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小巷,他?们便来到一个稍微宽广点的街道了——说是宽广了点,但这宽度,也实在?有限。
虽然依旧贫穷破落,但至少,街道干净整洁了一点,路边没有堆着那?么多?散发着腐臭的垃圾。
“最右边的屋子,就?是三尺剑住的地方?了。”方?晋生停下脚步说道,“我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木摇光虽然有些惊讶他?在?这里止步,但还是对微笑的方?晋生点了点头,随即便和殷云争一起继续朝前走去。
大约走了六七分钟,木摇光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终于?看?到了她想要见到的人。
那?是一个老人,双鬓花白,手上布满了皲裂的皱纹。
他?的双颊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被晒得有些红,发丝一根随着一根渲染出了岁月的痕迹。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缝缝补补的衣服,裤子也有些不合身,鞋子不知是大了还是小了,走起路来总有些不自?在?……
他?的背也不是挺直的,而是微微弯曲的,像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像是被苦难压垮了脊梁……他?就?这样?弯着背,一边推着板车,一边捡着垃圾……宛如这世界无数个拾荒老人中?的一员……
唯有一双眼睛,也只有一双眼睛,平静而明亮,像是见过?白云苍狗的年迈老树,像是经过?狂风暴雨的宁静海面。
这便是三尺剑了。
虽然在?踏入此地后便早有预感,但在?真正见到三尺剑的那?一刹那?,木摇光还是一时失去了言语。
面热心冷的草木剑无忧爱恨,精于?算计的云中?刺家财万贯,心狠手辣的锦衣卫高坐庙堂……
——唯有一个不平剑,唯有一个为天下鸣不平的不平剑,却过?得如此贫困潦倒。
木摇光终于?明白,施弦衣为何如此斩钉截铁,认为其余十剑传人只要见到三尺剑,便会答应他?的计划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施弦衣一定要让她来见三尺剑了。
木摇光继续看?向?那?个拾荒老人,如果锦衣卫给她的资料没有错,那?么眼前这个老人,如今也不过?是五十多?岁。
然而在?这个人均寿命得到延长的时代,他?却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
在?那?份资料上,他?的前半生是个浪荡公子、一掷千金,后来又成为了塞外边将,中?流砥柱……
木摇光不知道,这短短几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沦落至此。
“不平剑,不平人。”殷云争突然叹息道,他?知道的似乎比木摇光更多?,但他?并没有诉说的意思,而只是抬头看?向?老人,纵然殷云争并不认同对方?的理念,但他?却也无法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不产生敬意。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多?有不平事,少有不平人。
不必知晓他?的过?去,因为那?注定是一个不平人的过?去。
木摇光只知道,不平人扬起的不平剑,从来不是为自?己。
“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木摇光和殷云争朝拾荒老人走了过?去。
突然,不知道哪里跑来一个小孩,抱着两个塑料瓶,警惕地挡在?了木摇光和殷云争面前。
“小苗儿,过?来吧,他?们不是坏人。”老人苍老又温和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这小孩这才噔噔噔跑到老人面前,把?自?己捡来的两个塑料瓶放进了板车里。
而老人看?向?木摇光和殷云争,笑着说道:“随我来吧。”
他?咳嗽了几声,弯下腰、推起板车,却突然发现这板车的重量轻了很多?,回头一看?,便见到了同他?一起推着板车的木摇光和殷云争。
三尺剑眼里忍不住渲染出笑意:“小姑娘、小伙子,别看?我长的是苍老了一点,但实际上,我可还没那?么老呢!”
说罢,木摇光还没移开手,便觉手中?的板车传来一股厚重的力量,不受她控制地朝前去了。
是了,既然是能从无疆手中?救下赵虚月等人的天下第一剑,又是早于?木摇光修出内力的人,自?然不可能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拾荒老头。
殷云争也咳嗽了一声,收回了手。
他?们二人随着老人朝屋里走去。
和外表一样?,这屋子十分破旧,几乎称得上是危房了。
唯一能称道的,大概便是整洁吧,就?连捡来的垃圾,也是整整齐齐地分门?别类放好,安置在?角落里。
若是杨芒在?这里,说不准会和眼前的老人有一些共同语言。木摇光心中?忽然想道。
木摇光注意到,这房子里还有很多?孩子,见到陌生人进来,纷纷畏惧地躲到了房间里,只露出了一双双眼睛,好奇又警惕地盯着他?们。
木摇光:“他?们是?”
