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 by安南以南
安南以南  发于:2023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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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落水伤了身,需要好好卧床修养。”
棠梨别开眼睛不想看他。
裴时清面色微微发白,孤身立在原地。
屋子里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棠梨终于开口道:“我要睡觉。”
他轻声说:“好。”
折身离开前,他说:“你的家人已经在路上,马上就能见到他们。”
棠梨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已经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蓄积已久的泪水猛然滑落,渗进被褥之中。
小院中长着几棵红彤彤的柿子树,柿子上积了残雪,轻盈的鸟雀在枝头跳跃。
息邪立在柿子树之下,欲言又止看着裴时清。
裴时清淡淡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跨院,息邪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公子……为何不向棠姑娘解释?”
裴时清身形微微一顿,又继续提步往前走:“她生我气,是应该的。”
息邪无奈地看着裴时清的背影,无声叹了一口气。
徐怀忠分明就是在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公子竟真的顺了他的意,一路赶来北境,为了棠姑娘身陷囹圄……
他气愤的是棠姑娘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生公子的气。
公子这不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嘛!
裴时清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回头看他一眼:“你不许多嘴。”
息邪难得反驳了一句:“公子和棠姑娘分明互相倾慕,又何必让棠姑娘误会公子,生了心结?”
檐下白雪皑皑,肩披大氅的青年忽地一笑:“心结?”
细雪纷纷,清寒之意笼上眉目,平添几分寂寥。
裴时清声音也淡:“说来的确是我太过贪心,若无爱慕,又何生心结,若无爱慕,又怎会让她一次又一次陷入险境之中?”
息邪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裴时清话中含义,裴时清已经岔开话题:“上京已乱,老师那边应当马上会有动作,你且做好准备。”
息邪神情一凛:“是。”
入夜时分,又下起雪来。
雪花扑簌簌落下,一院寂静无声。
棠梨早早在侍女的服侍下用了饭,躺在榻上修养。
河水刺骨,她又落水太久,被救起来之后昏昏沉沉烧了两日,才醒了过来。
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如今棠梨连指尖都透着倦怠。
屋里烧着银骨炭,淡淡的药香也沾染了几分暖意。
棠梨倚在榻上看雪。
白日里啄食柿子的鸟雀也没了踪影,只剩一轮孤寂清冷的圆月挂在漆黑天幕上。
满室寂寥。
她拥着被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冷香。
棠梨微微出了神。
她知道自己早上耍小性子了。
上京本就是局势瞬息万变的时候,他却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救她,甚至也潜入冰凉刺骨的河中。
他们分明已经许久未见,然而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她却如此冷落他。
换作任何人,想必都不会好受。
她既然知道他身份特殊,便该对他的举动表现出更多的包容。
无论是他悄无声息将她送走,还是如今冒着风险千里迢迢来救她……
可是她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说好要结心的人,又怎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转手将对方推开,只留自己直面一切?
她要的不是被他护在羽翼之下,她要的不是他刀尖行走时她却安居一隅享受。
哪怕棠梨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微薄,可是她也想……尽可能帮助他,站在他身边。
棠梨的指尖轻轻摸了摸被子上的绣花。
那花的形状像极了同心草。
“同心草……”
棠梨轻轻念了出来。
原来他当时制成书签送她的那一朵……就是同心草。
那些郁积于心的情绪忽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在默默告诉她。
彼时她尚有婚约在身,而他……是她名义上的先生。
那些隐藏在无言之下的情愫,忽地在这个雪夜摇荡心旌。
棠梨一把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地。
他们之间,总是隔了千山重重,如今好不容易能在一起,她又为什么还要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呢?
然而双脚刚刚触上冰凉的地面,便有一道淡淡的影子投到了窗棂上。
棠梨猛然停住脚步。
那人脚步极轻,步子极慢,似乎是不想吵醒房间里的人。
他颀长的身影如同流动的雾气,慢移的云,最后定格在某一处。
月光将他的影子勾勒得清晰。
棠梨的目光划过他如山峦起伏的侧脸线条,如修竹笔挺的背脊,唇角渐渐溢出一丝笑来。
他似乎侧耳倾听了一瞬,抬起手,在窗台上放下什么,然后悄无声息离开。
棠梨心念一动,匆匆推开门!
