手,对皮皮道:“快走,狼族记仇。”带领狐族向清宁高中跑去。
留在原地的狼族想起了贺兰翚强调的“重要事项”,见狐族越跑越远,心中开始不安。
“大王,”修鱼鉴只得硬着头皮提醒,“是不是需要跟着他们……不能超过一百米?”
修鱼稷抱着唐晚晴的尸身,根本不理,一动不动。
“大王?”
“他说什么你信什么?”修鱼稷吼道,“这明明就是圈套!”
“不是……”修鱼鉴本想反驳,见他怒气冲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们就守在这里,”安平蕙说,“洞口就里,过两天他们还得回来。”
“洞口是贺兰翚用机器打开的,现在机器坏了,怕是回不去了。”一个病人道,他病了很久,以为必死无疑,刚刚燃起生的希望,转眼间又被困在这陌生的地方,语气间充满了沮丧。
“你怎么知道机器只有一个?”安平蕙道,“贺兰翚那么聪明,不可能没有第二手准备。”
“所以才要跟着贺兰翚!除了他,谁也没法带我们回去。”修鱼鉴看着狐族越来越远去的背影,更加焦虑,“关于千途,狐族一定有很多东西瞒着我们。别的不说,到了这里,我居然无法变形,就太可怕了。”
变形之于狼族,只在一念之间,不需做任何努力。一到千途,众狼立即意识到他们只能以人形存在,无论脑子怎么使唤,都变不了狼形。
又一阵大风刮来,电闪雷鸣,飞沙走石,吹得众人倒退了几步,纷纷闭上眼睛,必须互相扶持方能站住脚步。
“风向变了。”一人说道,“先前的风是从背后吹来的,现在的风却是迎面刮来的。”
说话的是修鱼锦,家中排行十五,是修鱼稷从火堆里抢救出来的伤员之一。脸上、手上还有许多的烧伤。
修鱼稷抱着唐晚晴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远处空中云层诡谲,灰色的云朵组成一团团的漩涡,当中是一个个黑不见底的灰洞。道道闪电织成光的帷幕,如此诡异的风景此生从未见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不难闻,只是不熟悉,就像当初第一次到达C城,路过一个面包铺时飘来的香气。
“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安平蕙看着越来越阴暗的天空,“怎么没看见太阳?”
“那就是夜晚。”修鱼鉴道。
“也没有月亮呀。”
“走吧,”修鱼稷的脸阴沉似铁,“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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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清宁高中的那一刻,皮皮的大脑恍惚了一下,觉得似曾相识。
不知是因为市政规划还是审美习俗,C城的高中有很多教学楼都是红砖建筑,特别是老城区。
校内空无一人。
贺兰翚带领众人来到一个室内篮球馆,让所有的人围成一圈坐在地板上,开始清点人数。
南岳这边有六人,分别是:贺兰觿、关皮皮、永野、原庆、沈双成、贺兰翚。沙澜族这边有五人:两位病情较轻,已基本恢复,皮皮认出其中一个是沙澜方家的老四方辛崃。另外三位病情较重,包括金鸐,他们只能勉强行走,不能负重,也无法战斗。
“始祖鸟坏了,是不是意味着回不去了?”贺兰觿首先问道。
“可以回去,只是有些麻烦,也很危险。原路退回肯定不行了。”贺兰翚语气沉重,“这个通道是靠‘始祖鸟’强行打开的。没有它,我们只能去寻找自然通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有出口,在城西的高地上。但是那里的情况非常复杂,万一走错了,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虽然这么说,众人并不十分理解,总觉得他有些虚张声势。
金鸐问道:“千途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先前有狼族在场,我不方便作更多的解释。既然大家都是狐族,那我就具体地说一说这个千途。”贺兰翚将瓶中水一饮而尽,“千途是个奇特的地方。很多空间在这里交汇,有平行的、有交叉的、也有互不相关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与地球不在一个空间?”贺兰觿道。
“对。”
“可是,我没觉得有区别呀!”皮皮举了举手,“怎么能证明这是另外一个空间呢?”
