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爱:南岳北关—— by施定柔
施定柔  发于:2023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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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的身上已长出了一层柔软的初羽,毛茸茸的十分可爱,样子比刚生出来的时候可爱多了。它全身趴在贺兰觿的掌中,贪婪地吸食着父亲的元气,不到一分钟就吃饱喝足,眼皮打架了。
贺兰觿将小波还给皮皮,转身向狼王的方向走去。
狼王看着他,想起最近从蚁族那边听到的一个情报,忽然笑了:“他们说,你的孩子是只鸟?”
“是。”
“尊夫人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
“那怎么会生出一只鸟?”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女子名叫简狄,无意间吃了一枚玄鸟蛋就怀孕了,后来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为‘契’,是一代帝王,商朝的始祖,曾经帮助过大禹治水。古史里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讲的就是这件事。”
狼王摇了摇头:“难以置信。”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孩子不是普通的鸟,是玄鸟。它的后代将是一代帝王。”
说罢只听“呛——”地一声龙吟,长剑出鞘,贺兰觿微微地挑了挑剑稍,道:“请。”
狼王从腰后抽出狼牙棒,双臂在胸前交了个十字:“请。”
高手过招,一步都错不得。
头十招一晃而过。
狼王力大而猛,狼牙棒每一次砸出都是十足的力道。但他始终没有击中贺兰觿,倒是有几次击中了他的剑。
而祭司大人的剑不知是何铁冶炼,锋利的同时韧性十足,剑身从狼牙棒的尖齿之中擦过,火光四溅,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很快,两人的身影缠到一起,而且越来越近,贺兰觿的剑变化多端,始终攻击狼王的上盘,或者说他的脸和颈部。
狼王全身披甲,皮粗肉厚,剑根本刺不进去。
皮皮看得心惊肉跳,汗不敢出。
发现修鱼稷撤退后,花霖立即率领众人与贺兰觿的人马会合以便支援。找到之后才知道贺兰觿已经决定跟狼王单挑了。
花霖立即觉得这是个不明智的决定。此时狐族在兵力上是压倒狼族的,如果全力而战,有百分之七十的胜算。
皮皮以为修鱼稷的人马在撤退之后也会赶过来与狼王会合,速度应当比她们还快。可是不知为何居然没到。
单打独斗的话就很难说了。而且,如果贺兰觿输了的话,狼族是绝对不会让这一批人活着回去的。
大家都觉得,祭司大人今晚赌得有点大。
沈双成碰了皮皮一下,悄悄地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看见对面左边站着的那个矮个子了吗?”
皮皮点点头。
狼族平均身高一米九,那个人最多一米六,从打扮上看十分普通,就像C城街头的民工。
皮皮心中一动:“狸族?”
“对,他是西王井涟。”沈双成的独眼眯成一条线,“看他头上戴着的那顶帽子。”
皮皮注意到帽子上有一根长长的白色羽毛,在元珠的照射下闪着白光。
不显眼,但清晰,很远都能看到。
“有问题吗?”皮皮紧盯着那只羽毛,心中不解:这人既然这么不讲究穿着,为什么会戴一顶这么怪、这么与众不同的帽子。
井涟目不转晴地看着决斗中的两个人,显得十分投入,忽尔高声叫好,忽尔击掌助威,头也跟着不停地晃动。动作不大,有点夸张。
“也许是我想多了,”沈双成道,“总觉得他在发什么信号。”
“修鱼稷为什么没到?”身后的贺兰鹰忽然问道。
“不清楚。”花霖说。
“田芃呢?”贺兰鹰又问。
“也不在。”花霖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放眼观察四周,悄声道,“那边有几棵高树,小心田芃潜伏在树上放冷箭。”
贺兰鹰眯起眼睛估算了一下,如果射箭的话,那几棵高树位置正好,只是距离有点远,不易瞄准,但也在射程之内。
若是有人在近处观察,然后用暗号给出方位,就会十发九中。
田芃要是真在那里,现在肯定不是时机,场中贺兰与狼王仍在混战,人影穿梭,极易误伤。
他在等两个人慢下来。
狸族的箭有很多种,最常用的是威力巨大的铁箭,也有一种极细极小的银针箭,由坚硬的树汁晒干切削而成,细如毛发,含有巨毒,射入肌肤遇血即溶,踪迹难寻。此箭配有专门的短弩,弹发力强,多用于暗杀。
皮皮悄悄地将自己的弓箭摘下来递给贺兰鹰,他与花霖立即消失了。沈双成将她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叮嘱道:“你也要小心,田芃的目标不一定是贺兰。”
一百招已过,场中两人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他们都穿着黑衣,仅从脸上看,谁也没受到重伤。贺兰的额头有几处擦痕,是狼牙棒上铁钉所划。狼王的左颊、颈间有几道剑痕,不深,出血不多。
忽然,狼王一捧挥出,贺兰觿向右疾闪,长剑一个反挑,刺中了狼王的左胁!