廊下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月色在裴时清眉眼间镀上一层清辉,他整个人犹如踏雪而来的谪仙。
他站在回廊尽头,衣袖随着寒风微微摆动。
棠梨一眼便看到了那枝放在窗台的梅花。
她提起裙摆,随手抓起梅花,匆匆朝他奔过去。
风弄衣带,满袖盈香。
她在他面前站定,扬起头,眼波潋滟:“裴先生。”
裴时清凝望她片刻,忽然弯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棠梨受惊,吓得低低呼了一声。
裴时清却已经抱着她进了屋。
裴时清抱着她走到床榻坐下,直到他掏出绢帕,捧着她的玉足细细将沾染的碎雪擦干净,棠梨才回过神来。
他的手指温热,轻轻擦掉她足上沾染的雪泥,叫棠梨脸颊都染上薄红。
“裴先生,脏……”
她试图缩回自己的脚,裴时清却用了点力气抓住她的脚腕,细细地替她擦拭。
少女的脚趾圆润可爱,透着淡淡的粉色,被裴时清修长的手指捉住,局促的缩在一起。
他却浑然不觉,展开绢帕,仔细地拂过每一处。
脚心传来些微痒意,让棠梨忍不住往他怀中缩了缩。
直到棠梨憋得满脸通红,轻轻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裴时清才放开了她。
棠梨连忙缩脚,却没能快过他的动作,他捉着她的脚腕,将她的玉足拢到了自己怀中。
棠梨被迫蜷着身子,两人之间的姿势极为暧昧。
窗外雪还在扑簌簌下,呼吸纠缠间,棠梨率先开了口:“对不起……裴先生。”
裴时清却连眼睫也没抬一下,似乎在等她说下半句话。
于是棠梨只好硬着头皮说:“是我不对……早上不该同先生耍小脾气的。”
托着她玉足的手掌忽然动了下,棠梨感觉到他滚烫的指腹停留在当时她被蛇咬伤的那处地方,轻轻摩挲着。
在棠梨起了一背鸡皮疙瘩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棠儿何错之有?”
棠梨微微挣扎了下:“裴先生千里迢迢赶来救我,我却给你摆脸色……”
按在旧伤上的手指微微用力,似是惩戒:“错在此处?”
棠梨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错在此处。”
暗夜之中传来一声轻笑,那噪声却并不怎么愉悦,反而带着森森寒意。
裴时清放开她的脚腕,猛地俯身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看来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棠梨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吻吓懵了,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他。
裴时清气极反笑,又俯身衔住她的唇,尖利的齿尖狠狠研磨了一下:“还不知道?”
棠梨耳尖泛红:“裴……裴先生呜——”
温热的手掌托住了她的后颈,又凶又急的吻辗转在她的齿间唇上。
棠梨渐渐不能呼吸,手掌无力地推着他的肩。
她像是一朵任人采撷的花,直到花瓣都被揉皱,裴时清才放开了他,声音喑哑:“知道错在哪里了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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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水光盈盈的眼可怜巴巴看着他, 裴时清无奈至极,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棠梨吃痛,轻轻嘤咛一声。
裴时清猛地又低下头。
棠梨唇上还在发麻, 往后一躲,高挺的鼻梁悬停在离她寸余的距离。
裴时清淡淡叹了一口气,哑着嗓子说:“棠梨,不要动。”
灼热的气息拂过棠梨脖颈, 激得她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夜色沉寂,他的眼神幽深难辨。
气氛忽然变得古怪。
棠梨轻轻唤他:“裴先生?”