“是我收留的孤儿。”老人笑着解释道,“他?们有些害怕陌生人,让你们见笑了。”
木摇光和殷云争摇了摇头。
他?们跟着老人来到了屋内。
老人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见两人都接过?茶,不曾言语,便笑道:“不必拘束,叫我老平就?好。”
木摇光沉默了一会儿,方?说道:“平老。”
不知为何,老人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而殷云争倒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热情地将手里的花束送给了老人:
“你好,平老,我是云中?钩新?任的传人殷云争!”
“早就?听闻三尺剑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愧是当年民国第一届武林大会中?的天下第一!三尺剑一出,谁与争锋?”
面对殷云争热情的奉承,老人只是依旧用那?副温和的目光看?着他?,笑着说道:“谬赞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而已,当不得这些赞誉。”
不知为何,看?向?老人那?双仿佛看?透一切,却又平和包容的眼睛,殷云争竟突然觉得口中?的奉承话和心中?的盘算,一时竟有些说不出来了。
……真是该死,他?们这群使剑的人,莫非真是天生克他?的不成?
殷云争有些懊恼,他?忍不住看?了木摇光一眼。
而木摇光接过?茶,却没有喝,而是看?向?平老,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平老,你已经答应和锦衣卫合作了吗?”
她双目明亮而炯炯,看?向?平老的视线未加掩饰,而在?平老眼里,他?仿佛看?到了象征新?生代的朝阳在?冉冉升起。
他?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对木摇光说道:“的确如此。”
“想必你就?是锦衣卫指挥使说的,草木剑传人了吧。”
木摇光:“不错。”
平老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温和:“我知道你在?疑惑,疑惑为什么我要和锦衣卫合作。”
“你看?到这些孩子了吗?”
木摇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看?到孤儿们已经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躲在?门?口,正紧张地望着他?们,似乎担心他?们对老人不利。
平老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孩子或是永远失去了父母,或是被父母抛弃……每当我见到一个这样?的孩子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样?的孩子能够少点、再?少点就?好了……”
他?同样?用明亮的眼睛看?向?木摇光:“这就?是我愿意和锦衣卫合作的原因了。”
“尽管这个时代依旧拥有一些缺点,但你和我都无法承认,这是一个千百年来,最为和平的时代。”
“而江湖与内力的重新?出现,却为这个平稳运行的秩序,增添了无法消磨的裂缝。”
“我无法想象,若是世界再?继续异变下去,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有多?少这样?的孤儿会产生……所以锦衣卫,不,不只是锦衣卫,官府,应该拥有与之对抗的力量……”
木摇光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所以,你也认同锦衣卫的想法,觉得江湖人是不稳定分子,是应该被控制、监管起来的力量吗?”
“不,”然而平老只是摇了摇头,有些叹息地看?向?他?们,说道,“我说的对抗,不是对抗江湖人,而是对抗这个时代。”
木摇光和殷云争心中?皆是一怔,他?们看?向?平老,却见到他?的眼睛莫名有些苍茫和悲观。
“——对抗这个注定要混乱的时代。”
“而你、我、锦衣卫、江湖人……乃至这芸芸众生、平民百姓……包括这些孩子,都不过?只是这个时代下,注定要被席卷的一分子罢了。”
第50章
和?平老谈完话?后, 走在这贫民窟的街道上,木摇光心中莫名有些震动,再看一眼殷云争, 殷云争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木摇光开始放空思考起来。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似乎自从她?修习出内力来之后,她?便被自己困在了江湖人这个笼子里, 与旁人割裂开来。
但是在她?成为江湖人之前、成为江湖人之后, 难道她?不始终是这个芸芸众生中的一分子吗?
方晋生已经站在前面等他们了, 他身边站着锦衣卫们。
木摇光想起了她?问平老的话?:
“您是替锦衣卫来说服我们的吗?”
平老却答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替你们去说服锦衣卫呢?”
