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 by安南以南
安南以南  发于:2023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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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骊也笑道:“是啊,棠儿大病初愈,我口味做得稍稍清淡了些,不知陆公子吃不吃得惯。”
陆辰远轻轻放下碗筷,诚恳道:“姑姑的手艺是最好的,我回上京后也时常想念。”
青骊立刻乐开了花,“喜欢就好,以后有得是机会吃。”
棠墨晚看了棠梨一眼。
得,敢情是还没跟爹爹和姑姑说实话。
他略一咋摸,便明白了棠梨的用意。
啧啧,这傻丫头,心太软了些。
他又隐晦地看了一眼陆辰远。
这小子看上去也不容易糊弄啊。
棠墨晚喝了一口汤,将诸多心思咽下,不过想抱得妹妹归,哪有那么容易!
饭后众人都催着棠梨早些去歇息。
棠梨其实已经没那么虚弱了,但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催促中,只能走向自己的卧房。
刚穿过小院,棠梨忽然被棠墨晚叫住。
棠梨回过头,棠墨晚走上来,支支吾吾对她说:“哥找你聊点事。”
自家兄妹,棠梨实在是再了解他不过。
故意避开长辈,鬼鬼祟祟跟了她一路,还能是问什么事情?
她笑起来:“怎么啦?是要问陆公子的事,还是阿苍的事。”
棠墨晚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不愧是我妹妹!真聪明!”
看着妹妹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正了脸色:“你同陆公子说实话了没?”
“哥,不瞒你说,几月前我已经同陆公子……”
这边陆辰远刚刚起身同棠溪白告退。
棠梨都已经离开了,他便更没有什么理由在堂屋继续呆着了。
于是他打算回房温书,然而刚穿过小院,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假山背后,棠梨和棠墨晚站在一起。
陆辰远垂下眼,正欲离开,却忽然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生得锐利的眼蓦然朝她看去。
少女病了一场,厚实的披风压在肩上,更生出几分弱不禁风,光光一个背影便惹人垂怜。
她头顶的梨花已经抽出了花苞,有细小的花瓣落在她的青丝上,像是碎雪。
陆辰远忽然便想起几月前,他在听完那番绝情的话之后,跌跌撞撞闯入那场风雪之中。
铺天盖地冰凉的雪花,几乎让他窒息。
陆辰远眼睫轻颤,犹豫片刻,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朝着假山又走了几步,借着山石遮掩出自己的身形。
棠墨晚听自家妹妹说完,看着她一脸坦然的神色,一时之间竟琢磨不准她的心思了,他思索了片刻,索性直白地问:“你喜欢那个异族少年?”
躲在假山背后的陆辰远瞬间绷直了背脊。
这回换棠梨露出惊诧之色,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哥,你在说什么?”
棠墨晚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鼻子:“我看你对那异族少年颇为照顾,他也对你满心依赖,所以有此一问……”
棠梨笑起来:“哥!他还是个孩子!”
她自然没办法向棠墨晚解释前一世阿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能胡乱编了个理由说:“我不是一直想要弟弟妹妹嘛,阿苍和我十分投缘,我是把他当弟弟看的。”
假山背后绷直了背脊的陆辰远肩膀一点一点松弛下来。
棠墨晚这才知道是自己会错意了,他尴尬道:“其实你若是喜欢也没什么……”
“哥!”棠梨打断他,无奈笑道:“谁家兄长这么教自家妹妹的。”
棠墨晚理直气壮道:“怎么了?我妹妹就该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你喜欢谁哥哥都支持!”
棠梨软了语气:“好好好,我知道我哥对我最好了,但你这话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提起。”
“不然咱爹一世英名,可要被我毁于一旦了!”
