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牵手,她?会主动递上她?的手。他想要亲吻,她?就献上她?的唇。
她?的大方全都表现在满足他的欲念上,她?天?真?又自负地认为,在情感上付出的不对等,都能用肉|体偿还。
苏岚说的对,爱情不是一个不等式,同样它?也不是可以论斤称卖的交易品。
也像他曾经说的那样:她?想要释放出的爱要远远多?于她?能释放出的爱。
等到她?意识到她?应该摒弃吝啬付出的自我?时,命运的愚弄和她?自身的怯懦残忍地剥夺了她?能真?正?带给他幸福的机会。
不知不觉中,她?对他产生了一种和对方堇一样与日俱增的愧疚,这愧疚不仅因为她?先叫停了这段关系,又耽误了他这么多?年,也因她?察觉到不管她?怎么做,她?对他的爱永远追不上他对她?的情。
以前是笨到不知道如何去回馈他的真?情,现在的心虽然还是满的,但灵魂已经空空如也,她?不再?有力气去爱去偿还。
“哥。”
靳司让垂眸看她?。
夏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一个能让人晕头转向的吻,后遗症严重,隐藏在皮表之?下的血液依旧在沸腾燃烧,或许应该在这时趁热打铁,将过去所有不明朗的话、包括今天?晚上种种昭然若揭的行为都摊开了说。
但他们都太胆小?了,怕捅破窗户纸后,映入眼?底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最后只能逃避一次又一次,心照不宣地维持着沉默,以此来粉饰太平。
同时他们也都知道,这样的沉默,在对方眼?里,其实或多?或少带点算计意味,就像在对方脚边挖出一个大窟窿,谁先沉不住气开口,谁就会陷入底下的泥沙之?中,不得喘息。
不远处的一间包厢门被推开,有歌声?泄了出来,是陈奕迅的《葡萄成熟时》。
也是夏冉很爱的一首歌。
歌词里有一句:“应该怎么爱,可惜书里从没记载,终于摸出来,但岁月却不回来。”
不同于原唱温柔缱绻的嗓音,带点歇斯底里的怒吼,调也跑了不少。
不太好听,胜在参杂了过分?充沛的原始情感,她?的心脏被冲撞得摇摇欲坠,从眼?眶带出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滴落到另一个人的颈间,像火一般侵入身体,迅速烧出燎原之?势。
靳司让顿了下,松开了包裹住她?脸颊的手。
两个人的间隙空出些,随后被一双白皙的手填满。
夏冉紧紧攥住他胸前单薄的布料,只将额头抵靠上去。
她?应该是说了什么,可惜声?音太轻了,被歌声?盖过,靳司让没能听见。
第34章
歌声停下不久, 有人经过,窗户透进来的光变暗两秒,紧接着响起林束的嗓音, 像在打?电话, 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不知道来了没有, 还没见?到呢,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夏冉止住了泪,无地自容般的屏住呼吸,身子贴在墙上没动, 脊背绷紧成一片坚硬的钢板。
靳司让将脸别过去几?度,垂落的目光还定格在她身上, 看着她?惶然的模样, 刚才的心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略带嘲讽地笑了声:“你怕什么?怕被看到?在这方面?, 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他?的嗓音没有压低, 反而抬高不少,恨不得?将外面经过的人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夏冉没说话, 翻涌的思绪停歇的下一秒, 又听见?高跟鞋敲地的声响,她?下意识偏头看去,隔着窗玻璃和许白微对上视线,整个人有了小幅度的颤抖。
她?的反应和外面?的声音, 靳司让自然注意到了,甚至能猜出现在经过的人是?谁。
非要互相折磨的狠绝卷土重来, 他?箍住她?的细腕, 交叠,抬高, 摁到头顶的墙上,低头吻住她?的唇,先是?不轻不重地啃咬几?下,然后含住轻吮。
单薄的衣衫下,他?的身体滚烫,紧实的胸腔朝她?那压去,手指比贴上素色壁纸的墙面?还要凉,渗出些汗,濡湿的触感不疾不徐地游走于她?的后腰。
夏冉却已经没了慌乱,呆滞地看着玻璃窗外的人。
记忆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很多被她?遗忘的细节在脑海中?连接成一条线。
那是?高考结束完没多久,她?和靳司让确定了关系,和夏日不断升腾的气?温一般,两个人一下子进入热恋期。
靳泊闻工作忙,寒暑假也经常跑到学校给高年级补习,家里就只剩下靳司让和夏冉两个人,每到那时候,空荡荡的别墅就会成为他?们欲望的温床。
最开始,他?们谁也没想过要品尝亚当和夏娃种下的那颗禁果,可它散发出的味道实在太过香甜。
忘了是?谁先不满足于普通的拥抱、亲吻,又忘了是?谁的手先不安分?起来,在对方心照不宣的默许里,朝着最隐秘的方向?探去。
夏冉仰着头,纱幔另一头灼灼的日光,刺得?她?眼睛微酸,靳司让用唇尖勾走了她?的眼泪。
“靳司让。”许久,她?抽抽噎噎地开口。
他?嗯了声,沙哑的调:“你叫我?名字的频率变高了。”
“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哥?”