是了……如?此仇视江湖人,崇尚“除恶务尽”的锦衣卫, 如?今竟然?也愿意与江湖人合作, 甚至愿意一步步放出江湖人……谁能知晓,这里面有?没有?平老的作用呢?
她?会被平老打动,那?么方晋生, 也会被打动吗?
或许……在这不同于过去任何一个时代的现在, 锦衣卫和?江湖人, 真?的能迎来彻底的和?平。
方晋生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除去偏见之后,木摇光得承认,也许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并非那?么讨人厌。
而方晋生已经对?木摇光伸出手,难得真?心地说道:“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木摇光回?握了那?只手。
不出木摇光所料,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剩余的十剑传人也相继被说服。
时隔百年,十剑终于再次汇聚。
虽然?百年前的十剑一定不会想到, 一次苦心积虑聚集十剑的人, 竟然?会是他们昔日的大敌——锦衣卫。
就这样,木摇光也终于见到了其余几剑。
“哈哈、哈哈哈……我道是谁?这不是万年老二吗?”
“虚舟剑, 你再说一次!”
“万年老二!”
木摇光还没走近,便听?得里面传来了争执声。
很快,这争执声就变成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果不其然?,一群使剑的人聚集在一起,若是不分个长短、争个上下,反而奇怪了。
等到木摇光走近时,这短暂的争斗便已经进入了尾声。
只见原地站着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耳边戴着耳钻,头发被染成了银色,眉梢间颇为不羁,他此刻收回?了剑,懒洋洋地立在那?里,冲对?面的人嘲讽道:
“青冥剑,你们已经有?百年没出过什么像样的人才了,要我说,你们还是把?这天下第?二剑的名头让出来吧,乖乖去做个旅游景点,免得给我们十剑抹黑,让别人嘲笑我们十剑名不副实!”
而他对?面那?人穿着道袍,戴着道冠,竟是一个年轻道士,此时正气喘吁吁拿着剑,听?到银发青年的话?,顿时气红了脸:“谁没人才了!我告诉你,我们青冥观人才济济,才不是你这等歪瓜裂枣能比!”
“呦——”银发青年刻意拖长了语调,“所以,人才济济的青冥观就派了你这么一个——”
他故意上上下下打量对?方,然?后用嘲弄的语气说道:“……连歪瓜裂枣都打不过的废物过来?”
“你说谁是废物!”道士当即大怒,拿起剑就要往其攻去,却被旁边劝架的锦衣卫拦下。
道士被锦衣卫拦着还要大骂道:“虚舟剑,你别得意!”
“谁不知道,你就是个万年老十!排行末尾的家伙!”
“你嚣张什么!倒数第?一!”
“若是我师兄还在,哪里还有?你叫嚣的地方!”
听?到“倒数第?一”、“排行末尾”这几个词,虚舟剑传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一样,跳起来骂道:“你才是倒数第?一!”
“你全家都是倒数第?一!”
“我告诉你,这个十剑的排名早就应该改一改了!”
“今天,我就要为被压迫了几百年的虚舟剑先辈们,好好讨一个公道!”
于是锦衣卫们只好一边拦着这个、一边拦着那?个。
这吊儿郎当的银发青年,便是十剑中排行第?十的虚舟剑传人——江观化,同时,他也是世界著名赛车手Vessel。
至于那?年轻道士,则是国内外著名旅游景点青冥观派出的代表,十剑中排行第?二的青冥剑传人——无耀。
作为受到国家财政支持的青冥观,是十剑中,最容易被锦衣卫说服的一个了——尤其是在护渊寺主持不幸遇难后。
锦衣卫们还在调停青冥剑和?虚舟剑的纷争,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边木摇光刚到,便忽然?感到了一股杀意。
她?顿时放眼望去,那?是一个抱着剑的短发青年。
他看着木摇光慢慢开口道:“草木星辰。”
木摇光亦盯着他缓缓说道:“白骨苍生。”
不必多言,两人便顷刻动起手来。
徒留带木摇光过来的锦衣卫呆愣地站在那?里:“等等——”
这不是十剑交流会吗?怎么变成十剑打架会了?
直到十剑诸人全部到齐,尤其是三尺剑到来后,这些打架的人才终于收了手。
“真?是没想到,我这个老头子,居然?还能在临死前,看到十剑聚首的场景,果然?是上天眷顾啊……”平老乐呵呵地说道。
施弦衣闻言笑着说道:“平老您可不算老,何必说什么死不死的?”