棠墨晚看着没谱,但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揉了一把棠梨的头发:“傻丫头,我自然不会在旁人面前说。”
“不过……你对陆辰远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棠墨晚沉吟片刻:“虽说你已经同他提起退亲一事,但哥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跟你分析一下。”
“陆辰远虽然性子冷了些,但骨子里是个正直之人,这一次他愿意在春闱之前赶来看你,也说明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等待着她的回复。
平心而论,作为妹夫,陆辰远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他还是会以妹妹的看法为准。
隐在假山背后的少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他盯着地面上一串忙碌爬行的蚂蚁,手心出了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轻软的声音终于出现。
“他的确很好……”
棠梨的声音低沉下去:“但我并非他的良配。”
陆辰远的指甲深深嵌到手心之中,他唇色发白,几乎想不顾一切冲上去问她,到底是为何?
为何就这么笃定他们不能举案齐眉,白首一生?
为何就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少年的肩胛骨抵着假山,几乎有些颤抖。

并非良配?
显然棠墨晚也不是很理解棠梨这话:“上次你跟我说不是很喜欢他这性子, 也就罢了,为何又说你不是他的良配?”
他旋即想到了某种可能,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 棠家的家世比起陆家来还是差了一些,如今对方已经中了解元,春闱还未举行,陆辰远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尚未可知。
说一句前途不可限量也当得。
莫非是这小子私下里和妹妹说过什么?他竟敢嫌弃妹妹的出身?!
棠梨一眼便看穿了哥哥的想法, 她扯了下棠墨晚的袖子:“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棠墨晚眯了眯眼:“妹妹, 此处没有旁人, 你同我说实话。”
起风了。
一朵尚未绽开的花骨朵从枝头坠下,掉在泥土里。
棠梨忽然便想起上一世,那些官兵闯进陆家, 踏烂一地落花, 寒意森森的刀戟压在陆辰远的脖颈处。
那时她险些惊呼出声, 少年却还不忘拉住她的手轻做安抚。
只是那交叠的大红衣袖, 怎么看都像是这场婚姻血流成河的注脚。
爹爹奔走惨死,哥哥和师兄们的尸首被挂在午门处, 姑姑在流放路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就连她自己……也被长箭贯穿心脏。
虽说隔着两世光阴,可那些惨烈, 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又叫她怎么忽略?怎么忘却?
重活一世, 已是上天垂怜。
她还妄图铤而走险与命运对抗,为陆家争夺那一点微弱的希望, 以期扭转局势。
人都有私心, 这辈子她不想再把自己的家人卷入其中。
退一万步讲, 哪怕这一世最后她依然没能扭转陆家原本的命迹, 但少了她和陆辰远的那层关系, 棠家未必会像上一世螳臂当车。
她无能保陆家人,至少也能保下棠家人。
所以……她绝不能嫁给陆辰远。
然而如此种种,却无法开口向棠墨晚言明。
棠梨酝酿片刻,只得开口道:“哥哥,你不要骂我离经叛道。”
“我不想时时刻刻胆战心惊他会不会抛下糟糠之妻,也不想和其他女人勾心斗角,共侍一夫……”
假山背后的陆辰远闭着泛红的眼,缓缓摇头。
不,他会敬她、爱她、怜她。
不管是现在布衣之身,还是日后封官进爵。
现在是解元又如何?哪怕是将来中了状元,他也不会搭理那些达官贵人的笼络。
他只会娶她做自己的妻。
陆家家风清正,他不会学着上京那些子弟纳妾、甚至养外室。
他一辈子都只会有她一个人……
然而少女顿了顿,忽然艰难道:“我……我不想像其他深宅妇人一样困在垂花门内,替一个男人生儿育女、管理家宅。”
“哥哥,我不想嫁人,也……不想要孩子。”
陆辰远猛然睁开眼。
棠墨晚果然露出震惊之色:“你……”
他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重重叹了一声,语气凝重问:“棠儿,你说的可都当真?”
棠梨咬牙道:“当真。”
棠墨晚凝视她许久,“可以不用成婚,不用要子嗣的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呢?”
