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路口的公交车站台,“坐28路回?去,也不?远,就几站。”
夏冉问:“您现?在?住哪?”
“能住哪?当然还是老地方。”
“我听人说那?块地方早几年就决定要拆迁了,您还没搬?”
孙淑贞态度坚定:“住了这么多年,哪能说搬就搬。”
夏冉没料到孙淑贞就是街坊邻居口中鼎鼎有名的钉子户,一时哑然。
这天气实在?晒,她一手打伞,一手搀着孙淑贞走到公交车站台,后背汗又渗出不?少。
她在?站牌前停下,查阅了下28路公交车途经的站点,和?几年前基本没有变动?,“您是在?城口下吧,那?我们还是打个出租。”
她印象中,城口站点离孙淑贞家还有一段距离。
说完恰好有一辆出租从左侧驶来,夏冉眼疾手快地拦下,在?孙淑贞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挪进车里?,说了串地址。
车上?安静了会,孙淑贞问:“夏夏,闫野那?臭小子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夏冉摇头说没有。
孙淑贞重重叹了声气,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敛住了表情,直到下车前,都没说过一句话。
夏冉将孙淑贞送回?家后就离开了,半路被孙淑贞叫住,“我昨天做了些腌白菜,你带点回?去。”
夏冉没拂她的好意,在?后院等,忽然听见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有张阴沉的脸露了出来。
五官和?闫野没有半分相像,面颊瘦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尖嘴猴腮。
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透过生锈的防盗铁窗,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说不?上?被盯得毛骨悚然,不?自在?却是实打实的,五秒的对视后,夏冉认出他?是闫野的小叔,闫平。
以前她就不?太喜欢这个人,闫野会认识社会上?的三教九流,跟他?的“引荐”脱不?了关系。
更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点邪恶的欲念,现?在?是多到快要装不?下的敌意。
夏冉别开眼,落在?一旁的枣树上?。
她没见过这棵树,应该是她离开桐楼后栽的,四面围了圈不?知名的花。
她看得有些失神,直到耳边炸开暴虐的一声:“你他?妈给老子滚!”
夏冉愣了下,片刻看见孙淑贞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出来,扬着嗓门责骂闫平:“吵什么?给我安安静静待着!”
扭头看向夏冉时,神色缓和?不?少。
夏冉还没从这一惊一乍中回?过神,电光火石间,一道高瘦的身影冲了出来,将夏冉扑倒在?地,双手用力掐住她脖子。
夏冉被掐到脸色发紫,孙淑贞终于?回?过神,大惊失色,卯足了劲用身子撞开闫平。
巨大的冲力下,闫平被撞倒在?地,掌心被石头磨出了些,他?踉跄着起身,脸上?的狠戾半点不?消,恶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下,回?到自己房间,将门甩得哐当响。
夏冉刚缓过来,就看见孙淑贞跪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掉,恳求的语气:“夏夏,你别报警成吗?”
夏冉完全不?明白闫平对自己的敌意究竟因何而起,对此孙淑贞做出了解释,听上?去有些荒谬:闫平疯了,见人就打。
怎么疯的,她没说。
夏冉架不?住孙淑贞的眼泪,迟缓地点了点头,心说这地方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孙淑贞执意要送夏冉去路口,夏冉拒绝了,等车的时候,听见路边有两个中年女人在?议论闫平。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吃的穿的全是他?妈的,我要是有这种儿子,出生的时候就丢进茅厕淹死?算了。”
“这话可不?能让她听见,小心她跟你急。”
女人笑,“我还怕她不?成?她要是敢跟我急,我儿子第一个跟她拼命。”
“行行行,全天下就你儿子孝顺……对了,我记得她儿子以前不?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吗?现?在?怎么还不?愿出门了?”
“有一年醉酒驾驶,开着皮卡把自家后院给撞了,眼睛都撞瞎了一只……”
不?知道从哪飘来柳絮,落在?夏冉眼皮上?,痒得难受,她抬手拂去,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消失了。
倏地想起还没回?复苏岚的那?条消息,她掏出手机,在?对话框里?反复输入、删改,最后只留下一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的爱都远远比不?上?他?的。】
可能在?忙,苏岚没回?消息。
夏冉回?书店时,林束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抽烟,见她如此狼狈,笑到吐烟的动?作都断断续续的,“你这是去土里?滚了一圈?”
