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 by姜厌辞
姜厌辞  发于:2023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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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夏冉具体说了些什么,又是以什么样的语气说的,她?都?没打算将?话题深入下去,替自己?“澄清”,毕竟靳司让分得清什么是解释,什么是狡辩。
她?故作坦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将?话锋一转,“你现在的表情?,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靳司让用淡漠的眼神无声询问,什么表情?。
许白微极淡地笑了笑,“志在必得和不愿轻易向某人低头,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情?感安在他身?上倒也显得合理。
志在必得是他与?生俱来的自信,不愿轻易低头是他的高傲在作祟,他不容许自己?成为主动的那方?。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主动就等于落了下风。
“你要想得偿所愿,还是趁早舍弃掉第二种想法。”
许白微觉得今晚的她?有?点不像自己?了,不给靳司让反应的时?间,她?又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夏冉?”
早在许白微亲眼目睹到?靳司让和夏冉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前,她?就已经看出了靳司让对夏冉的心思——
从他那不清白的眼神里。
当然还有?种种细节可以用来佐证,最早可以追溯到?她?第一次去靳家做客。
这个发?现听上去无比荒谬。
夏冉有?太多?缺点,她?和靳司让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从他们?身?上根本找不出一点般配的地方?。
没有?固定答题模版的问题,只要在情?理之中,答什么都?是叫人挑不出错的,靳司让却沉默了,不是不愿意告诉许白微,而是他不想随便拿出一个答案糊弄自己?,糊弄夏冉,糊弄他们?共同拥有?过的那段或美好或痛彻心扉的过去。
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一天将?夏冉当成妹妹看待,她?来靳家的第一天,是敌人,后来变成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租客,再后来,关系亲密些,像朋友,也像半个家人。
可究竟是从哪个节点开始走岔,他开始在靳泊闻和方?堇认为的纯粹兄妹情?里,掺进去见不得光的爱情??
靳司让没回答,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另起话头:“我爸听说你回桐楼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本来无所谓,但从明天开始,我跟你能别见面还是别见了。”
他把?话挑明,“你朋友这么多?,如果真的遇到?难事,相信他们?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许白微听愣住了。
靳司让没再多?说,一踩油门,将?车开走。
车开得很快,到?公寓也只花了十分钟,洗澡前,他取下兜里的东西,不小心带出一条钥匙扣。
是剧本杀的通关奖励,做工很廉价,也脱离他的审美,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他没扔,放进抽屉,同一层还放着一条手机链,有?了些年头,四?叶草上锈迹斑驳。
这勾起了他对一个人的念想,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画面,直到?他将?脸埋进水里,在缺氧的痛苦里,碎片化的记忆连成线。
故事的开头是他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白皙的脸被同一块幕布映得透亮。
那个夜晚,格外漫长难捱。
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像初生婴儿一般,懵懂又无害。
他忍不住低下头,跳动难安的心脏在距离不断拉近的过程中,被她?灼热的气息擒住,他脑子里陡然浮现出她?运动会那天她?沾了血的唇。
如果当时?吻上去了,会是什么味道?