“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贺兰翚拿出三只图钉按在地板上,用一根绳子连成一个三角形,然后交给皮皮一个量角器,“测量一下三个内角的度数,然后告诉我内角之和。”
皮皮认真一量,心算了一下,咦了一声,又量了一遍,迷惑着说:“奇怪,怎么不是一百八十度,而是一百九十度?”
“因为这里不是地球。”
皮皮不相信,将铁钉换了一个位置,重新量了一下,仍然是一百九十度,不禁呆住。
这可是此生从未遇到的情况。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紧紧地跟着你?不能离开一百米?”金鸐又问。
“这个空间里的两个人,只要互相离开了超过一百米,就有可能走进不同的空间,再也不能相遇。也就是说,两人之间只要超过一定的距离,就会变成一种完全随机的关系。”贺兰翚顿了顿,继续说道,“走在千途的路上,你会发现身边忽然冒出了几个陌生人,走着走着,又忽然消失了。这些陌生人其实是在他们自己的空间里行走,只是遇到你的这一刻,两个空间正在交汇,所以你能看见他。如果你马上跟上他们,就会走进他们的空间,而从你自己的空间消失。由于你不知道你的空间什么时候再与这个空间交错,或者就算知道也不一定是同一个地点,所以你很难再走回来。”
这么一说,在坐人人变色,有些坐得比较远的,立即向贺兰翚的方向移了移。
“可是,既然这些空间看上去彼此相似,我们怎么知道哪一个是我们要回去的地方,哪一个不是呢?”沈双成问道。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贺兰翚的派头越来越像大学教授,“本来我的‘始祖鸟’是可以自动识别的,可是它坏了,只能手动识别了。既然现在我们哪里也不去,不如就用这个问题来打发一下时间。大家都来说说,手动的话,用最少的物件,有什么办法可以测试出来你在另一个空间?除了测量三角形的内角和以外?”
“弹簧称?”原庆道,“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空间可能重量不同。”
“不错。”贺兰翚点点头。
“斜塔实验?”贺兰觿道,“一大一小两个铁球,在不同的空间里同时放下会同时着地。但在不同的空间着地的时间应该不一样。在一个空间里是五秒,在另一个空间里可能需要六秒。”
“你怎么知道它们一定会同时着地?”皮皮再次举起手,想起物理课上老师讲过这个实验,但自己一直没听懂。
“答案很简单,七弟,你回答一下。看看以前给你上的物理课还记得不。”贺兰翚笑道。
“因为重的球虽然受到的引力大些,引力大加速度也大,它的惯性也要大一些,越重越难改变速度,所以两者的效果总是精确抵消。因此不论重量如何,它们下降的加速度都是一样的。这是广义相对论的思想精髓,也是伽里略斜塔实验的要义。”贺兰觿一面说一面看着皮皮,见她聚精会神,不断点头,继续说道,“但加速度究竟多大,由一个参数控制,比如万有引力常数,这是和这个世界的性质相关的,只要在一个空间里,参数大小就完全一样。别的空间里可能参数的大小不一样,这样在不同的空间里加速度就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同时落地,但可能快些,也可能慢些。如果突破爱因斯坦的理论,认为这个参数不是常数,不仅是和世界的性质有关,也和物体的性质有关。那么不同的物体在同一个世界里也可以不是同时落地的。”
“如果爱因斯坦是对的话。”贺兰翚补充了一句。
“听懂了?”贺兰觿拍了拍皮皮的脑袋。
皮皮呵呵一笑:“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懂,就是连在一起,完全不懂。”
贺兰觿抬了抬眉,见在座的众人似乎谁也没听懂,只得苦笑一声:“这个办法不好,理论上没问题,可是,到哪去找一大一小两只铁球?又去哪里找一个斜塔?”
“我有一个替代的办法,原理是一样的。”贺兰翚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型的老式座钟,指着当中的一个钟摆说道,“用这个座钟的时间来对照我手上石英表的时间。由于重力不同,钟摆的速度也会出现偏差,那么一天下来,这个钟上的时间就会比表上的时间快几分钟或者慢几分钟。”
“嗯,这个办法比较靠谱。”沈双成道,“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比如说,我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没有找到出口,怎么办?”