“那是?以前。”
她?愣了下,似懂非懂,“那我?以后都叫你哥。”
他?特别难伺候,“分?情况叫。”
却也不说到底什么情况下才能叫他?哥。
事后,夏冉拿腿软到快要走不动路的借口,蛮横无理地要求靳司让她?想去哪他?就背她?到哪。
她?的两条手臂像藤蔓一般,紧紧缠在他?颈前,“让让,你说要是?被靳叔叔跟我?妈知道,我?俩睡到了同一张床上,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我?俩的腿会被打?断,然后逐出家门?吗?”
外面?气?温很高,只有他?的肌肤还泛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她?把脸贴了上去,感受夜晚深海般冰冷的神秘感。
靳司让看不见?她?的表情,只从语气?里听出她?的纠结和微不可查的不安,“你后悔了吗?”
她?收紧手臂,疯狂摇头说没有,她?也不敢说有,还想说什么,余光嵌进来一截淡蓝色的身影。
一侧是?公园,朝北,一大片背着光,绿油油的枝叶繁茂,许白微就站在幽深的小径分?叉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
夏冉不确定刚才的话,许白微都听到多少,但她?能捕捉到许白微眼底的暗流。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和惊诧、嘲讽、蔑视似乎都不沾边,直到今天夏冉依旧未能成功拆分?出。
同样的情境之下,这一刻的许白微眼里却不见?任何情绪,仿佛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任何跌破眼球的行为在她?看来都不过是?习以为常的小事。
在靳司让再次咬破夏冉的嘴唇前,许白微平淡地收回视线,鞋跟敲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间奏分?明。
敲击着夏冉混沌的大脑,她?迟缓地从回忆中?醒来,对上对面?不留白的眼神,一脚踩空,跌入深海,在浪里浮浮沉沉。
时隔多年的亲热,给了靳司让一种她?还是?她?,一点都没变的错觉,她?的敏感部位依旧在锁骨,他?用湿热的指尖轻轻一蹭,她?便颤栗不已。
反应极为生疏,就像一个不识风月的新手,可明明,他?们之前有过不计其数的欢爱。
他?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一个全新的问题,是?他?这几?年不敢细想的:他?们分?手后,她?还有过谁?
明知不该问,也害怕听到让他?恼怒又失望的答案,他?还是?没捱住好奇问出了声,用词更为犀利刻薄,劲也足,到了非要将她?戳伤,最好能两败俱伤的程度。
“这几?年,谁还这么亲过你?你还和谁上过床?”