一时间一帮看客全都呆住了。
双胁是狼王身上除了脸部之外,唯一没有盔甲的地方,是上身唯一的要害。乘狼王来不及回力,贺兰觿冒险向前一递。
再进两寸就是心脏。
冒险当然有代价。这一刺的代价是:刺得太深、角度太偏、离狼王太近——刺进去的剑不容易很快地拔出来。
果然,狼王身子猛地一沉一扭,左臂往怀中一夹,竟然将贺兰觿的剑别住了!
皮皮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听一声闷想——“噗!”,狼牙棒结结实实地砸在贺兰觿的肩上。
这力道没有十成也有七成,众人看不甚清,可当狼王将狼牙棒从贺兰觿的肩上拔出来时,上面的铁钉带出一大片血肉却是触目惊心。
皮皮只觉得一阵胃疼,胸口小袋里的小波不知何时探出头来,“唧唧”、“唧唧”不安地乱叫。皮皮赶紧用手捂住它的嘴。
场中两人各自后退一步。看得出祭司大人受伤不轻,痛得背都弓了起来。狼王的步子也有些僵硬,胁下的刺伤影响到了行动。
贺兰觿刚刚站定,一抬头,看见狼王挥舞着狼牙棒向自己扑来,身子就地一滚,滚到他的背后一跃而起,抖了个剑花直刺狼王的后颈。受了伤的狼王果然有些迟钝,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贺兰觿已经刷刷刷连刺三剑,狼王勉强躲过头两剑,后一剑差点割到动脉,所幸脖子够粗,逃过一劫,也是鲜血淋漓。
急怒之下攻势更猛,狼王挥棒怒吼全力向贺兰觿砸去!
观战的狐族全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当年玉鳞王的两个儿子都是被这个狼牙棒砸掉了脑袋,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
这排山倒海的一棒,祭司大人居然没有后退,身子一错反手一削,借着剑身的弹力消解了一半的力道,身子“倏”地一纵,一个漂亮的空翻,扭身,蹬腿,一脚踢向狼王的后脑。
以这个力道,如果狼王的颈子是正常人的粗细,而不是一个铁桶,颈椎已断。
“砰!”
狼王向前一个趔趄,口吐鲜血 ,半膝而跪,大声地喘了两口粗气。抬眼看着空中正要降落的贺兰觿,忽然一声怒吼——变成狼形向上猛地一蹿,张开血盆大口向贺兰觿咬去。
皮皮忍不住一声惊呼,以祭司大人的个头,给这只巨狼整口吞下都有可能。
可是,与贺兰觿同时降落的除了他自己,还有他的剑——
祭司大人右腕转动,在空中将剑一横,作成切割之势。
巨狼连忙一个左闪,紧急避开。两人在空中换了个方向,在相距两米的地方落下,重新对峙。
这时皮皮才看清楚:从贺兰觿身上流下来的血已经打湿了地上的草,而狼王的颈部也是鲜红一片。
祭司大人看着面前的巨狼,重新举起了剑——
忽然——
一道极细的白光破空而来,贺兰觿急忙挥剑一挡,只听“叮”地一声,一物断成两截,萧楠看在眼中,立即吼道:“有人放冷箭!”