少女发髻蓬松如云, 面颊染着薄红, 像是初春开在枝头的灼灼桃花。
偏她要用不谙世事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呼吸相缠间,裴时清的目光越变越深。
棠梨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张开红唇, 像猫儿一样轻哼:“裴先生。”
裴时清忽然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眸。
“帮我。”
院内枯草结了霜, 月色似乎也凝结在屋檐之下。
棠梨掌心滚烫, 后背竟绵绵密密出了一层汗。
她听到窗外雪越下越大。
直到枝头的柿子树被压低了枝桠, 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响——
裴时清埋在她颈窝之间,忽地咬住她的肩膀。
已是三更。
两人同卧一榻, 裴时清从背后抱住她,绵长的呼吸尽数拂在她耳侧。
棠梨的脸颊依然滚烫, 她贴着被衾, 试图让自己脸上的灼热散掉一些。
裴时清的嗓音含着些沙哑之意:“棠儿。”
棠梨轻轻应他:“嗯。”
“棠儿。”他再度唤她。
棠梨翻了个身,主动看着他:“裴先生, 怎么啦?”
裴时清静静看着怀中之人, 片刻之后, 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你可以怨我的。”唇离开她额头的那一刻, 他说。
棠梨指尖卷起他的一缕墨发, 白玉般的手指缠着乌黑,说:“我本来该怨的。”
她叹了口气:“有人白日里还在同我说要结心,转头就把我迷晕了送到千里之外。”
“我自然知道他是想要保护我,但就把我这么撂在一旁,不痛不痒写几封信来问一问,几个月不露面。”
棠梨察觉到箍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棠梨瞪他一眼:“有人笨得要死,跟我一点也不默契,害得我在徐怀忠面前演了好大一场戏,却抛下上京种种,傻兮兮来救我,害得我戏也白演了,还凭白无故在水中受了一遭苦……”
棠梨说着说着,忽然顿住。
棠梨想起方才他问她那句“知道错了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方才问我哪里错了……”
裴时清含笑看着她。
棠梨继续道:“难道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跳到水中打算自救?”
揽着她腰的手微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到怀中。
紧密相贴间,裴时清再度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遇到危险第一想到的不是我,而是要以身犯险自救。”
他语气有些凶:“下次不许了,明白吗?”
棠梨埋在他怀中沉默片刻,却说:“……可是我没错。”
裴时清身体一僵。
棠梨的发顶蹭着他的下巴,抬起头:“还记得那次在山洞,我被蛇咬吗?”
“若不是你提前将刀给我,或许后来你会受伤。”
她展开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腰:“我们裴先生啊,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能时时刻刻想着你来救我。我也要有自保的能力,我也要努力不给你添麻烦……”
“这么说来,我哪里做错了呢?”
两人静静相拥,良久之后,他轻轻喟叹道:“你啊……”
棠梨察觉到他要说什么,忙抓着他的衣服仰头,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裴先生,我不是在怀疑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棠梨眼眸明亮温柔,像是倒映着一轮圆月。
“但在你走向我的同时,我也会努力走向你。”
哪怕情况凶险万分,她也会抓住唯一的机会,努力走向他,而不是站在原地。
棠梨注意到那双向来藏风藏雪的眼此时却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
像是有人提笔点墨,在他眼尾揉开淡淡的红。
棠梨心疼地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他的眼尾。
指尖沾染了一点湿痕。
棠梨也红了眼,对他说:“所以下一次,别再不问我的想法,就把我推开。”
裴时清一把将她按到怀中,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良久之后,她才听到一道闷闷的声音:“嗯。”
担心棠梨这次落水伤了身,裴时清请来了几位大夫为她调养。
每日各种补品汤药连绵不绝往屋子里送,短短几日内,棠梨的下巴便圆润了一圈。
今日难得放晴,棠梨握着一卷书靠在桌案边,打眼一看,眉目温婉,雪肤乌发,整个人散发着圆月般的清辉。
裴时清便立在屋檐下静静看。
直到棠梨略有些倦怠,伸手揉了下眼,才注意到裴时清。
她欢喜地站起身:“裴先生,你来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裴时清这才跨进屋中,笑着摸了摸她的发:“一时赏景赏痴了。”
棠梨愣了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她扬起手中书册便要敲他:“好啊,还敢调侃我。”
裴时清捉着她的手腕,将人往怀中一带。
棠梨也顺势抱住他,嗅着他身上沾染了风雪之意的冷香。
依偎了片刻,棠梨开口问:“裴先生有心事。”
裴时清沉吟片刻,轻抚她的发:“我的棠儿真聪明。”
棠梨戳了下他的肩:“说吧,是什么事。”
他淡淡叹了口气。
“原本打算直接让你留在此处,但那日你既然同我说了,我便给你第二个选择。”
棠梨瞬间意识到什么,她正色道:“要回上京了?”