棠梨眸光微动:“哥哥,我知道,想活得随心所欲,必然不能是一般人。”
如此潇洒者,她印象中也就只有上京那位长公主了。
棠墨晚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有一点哀伤:“傻棠儿,咱家虽然没有显赫的出身,但哥哥会努力,让你的愿望实现。”
“既然不想嫁人,不想生子,那哥哥便养你一辈子。”
棠梨的鼻头泛酸,带着哭腔说:“我可不要夹在你和未来嫂嫂中间让你为难,我自己会赚钱,等赚够了钱,我便买一座庄子,去庄子上自由自在。”
“傻丫头,以后你就成老姑娘了,一个人在庄子上多孤独。”
棠梨破涕为笑:“我可以收养一些孤儿,小孩子一多就会热闹……”
棠墨晚叹了口气:“棠儿,这些话你不要跟别人说……”
毕竟这个世道,妹妹的想法实在是太过离经叛道。
见棠梨点了点头,棠墨晚又问:“准备什么时候和陆家彻底说清楚?”
“春闱后吧,之前我已经跟陆公子提过,现在得暂时缓缓,陆伯父陆伯母若是得知此事,或许会影响陆公子春闱。”
棠梨又说:“陆公子乃人中龙凤,春闱结果不会差,到时候他春风得意马蹄疾,我再寻个由头退了亲事,想必也不会对他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
“哥,只是此事……暂时不要告诉爹爹和姑姑,我担心节外生枝。”
棠墨晚见她思虑得如此周全,心中发酸。
他们家棠儿再好不过,是陆家没这个福气。
“好,我不会告诉他们,等春闱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届时哥哥再陪你一起去陆家退亲。”
棠梨笑着冲他点头:“好。”
得到了答案,棠墨晚虽然心情更复杂了,但只能自己好好消化,他见棠梨面色不佳,想必仍然疲乏,于是说:“哥哥不打扰你了,快回去歇息吧。”
棠梨:“好,后日你们便要返回上京,哥你也好好养精蓄锐,我彻底养好之后,就来上京找你。”
说起这个,棠墨晚又看她一眼,这丫头之前说要去上京找他,他还以为是转了心思,又喜欢上陆辰远了。
现在看来,分明是另有打算。
棠墨晚知道她的性子,也不问她到底要做什么,说:“行。”
假山背后的陆辰远听到棠墨晚离开,听到门环作响,门扉掩上。
他的背脊缓缓弯曲,整个人抵在假山上,面色苍白如鬼。
他失魂落魄杵在原地,耳畔是棠梨的话一遍一遍重复响起。
心像是被放在油锅中煎炸百遍,疼得指尖都冒出了冷汗。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他能抵抗住诱惑,抵抗住流言蜚语。
但又怎么去扭转一个人的想法?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卧房的。
陆家的小厮看到陆辰远脸色不好,焦急地开口询问。
却见少年如同游魂一般往房间里走,他心中焦急,伸手扯了一把陆辰远的袖子。
陆辰远便直挺挺地栽到了地上。
小厮慌乱间就要喊人!
陆辰远却一把拽住他,哑声道:“我无碍,不要声张。”
只是整个人却如同丢了魂魄一般,愣愣坐在地上。
时间一晃而过,棠墨晚几人匆匆赶来,又要匆匆返回上京,备考春闱。
棠梨等人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站在门口送他们。
青骊拉着棠墨晚的手:“放宽心,莫要紧张。”
棠墨晚回握住她的手:“姑姑,我晓得的。”
青骊点点头,又对陆辰远和徐江松说:“你们也是,仔细身子,莫要生病。”
两人笑着应好。
棠溪白背着手,“切莫骄矜,亦莫妄自菲薄。”
三人纷纷应是。
棠梨应该会赶在春闱前到上京,所以只是笑盈盈看着他们。
马车缓缓发动,棠墨晚一把掀开车帘,“爹爹,姑姑,等我好消息!”
车帘放下的那一瞬,棠梨与陆辰远目光交错。
少年眼下浮现着淡淡黑青,面色也有些阴郁。
棠梨心头一惊,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上一世的陆辰远。
然而只是匆匆一瞬,车帘便被合上了。
棠梨看着远去的马车,心头有些发堵。
她与陆辰远的婚事,不管如何处理,似乎都不会一帆风顺。
她叹了口气,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怎么得罪他,也只能继续下去了。
北境仍然大雪纷飞,军营里生着火,帐篷上的雪滴滴答答融化,落在冻硬的草地上。
裴时清披着厚厚的大氅,坐在简陋的桌案旁看着地图,他指尖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在粗糙的牛皮纸上缓缓滑动。
桌案上的杯中热气袅袅,打湿了他的睫毛,濡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淡淡的光影。
分明是在硝烟四起的北境,他却偏偏好似在做些围炉煮雪的雅事。
陈询快步走进军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雪地刺目的白反射到营帐中,裴时清抬起眼帘,见来人是陈询,开口问:“将军,前方情况有变?”