他不敢想象,但他敢用实践填补空洞的大脑。
他的嘴唇先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不确定有?没有?吻上,就挪开了,沿着她?高挺的鼻梁缓慢下滑,最后悬在她?嘴唇不到?两公分的位置上。
很奇怪,他没有?任何经验,动作和姿态却是驾轻就熟的。
怕自己?恼人的吐气惊醒她?,他只能屏住呼吸,转瞬却被她?无意识的呢喃吓到?,叫的是“哥”。
禁忌感十足的一声,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僵住了,足足五分钟,才缓过来。
他抱起她?,鼻间全是她?沐浴后的清香,在送她?回卧室的路上,意外遇到?了靳泊闻。
两个人的目光笔直地撞上,眼底装着同样难以言述的情?绪,两秒后靳泊闻别开了眼:“下楼梯的时?候,小心点。”
靳司让低低地嗯了声。
将?人放到?床上后,他没有?停留一秒,回到?自己?房间冲了遍澡,出来时?只穿了睡裤。
空调开得很低,只有?二十度,冷风直面吹来,燥热却分毫不减。
他觉得嗓子又干又疼,身?体每一处都?像紧绷的齿轮,嵌在一起,僵持着难以运转,迫切需要找到?一个释放情?愫的突破口。
床单是深蓝色的,像望不到?底的海洋,他整个人埋了进去,濡湿的触感带动他缓慢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负罪感,随即被更为浓郁的酣畅取代。
直到?今天,靳司让还记得很清楚,欲望与?汗液交加的那晚,他梦见了夏冉。
在白寥寥的光影里,他们?相互触碰,恨不得牢牢嵌进对方?身?体,互换脊骨和热腾腾的血液。
他不屑编造美梦,唯独这个梦,让他难以释怀。
后来分开的这几年,他梦魇频繁,每个梦里都?住满了他无法再拥抱到?的人。
烦躁又涌了上来,将?他从过去的夹缝里推挤出去。
靳司让睁开眼,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耳边骤然响起今晚夏冉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只够打消他的疑虑,得出她?过去喜欢过他、分手那天她?确实撒过谎的结论,除此之外,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分手的?方?堇吗?
可何止她?一个人对方?堇有?愧,他和靳泊闻不也是吗?
方?堇还在世时?,她?对他们?的好,他心知肚明。
她?意外离世后的这几年,每当想起她?,自责便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心脏。
他的情?绪倏地变成了多?米诺骨牌,末端是夏冉和方?堇的欢声笑语,记忆里的笑声一旦中断,骨牌轰然倒下,一张接着一张,顷刻间化为废墟。
许白微回到?公寓后不久,接到?许父打来的电话,问起她?在桐楼的生活。
几声不冷不热的关心后,话题开始句句不离靳司让,最后也不直白地问,而是旁敲侧击地打探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许白微听了一阵好笑,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子女,许父怕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转头认靳司让当儿子。
“普通关系。”许白微今晚有?些累,回答比平时?简洁不少,语气也隐隐藏着不耐。
许父多?少能察觉到?,他自顾自下了结论:看来是发?展得不好。
许父:“主动点,但也别太主动了。”
许白微轻笑一声,“那您得说明白怎么样才是有?分寸的主动?”
许父沉默了,气氛闹得有?些僵。
许白微确信他的下一句话是“一个人在外面才待了多?久,翅膀就硬了?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人在极度疲乏的状态下,听不进任何说教,生平第一次,她?抢先掐断了电话,仰面躺在床上,对着白晃晃的天花板,眼眶渐渐湿润。
这些年,许白微不是没谈过男朋友,也付出过真心,只是时?间都?不长,最后分手也都?是她?提出的,用的同一套理由:感情?淡了。
一听就是敷衍人的说辞,没人信,男朋友不依不饶地问:“是我哪做的不够好吗?”
她?在心里说:不是你们?做得不够好,是我爸觉得你们?没有?靳司让好。
许白微这次回桐楼,离不开许父的推波助澜,起源于饭桌上许母的一句:“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小高了,跟一姑娘手牵手,有?说有?笑的。”
许母口中的小高是许白微的上任男友,分手不到?一周,不好说存不存在出轨行为,无缝衔接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许父拿眼尾扫向许白微,沉着脸教育道:“把?眼睛擦亮些,别净找些上不了台面的人。”
许白微食不知味,淡淡嗯了声。
空气安静了会,许父说:“听泊闻说司让前不久回国,被分到?桐楼当法医了,估计下周就要过去,说起来昨天下午我还见了他一面。”
他赞叹不已,“几年不见,人越长越挺拔,谈吐也挑不出错,当然最关键是有?能力。”
说完他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白微,“要是你找的男朋友能有?他一半好,我也不至于反对你们?交往。”
许白微低着头,握住筷子的手紧了紧。
许父朝许母递过去一个眼神,许母心领神会,“微微,你也好久没回桐楼了,正好你辞职还没找到?工作,去那待段时?间吧。”
许白微听出他们?的潜台词,忍受喉咙传来的钝痛感,轻声说:“靳司让有?中意的人,我跟他没结果的。”
“你说的是谁?”许父冷嘲热讽道:“当初在靳家待过一阵的那小丫头?”
