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学毕业之后被本校保研、直博,但因为平时太忙,很少去学校,需要办什么手续都是让助理去的,真正做到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本人的低调相反的是他的研究成果,一经上市,国内外备受关注。
司若尘空白的社交账号终于转发了一条关于长生制药的公告,宣告一种有效、且对身体伤害小的抗癌靶向药物已经通过了动物实验,到了临床阶段,病症符合的患者可以与公司联系,免费试药。
【我始终相信你不会泯然众人】
【终于等到更新了,我都以为这个账号被注销了】
【最开始我关注这个账号是为了看美少年,谁知道这么多年就这一条动态,我点进去看药物研究报告,看着看着眼泪就往外流】
【天哪,治疗癌症的靶向药物!】
【司总还活着,这是若尘高考后的第七年】
【五年前,司总就被人说不行了,今年还健在】
【我想他当时选择学医的时候,一定在等着现在这一天】
【我始终相信司总会活下来的】
【如果是我,我也舍不得闭眼】
【这七年过得好快,他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看着看着竟然让我热泪盈眶】
在全国十大杰出青年的评选上,司若尘因为在药物研究方面成果巨大而当选。
与他一同当选的,还有在西北扶贫成果显著的年轻书记凌云静,将助农直播干的轰轰烈烈、拥有数千万粉丝的自媒体唐圆圆……等人。
颁奖典礼上,司若尘终于再一次出现在镜头之中,他穿着白色大衣,因为常年在研究所肤色有种不见天日的苍白,但眉目昳丽,胜过昔年。
“大家好,我是司若尘。”
“长生制药的创始人,也是长生研究所的负责人。”
长久专注于细微精密的研究,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像凝结的冰焰,既冰冷又热烈。
他也是在无数个日夜里,用这双眼睛凝视着实验室里的化学药品,不断提取、分析,眼中闪烁的光彩是无数灵感的迸发,为研究所的众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我站在这里,不是我一人的成功。”
“研究所的每一个成员都为新药的出现付出了很多,未来我们还会致力于更多药物的研究,让它们尽快上市,真正改变患者的生活。”
随着他躬身,台上台下一片掌声。
像一片闪烁着星光的海。
这七年里,司元洲不断病发,日渐严重,但他始终对司若尘抱有巨大的信心,做了新药的第一个临床实验者。通过观察他身体的反应,给药物的临床试验进程带来了众多启迪。
他活下来了,期间做一些手术,做过放疗,但近年真正将病情控制下来是因为新型药。
原有治疗过程对司元洲身体带来的损伤已经不可逆,好在并不致命,病情控制下来以后,他还可以通过疗养恢复元气。
他终于越过了那道生与死的界限,平稳的活了下来,各项指数渐趋于常人,也会拥有不输于常人的寿命。
颁奖典礼全程直播,无数弹幕将屏幕淹没:
【将理想变成现实,这一步他走了七年】
【我还记得六年前在协和医院见过这个年轻小医生,爷爷也是骨髓瘤,他认真问了好多话,让爷爷再等等,说以后一定会有治好这个病的药。我不知道当时爷爷相信了没有……现在终于有这样的药了,如果爷爷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已经给家人报了名,希望可以让他少点痛苦】
【具体使用效果肯定因人而异,但总算有了一份希望】
【我以前看他的时候在看脸,现在只能看见灵魂,越来越深刻,越来越耀眼】
【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天才才能创造奇迹吧】
【作为研究所的一员,很少看见他休息,也从不参与娱乐活动,真正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在这件事上,如果仅仅归功于天才,实在小看了他的付出】
【我想他选择任何一条道路都会成功】
【想到了七年前,看过的赛马大会记录片里一闪而过的镜头,他向司总献哈达,然后用这七年,亲自将这份祝福实现了】
司元洲来到了颁奖现场,他就坐在观众席中,但坐着轮椅。
到了后期脊髓被压迫,非常容易出现病理性骨折,在身体彻底养好之前,他都不能单独行走。
多年前就有人开始唱衰,这几年一直有人反复在问“司元洲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现在他真的能说声自己死不了,然而这一刻的司元洲,凝望着台上的司若尘,只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他们本来素不相识,毫无联系,是无数个平行时空之中唯一的例外,这些年已经有了割舍不断的父子亲缘。
在他因为治病痛苦不堪、意识迷蒙的时候,他看到司若尘坐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说:
“爸爸,再坚持一下,我希望你活下来。”
然后司元洲就一路坚持到了现在。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生的可贵,想用剩下的余生,去帮这个孩子实现所有心愿。
司元洲的病情彻底稳定了下来。
司若尘终于有了一些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但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每天仍然会去实验室转转,然后去公司。
司元洲希望他学会经营,不管在什么环境之下,都有白手起家的能力。
严启航在司若尘空下来之后,利索地丢下公司去打羽毛球职业赛了。
“上一位羽毛球界的巨星打到了三十七岁,至少你们要让我打到三十岁,三十五也不是不行!”