陈询的声音都不知不觉放轻,他笑道:“昨夜派出的轻骑兵一举突袭了北狄铁骑军营帐,斩杀副将三人……”
“只可惜让他们主将跑了!”
裴时清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不急于一时。”
陈询接过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热流温暖了冻僵的四肢。
他畅快地呼了一口气:“若不是裴大人身先士卒,先行带人偷袭军营,让北狄大部队疫病爆发,我们不会反击得那么顺利。”
裴时清淡笑了下:“将军言重了,裴某只懂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真正行军打仗,还要仰仗将军。”
陈询愣了下,看来军中四起的流言裴大人也听到了。
其实最初裴大人提出这个想法,便已经为人诟病。
谁不谈疫色变?然而裴大人居然以此作为攻击北狄的手段……
先不谈此举是否磊落,那些沾染了疫病的物件总得要让人去投放,这些人难道就不是大庆子民,不是保家卫国的军中儿郎了么?
然而陛下排除万难,答应了裴大人的计划。
一时间京中流言四起,都在议论这位年少成名的裴大人心思太过狠辣了些。
然而众人万万没想到,裴大人居然率人先一步前往北狄执行计划。
而自己则成了最先一批染疫之人,九死一生。
若不是医圣大人终于将药方研制出来,大庆恐怕要折损一名英才。
消息传回京内,一时之间众人都哑口无言。
有人原本就站在裴时清这边,闻言冷笑,若不是裴大人出奇制胜,北狄早攻破两州,朝着上京长驱直入。
哪还轮得着这些人说风凉话!
虽说裴大人手段的确算不上光明磊落,但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之际,不靠出奇制胜,难道等着为人鱼肉吗?
总之因为这事,军中没少有人争执。
然而现在风暴中心之人却坐在此处,淡淡跟他谈论此事。
陈询咳嗽了一声:“兵者,诡道也。裴大人此计出奇制胜,堪为兵法典范。”
裴时清淡淡一笑,“瘟疫不会在北狄蔓延太久。”
一则北狄地广人稀,只要军队管控得力,很容易便能隔绝疫病。
二则北狄王朝也不是吃素的,大庆必然有北狄安插的细作,拿到药方只是时间问题。
陈询肃然道:“我们必会趁此良机继续攻打北狄,把他们打回老巢去!不敢再扰我边境!”
裴时清微笑颔首。
陈询看着他淡然的表情,忽然就笃定这一仗一定会胜得漂漂亮亮。
回朝之后,这位年轻的大人……想必又要往上升一升了。
陈询见他遥遥看向帐篷之外,也随之看去。
帐篷外面细雪纷飞,远处的连支山透出一种深碧的颜色,顶端是皑皑的白。
陈询明白,他是在越过连支山眺望上京。
已经行军月余,思乡之苦慢慢浮现在心头,他叹了口气:“上京已经是春天了。”
裴时清微微一笑:“是啊,上京已经是春天了。”
春闱将近,她也到那处宅院了吧。
宅院里栽了许多海棠,应当都开花了。
风雪大了些,朔风卷着雪粒砸到帐篷上,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北境的雪总是更烈一些,但再烈,也终究会有融化的那一天。
裴时清收回视线,垂下长睫。
待到北境也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与那个人的亲事,就该定下来了。
届时他也该归京,便折一枝北境的花,同那座小院一起送给她。
……作为新婚贺礼。
这边棠梨的确已经到了裴时清的宅院。
院子位置好,与大理寺只隔着一条街,治安极好。
更难得的是这院子虽偏居一隅,但出了弄堂走几步便是长安街。
可谓闹中取静,邻里非富即贵。
此次来上京,棠梨带了秋月、青骊和阿苍三人。
秋月从没来过上京,自然不知道这院子位置的可贵之处。
只知道这院子修葺得极为好看。
白玉台阶雕刻出瑞鸟祥花的纹样,屋顶皆用了上好的琉璃瓦,碧瓦朱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廊庑朱红大柱,雕梁画栋,一股曲水环绕假山奇石,蜿蜒泄入旁边的小池,一湖春水随着微风吹拂起了丝丝波澜。
院子里还栽了许多西府海棠,有的已经抽出了粉白的花苞,在风中轻轻发颤。
秋月眼睛都不够看了,拽着棠梨的胳膊激动道:“小姐!裴大人真把这么好的院子给咱们住?”