许白微轻轻点了下头。
许父嗤了声:“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而已,估计司让自己?也早就后悔了。”
许白微这才意识到?,许父闭口不谈当年的事,还将?靳司让当成最看好的后辈,不是因为他大度到?遗忘了靳司让犯下的“愚蠢过错”,而是他根本没把?靳司让和夏冉那场不成熟的“私奔”当回事。
在他看来,十八岁的年纪,初入社会,都?没被现实摧垮过几次,哪懂什么轰轰烈烈的情?|爱?
许白微比谁都?讨厌夏冉,那一刻,却破天荒地想替她?打抱不平,说她?才是真的喜欢靳司让,说他们?对彼此的感情?虽然没能经受住现实的敲打,但也是真挚美好的,不应该这么被人看不起。
满肚子的话,在许父沉沉的目光下化为云烟。
许白微松开紧攥在手心的筷子,擦了擦嘴,“过段时?间我会去桐楼的。”
许父这才笑了。
许白微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这一家子,包括她?自己?,都?虚伪到?了恶心的地步。
当初在知晓楼明玥患上艾滋、不久自杀的事实后,许父的表情?变得格外深沉,许白微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对靳家一家避如蛇蝎,但他没有?,反而语重心长地教导她?别给自己?戴上有?色眼镜,要和靳叔叔他们?好好相处。
一开始许白微还天真地觉得她?的父亲是个善良真诚的人,后来才意识到?他只是想用这种行为标榜自己?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高尚,显然他是将?自己?当成了靳家落难之际施以温柔的救世主。
这就是许白微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剥开温情?脉脉的家庭氛围,底下藏着一个个冷漠又虚伪的内芯。
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后天养成的性格,逃脱不了原生家庭环境的投射。
无数个小环境,交叉在一起,构成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就像桐楼,快速发?展的经济和一成不变的腐朽思想矛盾地碰撞在一起。
孩子就是缩小版的大人,光鲜亮丽的穿戴藏不住他们?那张爱看人笑话、议论是非的嘴,就算是学校,也到?处充斥着闲言碎语。
早在潜移默化中,许白微就染上了和许父一样的恶习,甚至她?的更为卑劣,她?在背后没少搬弄靳司让的是非。
夏冉知道后质问她?:“你不是喜欢靳司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许白微想告诉她?,看事情?别只看表面。
似乎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想当然地认为她?喜欢靳司让。
或许有?喜欢,但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她?对他的情?感,复杂到?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剖析不出。
一直以来,靳司让就跟她?不同,他从不刻意去讨好任何人,特立独行到?不受任何规矩束缚。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提起他时?,他们?眼睛都?能笑弯成一条缝,仿佛能遇到?这样的学生,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也是大人眼里优秀到?完全不需要操心的那类孩子,在家里,许白微总会被拿出来同他比较,最后得到?的永远是许父对她?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息。
种种都?让她?对他羡慕又嫉妒,羡慕他的坦诚和不做作,嫉妒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博得她?想要的承认和赞美,当然最嫉妒的是他身?边永远有?万般维护他的存在。
同样她?也嫉妒夏冉,嫉妒她?有?个爱她?、却不会用爱绑住她?的母亲。
因为父辈的关系,许白微和靳司让在学校时?走动频繁,没多?久有?了他们?交往的传闻,身?边有?一个光鲜亮丽的“男朋友”,落在许白微身?上的关注跟着多?了不少,在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对靳司让的嫉恨奇迹般地少去。
她?甚至觉得将?这流言做实也未尝不可。
这种念头延续到?高三?下学期,在她?看见靳司让和夏冉亲密的举止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倒塌。
她?怕极了,怕听到?“靳司让不是和许白微在一起吗,现在这又算怎么一回事?”、“不是吧,靳司让居然看不上许白微,喜欢上了夏冉?”、“我们?起哄许白微和靳司让的时?候,许白微为什么不解释,她?这人也太恶心了吧”这类足够让她?无地自容的话。
过重的嫉妒心和恐惧能让一个人的品行变得更加低廉,许白微选择在夏冉和靳司让暧昧又懵懂的恋情?被人发?现前,先一步将?自己?择干净,还能顺势踩靳司让一脚。
比起方?堇,周围人显然对楼明玥的过往更感兴趣,作为知情?人之一,许白微受到?无数的注目礼,她?掩下内心的躁动,故作平静地说:“得艾滋是事实,但具体情?况我不是特别清楚。”
“靳司让没告诉你?你俩不是在交往吗?”