严启航接连三次在世锦赛中获得第一,卫冕三年,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因为司元洲的病情,不得不暂时脱离职业生涯,管理公司。
现在感觉家里又行了,他又开始继续追梦。
二十五岁的严启航更成熟稳重,已经看不到一点少年时候的跳脱样子,对于他这样放权,司氏高层议论纷纷,觉得他被过河拆桥,赶出了权力中心。严启航对此毫不在意,他家的事,外人怎么会懂。
当二十七岁的严启航第一次在奥运会上拿下金牌的时候,年少时的辉煌重映,他再次向来看比赛的三人组挥手回应,一如昔年:
“那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我的小宇宙…现在可以说是中型宇宙,又开始爆发了!”
司元洲病情控制下来之后, 活了三十多年。
这些年他去许多地方旅游,有了很多新奇的人生体验。他时常梦到自己的孩子变小后的后续生活,孩子过得很好。
这一生已经足够圆满, 离世时心中仍然怅然,即使相伴再久,也会有分开的时候。
他将自己所学教给司若尘, 希望这个孩子能走得更稳,希望他能有更精彩、更美好的未来……真正到了分离的时候, 他如此不舍。
他看见自己的魂魄脱离身体,被未知的力量接引离开, 最后回到他的孩子身边, 两人见了一面, 各自释然。
他来到虚空之中, 曾听过一次的声音说: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 可以再去转世了。”
司元洲这才想起, 在他死后,因为功德深厚, 这个声音问他有什么心愿, 他说希望他的孩子能一生圆满。但他的孩子不愿重来一次,他才遇到了另一个司若尘。
“我想留住这段记忆。”司元洲说。
“转世之后就是新的一生,带着记忆不合时宜。不过可以让你留住这段记忆,未来得入仙道,或者再遇到他,或许记忆会觉醒。”
说话的人一身白色道袍,气质出尘, 被白光笼罩,看不清面目。
“多谢。”司元洲终于释然, 他问:
“像您这样的存在,究竟要如何定义呢?”
“你可以将我看成司掌命运的神。”
“会予功德深厚者,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司若尘……”司元洲问。
“是我家晚辈。”大光团说。
“好。”
这次司元洲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在司元洲离世之后不久,司若尘感受到世界的斥力。他本来就是外来者,能留这么久已经超出预料。
他将财产、股权都处理好,与朋友们见面,最后认真道别:
“我的人生不是要结束了。”
“我会去新世界,还会有新的开始。”
“好。”严启航点头,眼眶通红。
“到了那边也要好好生活。”钱都来叮嘱道。
“今晚不醉不归。”严启航神色悲伤,但脸上仍然带着笑容:“这么多年,你总要喝一次酒吧?”