夏冉脸色难看,“差点跟人打了一架。”
林束开玩笑,“那?这人得废了。”
夏冉笑笑,没说话,去休息室冲了澡,换上?一件宽松的T恤,下楼听见林束正在?打电话,没聊几句,他?将手机放回?兜里?,扭头对她说:“我晚上?去星澜KTV,你要不?一起?”
去寺庙的当天晚上?,书店都会关门歇业,林束料定这次也不?例外。
夏冉问:“还有谁?”
“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相亲对象。”
“你俩算在?一起了?”
林束笑着否认,“普通朋友,我俩也都没有深入交往的打算。”
他?不?打算说太详细,将话锋转回?去,“我之前在?她面前提起过你几次,她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你,正好晚上?书店关门,你跟着一起来吧。”
夏冉没找到合理?推辞,心里?有些拧巴。
信口胡诌原本是她与生俱来的强项,在?遇到靳司让以后,莫名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她已经没办法回?到说谎不?打草稿、事后还能做到态度坦荡自然的水平。
这种认知惹她发笑,默默自嘲一番后,她实话实说:“晚上?有高中同?学聚会,也在?星澜,我要去了,没准会遇到他?们。”
林束顿了下,“靳法医也会去?”
夏冉摇头,“我不?知道,没问过他?。”
林束掸了掸烟屁股,烟灰扑簌簌地掉在?脚边,他?抬脚抖落,“行,我知道了。”
林束走后,夏冉将门前的木牌换成“休息中”,锁门,上?了二楼休息室。
百无聊赖地看了会视频,然后点进相册准备清理?,意外发现?一张背影照,轮廓有点像靳司让。
屏幕上?方显示着日期,但她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包括当时的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拍下的。
苏岚的消息在?这时进来:【你认为你的爱比不?上?他?的,又或者?你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但这并?不?能代表他?的想法。】
【爱情不?是简单的相加减,也不?是一个可以轻松计算得出的不?等式。】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感同?身受,也就意味着我们无法完全站在?对方角度,揣摩对方想法。在?你眼里?可能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在?他?看来,或许就是所谓的爱意体现?,换句话说,你爱不?爱他?,有多爱他?,取决于?他?的主?观意识。】
苏岚:【我想再问一遍,抛去你的不?甘心和?你的愧疚,你想跟他?复合吗?】
这次夏冉还是没有回?复。
苏岚又说:【夏冉,人的一生中需要做的重大决定,其实并?不?多,也因此,每个决定都尤为重要,行差踏错会变成步步错,就像多米诺骨牌,等你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到那?时候,你就只剩下了悔恨。】
夏冉是个能听进劝的人,但她逆反心理?也重,受不?了这种连着几条的说教,干脆利落地将苏岚的微信号设置成消息免打扰,两分钟后又鬼使神差地取消,刚退出界面,林束打来电话。
她装作没听见,铃声响了一阵,转入未接来电,空气安静了不?到五秒,他?的电话又进来。
夏冉深吸一口气,接起,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林束的声音先撞进耳膜,“你赶紧过来。”
“说了不?去。”
静了一瞬,林束说:“靳司让跟人打起来了,你也不?去?”
下班前,靳司让接到临时会议通知,从七点一直开到九点,结束后聚会还在?进行,地点也没换,他?绕到公寓换了套衣服,开车去了星阑。
几个目的地间的距离都不?远,来来回?回?也只耗费了二十分钟。
到那?人已经走了大半,靳司让顶着聚焦而来的视线,找了处安静的角落坐下。
这段插曲过后,凝滞的气氛重新转为热络。
聊的天很杂,从最近的塌方偶像聊到身边毁三观的小道八卦,最后停在?自己的日常琐碎里?,不?难听出里?面吹嘘成分。
一个人开了头,攀比层出不?穷,没人再怀疑话里?的真?实性,满脑子都是不?愿低人一等的念头,吹嘘得一句比一句夸张,几乎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
靳司让视线转了一圈,没看见夏冉,许白微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刚才在?微信上?问过了,她人已经在?路上?,大概十几分钟后就能到。”
靳司让盯住许白微看了会,他?不?认为她说的全是实话,但也没走。
许白微朝他?笑笑,回?到自己座位。
她走后不?久,有人端着一杯酒走过来,橙黄液体在?玻璃杯里?轻轻晃荡,放在?茶几上?时,溅出去几滴。
递酒这人叫何照,班里?出了名的碎嘴:“你也是最近回?的桐楼?那?是跟许白微一起来的?”