没等贺兰觿缓过神来,空中接连射来两箭,却是常规铁箭,力道之大,角度之刁,虽被他勉强挡过,险些震得长剑脱手。
这一打岔不免分心,狼王向着贺兰觿猛扑而去,张口去咬他的右腕。贺兰缩手不及,被他咬了一口,痛得长剑掉落在地。他索性反手一抓,狠狠地抓住狼毛,身子跟着一跃,骑到灰狼身上,对着后颈就是一咬,然后“噗”地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块狼肉外带一口狼毛。
狼王吃痛,在空中疯狂扭身,终于将贺兰觿从背上甩了下来——
人群一阵骚动。
既然狼族这边放了冷箭,狐族这边肯定不能坐以待毙,花霖一声令下,萧楠、谢晨拿着武器、全部人马向对面冲了过去。
几百号人厮杀在一起,将那片空地挤得水泄不通。
皮皮一转身,发现贺兰鹰不知何时已经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刚把田芃打跑。他躲在树上就是不下来,直到我和花霖把树砍了,他才跑了。”
皮皮接过他还过来的弓箭,大声道:“快去接应贺兰!”
抬头一看,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哪里还找得到他?
贺兰鹰应了一声,钻入人群。皮皮找了一棵树躲在树后射箭。沈双成站在她的身边道:“如果修鱼稷不来的话,就仗着人多,这五十只狼我们还是可以消灭的。再说——”
这话说到一半,句话成了问号。
狼王的威力不容忽视。他巨人般地站在人群的当中,双手往地上一抓,就抓住了两个狐族,将他们往天上一扔,狼牙棒往空中一挥,顿时血肉横飞,空中升起了两枚元珠。再一低头,又抓住一个,双手一扯,顿时身首异地——
不到十分钟,空中的元珠越来越多,就跟放了焰火一般。
敌我混战,皮皮的箭也不敢乱射,只能站在树下干着急。想冲进去救贺兰,又被沈双成死死拉住:“别去!贺兰可以自保,你身上有小波。”
皮皮心想,既然不让我打,那还是射箭吧。于是手脚并用,爬到树上,找好位置,举弓瞄准树下的人群。
在狐族激烈的攻势下,狼王边杀边跑,已开始撤退。敌我悬殊,如果这时有一队人马过来援救,狼族这边还是可以全身而退。
狼王一面打一面焦急地问修鱼浩:“修鱼稷呢!怎么还没到?”
“不知道啊!”修鱼浩说。
“我们还剩多少人?”他又问。
“死了二十多个,伤的不算。”说完这句,他身子向后一仰,似乎要避开什么,等他再站直身子时,脸上肌肉一阵痛苦的扭曲。
“浩儿!”狼王伸长手臂正要将他扶住,只见半尺长的剑锋从修鱼浩的心脏之处伸了出来。贺兰觿将剑一抽,反手一削,修鱼浩的人头滚落在地……
狼王气急败坏地向贺兰觿扑了过去——
皮皮的眼睛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忙过,她发现自己很难瞄准目标。在黑暗中用眼过度,导致眼前一度出现了重影。
正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一道G字形的荧光。
虽然只有手掌那么大,但皮皮清楚地记得,这是她进入峻榞时背的双肩背包。为了夜间好认,她用荧光剂喷了一个G的标记。在遇到贺兰之前的那场伏击中成了狼族的战利品。
仔细一看,一位不认识的狼人正背着这个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
皮皮心中一动。她在想,那个驱鸟器是不是还在背包里。
那是进口货,狼族也许有人认得汉字,但肯定不认得英语。也许他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使用,只知道它很厉害,所以就当作武器背在身上以作不时之需。
他们肯定不知道这东西的遥控器还挂在皮皮的颈子上。
反正也帮不上忙,就试试运气呗——皮皮将遥控器握到手中,调到“狗”这一格,用力一按!