“好。”司若尘一直不爱喝酒,哪怕饮酒,也只是为了提神或者驱寒。
他们无话不谈,从年少时谈到未来。
畅想养老生活,最终在日出前醉倒。
长路终有尽时,能同行一段路已经很好了,往后余生想起来都会觉得温暖,觉得不虚此行。
司若尘离开的时候,长生也跟着一同闭上眼睛。它已经是一匹很老的马了,离开的时候只有一点灵光,像萤火虫一样一闪一闪的,跟着白光一同离开。
离开上个世界时,它看到的白光颜色很淡,看起来有些冷,现在它看到的白光,变成了暖白色,还泛着一点金茫。
司若尘原以为这次也会直接来到新的世界,但是这次他觉醒了一段记忆。
在混沌的宇宙里,无数世界像星辰一样漂浮,有一团巨大的白光镇压在最中心。
祂负责监督众多世界运转,是大道分出的化身,散发出的光芒经过星尘折射,一缕缕散落在宇宙中。
有天一头重伤的龙经过,心头血滴在一束微弱的白光上,原本无知无识的光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初生的意识脆弱无比,默默观察宇宙这些世界的兴衰起伏,直到有一天,镇压诸天的神发现它的存在。
“既然有了意识,再留在这里只会损耗你的灵性,不如去那些小世界历练,找到你自己的道。”
“光因为尘的映射才能落在人的眼中,你的存在是因为宇宙中漂浮的星尘,就为你取名若尘。”
“我是司掌命运的神,以后也随我姓。”
“等你长大会回到宇宙中,真正与我相见。”
“为了让你生出灵性,我封印了你最开始的记忆。现在你魂魄渐全,可以去看更广阔的世界了。”
司若尘终于明白自己诞生的原因。
他本来是一缕来自神的光辉。
他的泪痣是龙留下的心头血。
他因此有了意识。
在前几个世界之中,属于他的“本我”渐渐完整,他成为有独立意识的完整个体。
神认为他长大了,才将过去属于他自己的记忆解封——
那些漫长的、孤寂的画面里,只有无数像光球一样的世界如星辰般运转,诞生或者毁灭。
他无知无觉,没有情绪,沉默观察一切。
相较而言,他在小世界里,才像有了真正的生命,有了属于自己的喜怒,还有亲人、朋友。
终有一日,他会如神所说,重新回到那里,见一见曾经庇佑他的神。那时他应该真正成长起来了,有了主宰命运的能力。
司若尘对于自己要去的下一个世界隐隐有了感知,一个未知的、正在经历巨大变化的世界。
他无法真身降临任何一个世界,但可以寻找“尘”作为寄托。
那些将死之人,如果不想活下去,可以与他做交易,他会替他们实现心愿,再以他们的身份活下去。
“我希望四海升平,让世界重新忆起属于龙族的荣光。”他听到一个声音这样说。
“好。”司若尘应了下来,带着属于长生的那点荧光,来到新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他周身那层清浅的金光,世界意识并没有排斥他,反而问:“那个小的也要带着吗?”