靳司让没搭理?他?,气氛莫名又冷了下来,许白微隔着一段距离替靳司让回?答,“不?是,工作原因他?早我几天来的。”
何照哦了声,正儿八经地打量起靳司让。
白衬衫搭条黑色西裤,领带没打,最上?面两粒纽扣散着,衬衫垂顺的质地盖住他?慵懒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规整得过分,像坐办公室的白领。
“我在?a&u当项目总监,”说着,何照递出去一张名片,“以后有机会一起合作啊。”
靳司让接过名片,还没看一眼,放到茶几上?,“等你作奸犯科,或者?遭遇什么意外,再谈合作的事也不?迟。”
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哪能听不?出这番绵里?藏针的挤兑,何照心里?不?满,没表现?出来,笑着抿了口酒。
有人出来解释了句缓和?气氛,“我有个亲戚就在?警局工作,听他?说靳司让你现?在?是在?当法医?”
何照听到后愣了下,尴尬地扯了扯唇,“当法医好啊,不?用和?活人打交道。”
靳司让缄口不?言,点了下手机屏幕,起身打算去外面抽根烟。
沉默着来,沉默着离开,存在?感却强烈,众人面面相觑后,无遮无掩地打开话匣子,何照先开的口:“他?和?夏冉当初怎么分手的来着?”
“谁知道,没准就是感情淡了、不?刺激了。”这人笑嘻嘻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夏冉这名字你记得倒挺牢,当初是不?是没少惦记她?”
何照脸一僵,“这种玩笑可太不?得,那?种不?知羞耻的女人,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说到夏冉,前不?久我在?商场遇到了她。”阮念插了句,但她没提那?天靳司让也在?。
“她回?桐楼这事我也知道,好像还在?三中附近开了家书店,我小侄女还去她那?买过书呢。”
“她怎么突然回?桐楼了?”
“可能是她妈的事吧?估计今年是打算参加追悼会了。”
“她妈遗骨找到了?”
“还没呢,都这么多年了,估计也找不?到了吧。”
“那?可太遗憾了。”
说着说着,话题又拐回?靳司让身上?。
那?会靳司让已经抽完了一根烟回?来,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说:“对了你们还记得靳司让他?妈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当时不?还传过他?会不?会也得了那?病。”
“这我是信他?没染上?的,毕竟她妈也是后来才得的。”
“诶诶你们真?信她妈是意外得的?不?是真?的和?学生搞在?了一起?”
靳司让早就过了听到楼明玥半点不?是,就非要和?对方争个无休无止的年纪,他?的神色和?他?的情绪一样平静,只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他?没那?耐心听完他?们为了满足自己卑劣的恶趣味讲的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转身刚走到拐角,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几秒后倏地消失。
他?扭头,看见夏冉一动?不?动?地站在?包厢门口。
身上?一点多余的装饰品都没有,甚至连脚上?的匡威板鞋都穿错成两个颜色,牛仔长裤一角还跑进了鞋里?。
靳司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最近几次见面她都是素颜朝天,穿着却是认真?搭配过的,分手前更不?用提了。
每次和?他?见面,脸上?都带着妆,问她化妆品哪来的,她都会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眼:“你猜。”
就算约会地点在?靳家别墅,她也会精心打扮一番,精致到一丝不?苟的地步。
让靳司让印象最深的是她潋滟红润的唇,分外招人,以至于?每回?她盛装打扮后,他?的目光在?她唇上?流连的时间格外漫长。
被她捕捉到,一开始她会略显不?自然地伸出舌头在?下唇一舔。
小巧的舌尖藏着一条看不?见的细线,线的另一头,勾住他?的心脏,她轻轻一动?,他?的心脏就起伏得厉害。
看见他?方寸大乱,她才笑颜盈盈地说口红是她从方堇那?偷偷拿的,“靳司让,我漂亮吗?”