裴时清颔首:“上京局势有变,我需尽快赶回去。”
棠梨想也没想,便说:“我要同你一起回去。”
裴时清没有出言反驳她,而是问:“此行并不轻松,或许还会有危险。”
“……我会给裴先生添麻烦嘛?”棠梨小心翼翼问他。
裴时清沉默片刻,轻轻拥住她:“怎么会是麻烦呢?”
“我只想离你不远,能随时探知你的情况,如果可以,我能像上次一样躲在京郊吗?”
裴时清眼眸含笑:“好,我会把我们棠儿好好藏起来。”
已是夤夜,窗外落着细雪,屋内烛火晃动,时不时发出噼啪一声。
桌案前那人时而提笔疾书,时而眉头深深蹙起,消瘦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层浅青色的胡茬。
陆辰远半揽着袖,蘸了些墨,欲再写,忽然有脚步声匆匆传来。
那人压低声音唤:“大人。”
陆辰远在纸上落笔,随口道:“进来。”
下属轻手轻脚推门而入,朝着陆辰远行了一礼。
陆辰远微微颔首,随口问:“深夜来访,有何事?”
下属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那位裴大人……反了。”
陆辰远落在纸上的笔锋忽地一曳,竟像是要将宣纸生生划破一般。
陆辰远蓦然抬眸,锐利的眼看着他:“细说。”
下属似乎也酝酿了片刻,才颤幽幽地开口:“大人可还记得十几年前被灭门的开国公府谢氏?也就是前皇后的母家……”
陆辰远眼角轻跳,忽地生出某种猜测。
下属与他目光相交那一刻,陆辰远开口问:“他是谢家人?”
下属点头:“正是,裴大人……裴贼正是开国公府世子,谢渊!”
陆辰远眸光一动,面上浮现出些不敢置信的神色:“谢家……不是满门被灭么。”
下属叹道:“当年的确发现了小世子的尸身,谢家人瞒天过海,蛰伏那么多年,着实让人震惊。”
陆辰远转念一想,毕竟是当年与先帝一同打江山的谢氏。
如此庞大的家族,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本事,自然是有的。
“现下情况如何了?”
“谢渊打着替谢皇后、前太子以及谢氏满门平冤的名头,于滕州起兵谋反。”
去年裴时清曾于滕州大挫周家气焰,想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暗中有所准备了。
陆辰远沉吟片刻:“陛下那边有何动作?”
下属道:“连夜召见沈大人、钟大人……还有陶大人。”
陶知禾?
下属又说:“但是陶大人……不在上京。”
陆辰远眉头微蹙:“陶大人抱恙已久,不是一直在府上休养吗?”
下属小心翼翼提点:“……毕竟陶大人是裴大人的老师。”
陆辰远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陶知禾乃是朝廷清流砥柱,这些年因着年迈体弱退居国子监,但这个时候他不赶去宫里向陛下求情,反而不在上京?