寒天剑传人周重文?和?敛暝剑传人林壑颔首表示赞同,他们是一对?好友。
而平老只是看着这群年轻人笑了笑。
流泉剑传人奚雪是十剑中唯二的女?子,她?望了木摇光一眼,对?她?微笑示意,木摇光收回?了与短发青年打斗的剑,对?她?回?以一笑。
“白丘生。”白骨剑传人收回?攻势,冷漠又言简意赅地说道,“你的对?手。”
“木摇光。”木摇光则对?他温柔一笑,“未来将杀死你的人。”
白丘生收回?了剑,点了点头。
于他而言,将来不是他杀死木摇光,就是木摇光杀死他——这是历代相杀的草木剑和?白骨剑的结局。
甚至可以说,如?果死在了除木摇光以外的其他人手里,对?白丘生而言,反而是一种侮辱。
……不过,现在好像是和?平时代了,不讲究打打杀杀了。
不打打杀杀的草木剑和?白骨剑会成为什么关系……这暂时不在白丘生的思考范围中。
至于木辰光……太弱了,不考虑。
此刻在宾馆里,因为太弱而无法?被锦衣卫邀请参加十剑聚会的木辰光,顿时就打了个喷嚏:
“阿嚏!”
“啊,死了!死了!”他面前正打着游戏的女?孩发出一声懊恼的惨叫,摇着他抓狂道,“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走神了!”
“我们输了啊!”
木辰光被女?孩的大力摇得头晕眼花,连忙阻止道:
“输了就输了!胜负乃兵家常事!咱们再开一局不就行了!”
……这两人都是因为太弱,而且草木剑和?白骨剑都有?更强的传人,所以没有?参加聚会,而是待在了旅馆里,因为太无聊所以就打起了游戏。
至于青冥剑,则是因为青冥观只派了无耀一个人来。
甫一接触到游戏,跟着舅舅一直待在岛上的女?孩顿时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彻底成为了网瘾少女?,整天拉着木辰光打游戏。
现在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开启了下一局。
“右右右!往右走!”
“快,就是这里!打死它!”
这是由?锦衣卫组织、殷氏友情赞助的十剑感情交流会。
地点设立在湖岸边,有?山有?水,环境开阔,十分幽静。
江观化往圆桌前的椅子上一坐,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斜睨除了三尺剑以外的所有?十剑传人。
不错,身为排行倒数第?一的他,却有?一颗秒天秒地、不甘落后的心,江观化不止看不顺眼青冥剑,他还看不顺眼其他排行在他前面的另外七剑。
自三尺剑以下,虚舟剑以上,这七剑在江观化眼里,都是名不副实。
大家都是使剑的,凭什么你们的名号就排在我们虚舟剑前面?
还一排就排了几百年?
当初到底是谁排出这个位次的!
怀着这样不满的心,老幺虚舟剑,自然?看不惯其他人。
——当然?,其中最看不惯的,还得是排行第?二的青冥剑。
我不比没落的青冥剑强?
他青冥剑凭什么排老二?
他横眉竖眼看了其余十剑一会儿,随即又斜睨旁边的锦衣卫道:
“喂,这是我们十剑的感情交流会,你们锦衣卫待在这里干什么?”
“还不快走!”