青骊见过世面,虽然不像秋月一样激动,但也有些感慨,这么好的院子可不好找,这位裴大人的确太大方了。
青骊的目光落到前面的管家身上。
这引路的管家面貌和蔼,从一见面起便客气有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几个生得白净斯文的小厮丫鬟规规矩矩跟在身后。
青骊略一咋摸,便品出不对劲来。
裴大人与自家棠儿有师徒之称她是知道的,棠儿对裴大人有救命之恩,她也知道。
但这裴大人打点得太好了,好到……她有一种不安之感。
少女倚在廊庑边,眼底含笑看着蜻蜓从池塘上飞过。
一头柔顺的青丝如同瀑布披散在身后,柔嫩白皙的脖颈如同早春抽出的嫩芽。
青骊心头一惊,忽然想到某种可能。
她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一层汗,对着管家的笑容也僵硬起来。
“李管家,我有些话想和我们小姐说……”
李管家笑着说:“好,那您先带着小姐随便转转,我们去耳房候着。”
青骊冲他点点头,扭头对秋月和阿苍说:“你们先去转转。”
阿苍不肯走,秋月瞪他一眼,半拖半拽着人离开了。
棠梨一时间不明白姑姑要做什么,她蹙起眉头:“姑姑,可是有什么不妥?”
青骊欲言又止,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棠梨感到不安,她轻轻扯了一下青骊的袖子:“姑姑?”
清风拂过棠梨光洁的额头,少女毛茸茸的发俏皮地摇摆着,有几根擦过鸦羽般的黑睫。
棠梨用手将其拨开,手如柔荑,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青骊心中感叹,美人如花,何处不惹人垂怜。
裴大人再克己复礼,光风霁月……首先也是个男人。
青骊拉住她的手,眼眸温柔:“棠儿如何看待裴大人。”
姑姑这问话实在有些奇怪,更何况裴时清此人……又哪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
她沉思片刻,“看似清冷不近人情,但实则心思缜密,重诺守礼……”
青骊心中发沉。
她从未在棠梨口中听到如此夸赞陆公子。
青骊打断她,直截了当问:“你可对他动过情?”
棠梨一愣,随即见了鬼般往后一退,腰直直撞上雕花大柱:“姑姑怎出此言?”
青骊看着棠梨的反应,反倒不确定了。
她再了解棠梨不过,这反应……分明不像是对裴大人有意思。
棠梨看着青骊,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青骊的想法从何而来:“姑姑,裴先生与我乃是师生之谊,这院子的确是难得,但我又不是白住他的,都说好了最后要给他付清银款。”
青骊将信将疑:“当真?”
棠梨无奈道:“千真万确,裴先生乃是如今朝中最年轻的三品大臣,三元及第的身份,又有祭酒大人做老师,前途无量,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对他倾心……”
“况且我与他以师徒相称,裴先生虽……虽然不是那等克己复礼之人,却也不会离经叛道,对自己的学生做什么。”
棠梨哭笑不得:“姑姑,您都想到哪里去了……”
青骊觉得也解释得通,最后只是小声嘟囔:“给你准备得太周全了……”
棠梨笑了笑。
那是因为自己和裴先生之间所经历过的……比姑姑知道得多了太多。
任谁都会对自己的生死之交多加照拂吧?