许白微摇头,“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朋友,我们?两家经常走动,我和他也只是普通朋友兼同学的关系。”
从那天起,没人再传她?和靳司让的桃色绯闻。
要不是夏冉当众甩了她?一巴掌,让她?短暂地沦落为旁人眼里的笑话,这场闹剧她?算是能干干净净地脱离。
转学到?一中后的一年半里,许白微没能交到?一个知心朋友,直到?上了大学,才有?了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她?鼓起勇气向她?敞开心扉,告诉她?:“我活得很累。”
朋友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我知道,我能理解你。”
许白微心说,不,你不理解,放大自己?的同理心那不叫理解。
维持一个得体的形象,时?时?刻刻需要装模作样,必要时?还得算计上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时?间一久,她?连自己?最基本的喜好都?忘了。她?的世界早就不存在想不想要、想不想做,而是该不该要、该不该去做。
她?被父母制定的标准束缚着前行,单薄的胸腔快要被写有?“完美”两个字的绳索挤压得透不过气来。
许白微拿手背揩去泪痕,早上六点才睡过去,之后几天,睡眠质量依旧差。
焦虑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她?试图找到?缓解的办法,努力后也只能顺藤摸瓜找到?焦虑根源所在。
——为了回应父亲的期望,她?在勉强自己?发?展一段看不见未来、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恋情?。
许白微用冷水扑了把?脸,擦干手,先后给靳司让和夏冉发?去消息:【过几天的同学聚会你来吗?】
发?给靳司让的那条她?多?加了句:【我问过夏冉了,她?说她?会来。】
隔了半个多?小时?,靳司让才回:【我知道了。】
许白微有?理由相信,如果她?刚才没有?提到?夏冉,他压根不会回这条消息。
但不管怎么说,她?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息终于能顺了出去。
要是同学聚会上,靳司让还是这辈子非夏冉不可的态度,那她?只能忤逆许父的意愿,不再将?自己?宝贵的时?间,持续性地浪费在三?个人无休止的纠缠中。
许白微收敛思绪,盯住屏幕看了会,发?给夏冉的消息一直没得到?回复。
她?放下手机回卧室睡了会午觉,等她?睡醒后,微信多?出一条未读消息:【我答不答应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事?实上, 夏冉这条消息纯属误发。
几天前?,她在淘宝上定制了两面插画挂布,昨天拿到手一看, 图案线条粗糙, 色彩模糊, 饱和度极低,跟她提供给店家简直是两幅,布料单薄得像纸,遮不了一点光, 做工让人怀疑评论区清一色的五星好评全是水军刷出来?的。
碍于是定?制款,不支持七天无理由, 没法退货, 夏冉找到客服,和他说明?了大致情况, 客服问过老板后, 态度坚决,表明?他们这边不愿赔偿。
跟这人掰扯不清楚, 反而平白无故被消磨了时间, 夏冉斤斤计较、不服输的性子回来?,确认收货后直接甩上去几百字加九宫格的差评。
转头店家就打电话来?恳求她先撤回差评,有?什么事?加个?微信好好谈谈,他争取给出一个?能让她满意的售后服务。
夏冉耳根子一软, 信了他的话,加了微信。
一开始对面的态度还算好, 没聊几句, 原形毕露,开始各种?推诿扯皮, 语气一句比一句恶劣。
最后还端起高高在上的姿态问她:【你这意思,是不答应撤销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许白微的消息进来?,夏冉手指意外点到,才有?了刚才这条回复。
不知道是不是在斟酌体面的措辞,又或者被她冷漠的语调刺到,许白微迟迟没回消息,夏冉犹豫后补充两条:
【发错了。】
【不过上面的也是我的答案。】