“它是我的伙伴,一匹小马。”司若尘解释。
“好。”世界意识了然。
祂正在面临升阶的难关,一个身具功德、有龙族气息的外来者,或许可以助它跨越那道坎。
“好嘞。”
钱都来带着几个警局同事,坐在小饭馆里吃饭,不顾师傅横眉怒目, 把白酒撤了下去。
“小钱,我和你说, 现在是下班时间。”
“下班也不行,不能喝就是不能喝。”
师徒俩大眼瞪小眼, 老板看笑了:“老杜别犟, 等你的伤好了, 下回来这, 我请你喝。”
“不用, 到时候我请师傅, 我家还有几瓶好酒。”钱都来无奈道。
“你家那个酒是什么牌子的?我怎么感觉和局长珍藏的那个酒一个味儿?”老杜问徒弟。
“就是别人送的,老家酿的白酒, 可能原材料好吧。”钱都来每次都要换包装, 也是怪累的。他师傅不多喝,一次一盅,小杯子慢慢喝,能喝好半天。
“好,可别忘了啊。”老杜笑了笑,看着墙上的新闻,忍不住笑了:“最近长生制药那个新药上市了, 真了不起啊。”
“哈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司若尘以前还来我这儿吃过饭,应该是好几年前,他还在参加射箭比赛,和他几个朋友一起。”老板笑道。
“真的啊?”老杜诧异。
“那可不,孩子们个顶个的有礼貌,长得好,也都有出息,那个时候我说要请他们吃饭,还抢着付账。说了还要来我这里吃一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长大了都很忙吧……”老板一边上菜一边笑。
“小钱多吃点,你又比上回看着瘦了。”
“好嘞,叔叔,我这是正常体型,其实我胳膊上全是肌肉。”钱都来笑着应了一声。
“那也得多吃点,才有力气上班啊。”
老板给他盛的饭格外满。
“好。”钱都来点头,想起了疯狂干饭的严启航。高考后,他考上了公安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成为一名刑警。
老杜是带他的师傅,经历过很多事,对他们这些晚辈非常关爱,这次受伤就是为了救一个新入队的新人。
他的朋友们都有辉煌的未来。司若尘在做药物研究,严启航重新上了球场,他在这里抓坏人。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抓小偷,有时找走失老人、儿童,处理各种口角,都是繁琐小事,有时也能抓到恶行累累的犯案人员。
他喜欢这份职业,有时也会想念朋友。
想到过去那些年一起玩、一起训练的生活,总忍不住笑。
他们都做到了想做的事,他也一样。
未来某一天,他们也许会在这里重聚,再来这家巷子里的店吃一次,也许不会。
但他相信不管什么时候重逢,他们仍然会像年少时候那样,谈笑无忌,毫无隔阂。
严启睿高三那年,父母离婚,争股权争得天昏地暗,他不想在家里呆,偶然遇到了严启航。
“公司你想不想要?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问严启航。
与其看父母争得发疯,不如给严启航好了,至少也是一种补偿。
他从小就一直关注严启航,仿佛成了一种执念,就是想超过他、追上他,真正看严启航打比赛,拿金牌,反而觉得骄傲。
“要那破公司干嘛?”
“你喜欢的话可以自己留着。”
严启航不以为意。
“对不起。”严启睿听父母吵架,听他爸肆意贬低他妈,他妈又嘲笑他爸……才知道他出身很不光彩。所以严启航从小就不喜欢他,永远不愿和他扯上关系。
“和我道歉干嘛?我不在乎。”
“以后吃点好的吧,该干嘛就干嘛……你家那堆破事,别陷进去了。”
严启航只庆幸自己跑路得早,严家唯一还算正常的人也快疯了,严启睿居然想把严家给他,多少有点不正常了。
“谢谢你。”严启睿很少得到这样的关心。
“……走了。”严启航被他奇怪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匆匆离开。
后来听说严启睿考的不错,严家土崩瓦解,严启航早就抛售了股份,还小赚了一笔。
以前困扰他的牢笼,长大后看来不过如此,百般看不惯严启睿,长大后再看不过寻常。那些阴影早就在他向前跑的时候,被抛在了身后。
唐圆圆转学去京城的时候,祁望也去送了。
夏天多雨,航班延后,一直沉默的祁望说:“以后好好学习,完成你的目标,做你想做的事,不必有任何顾虑。”
“好。”唐圆圆回头看了他一眼,既觉得无比遗憾,又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你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做喜欢的事。”
“好。”祁望点头。