锦衣卫纷纷对?视了一眼,在对?讲机里讲了什么……也许是为了获得十剑的信任,他们便真?的从这里撤离了,并没有?留任何人把?守。
“嗤。”虚舟剑嗤笑一声。
现在,留在这湖岸边的,便彻底只剩下了他们十人。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当木摇光感到有?碗碟朝她?飞来时,她?手中的筷子早就已经划过了白骨剑的发边。
木摇光转身避开碗碟,右脚一踢,便将椅子踢向?了旁边的细雨剑,此时细雨剑正一边挡着敛暝剑的拳脚,一边拿起圆桌上的菜肴洒向?对?面的重云剑。
重云剑一个鲤鱼打滚避开了朝他洒来的热汤,同时掀起桌布将满桌的菜都往细雨剑那?边扔去,随即又立刻抬起椅子阻挡起旁边虚舟剑的攻击。
而细雨剑正与敛暝剑交手,忽然?身后便传来了破空声,他当机立断避了过去,借力打力将这椅子推向?了与他交手的敛暝剑。
转瞬这施加了草木、细雨二剑力道的椅子便如?火车般直冲冲朝敛暝剑飞来,幸好正在和?流泉剑交手的寒天剑发觉了自家好友处境的不妙,当即施以援手与敛暝剑合力破开这条椅子。
椅子被撞得七零八碎,零件碎了一地,流泉剑趁此机会将手中的筷子扔向?寒天、敛暝二剑。
寒天、敛暝双双避开,本在与重云剑交手的虚舟剑顿时眼前一亮,一抬桌子就朝二人扔去。
终于得了空的重云剑给了虚舟剑一脚,立刻就朝前一跃向?细雨剑攻去。
被踢了一脚的虚舟剑正要向?重云剑报复,却不料身后突然?传来冲撞声,转头一看便见青冥剑正恶狠狠地抬着椅子向?他袭来。
避开飞来之桌的寒天、敛暝二剑对?视一眼,双手成掌拍下身后的大树。
大树哀鸣一声轰然?倒下,倒下的位置正好对?着流泉剑。
虚舟剑把?青冥剑狂揍了一顿,转头便见寒天剑和?敛暝剑正不善地盯着他。
寒天剑和?敛暝剑正要举起拳头朝虚舟剑揍来,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巨响,却见流泉剑挥舞起大树向?他们袭来。
木摇光正一手阻挡着白骨剑的攻势,一脚踢开细雨剑朝她?扔来的碗碟,却不料此时同样有?人扛着大树横冲直撞,大树挥舞成了一个圈把?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木摇光和?白骨剑当机立断,纷纷低下身避开了这张扬挥舞的大树,而细雨剑和?重云剑双双想要低头,却又双双想要阻止对?方低头,结果双双被这挥舞的巨树撞了个正着,眼冒金星……
因为之前十剑总是相互打斗,为了爱与和?平,防止更多的争端产生,锦衣卫就收走了他们的剑。
然?而手中虽无剑,但只要心中有?剑,则万物皆可为剑。
只见木摇光脚步一转,从挥舞的大树中拾出一根树枝,便如?飞鸟般轻灵地朝白骨剑袭来。
而白骨剑则随意从地上的菜肴中捡起一块羊骨,不动如?山般迎上木摇光的攻击。
细雨剑从地上捡起一根筷子,便要戳向?刚刚爬起来的重云剑,重云剑吓得一个翻滚跳了起来,虽然?动作有?些滑稽,但还是幸运地快速避开细雨剑的筷子,随后他一边躲着细雨剑的追击,一边左看右看、摇头晃脑,似乎在选择着什么……突然?在看见扛着大树的流泉剑时,眼前一亮,便也挑了棵大树准备拔起……
细雨剑哪里能看得这样的事情发生?立刻如?狂风暴雨般朝重云剑攻去,路过一株松树时,细雨剑微停脚步,忽然?觉得这松叶甚合心意,便扔了筷子,拔下一大把?松叶,“唰唰唰”朝重云剑射去,如?细雨绵针、连绵不绝。
重云剑被这密密麻麻的攻势打得避无可避,见到越来越近的流泉剑时却忽然?灵机一动,便快速夺过她?手上的大树,扛着树就如?江海奔腾般跑向?细雨剑。
正挥舞着大树追击寒天剑和?敛暝剑的流泉剑,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愣,又见到面色不善的二剑,当即转头朝湖边跑去。
寒天剑和?敛暝剑立刻追去,却被路过的虚舟剑用渔网绊了脚。
虚舟剑“哈哈”嘲笑了他们几句,转头便见被他揍了一顿的青冥剑又恶狠狠地扛着块石头向?他攻来。
就这样,战线越拉越大,从原本的餐桌边一直延长到了湖泊和?树林。
唯一不受影响的三尺剑笑呵呵地走到了一边,他捡起一把?椅子,重新支起桌子,清理了一遍,就从一旁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茶壶和?杯盏,开始泡起茶来。
草木剑的剑法?不动声色,却暗藏锋芒,树枝在女?孩手中起伏间,仿佛森林都在为之雀跃,甚至连天空也在因此闪耀——在悠悠碧落中燃烧的,是有?情还是无情的星辰?