一个人最真?实的情绪波动?会表现?在?他?的心跳节奏上?,靳司让没法忽视自己快要跳出喉咙的心,哑着嗓子嗯了声。
“这口红好像是桃子味的,你要不?要尝尝?”不?待他?回?答,她已经配合似的撅起嘴。
他?便将唇贴上?去,从转瞬即离的试探变成暧昧的厮磨,谁也没舍得离开。
响亮的摔门声将靳司让游离的意识拉扯回?来,夏冉已经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他?快步上?前,推开门,看见她背对着他?,扬着一个碎酒瓶,正对何照。
她身形消瘦,在?他?眼里?,却是威风凛凛的。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搞不?搞的?以前你就爱带头嚼他?的舌根,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能喷粪?要不?要我用血给你洗洗。”
一片静默里?,只有靳司让突兀地笑出了声。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夏冉?
这个一直都不?到答案的问题在?这一刻陡然明朗。
曾经的她身上?有种灵动?的美?感,善良又坚韧,和?死?气沉沉的他?是两个极端,人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格外向往,毋庸置疑,一开始他?就被这样的她所吸引。
没有人知道,在?她成为他?的恋人前,她先一步成为了他?的英雄。
第33章
夏冉其实不能确定林束那句话的真?实性, 她?想要无视,更想回一句“他和谁打架都跟我?没关系了”,然而嘴巴就像被坦诚做成502胶水黏得密不透风, 心也跳乱了。
乱到忘记换一套体面?的衣服, 以便用光鲜亮丽的姿态去面对那群曾让她?无比恶心的人。
林束在电话里没告诉她包厢号, 她?只能一间间地找过去,可能是运气好,不到两分?钟,就找到了房间, 透过门上的四方玻璃,看见里面的人觥筹交错, 笑容满面?。
她?没发?现靳司让的身影, 只看见了穿着无袖连衣裙妆容精致的许白微,嘴唇一张一合,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唯一能看出的是,在听见她?的话后, 身侧的人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这让夏冉联想到过去许白微一些卑劣的行径, 猜忌越来越重,占据她?整个大脑,在听见何照那句“不是真?的和学生搞在了一起”后,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变成不管不顾的冲劲。
她?用力推开门, 反手摔上,“你刚才在说什么?”
一开始还没人认出她?, 以为是走错包厢的, 直到混乱间有人叫了声?夏冉,气氛瞬间凝滞。
何照眯了眯眼?, 声?线不太平稳,像被她?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情绪,“你怎么来了?”
夏冉扫了眼?许白微,“我?也是一班的,也被邀请过,怎么就不能来?”
许白微淡淡笑了笑,不言不语,完全是置身事外的姿态。
夏冉收了视线,一手扯住何照衣领,右手举起酒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往桌几?上狠狠一砸,拿缺口对准何照,轻声?慢笑地重复着同一问题:“你刚才说什么?”
何照看了眼?泛着亮光的玻璃碎片,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装傻充愣地反问回去:“我?说什么了?”
有人试图上前阻拦,还没碰到夏冉胳膊肘,夏冉又逼近些,手里的酒瓶离何照眼?睛几?乎不到两公分?,
何照知道她?很疯,这会也是真?怕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骤然改口:“我?错了还不成,你先把瓶子放下,我?跟你好好道歉。”
夏冉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轻轻笑了声?,眼?神却像淬了霜的刀刃,狠狠扎向对面?的男人,“你跟我?道歉?你跟我?道什么歉?以前你就爱带头嚼他的舌根,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能喷粪?要不要我?用血给你洗洗?”