听到他?质问般的语气?后,不光被他?咬破的嘴唇疼,被他?用力箍过的手腕也更疼了。
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敏感,她?的敏感得?分?人,像林束那样的,就算突然抱住她?、揽过她?的肩膀,她?不会产生类似异性间别扭的感觉,最多是?为他?突然越过分?寸线的行为感到不适。
靳司让不同,哪怕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要她?察觉到他?的气?息,或是?他?的呼吸顺着气?流远远飘到她?肌肤上,只需要一瞬的工夫,自己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开始疯狂涌动,为他?的存在叫嚣。
夏冉张了张嘴,靳司让却在这时害怕了,先她?一步舍弃求知欲,大拇指掠过她?的唇,带走唇上的血迹,“送你回去。”
夏冉再次张开嘴,发出的音轻到几?乎听不见?,靳司让看着她?微动的唇形,想起她?刚才被歌声淹没的话,心里紧绷的弦倏然崩断。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说好。”
“不是?这句。”
见?她?一脸迷茫,靳司让耐心告罄,干脆挑明:“你刚才是?在跟我?说对不起?”
夏冉沉默了几?秒,点头。
靳司让被她?气?笑了。
谁稀罕她?的对不起?
他?想听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这么多年过去,她?这张嘴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总爱在同一时间反反复复地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踩踏。
靳司让收不住讥讽的表情,凉凉笑了声。
他?忽然不想再继续配合她?和自己心里的胆小鬼粉饰太平,他?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恨不得?将那层窗户纸捣个稀巴烂,“你大晚上的被人骗到这里,然后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替我?出头,最后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种没有营养的废话?”
她?渴望温暖,渴望有人能让她?燃烧,于是?她?主动伸出了手,朝热源探去,然而每回还没触碰到火苗,她?就会害怕地缩回手,怕那簇火将自己灼伤。
她?从不知道,大胆后的畏畏缩缩伤到的是?别人。
“你永远是?这副德行,靠着一时的心血来潮,又或者意气?用事,把别人耍得?团团转,事后又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我?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觉得?这样就能翻篇,可是?对我?来说,事情根本没那么容易。当初确实是?你主动提出要交往,可最后做决定的人是?我?,是?否要终止这段关系,什么时候终止也都该由我?说了算。”
靳司让没摸到烟盒,心烦意乱地扯了扯领口,他?应该冷静下来,可他?完全没法?冷静,大喜大悲的后遗症过于强烈,将他?冲到广袤无际的海洋上,乘着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为了防范她?突如其来的无情海浪,心脏还必须时刻提到嗓子眼。
他?的气?息累到不太平稳,导致语气?听上去又急又冲,“夏冉,已经过去八年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最多不超过五年,你就会来见?我?,可是?整整八年了,你没有一次来找过我?。”
“你到底有动过要来找我?的念头吗?或者该问,这八年里,你有一次想起过我?吗?”
他?知道她?和靳泊闻私底下还有联系,是?靳泊闻主动找的她?,方堇死?后,靳泊闻心疼她?一个人,想要资助她?上大学,她?没同意。
那天他?们通电话的时候,他?就在靳泊闻书房门?口听着,后来趁靳泊闻不在的空档,他?解锁手机,记下那串外地号码,之后顺着仅有的线索,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她?就读的大学,本科重点,在鹏城,和她?曾经期望的、也和他?们曾经约定好的学校天南地北。
他?在鹏城待了整整一周,然而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随着方堇的死?一并埋进了荒土里,不管是?在校门?口,还是?她?的宿舍楼下,他?都没能见?到她?。
他?其实可以托人打?听到她?的课表,直接在教室守株待兔,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
当初提分?手的人是?她?,凭什么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狗尾乞怜?
可要是?她?骗了他?,她?跟他?分?手只是?因为有难言之隐呢?
那时脑袋里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最终阴暗面?战胜对她?的期待,他?买了最近一班回城的机票,在那之后,没再去找过她?。
夏冉心脏控制不住地在狂跳,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犹豫和迟疑在某些时候是?伤人的,靳司让自嘲地勾起唇,“这样有意思吗?”