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贺兰翚的脸上。
“如果那样的话,大家只好留下来在这里生活,成为这个空间的居民。当然,我们不可能永远捆绑在一起,也不可能永远在一百米的范围内活动,渐渐的大家就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要么吵架,要么出走,要么迷路,要么好奇——从而进入到其他的空间,在那里安家落户、自生自灭、这辈子很难再次相遇……”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皮皮问道:“你说的那些陌生的空间,你自己去过吗?”
贺兰翚点了点头:“有些空间住着和我们相似的居民,过着与地球类似的生活。有些空间就像一个个飘在空中的肥皂泡,大小不一,互不相关。里面的世界有着与我们不一样的物理常数,比如引力不一样,电子的质量不一样,等等。有些空间一片荒漠,空无一人。有些空间全是宝石,却连最基本的水源都没有。有些空间只有植物没有动物,但植物会咬人;有些空间里有恐怖的怪兽和可怕的气候。还有一些是平行空间,进去以后会看见以前的你或者未来的你,甚至是不同版本、不同结局的你……”
“也就是说,遇见自己的来世?”一个沙澜族人问道。
“有可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贺兰翚发现自己说得越多,大家越是担心,连忙转移话题:“现在我们来谈谈怎么对付狼族。”
永野道:“修鱼稷很聪明,知道不能离开我们一百米,现在就守在校门口,等着我们出来。”
贺兰翚看着沈双成,提醒道:“你杀了他的妻子,虽然是误伤,但修鱼稷会记仇,他下面的动作一定不是逃生,而是追杀。为了报仇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他手下的人也会这么做。”
“以狼族的知识水平,他们不大可能理解多重空间这件事。”不知为何,皮皮有点担心修鱼稷,总觉得这件事贺兰觿没有处理好,“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地球是圆的。”
“接下来,我们争取甩掉他们,最好把他们引到别的空间里去,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贺兰翚道。
“这样做真的好吗?”皮皮反问,“修鱼稷这人我很了解,他是劫持了我,但我觉得他没有恶意。作为狼王,为了狼族的生存,他的行为我可以理解。”
“你可以理解,我不能理解。”贺兰觿冷冷地道,“我对绑架我妻子的人没法客气。”
“所以这一切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
“那倒不是。”贺兰觿道,“狐狼世代为仇,两族之间无任何信任可言。修鱼稷可能对你不错,因为他想要C城的地盘,将来还会有求于我,暂时犯不着惹怒你。但你不要忘了:修鱼稷现在是狼王,如果为了狼族的利益要杀你,绝不会心软。只要你还在他手上,我就不会放心。一旦有机会,绝对要救你出来。”
皮皮听罢只得点头。唐晚荻的死让她很不自在,但贺兰觿说得也没错,如今狐狼的矛盾再次升级,作为狐族的王妃,她要坚定自己的立场。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大家团结起来,一起回家。到了鹆门再来解决这些恩怨。现在狼族的实力与我们不相上下,如果存心捣乱,这次行动有可能全功尽弃。”原庆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此话在理。狼族不是理想的同伴,却肯定是理想的敌人。千途这地方本来已够危险,路上若有狼族为敌,走出去的可能性就更加渺茫了。
“需要的话,我可以去试着与修鱼稷沟通。”金鸐忽然说,“他或许愿意听我的劝告。”
修鱼稷与金鸐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贺兰觿想了想,点点头:“可以试一下。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我等下就去。”
“隔壁有几间教室,里面有一些睡袋,大家先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两天。等所有的病人恢复之后,我们再去城西高地寻找出口。记住,”贺兰翚故意停顿两秒以示强调,“除了我标记的那几间教室可以自由进出,这座楼里其它的门,其它的通道,其它的楼层,都不要去,包括这间篮球馆。”
皮皮跟着贺兰觿来到一间教室,刚打算铺睡袋,原庆拎着药箱进来了。
“皮皮,永野让你过去帮他一下,他在108室。”原庆轻声道,“贺兰身上还有些伤需要换药。”
“很重吗?我看看——”皮皮不肯走。
“小伤而已,赶路太急没认真处理,”贺兰觿轻描淡写,“交给原庆就可以了。”
皮皮还想细问,贺兰觿用眼神示意她快走,只好离开。