她?早就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争执不过五句,就胀得脸红脖子粗、眼?泪哗哗直掉的怂样。
她?学会了阴阳怪气,学会如何用含笑的语气直白地刺中对方的要害,刀柄一转,划破皮肉,让他们温煦皮囊下的丑态无遮无掩地暴露出来。
为配合咄咄逼人的气势,她?还特地敲碎酒瓶,一脚踩上茶几?,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应对势单力薄的局面?。
一切看起来那么成功,至少夏冉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靠近她?,她?的情绪在冷静和慌乱中不受控制地来回切换。
音乐没停,只是无人在唱。
夏冉都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僵硬地扭头,目光瞬间变得僵直,上滑得异常缓慢,与他沉沉的眼?接触不到两秒,倏地挪开。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迟来的声?音:她?被林束骗得彻底。
全身上下的力气像被掏空,不够她?完成这场闹剧的收尾工作,她?的手垂落下来,酒瓶掉在地上,在沉寂的氛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靳司让和以前一样,一句话没说,精准地扣住她?手腕,只是这次他没立刻拉走她?,而是将她?往身后带,在目光与何照相接的一瞬间,嘴角擒上松垮的笑,“什么事情非得在背后议论,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个清楚?”
何照惊魂未定,脸色还是刷白一片,嘴上却又开始装起无辜,“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吧,你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开始咬人了?”
靳司让笑了声?,“就当你还有你们刚才没说什么,那来聊聊八年前的事,八年前你们跟你们爸妈一起说的可不少。”
在座的人除了许白微,听到这话后神色都不太好看。
靳司让不紧不慢地接上:“'恶心死了'、'怎么这么不知廉耻'、'该不会一早就搞到一起了吧'、'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前两天?我?还看到他们一起去了医院,该不会搞出事了吧'、'离他们远点,省得染上一身腥……”
他每说出一个关键词,夏冉脸色就白了一个度,她?想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奈何一只手被他紧紧箍住无法挣脱,只能由着过去这些污言秽语肆意侵占大脑。
靳司让顿了两秒,回头看她?一眼?,攥住她?手的力气更大了。
空气停止流动,许久才听见一声?:“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提可就没意思了啊。都是老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和和气气地结束今天?不好吗?”
靳司让转回去,轻笑一声?:“先提的不是你们?我?不在的时候,聊得多?开心,怎么我?一来,个个都成了哑巴。既然憋不住想要看别人笑话的心,那就在这一口气把话说完,好听的难听的我?都会受着,实在听不下去的——”
他踢了踢脚边的碎酒瓶,“她?刚才没做完的事,我?替她?续上。”
全场噤若寒蝉。
靳司让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错过了现在畅所欲言的机会,就得劳烦你们以后把嘴管牢。另外,你们刚才应该也都听到了,我?现在当了法医,这双手解剖过的尸体多?到不计其数,要是你们没能管住嘴,我?有一百种切开你们喉咙的方式。”
转过身的前一秒,他收敛了凛冽的眼?神,松散地落在夏冉脸上,“我?们走。”
夏冉迟缓地挤出一声?:“好。”
她?脚底轻飘飘的,被他拉到另一个空包厢,空调没开,燥热有增无减。
两个人天?南地北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夏冉心里疯狂打鼓,就在她?按捺不住前,靳司让先开口:“在这待到我?回来。”
夏冉愣了下,就这样错过了接话的最佳时机,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她?不确定自己等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在心情还没彻底平静下来前,包厢门被人推开,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扑入耳膜。
靳司让快步走到她?面?前,单膝着地,脱下她?的板鞋,在她?破了皮的地方简单消毒后,用创可贴贴上。
动作干脆利落,夏冉还没回过神,他就结束了一系列操作,松开手,“别穿进去,就这样趿着。”
夏冉低着头说:“鞋子会变形。”
“我?给你买新的。”
潜意识里的声?音差点让她?脱口而出,说出那声?略带俏皮的“好啊”,万幸她?忍住了。
夏冉暗暗吸了口气,脚跟牢牢贴在沙发?上,“哥。”
她?叫他。
他没应。
她?轻声?说:“我?先回去了。”
顾不上疼,她?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在走到门口前,还是被他拽住,往回扯,后背撞上墙壁,他的手垫了下,痛感削弱大半。
“是许白微叫你来的?”靳司让低声?问。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夏冉不敢说实话:“是。”
“她?怎么跟你说的?”