他想说,你可以去回应那些喜欢你的人,你可以遇到更好的人,不必长久陷在青梅竹马的回忆里……但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想说,未来如果相遇,他真正有了主宰自己人生的能力,再站在唐圆圆面前,而她也没有喜欢的人,他能不能有一个追求的机会。
但他也没有说出口,如果做不到,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后来唐圆圆在全国各地拍视频,拍崎岖峰峦、日月河光,还有当地的历史变迁、美景美食,将人间烟火都剪进镜头里。
她开始关注那些生活困苦的人,帮滞销的农产品找到销路,从南到北,从苹果梨子芒果到木耳蜂蜜地瓜。
她的世界越来越广阔,有了自己的团队,有了自己的公司,她想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真正去改变些什么。
直到平时与她合作的平台之一换了老板,祁望向她走来,眼睛仍然如少年时一样纯粹。
“IT行业的新秀,公司市值正在疯狂上升。”
“最近开始涉及影视业了,可以长期合作。”
她听见同伴这么介绍。
两人像第一见面,握手之后,开始按照合同谈合作,全是工作的事。
公事公办,谈完后,两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唐圆圆忍不住回头,发现祁望站在原地,仍然注视着她,像过去许多年那样。
她向他挥了挥手,笑容明朗灿烂。
凌云静大学期间参加了很多次围棋国际竞赛,所向披靡,嘎嘎乱杀。
老师问她,是否会成为职业棋手。
凌云静摇头,她是很喜欢围棋。
因为她喜欢博弈,喜欢站在顶峰。
仅在围棋这一道站在顶峰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真正去改变一些不喜欢的东西。
后来她站的很高很远,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围棋,有两位老师,一位众所周知,现在桃李满天下,另一位是始终神秘的“S”。
“S只活跃了一段时间,后来很少出现,是因为他像众人所想的那样,是一位年长的前辈?”
“不,他和我是同龄人。”
“我们是朋友,虽然见面不多,但能感觉到我的性格、我的理想他都知道,并且很尊重。”
“那他是?”
“S是姓氏,你们能猜到了吗?”
“司若尘!”
众人猜出这个名字,激动又忍不住感伤。
像看到了多年前一轮明月在江中的倒影。
清辉溶溶,已不可及。
他觉得这一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亲人、朋友、喜欢的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得到了想要的,只有他一片荒芜,一无所有。
所以他放任自流, 选择死亡。
他听到一道声音问自己愿不愿意回到十六岁的时候,他放弃了。
他不想再面对过去的所有人。
没有意义,完全不值得留恋。
然后看见一团白光。
白光问他有什么愿望, 他就说了愿望。
反正不剩几年,要么学, 要么玩,随便吧, 不浪费就行, 他一点也不在乎。
原以为一切已经结束, 他会失去意识或者轮回转世, 没想到突然变回了婴儿时期, 又回到了这个令他窒息的家里。
而且还看到了年轻的司元洲, 居然会熟练地给他换尿不湿?!!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尴尬得要命, 但又异常惊奇。
他以为司元洲会把他完全交给保姆, 没时间管他,明明司元洲有洁癖,怎么会做这种事?
司元洲力道轻柔的给他擦过屁股,换上了新的尿不湿。这种感觉令他窒息到了极致,而且无所释从。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还不如回到16岁的时候算了,至少那个时候他还单独住在外面, 不知道多潇洒。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他只能适应这种生活。
变成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后, 只能在天晴的时候被保姆抱出去晒晒太阳。
但每天深夜,忙完工作回来的司元洲都会在床边看一看他,摸摸他的脸。
他有时候想,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天天晚上都要来?如果某天晚上,那个时间段一直没有等到司元洲,他竟然会睡不着觉。
他渐渐适应了这种新生活,开始想这辈子要过什么样的人生。不如从年幼的时候就展露出非凡的天赋,狠狠压过祁望?
有时候他会不解,为什么在他小时候,司元洲这么喜欢他,等他长大,就对他百般挑剔?