他?觉得?他?们没劲透了。
夏冉嘴唇微张,她?感觉自己的声带在厮磨,但事实上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冗长的沉默里,靳司让恢复冷静自持的状态,他?不动声色将歪歪扭扭的领口复原,“跟上。”
夏冉迟钝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被当成凉拖穿的帆布鞋,停了两秒,抬脚跟上。
从包厢离开到大厅的路上没再遇到什么熟人,但还是?有人频频朝他?们看去。
夏冉心不在焉,没察觉到这些注目礼,她?的走路姿势和行尸走肉别无二样,他?走,她?跟着走,他?停,她?就跟着停下。
靳司让今晚没喝酒,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车上,沉默氛围持续了一会,夏冉收到苏岚的消息。
苏岚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已经从她?反复无视的态度里得?到了“你想要不要复合”的正确答案,甚至还拆分?出了几?条原因。
苏岚:【因为愧疚。】
苏岚:【对你母亲的愧疚,将你锁在了原地,你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拥有幸福了,你接下来的时间就活该在自责中?赎罪。】
苏岚:【还有,是?对他?的愧疚,你想当然地认为是?你耽误了他?这么多年,要是?他?没有你的话,他?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夏冉精疲力尽,挣扎过后,放弃告诉她?完整答案的念头,神情麻木地敲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岚回得?很快:【在一段难能可贵的感情里,最忌讳自我?意识过剩,你不想让他?和你一起承担你母亲逝世的责任和愧疚,这能理解,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是?心甘情愿的呢?夏冉,你不是?他?,你不能代替他?做任何决定。】
夏冉愣了下,飘忽不定的目光扫到左上角的时间,22:35。
苏岚是?个大忙人,可这个点她?还在陪她?进行一场艰难的心理辅导,显然她?对她?的关注越过了普通病人和医生的界线。
夏冉难掩好奇心,敲击键盘的力气?回来些:【你对我?的执着,仅仅只是?因为拿我?当成了你专栏里的一个特殊案例?】
苏岚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两年前,你写过一篇报道,关于见?义?勇为反被诬陷成加害者,最后如何一步步被逼到深渊。】
夏冉愣了愣。
她?在报社待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独立撰写过不少篇报道,其中?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苏岚说的这篇,过去这么久,她?甚至还能叫得?出当事人的名字。
故事起源于郭东南的善心,某天下班路上,他?向?一位被汽车撞倒的老人伸出了援助之手,将人送到医院后又垫付了医药费,只是?他?没想到,等来不是?老人一家的感激,而是?农夫与蛇的现实。
老人反咬一口,是?他?撞伤了自己,双方各执一词,碍于附近没有监控探头,谁也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郭东南给了老人一大笔钱。
老人一家并未松口,天天跑去郭东南公司卖惨,渐渐的,舆论开始一边倒,无人再去关注事情的真相,跟风似的开始对郭东南进行道德上的谴责。
郭东南丢了工作,还欠下大笔钱,不堪重负,从二十?八层的高楼一跃而下。
苏岚:【被诬陷的人是?我?一个学生的父亲。】
夏冉隔了两分?钟才问:【你是?在替她?感谢我??】
苏岚:【算是?,虽然已经没必要了。】
夏冉没看明白:【什么意思?】
苏岚:【去年年中?,她?在家里自杀了。】
苏岚:【早在她?父亲被冤枉跳楼自杀后,她?就有了自杀的想法?,看到你的那篇报道,她?很高兴,高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寻找真相,因为你,她?多坚持了半年。】
苏岚:【夏冉,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离开报社,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曾经是?个好记者。你做错的第一个选择,不是?和他?'私奔',而是?放弃了这份能够让你发光发热的职业,你本该可以用你的笔,探寻更多的真相,拯救更多的人。】
苏岚:【我?还是?那句话,别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错决定。】
苏岚:【复合,不是?给他?一个机会,而是?给你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车速平稳,夏冉一颗心却在起起伏伏中?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摁着锁屏键,窗玻璃映出她?时明时暗的面?容。
她?今晚也没喝酒,甚至最近三天都没碰过一滴,头还是?疼得?快要裂开。
“哥,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她?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有时候跟你有点像。”她?哑着嗓子开口。
靳司让极淡地问:“男的?”
夏冉说:“女的。”
靳司让瞬间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夏冉又说:“哥,给我?一根烟吧。”
“没有。”
夏冉知道他?是?抽烟的,今晚他?的衬衫上就有烟味,“你这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比不上你的蹬鼻子上脸。”
夏冉一顿,笑了笑,岔开话题:“我?今天下午去了趟寺庙。”
她?这声调有点接近呢喃,靳司让没说话。
“碰见?了闫野他?奶奶。”
他?还是?沉默。
“她?问我?要不要去参加今年的追悼会。”
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因这句话倏地一紧,靳司让喉结滚动了下,尽量让语气?平和到听不出异常,“那你的回答是?什么?”