许白微还记得她那天要去?寺庙,十分钟后回道:【聚会时间改了,改成晚上七点半了,你拜佛需要拜这么长时间?】
夏冉没把话说死:【说不准的事?。】
许白微发过去?一串地址:【这是我们聚会的地方,你要是能来?就来?吧。】
夏冉没再回消息,去?银行取完钱后,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乘公交回书店。
路上她将?自己被无良商家威胁骚扰这事?发到了群里。
林束顺着她骂了几句,然后说:【你非要定?制的话,我也能给你手绘。】
夏冉:【我要求很高的。】
林束:【我虽然不是什么画家,但保证比你被坑的这一单成品效果好。】
何至幸今天上午考完试,去?书店的路上,抽空回了条消息:【夏冉姐,你信林束哥,他学过画画的,我看过他以前?的画,很漂亮。】
夏冉愣了下,这事?她从来?没听林束说起过。
她单独点开林束对话框:【什么时候学的?】
林束:【七岁开始学的,学了快十年,后来?出了点事?,没法再画了,也没走艺考那条路。】
夏冉当他有?难言之隐,没追问下去?:【现在又能画了吗?】
林束回了个?OK的手势,最后强调:【只?要不画人物就行。】
这事?就这么定?下,夏冉在网上下单了纯白挂布、画笔和颜料,回到书店,趁没什么顾客时,跟林束两个?人趴在吧台边上商讨手绘图案。
夏冉想要原创的动?漫形象,类似宫崎骏的画风,林束想要纯风景画。
就在两个?人争执不下时,插进来?一道声音,给建议般的语气,“我觉得动?漫风挺好,你们要是画不出来?,我可以代劳,绝对比市场价低很多。”
声音听着耳熟,夏冉先林束一步抬起头,花了两秒反应过来?对面这人前?不久刚来?书店推销过自己画作,画里的女主人公还恰好是她。
隔了几天没见,这人头发依旧很长,穿着打扮艺术感很重。
林束也认出他了,在一旁漫不经心地一笑,解锁手机屏幕,懒懒散散地倚在吧台上,不愿参加到他们的对话中。
夏冉斟酌好措辞拒绝了。
宋延清不依不饶地降低收费标准,“只?要你能再让我画你几幅画,以后不管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不收钱。”
见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宋延清一狠心,咬牙说:“这样我倒贴给你钱。”
一前?一后的态度转变大到让人匪夷所思,夏冉止不住好奇心,“之前?不是还逼着我们买你画,现在怎么成倒贴了?”
宋延清用沾沾自喜的口吻说:“昨天下午,有?人买走了你那副素描画,还卖了不少?钱。”
他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画能被卖出高价,是因为?对方有?足够的鉴赏能力,能从简单的线条看出作画者的潜力和水平。
“卖了多少??”
“一千。”
夏冉觉得荒谬,她一个?门外汉也能看出那幅素描不值这个?价格,桐楼这看人下菜的利己地方,会有?这种?冤大头这么没眼光地拿高价拍下?
夏冉对当别人的模特没多少?兴趣,饶是宋延清开出多少?价码,一开始她都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摇头拒绝,最后实在被磨得没了耐心,态度倏地冷淡下来?。
宋延清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耐,但还是厚着脸皮没走。
以前?的宋延清不是这种?死缠烂打的人,他自命不凡,说不出求人的话,总觉自己高人一等,不文一名?的作品也是。
导致画作开出的价格远远高于别人,没有?人来?买,只?能长久积压在画室。再丰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更何况他离开出走、决定?将?自己的后半辈子奉献给艺术时,身上除了一套全?新的画袋和两万存款,什么也没带走。
不到一年,一贫如?洗。
他降低标准,改去?公园摆摊,有?次遇到一位难缠的客人,骂他的画不值钱,还开出这么高的价,摆明?了想坑人。
推搡间,宋延清前?额磕到石阶上,霎时头破血流,他挣扎着起身,用浸着血的一双手紧紧揪着这人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说谁的画不值钱?”