“就让我?过去。”
“其他呢?”
“没说。”
安静一瞬,靳司让不留情面?地戳穿她?的谎言,“你撒谎的时候,眼?睛总会往左边瞟。”
空气里响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左边是藏着你能成功哄骗我?的答案?”
夏冉咬住唇,用了狠劲,干燥的唇破了块皮,血渗出来,又被她?抿去,“林束跟我?说,你和别人打架了。”
沉默许久,靳司让面?无表情地说:“就算他没骗你,现在的你,也没有立场出面?干涉。”
他口不对心,说着一针见血的伤人话,心里的愉悦却多?到快要装不下,满脑子都是:
她?还是会替他出头,她?还是在乎他的。
这种时候言多?必失,夏冉绷直了唇,抗拒的姿态一目了然。
包厢昏暗,借着外面?的透进来的光,勉强能看清对方的半边轮廓。
夏冉被闫平掐过的位置红印未消,只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靳司让的目光避无可避,笔直地落到对面?,她?的一切就那样赤|裸地袒露在他眼?里,包括她?的无措和慌乱,眼?底跳跃的水光,通通无处遁行。
他单手箍住她?,抬起左手,宽大的掌心在她?颈间缓慢描摹,轻轻松松地掌控住她?的生杀大权。
“脖子怎么了?”
呼出的气息灼热,喷在夏冉脸上,一寸寸地渗进毛孔,她?不着痕迹地一颤,微抬的视线窥见他波澜不惊神色下疯狂涌动的暗潮,嗓子突然干到发?涩发?扬,勉强挤出:“没什么,你不用管。”
冷淡的态度显而易见。
靳司让大脑突然停止了思考。
刚才因她?不顾后果和代价强行替自己出头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敷衍了事后的恼怒和不甘。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比谁都清楚怎样才能勾起最大程度地勾起一个人的不甘心。
这世界上最能冲垮一个人理智的就是不甘心,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上升得缓慢,下坠却在一瞬间,笔直的,虽有预兆但还是让人防不胜防。
就像现在的“你不用管”,让他突然意识到,重逢前后占据主导权的人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这段扭曲的恋情是从她?一句话开始的,结束也由她?说了算,她?压根就不在乎他的意见和想法。
她?到底将他当成了什么?
没有自我?意识、受她?支配的傻狗?她?给他一块肉,他就得感恩戴德地给自己拴上一条狗链子?
靳司让扯了扯唇角,夏冉刚剥离出这笑容里的讽刺成分?,半边下巴被人用力箍住,抬起,濡湿的触感霎时侵袭而来。
这个吻落得很重,带点惩罚性质,像两块没有生气、感觉不到疼痛的息肉在相互挤压。
紧接着,转为主导方的啃噬。
唇再?次被咬破,血腥味不重,强烈的是没完没了的痛感,尤其是腰部,束缚着她?的力道很重,她?完全挣脱不开。
破碎的字音断断续续地从唇间溢出,“哥,我?疼。”
靳司让听出了,明知这时装聋作哑才是聪明人的选择,偏偏被本能影响,他蛮横的力气卸了几?分?。
这让夏冉想起了从前。
每每情动之?时,或在怒火中烧之?际,他的吻技就会变得格外拙劣,节奏时快时慢,却总能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而那时候,她?总会装可怜,用细细软软的嗓音说:“靳司让,我?痛。”
他便会下意识松开手。
他总是这样,蛮横永远只表现在言语和一些根本伤不了她?、他却自认为足够狠戾的行动上,实际上,他的心,在她?面?前总是软得一塌糊涂。
说来讽刺,以前的她?完全察觉不到这些,他们在一起后,她?将他所有的好都视为理所当然,比起回馈,她?更痴迷沉沦于他毫不遮掩的偏爱中。
她?被他宠到肆无忌惮,宠到喜欢装聋作哑,宠到逐渐沦落成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也是曾经的她?最不屑成为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