高频的超声波人耳其实听不到。
突然间众狼全都用手堵住了耳朵,发疯般地变成狼形向远处狂蹿,留下一地的死尸和伤员,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打到一半的狐族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皮皮得意洋洋地从树上滑下来,有个人在树下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轻轻地放到地上。
她转身一看,是祭司大人。
虽然一身的鲜血,但气色并不颓唐。
“皮皮,你都干了些什么?”祭司大人问道。
皮皮忍不住开心地笑了,扬了扬手中的遥控器,紧紧地搂住他:“哈哈哈……贺兰觿,今天你可得好好地谢我。”
小波从布袋里探出脑袋,听到了奶爸的声音,又开始唧唧唧唧地乱叫。
祭司大人连忙将它捧到掌心,对皮皮道:“咱们回去细说,我先喂个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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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岳北关》将更新到众人到达“千途”这个地方停更,之后进入出版程序,预计下半年出版。然后会贴出余下的内容。至此《结爱》“祭司大人系列”已进入尾声。“千途”之后预计还有三万字左右的内容,贺兰与皮皮的故事就全部结束了。施大没有更多的承诺,除了给这对辛苦的夫妻一个HE。在以后的时光里我还会在《结爱》的大设定下写别的故事/系列/spinoffs,组成一个“结爱cycle"。贺兰与皮皮只会被提到,不会是主角:)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别离开,后面还有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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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荻将最后一批药品清点完毕、码好装箱送到六营的大门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大门锁了。
本来她是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去龙焰山的,修鱼彬说六营这边需要人手,她最近又出现了呕吐的症状,虽不一定染病,最好不要跟着大部队,以免引起别人的不安与猜疑。
她想了想,也是。
比瘟疫更可怕的是对瘟疫的恐惧。随着死亡人数的急剧攀升,胆大的人也不淡定了。以前六营门口人来人往都是探病的亲属,赶都赶不走,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就连修鱼彬本人也不大进来了,倒是唐晚荻仗着从千美医院听来的一句话——人类一般不会被传染——这才敢于接替他的工作留了下来。
因为暴雨和泥泞,大营的马车无法通过,狸族需要一定时间铺路,大部队出发比原定计划晚了半天。修鱼彬命她清洗消毒所有的医疗用具,之后又让她清点剩余的药品,并说军队开始搬运病人,现场很乱,要她不要出门。她忙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了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于是走出帐外,到空地上透口气,顺便吃点东西,再把点好的药品送给门卫装运。
营区里格外安静。没有病人的□□,那些住在第二隔离区的疑似患者也不像往日那样在帐外溜达。
以前每到黄昏,厨房都会给她送饭,毕竟她吃的东西跟狼族不一样。现在,晚饭的时间早过了也没有送来。
“我出去吃个饭。”她对门卫说。
门卫戴着头盔,只看得见一双眼睛,身子往前一挡,冷冷地道:“你先回去,饭马上就到。”
大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林中木叶响动,似乎有人在搬运着什么东西,她向前走了两步,探头探脑,想看个仔细,门卫的狼牙棒直直地搠到她胸前:“回去。”
“麻烦你找一下巫师大人,我有事要说。” 她不肯走,“你是新来的吗?我不是病人,是巫师大人的助理。”
门卫的身子动都不动,只当没听见:“待在自己的帐子里,别出来。”
她气得转身就走。
重病区原本有五个帐篷,最近死人太多,撤掉了三个,昨天因为要准备启程,又拆了一个,将两帐的病人集中到了最大的帐篷里。第二隔离区里原本有三个帐篷,因有五人转去了重病区,就拆了一个,剩下两个。加上唐晚荻自己单独的小帐篷,六营目前共有四个帐篷。
营区顿时空旷了许多。
唐晚荻站在空地的中央,向四面看了看。
为防止病人逃走,六营座落在一片半岛形的干地上,三面都是沼泽,只有朝着大门的一边是出口,通向大营所在的山区。
那是峻榞最常见也是最危险的沼泽,上面长着一团团的泥炭藓,看上去像一片青绿的草地,底下的泥潭深不见底,而且会缓缓流动。不小心掉进去的动物,过几天,尸体会从另外的地方冒出来。病人要是跑进了沼泽,就是有去无回。
像这样的沼泽,峻榞比比皆是。六营的焚尸场就设在靠近沼泽的地方,没有完全焚化的尸体也扔到那里,很快就被黑泥吞没,算是天然的墓地。
唐晚荻想了想,穿上隔离衣,向大帐走去。
从外面看,没有搬运病人的迹象。拖运他们需要好几辆马车。
这么安静,也许已经搬空了吧?