这人没见过像他这么疯的,吊着一口气都要逼自己改口,疯子比混混更惹不起,算是怕了,敷衍地开口,“你的画值钱,最值钱了。”
宋延清这才松开手,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不得志的潦倒生活,容易让人在接连不断的碰壁中低下头颅,连傲骨都被磨平了棱角。
半年后,宋延清的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市侩,变得卑微。
现在一点委婉的肯定?,都能让他飘飘然。
只?要能卖出画,多少?钱他都愿意赚。
没办法,现实残酷,只?有?满足基本温饱才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实现自己扬名?立万的梦想。
宋延清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身子矮下去?一截,领口微敞,从夏冉的角度,能看见他锁骨露出的一小截纹身,有?点像花的形状。
她这才给出一些感兴趣的反应,隔空指了指他的纹身,“你这是什么图案?”
“山茶花。”宋延清毫不避讳地扯了扯领子,他的皮肤很白,偏变态的瘦弱,胸前?骨感极重。
山茶完整地露了出来?,暗红色,花瓣凋谢了一半,有?种?凌乱破碎的残缺美。
夏冉认真看了几秒,将?视线挪回到他脸上,突然发现他长得不差,双眼皮,眼尾压出两道明?显的折痕,估计是营养不良,五官被衬得更加立体,唇很薄,唇色淡,在日色里病态感更重了。
“你是去?哪家纹身店纹的?”夏冉问。
宋延清说实话,“就在路口那家'skin',不过图案是我自己设计的。”
夏冉没给他空档毛遂自荐,直截了当地问:“你能不能帮我也设计一个?,会付你钱。”
宋延清眼睛一亮,“给你钱就不用了,让我画幅画就行。”
思忖片刻,夏冉做出妥协,“行,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得工作,没法老老实实地坐在画板前?让你画。”
这是小问题,宋延清没当回事?,“那等你闲下来?再说。”
夏冉说了声好。
宋延清问:“纹身你想设计哪种?类型的图案?”
夏冉:“德国鸢尾。”
宋延清拿出手机上网检索图片,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好半会说:“我回去?想想,三天内画好初稿给你看。”
“好。”
宋延清从口袋里拿出便签纸,撕下一张,接过夏冉递来?的笔,在上面留下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微信同号。”
夏冉接过,等人走后,她问林束:“他的画你看过了,觉得怎么样?”
林束回忆了下,“有?点像半路出家的,能看出下过苦功夫,但最后也只?能到这了。”
夏冉听明?白了,林束是在说宋延清努力有?余,天赋不足。
两个?人商讨了一下午,最后决定?用夏冉提议的动?漫风,林束叹了声气,“不仅压榨我的劳动?力,连我的建议都不采纳。”
夏冉又气又笑,“什么叫压榨你?我又不是不付你酬劳。”
林束不缺这钱,“过两天陪至幸去?个?地方就行,我看了下,我那天临时多出安排,去?不了。”
“去?哪?”
“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免费心理咨询。”
“这不是需要提前?报名??”
林束露出欠扁的表情:“早就替你报好了。”
“……”
夏冉用眼神谴责他,“我的心理状况挺好。”
林束又轻飘飘地笑了声,“这你骗骗我就算了,能骗得过靳法医吗?不说现在,你们曾经好歹是最亲密的关系,你拼命想掩藏的东西他不可能发现不了,只?是时间问题。”
沉默了会,夏冉说:“以前?岁安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
“岁安?”林束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我最好的朋友。”
大学时期,沈岁安是室友中第一个?察觉到夏冉不对劲的,她拉着夏冉去?看过几次心理医生,最后全?都无疾而终,不是医生水平不够,而是夏冉太不配合,用医生的话说:她拒绝一切救赎,自虐般将?自己锁进囚牢,开心的时候,顺手拿起一件刑具,惩罚性地往身上一扎,非要逼迫自己重新陷入痛苦无望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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