陆辰远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一趟棠府和状元府,暗中将此事知会棠大人和徐大人。”
下属领命,就要退下,陆辰远忽然开口交代道:“注意行踪,不要被那边的人发现了。”
两人于长夜之中无声对望,下属率先低下了头:“是。”
来人冒着风雪匆匆离去,窗外再度归于一片寂静无声。
陆辰远手执狼毫,却再也落不下去一个字。
僵持许久,他终是起身翻出了放在角落的一个木匣。
木匣里放着满满一盒子信。
陆辰远的手指爱怜地从那些信上拂过,直到看到“小陆哥哥”四个字,他的动作才忽然一僵。
墨迹已然褪色,指尖却似乎仍然残留着淡淡余温。
眼前又浮现出那双清浅明亮的眼。
许久之后,陆辰远妥帖的收好那些信,终是坐到了窗前。
雪如鹅毛,纷纷扬扬,他望进无边夜色之中,似乎要透过这茫茫雪夜看向扶梨。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他终于展开宣纸,提笔落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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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打着响鼻,呼出团团白气。
宽敞的马车中早早备好了暖炉汤婆子等物,棠梨拥着披风, 雪白的毛边缀在脸颊边,显得整个人温软可爱。
只是此时,厚厚的衣裳下探出一只小手,牢牢抓着裴时清的袖子, 将他的衣袖揉得皱巴巴一团。
少女一脸不舍,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眼此时委屈巴巴垂了下来, 倒像一只惹人垂怜的小狗。
裴时清眼尾含笑, 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棠儿乖。”
“……我真的不能跟先生一同走吗?”棠梨再度询问。
裴时清揉了揉她的发:“我要去找老师,不能把你带在身边,棠儿先去上京等我, 到上京后, 不要随意走动, 明白吗?”
棠梨知道他有事要做, 明白这一次他没把自己留在此处已是最大的让步。
于是只好叹了口气:“好。”
裴时清垂下手来,顺势轻轻蹭了下她白玉般的耳垂。
棠梨却是展开双臂, 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裴时清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站定之后, 又回抱住她。
棠梨埋在他胸膛,嗅着满怀冷香, 闷闷说:“要及时写信给我。”
裴时清轻抚她的背脊:“嗯。”
“不要受伤。”
“嗯。”
“……裴先生。”棠梨的声音忽然沾染了些哭腔。
裴时清手臂一紧, 低头轻声问怀中人:“怎么了。”
他察觉到她背脊轻颤。
在他收紧手臂, 将她往自己怀中扣得更紧的时刻, 他听到她问:“裴先生, 你为自己准备了退路吧?”
那双被冰雪覆盖的眼,在此刻划过一丝暗色。
棠梨没能及时听到回答,抓着他的手,仰起头来,一双眼通红不已:“如若不能事成,你还有其他退路吗?”
他的棠儿……向来如此聪明。
眸中积压的清寒之意一点点化开,最后他眼角微弯,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嗯,我不会死。”
他替她整理好披风:“我还要来迎娶我的棠儿。”
棠梨定定看着他,终是红着眼一笑:“好,开春的时候,你要来娶我。”
风雪大了些,棠梨打着车帘,目送裴时清翻身上马。
他肩上大氅烈烈作舞,忽地勒马回头,于茫茫风雪中看向她。
棠梨冲他一笑,裴时清深深看她一眼,冷喝一声,策马离去。
棠梨愣愣跌坐回马车之上,有人给她塞来一个汤婆子,棠梨木讷地接住。
掌心热意源源不断传来,却有冰凉的水渍落到手背之上。
十一听到哽咽声,错愕看过来,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十一慌了神,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棠姑娘,公子才走,棠姑娘便哭成了这般模样……
他小心翼翼递过去一条帕子:“棠姑娘,别,别哭……又不是见不着公子了。”
棠梨却不接帕子,只是哑着声音问:“十一,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上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一愣了下,抿唇不语。
棠姑娘……实在是太敏锐了些。
棠梨见他不说话,又说:“上京局势本就是瞬息万变的时候,他又离开了那么久……如今要匆匆赶去找徐怀忠,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十一,你说吧。”
棠梨抓着汤婆子,睁着一双朦胧泪眼看他:“他都已经决定要让我去上京,便说明不打算瞒我了。”
十一沉默片刻,不得不认同她的话。
他了解公子,或许此前是为了不惹姑娘伤心,才迟迟不说。
一片静默中,十一终于缓缓开了口:“歃血阁放出消息说……公子于滕州举兵谋反。”
棠梨手中的汤婆子滚到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十一不敢再说。
棠梨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弯腰捡起汤婆子:“歃血阁应当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吧。”
“十一,他会没事的。”棠梨似乎在宽慰他,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一定会没事的。”她重复道。
可是握着汤婆子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前一世此时她已在流放路上,只听说皇帝病逝,裴时清扶持四皇子继位,转眼便成了新朝首辅。
她从未听说裴时清起兵谋反的事,这一世……这一世变数为何会如此之大?