她一掀门帘就呆住了:病人都在,一个不少。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互相用绳索捆绑,全都安静地睡着了。
僵尸症晚期的病人十分痛苦,通宵不寐、哀嚎不已,经常需要服用大量的止痛剂或安眠药。见到他们熟睡并不奇怪。
可是,所有的病人在同一时间全都齐刷刷地睡着了,怎么推都不醒的,唐晚荻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来到峻榞后,她在狼族参加过两次会议,其中一次涉及到六营患者的处理问题。安平蕙强烈建议狼王处死所有的病人以杜绝瘟疫的漫延。这话听起来虽然残忍,族中见过世面的长者,旦凡有些理智的,都知道这是个有效的办法,对于那些痛到生不如死的病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说归说,做归做,情感上很难割舍。何况蚁族那边又提到一个“千途”,说是南岳的医院可以提供治疗,大家的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对于安平蕙的提议是一片骂声。
在众人面前,修鱼彬对此事的态度是尽量妥善地照料好病人。但他本人却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六营。这足以说明巫师大人的内心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更何况他父母双亡、六营里并没有重要的亲戚。
想到这里,唐晚荻立即跑出帐外,检查隔离二区那些疑似患者。
第一个帐篷,里面的人全睡着了,彼此用绳索捆绑在一起。
第二个帐篷,情况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修鱼筀!
这些患者半数以上只有很轻的症状:有的查出低烧、有的出现呕吐、有的身上出疹……他们精神状态良好,以前是六营的主要劳力。唐晚荻入驻后,为防止交叉感染,禁止他们去重病区工作。天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这些人在空地里踢球。
很显然,是有人下了药。
一个个呼吸轻浅,一些人嘴角流涎……多半用的是她从南岳采购来的兽用麻醉剂之一“鹿眠灵”,原是用来给鹿注射,麻醉后切割鹿茸。因对狼族十分有效,在六营中广泛使用。
这一刻,她只觉毫毛倒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老七!”她用力地拍着修鱼筀的脸,“老七!醒醒!醒醒!”
他睡得死沉,怎么摇也不醒,嘴角和领口处还残留着一片呕吐的余沥。怕他在睡中呛到,她用力地帮他翻了个身,让他保持侧卧,这才发现他的后背有一大滩血,后脑勺凹了一块,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打昏后送到的这里。
为了保护唐晚荻,修鱼筀没有跟随大部队离开,而是住在离六营大门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昨天他们还说过话,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她抱怨修鱼彬留下的马匹不够装运所有的病人,修鱼筀则说护送六营由安平家负责,他们有足够的马匹,让她放心。
至于他是何时被人打伤何时送到了这里,她完全不知道。
这一着急,心更乱了,本想解开修鱼筀身上的绳索,发现全部打着硬硬的死结,指甲掰断了都扯不开。她在帐内四处翻看,想找一把剪刀,忽听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隔离服是白色的,在夜间十分显眼,脱掉已经来不及了,窄小的帐内无任何藏身之处。
她呆呆地站起身来,看见一个穿着斗篷披风的灰衣人鬼魅般地走了进来,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身子紧紧地贴在帐篷的壁上。
烛光幽微,灰衣人脱下斗篷,露出一张半笑不笑的脸:“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唐晚荻的心中一阵绝望,情绪反而冷静下来:“修鱼彬,你想干嘛?”
“知道吗——”他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我讨厌修鱼稷,但喜欢你。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欣赏。因为你是个有头脑的女人。”
“……”
“在修鱼家,没几个男人愿意用脑子而不是用心情去思考问题。”
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她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修鱼彬办事一贯审慎、可以说滴水不漏。也懂得情绪管理,跟他相处的这些天,没见过他生气,更别说发脾气。就算被修鱼稷揍到吐血,回家见到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不敢相信他有这个胆。
“大王会同意你这么干?”
“这不是我干的。”他说。
唐晚荻有点懵:“不是?”