皮皮跟着永野到各个教室给病人采集血样、记录体温、心跳、血压。贺兰翚说得没错,千途果然对僵尸症有奇效。病人们的健康正在神速恢复中,每一分钟都有显著的进步。一直萎靡不振的金鸐食量大增,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贺兰觿因为金鸐串通东灵之事,对他尚有余怒,态度不冷不热。皮皮因为小菊的关系和他比较亲近,闲聊几句后问起了嘤嘤,金鸐说为了避难,她跟着五鹿原回老家了。皮皮心下稍安,忙碌之后,吃了一点东西,打算回屋休息,路过那个篮球馆时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好像有人正在打球,于是推开一条门缝往里张望——
眼前场景似曾相识。
清宁高中、清宁高中、清宁高中……皮皮反复地说着这四个字,心中忽然一亮。
她来过这里,还是高中的时候。
有一次她陪着家麟的篮球队到这里来打球,家麟一连投中几个球,被清宁高中的球员故意绊了一跤,腿都肿了,还是她陪着他去的医院。
球场中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不停地跑着跳着,投篮的姿势帅级了。
是家麟。
皮皮的眼睛红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还记得那场比赛的结果是三比一,清宁高中输了。而现在,比赛似乎刚刚开始。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声嘶力竭地为家麟加油。田欣也在,是拉拉队长……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发现了田欣,她正在与另一个女孩交头接耳,兴奋地说着什么,手指不停地比比划划——
另一个女孩一边笑,一边不停地点头,正是几年前的自己!
皮皮一下子呆住。猛然想起贺兰翚所说的平行空间,连忙掏出纸笔,迅速地写下几句话后,将它捏成一团,打算交给坐在门边的一个同学,让他转交给家麟。正要探头进去打招呼,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她,将她整个人都拽了出来:“别去。”
皮皮转身一看,是贺兰觿。
“进去了就回不来了。”祭司大人紧紧地抓住她,顺手将球馆的门关上了。
“我不会进去,”皮皮低头看地,怕他发现自己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只是想留给家麟一些忠告。”
“比如?”
“比如,不要跟田欣在一起,将来她会抛弃你。不要出国,你会遇到车祸。还有……”皮皮忽然住口。
“别说半截话啊,”贺兰觿摸了摸她的耳朵,“还有什么?”
“还有……不要喜欢关皮皮,不要和她在一起。”皮皮用力地憋泪,“你会为她而死,她却会成为别人的妻子……”说到这里,终于哽咽。贺兰觿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叹了一声:“你不需要给他这些忠告。这个空间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你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后面发生的事并不是你所遇到的那些。你和家麟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那我还会遇见你吗?”
“不清楚。也许这个空间里根本没有我。”
“也许在这个空间,慧颜没有死,你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慧颜是人类,最多一百年的寿命……”
“也许在这个空间,人类也可以活一千年呢?”
“那也不好。”
“呃?”
“我不想错过关皮皮。”
皮皮看着他,苦笑一声,目光飘出窗外,校门外忽然出现一团明亮的火光。
“咦——门外有人烧火?”
两人推开窗子仔细一看,夜色之中,看不甚清,依稀可见几个人影围坐在火边。
火势很大,有人不断地往里添柴,从背影上看,是狼族。
“是在取暖吗?”皮皮问道。
“不是。”贺兰觿面色凝重,“他们在焚烧尸体。”
皮皮怔住:“唐晚荻?”
“应该是她。”贺兰觿觉得奇怪,“但这不是狼族的葬仪。”
“唐晚荻不是狼族。在C城,土葬、火葬都很常见,城市人一般都是火葬。”皮皮解释说,“修鱼稷这是在按人类的仪式送唐晚荻最后一程。”
一只手臂搂住了她的腰,祭司大人将脸轻轻地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叹道:“他的确是个深情的男人。”
“他们夫妻感情挺好的。”皮皮心中惋惜,“唐晚荻病的时候,修鱼稷照料她就像照料自己的婴儿一样,说话都是轻声轻气的……”
“深情的男人通常很麻烦。”
皮皮想起几个小时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刻:修鱼稷的鸳鸯钺眼看就要砸到她,贺兰觿飞身将她扑倒,不禁感叹:“幸好当时你及时地保护了我,不然死的这个人就是我了。”
“所以说——”祭司大人的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蹭了蹭,“麻烦还是留给别人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