“我?不确定,到时候再说,可能会去吧。”
她?开了窗,下巴搁在窗沿上,很快被溢进来的风吹花了眼,直到车停在建德路128号前,她?都没再开口。
靳司让也不催她?下车,从扶手箱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没点,装模作样地含在嘴里,好半会才拿下,偏头看她?,目光没有半分?折衷。
夏冉从他?深邃的眼里找回自己声音,“哥,你等我?找到我?妈,我?再给你一个答案。”
又是?一阵漫长难捱的沉默,靳司让一针见?血地挑明:“要是?永远都找不到了,你还打?算这辈子都这么过?”
他?不是?在危言耸听,也不是?故意想看她?痛苦,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
夏冉的哽咽再次漫到嗓子眼。
靳司让收紧手,将烟揉碎在掌心,“这些年,不止你一个人饱受煎熬,阿姨的死?也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可你却总想着一个人承担……夏冉,没有这样的道理,强装的坚强不叫坚强,叫没有自知之明的愚蠢和自作多情的残忍。”
他?向?来如此,连安慰体恤人的话,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可到如今,糖衣炮弹对她?而言早已失效,或许只有残酷地挑明现状,才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夏冉硬邦邦地挤出一个笑,“我?知道。”
她?顿了几?秒,“但不找到她?,我?就迈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所以哥,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靳司让也降下车窗,这次终于把烟点上了,“下车。”
这样的回应让人揣摩不出态度,直到他?不紧不慢地跟上一句:“你非要这样,那就比谁耗得?起谁。”
夏冉开门?的动作慢了几?秒,沉默着下车。
没多久,靳司让也下了车,倚在车门?上吞云吐雾。
半根烟抽完,他?撩起眼皮往上看,她?的身影出现在三楼过道,身旁还多出一个人。
又高又瘦,头发很长,看轮廓像男人,还有几?分?眼熟。
第35章
过了十一点, 夜色沉沉,筒子?楼亮着的灯光所剩无几,夏冉越往上走, 另一道脚步声就越清晰, 显然她和?楼上这人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她多留了心眼, 全身的戒备在拐进三楼、看见男人侧脸后卸下大半,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宋延清偏过头,楼道灯光微弱, 对?方的轮廓被映得模模糊糊的,他眯起眼, 好一会才认出她, “我这就住这。”
见她反应呆愣,宋延清多解释了句:“一周前搬过来的, 不过这几天晚上我都住公园, 你没见过我也正常。”
他将画板靠在墙边,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顺手摁下左边的开?关按钮。
亮白色的灯光瞬间?铺满整个狭小的空间?, 空空荡荡的,连张单人床都没有,不像用来住人,倒像一个简约画室, 靠西?角落杂乱地堆着?些废弃画具,中间?架着?一个一米高的画架, 画只上了底色。
墙壁上画着?颜料画, 看画风有点像《大鱼》里的某一幕场景。
“你要不进来坐坐?”宋延清见缝插针地说:“正好我补全了材料,这回就不给?你画素描了, 用油彩画。”
他扫了一圈,没找到?能坐的地方,露出尴尬的神色,正在犹豫要不要死?缠烂打上她那借张凳子?,就看见她摇了摇头,“太晚我得休息了。”
宋延清失望地哦了声。
夏冉掏出钥匙,忽然想起纹身那事,脚步一顿,扭头问还?杵在门边的宋延清:“纹身的图案你设计好了吗?”
宋延清懊恼地叹了声气,将头发揉成鸡窝状,“目前还?没什么灵感,估计得再过一阵。”
夏冉笑笑表示理解,“不急,你慢慢来。”
何至幸期末考试一结束,就搬回了家?,现在是夏冉一个人住,她拿上洗漱用品进了浴室,洗完澡后擦干蒙在玻璃上的水雾,不由一愣。
她算是知道刚才宋延清在见到?她时,脸上一瞬间?的意味深长?因何而起。
她脖子?上的掐痕虽然淡了不少,唇角却破得不成样子?,不是天干物燥这种说辞就能糊弄过去的。
夏冉摸了点药膏,上床,将手机调成静音后熄了灯。以为又是一个不眠夜,破天荒的,她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一到?书店,林束便?追着?她问:“昨晚你去过星澜没有?”