车帘被风雪掀起,窗外雪野茫茫。
棠梨忽然意识到,她这个本该死去之人如今都好端端坐在这,朝堂局势又为何不能发生变化?
棠梨的指尖霎时间变得一片冰凉。
十一见她面色难看,开口道:“……棠姑娘莫要过多挂怀,歃血阁不仅是天下第一大杀手组织,其阁主徐怀忠更是大有来头。”
“他便是那位勇武大将军。”
棠梨猛地抬眼:“勇武大将军……不是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吗?”
况且当年勇武大将军身陷北狄铁骑军中,断了一条胳膊才逃出来,徐怀忠的手……
她的确没仔细观察过徐怀忠的双手。
十一道:“徐怀忠当年……乃是假死。”
开国公谢逸与徐怀忠可谓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当年随他一同征伐天下,也有过一段豪情万丈的岁月。
但后来先帝登基,再深厚的关系也敌不过一句“飞鸟尽良弓藏”。
开国公谢氏与勇武大将军在民间呼声甚高,功高盖主,先帝又怎能容忍。
徐怀忠是个极为敏锐的人,当年身陷囹圄,好不容易从铁骑军中逃脱,便生了疑心,早早给自己备下后路,假死逃脱。
而谢逸却相信了他们所谓的兄弟情深,直到屠刀落下,谢氏满门被灭。
“徐怀忠假死之后,绸缪多年,最后组建了歃血阁,不止培养杀手,更在暗中操练军队。”
“他被斩断的那只手,也由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接上了一条义肢,平日里不轻易动作,便瞧不出来。”
棠梨问:“裴先生一直以来都知道他的谋划么?”
十一点头:“当年正是因为此事,公子才与徐怀忠闹掰的。”
棠梨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棠梨大抵猜到徐怀忠为何会打着裴时清的名头起兵谋反。
谢家满门蒙冤,的确是个好由头。
但徐怀忠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造反,让棠梨不得不多想。
她的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难道说……徐怀忠将她绑来此处,不是要以软肋要挟裴先生,让他乖乖听自己的话。
而是以她为饵,设局请君入瓮?
十一见她面色越来越不对劲,忙开口问:“棠姑娘?”
棠梨狠狠咬住下唇,直到有淡淡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
既然裴时清上一世没有起兵谋反,而是扶持了四皇子上位,便说明他并不想坐上那个位置的。
而这一世的种种变数,很可能就是因为她从中参与。
棠梨闭眼,任由唇上疼痛转为麻木。
事情已然发生,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她现在要想的是该如何弥补。
徐怀忠能利用她掣肘裴先生一次,就还能利用她第二次。
在裴先生成事之前……她不能去上京,也不能跟他有所联系。
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踪迹。
“十一。”她的语气忽然一片冷肃,让十一不由得正了脸色。
“我们不去上京了。”
十一讶异挑眉:“可是棠姑娘,公子已经在上京为你打点好了一切。”
“正是因为他帮我打点好了一切,才更容易被人觉察。”
棠梨意有所指:“歃血阁手眼通天,能将我掳走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也不想误你们公子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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