白骨剑的剑法?深沉晦暗,却包容万象,大地承载着他的重量,山脉是他的脊梁,幽暗无光的地下深处是他的归处——从九幽黄泉中涌上来的,是冰冷还是温暖的苍生?
细雨剑的攻击如?落花细雨,绵绵不绝,无声无息,却又让人难以挣脱……
重云剑的攻势却如?滔滔洪泉落九天一般,奔流不息,而开云见山,云销雨霁……
突然?湖边传来石破天惊的巨响,原来是青冥剑误将巨石扔向?了原本平静的湖面。
然?而湖边的寒天剑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溅起的水花扑到他的脸上,可他只是睁开了眼睛,以极致的静,来对?抗极致的动。
——“江寒天一色,日静水重纹。”
寒天静水剑,本就是静到极致的剑。
流泉剑借着这掀起的水花,将无数水珠如?钢针般洒向?对?方,却被早有?准备的敛暝剑尽数收下。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敛暝收霞剑,传闻能收尽一切攻势的剑。
流泉剑轻点脚步,落在岸旁,几如?虚幻。
而虚舟剑则“哈哈”大笑,从停靠在岸边的渔船里拿了根船桨便朝他们攻来。
木摇光正在和?白丘生激烈地打斗,随后两人双双往右一躲,见怪不怪地躲过了从细雨剑那?里射来的松针,随后又往左一靠,避开从流泉剑那?里甩来的水珠。
细雨剑和?重云剑越打越是朝他们靠近,木摇光被胡乱飞舞的大树甩到了头发,正要避开去寻白骨剑,却被细雨剑拦住了脚步。
而此刻白骨剑也与重云剑激斗起来。
虚舟剑到处乱跑、到处参战,最后战场越发混乱,完全成了混战。
……唯独青冥剑,东边被大树甩到脸,西边被水珠砸到脑袋,偶尔还遭到树枝和?羊骨扫射,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避开惊险的松针,还时不时被渔网绊倒。
在战场跑了几圈,越跑越是受伤的青冥剑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你们心里都不服气我们青冥剑老二的位置!”
“若是我的师兄还在、若是我的师兄还在……”
他越想越是泣不成声,“呜哇呜哇”地在湖边大哭。
这时便见三尺剑终于泡好了茶。
微开茶壶,竟是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闻之,便心旷神怡。
平老慢慢地拿起茶壶,相继倒满了十个茶盏。
他轻轻一拍桌,茶盏相继浮空,随即被他用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快速将这些茶盏送出。
木摇光正在用手中的树枝挑开流泉剑的腿,突然?便听?得一声破空声,她?伸出手,便稳稳当当地接过了一个茶盏。
几乎是同时,其余九剑手中都出现了一杯茶。
就连还在哭哭啼啼的青冥剑都收到了——虽然?洒出了一些,他顿时就止住了眼泪。
众人纷纷停下了动作,望向?平老。
便只见平老拿起茶盏,含笑对?他们说道:“诸位,热身运动先到此为止。”
“过去的恩怨情仇,我们也先不管。”
“——便请将这些纷纷扰扰抛到脑后,且与我共饮,手中这盏清茶吧?”
众人对?视一眼,只觉天高海阔,心无烦扰,此番一阵切磋,竟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快意盎然?。
于是便皆朗声笑道:
“自当与君共饮。”
说罢,便齐齐一饮而尽。
如?此,百年以来十剑的第?一次聚首,便完美地落幕了。
“你就真的打算相信锦衣卫吗?”
在出发与锦衣卫和十剑诸人汇合前, 木摇光推开这金碧辉煌的城堡大门,便见殷云争正抱臂靠在门口等着?她。
他正低垂着头,见木摇光望来, 便抬眸看向她。
“真是难以置信,”他开口说道?, 眼瞳幽深如渊, “你?居然真的会被三尺剑打动?”
“这很让人难以置信吗?”木摇光只是悠悠叹息一声?, “不过也是……以前的我,恐怕也无法想象会有这一天。”
木摇光:“然而我只是突然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