夏冉卡壳一瞬,错过了撒谎的最佳时机,只能点头说:“去过了。”
林束觑着?她的反应,“看样子?也见到?了。”
夏冉似笑非笑的,“确实见到?了,顺便?知道了你这人一肚子?花花肠子?,连老板都敢耍着?玩,亏我还?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
她岔开?话题的意图实在明显,林束就没再自讨没趣,没脸没皮地笑了声,另起话头:“挂布图案我已经?画好了,现在在二楼休息室地板上晾着?,你要不去验个货?”
“行。”
夏冉刚准备上楼,被迟来的宋延清叫住。
最近这段时间?,宋延清来书店的频率很高,有时候是坐在二楼借阅室看书,更多时候是来寻找灵感。
夏冉止步回头,问他什么事。
宋延清问得很直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画?”
“你现在就能。”
“你是想让我学相机抓拍?”
夏冉使出激将法:“你对?你自己的水平没有信心?”
一句话把?宋延清的嘴堵死?。
心理咨询过后,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更加明晰的认识,他的画一直卖不出去,或许不是因为迟迟没有遇到?伯乐,而是确实如?当年那个来找麻烦的游客说的一样,他的画没有价值,说得再准确些,是它潜在的价值配不上它的价格。
当画家?是宋延清小时候的梦想,但因为家?庭状况,只学了几年就放弃了,再次重拾这个梦想是在六年前,他即兴画了幅油彩,意外被同事看到?,对?方赞不绝口,“这水平,完全看不出是业余的,都能开?画展了。”
宋延清听?得沾沾自喜,半个月后,他义无反顾地踏上追寻梦想的艰辛道路。
不到?两年,砰的一声巨响,前额撞上南墙,将他撞得头破血流,前面?的路被堵死?,他只能回头,可后面?也没有路,行经?的木桥已被人斩断,悬崖峭壁之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潭。
一条路走到?黑错了吗?
他不觉得,错就错在,他不该把?别人礼貌又虚伪的一句恭维当成是对?自己至高无上的褒奖。
认清自己没有天赋后的现实残酷又伤人,可你要问他还?想当个扬名立万的大画家?吗?答案自然是“要”,他已经?穷到?一无所有——钱、才华、家?人,通通成了沙漠上可望不可及的海市蜃楼,他现在唯一能握住的就是梦想。
他沉默的空档,夏冉又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想画随时能画,但我不会老老实实坐下让你画。”
见她如?此坚持,加上又找不到?灵感,宋延清便?暂时歇了作画的心思,坐上吧台最左边的高脚凳,挑起一个全新的话题:“和?我们一个小组的赵心蕊和?杨升你还?有印象吗?”
夏冉回忆几秒,点头。
宋延清无遮无掩地说:“他们自杀了,就死?在自己公寓。”
夏冉想起最后一天去教堂听?到?的交谈声,看来不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们第一次咨询后吧。”
夏冉不知道要接什么话,索性保持沉默,宋延清又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迁延性窒息?”
汪有亮就死?于迁延性窒息,以至于这个专业术语夏冉至今记忆犹新,她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你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梵高割下自己耳朵后,不是画了《耳朵上扎绑带叼烟斗的自画像》,这幅画后来还?被拍出天价。我就在想,人的潜力是不是能在最痛苦的时候激发出来,一半也行。”
话说到?这份上,夏冉再听?不出他的潜台词就是傻,“你是想给?自己创造出迁延性窒息的条件,在最痛苦的几个小时里,逼迫自己画出和?梵高那种水准的画?可你不是梵高。”
宋延清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梵高,甚至连他万分之一的才华都没有,非要说的话,我这前半生和?思特里克兰德有点像,就是他年纪比我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