他本来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觉得司元洲就是看他不顺眼,或是他太纨绔,司元洲看不上。
哪怕是严启航,司元洲提起他也是欣赏的。
更不必说祁望,人人都会称赞。
直到一个晚上。
他看到自己死后,司元洲一夜白头。
看到了被自己放弃的十六岁的后续。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交给了光团,对此没有太多感觉。他想接替他身体的人应该会远离他的家人朋友,和用不完的钱一起过完剩下的日子。
但他没想到余下的一生会有截然不同的走向,他所有想过的、没想过的事一一实现。
他并不为那个存在取得的各种成就而惊叹、羡慕,而是深刻地、长久地产生了悔意。
原来他应该为司元洲送份礼物,甚至不需要费多少心思,然后司元洲就会百般珍惜那个潦草的礼物,不知道多喜欢。
原来他应该在司元洲让他转学的时候,认真学些东西,不管学得怎么样司元洲都会为之骄傲、欣慰。
而不是一味反抗、觉得烦,继续逃课、打架,然后看着司元洲收拾烂摊子,看他发火,心中生出报复性快感。
他看见唐圆圆因为家里快破产总是被人欺负,就向司元洲低头,希望司元洲去帮唐家。
他们谈了条件,他终于如了司元洲的愿,安分坐在教室里,仍然什么也不想学。
有时心中会升起真切的恨意,既然以前没空管我,现在凭什么要求我?是不是因为这次要的钱比较多,所以我要值这笔钱,不能让你亏了?
在他看到唐圆圆被小混混拉住的时候,他应该把人赶走、应该报警、应该叫保安,但他提起酒瓶子走过去。
在他把人砸得头破血流、被唐圆圆死命抱着,让他停手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眼中深切的恐惧,不过打得重了一点,她居然会怕我?
被司元洲指责他伤人太重时,他觉得败类就该死,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就算不把他从拘留所弄出来又怎么样,最多坐几年牢而已。
现在捞他出去,肯定是因为觉得有个坐牢、差点杀人的儿子太丢人。
当他被送到国外上大学的时候,没想过他在国内的名声已经一片狼藉,也没想过那是国际顶尖名校,只觉得司元洲想让他镀金。
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玩下去,他想以后彻底和司元洲划清界限,他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在国外的四年,他再没联系过司元洲,每次司元洲打电话过来,他直接挂断,既然省心就要省彻底。
等他毕业,收到唐圆圆的订婚邀请函,回国一趟,发现司元洲身边跟着一个女人,还有了孩子,掉头就走。
但凡他在回国的时候多看司元洲一眼,那个时候就能发现他的白发,发现他的虚弱,发现他生病了。
但他没有,他恨司元洲冷漠绝情,心中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愤怒,还有说不出的失望和恨意。
所以查出绝症时,他谁都没说。
死在外面也不用让司元洲知道。
没有人在乎他,他也不在乎所有人。
他恨司元洲的冷漠强势、一心只有工作、只能看得见利益,但他也忘了为司元洲付出。
他没有为司元洲倒过一杯水,从不关心他的身体状态,从没想过司元洲处理工作上的事有多疲惫,一看到司元洲,就只想冷笑嘲讽几句。
他想脱离司元洲的掌控,离他越远越好,司元洲越让他做什么,他越反抗得厉害。
他永远记得司元洲缺席他的家长会,记得答应他一起出去玩又因为突发情况离开,记得家里总看不到人、一起出去之后司元洲只知道社交。
他将这些事反复记在心里,忽略了司元洲事后的补偿,只会想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已经不想要了,不稀罕了。
即使司元洲对他纵容迁就,为他费尽心思,为他反复善后,他觉得这都是应该的,都是因为司元洲以前不管他,现在得到的报应。
他始终觉得自己一生都被亏欠,理所当然地索取,随意消费,给狐朋狗友买单,只要哄他高兴了就到处撒钱,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他以最挑剔的眼光去看司元洲,满眼只有自己的痛苦,做事随心所欲,一旦心意不顺,就什么也不要了,从没想过自己给身边的人带来了什么。
原来严启航成为世界冠军的时候会那么高兴、那么骄傲,眼中的光彩像要把人灼伤。
那天他喊严启航逃课出来玩,严启航被铁门刮伤,伤到韧带,还摔断了一条腿,他向严启航道歉,严启航说没关系,只是意外而已,怪他自己不小心。
那时他想,以后他会补偿严启航,不管严启航选择什么方向,他都会帮他的。
后来严启航回了严家,继承家业,他想不明白严家有什么好继承的,就像他从来不想继承家业一样,只觉得那是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