“狐族夜袭六营,纵火焚烧病人——”修鱼彬幽幽地笑了,一幅很佩服自己的样子,“你觉得这个头条怎样?惊不惊悚?有没有卖相?可惜这里没有报纸、没有手机、没有自拍、没有微博、没人知道真相。”
唐晚荻的心沉了下去。
这样的话,肯定不会留活口了。
她后悔自己什么武器也没有,于是卯足力气向他的裆部猛地一踢!他身子微微一让,轻松避过,一把将她拽到跟前,从腰后掏出绳索,一圈圈地将她捆了起来。
她拼命尖叫,又抓又咬,可惜力气太小,很快就被捆成了一个粽子子。
“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神秘地笑了,“我知道我父亲死前对你做过些什么。——他的女人,我不碰。”
他打了最后一个死结,将她和睡在地上的修鱼筀拴在一起。
“想知道你的命运吗?再过五分钟,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烧死。”他解开她颈中的丝巾,揉作一团,塞进她的嘴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是在睡梦中死去。只有你——我亲爱的夫人——是活活地烧死。”
说完这话,他的人就不见了。
她倒在地上,双手捆在背后,无法移动半步。只能弓着腰用膝盖顶、用下巴蹭,使出全身力气勉强地移动了几寸,终于将头顶住了帐篷。在那个位置正好有个圆孔,本是用来穿绳固定帐篷的,她睁大眼睛向外看去。
帐外一片马蹄声。
大约有二十多人将马车上的干柴拖下来,码在大帐的四周。从体形上看,这些人全是狼族,只是服饰与修鱼家不大相同,唐晚荻认出这是安平蕙带过来的人马,最近刚刚编入修鱼家的队伍。一部分跟着狼王去抓人质,另一部分留下来护送病人。
紧接着,又一辆马车驶了进来,上面装着两个大桶。有人将大桶拎下来,用大号的水勺从中舀出一种白色粘稠的液体,浇在木柴和帐篷上。
不一会儿功夫,大火烧了起来,越烧越旺,劈啪作响,照得天地一片明亮。那帐篷哪里经得起这么烧,顿时灰飞烟灭,剩下几十个人影一动不动地堆叠在一起,大概是事先在病人身上洒了燃料,下面又垫了助燃的粗木,烟雾腾腾、烈焰冲天。
过了片刻,众人如法炮制,另一个帐篷也熊熊燃烧起来。
唐晚荻吃力地扭过头去,惊恐地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修鱼筀,她急得满头大汗,不禁用力挣扎,想把一只手从绳索里抽出来。那绳索十分牢固,将她的手腕勒着鲜血淋漓。她不顾一切地继续扭动,想借着鲜血的润滑抽出手来。一番努力之后果然有了些松动,正在这时,身子猛地一凉!
帐篷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黑衣人,将一大桶油脂倒在众人的身上,她也被浇了满满一身。
也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油脂,也许是野猪,上面还带着血水,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
两人倒完后立即离去。
帐外传来一声急促的狼语。
唐晚荻将脸凑到小孔里一看,说话的是个女人,正大声地指挥着众人堆柴。火光照在女人的脸上,她认出是安平蕙。
自从嫁给修鱼稷,安平蕙没跟唐晚荻说过一句话。由于晚荻基本在六营一带活动,私下里两人甚至连照面都没打过。
狼族女子一般没有妒忌的情绪。男人若有外心,她们不会认为是被别的女人勾引,而是认为自己的男人不专情。厉害的,会火冒三丈直接找男人打架;不厉害的会向长辈哭诉找大王评理。很少出现两个女人吵架、对打的情况。
安平蕙性情高傲,更不把唐晚荻放在眼里,觉得多看她一眼都是丢了身份。
也许她不知道自己也帐篷里?如果叫出声的话,会不会看在修鱼稷的份上来救她?
她的神智有些恍惚,开始胡思乱想……
但怎么想也想不通:不是说只有坏人才下地狱吗?自己从没做过坏事,怎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一只火把从安平蕙的手中飞了过来。
“嘭”地一声,点燃了帐外的柴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抬头一看,四周已被火焰包围。帐顶很快就烧没了,掉下的火星点燃了众人身上的油脂,火势很大,夹着呛人的烟雾,她立即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全身上下仿佛被沸油浇过一般钻心地痛,肌肤就像被人活活撕开了一样,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她想挣扎、她想尖叫、她想痛哭、她想诅咒……
身边的修鱼筀已经烧成了个火人,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决定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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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鱼稷的人马抵达六营时,大火烧得正旺。十里之外都能闻到烟气。
他化作狼形以每小时五十公里的速度狂奔,一分钟没歇,一口水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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