棠梨一愣,随即又悄悄想,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作者有话说:
小裴:你说呢

上京瞬间被一种肃穆又紧张的气息笼罩。
据说城外的闻煌庙天天车水马龙,人群络绎不绝, 全是赶考举子的家眷前去拜佛祈福。
棠梨原本想让哥哥和徐公子一并搬到现在住的宅院中来,但考虑到大考在即,贸然搬动可能适得其反。
环境是更好了,但人不一定能住习惯。
于是只能跟姑姑跑得勤一些, 常去给他们送些吃食。
青骊和徐母两人天天轮着做好吃的,愣是把两个举子喂胖了一圈。
直到春闱前几日, 才给他们换上了滋养肠胃的清淡饮食。
陆府同样是一片紧张。
往日闹腾的游鱼安静地潜伏在水底, 水边栽着的玉兰也低垂了枝叶。
丫鬟小厮走路都不敢弄出声响来,生怕夫人训斥他们吵着公子温书了。
蒋蓉每日要在陆辰远书房周围走动五六次,堂堂一府的当家主母, 却偷偷躲在假山背后看自家儿子。
少年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 想来是最近太过用功, 休息不好的缘故。
他手中握着一册泛黄的书卷, 时而长眉微蹙,时而舒展开来轻轻点头。
蒋蓉的心绪也跟着他大起大伏。
旁边的丫鬟小声说:“夫人, 您别太过紧张了,咱们公子才学过人, 怕是状元郎也点得。”
蒋蓉连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这可不兴说, 老天爷要是听见了,怨我们泄露天机, 或许就不让我们远儿当状元郎了。”
丫鬟也连忙跟着捂嘴。
春闱前几日, 陆稼将陆辰远叫到书房中。
内室摆放着一面花鸟百宝屏风, 博古架旁放着一张红檀木长几, 陆稼便坐在长几前, 手中握着一张薄纸。
紫金瑞兽小香炉青烟袅袅,烛台灯火跳动,映在陆稼脸上,为他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爹爹。”陆辰远开口唤道。
陆稼闻言抬起头来,对他说:“远儿来了。”
陆辰远走过去,发现爹爹看的正是自己前几日做的策论文章。
上面被人用朱砂圈画了好几个地方。
陆辰远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默不作声。
陆稼凝视着自家儿子:“可瞧出错来了?”
“……是儿子疏忽了。”
灯花许久没人剪,哔一声炸开,室内光线暗了不少。
少年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喜怒不形于色,叫自己这个当爹的根本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陆稼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与夫人这儿子哪里都好,唯独性子沉闷了些。
他大抵也是知道原由的。
自己虽然也是一个官宦人家出身,可当年相比夫人出身的世家就是矮了一头不止。
蒋家如今虽然没落了,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初初是有些瞧不上他这个女婿的。
便也连带着瞧不上他的儿子。
蒋蓉心气极高,若不是蒋家没落,当年说不定也能嫁个世子皇孙,如今折翅的凤凰落到山鸡窝……
又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
故而她对陆辰远自小要求严格,便是指望着日后儿子给自己争个诰命。
到时候告诉娘家人,她当年根本没挑错人。
母家如此,父家也不容乐观。
陆家祖上也曾出过一品大臣,说不盼着家族里再出一个英才自然不可能。
巧的是远儿自幼聪敏,博闻强记,莫说是他这一代人,便是上上下下三代人中都是资质最佳的那一个。
父家母家都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寄予了重望,远儿又怎能过得像同龄人一般轻松?
陆稼其实是一个慈父,也心疼孩子心疼得紧。
但他不是糊涂人,明白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毕竟这孩子天资奇佳,若不用心培养,反倒可惜。
因此亦是从小严格要求他。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陆家早早便将陆辰远养成了少年老成的性子。
若不是他时不时会在儿子身上窥见情绪波动,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将这孩子养出了问题。
陆稼心细,早就注意到了这些年来,陆辰远大大小小的情绪波动常与一个人有关。
便是那个远在滕州的棠家小姐,他亲自为他定下的未婚妻。
远儿自幼没有什么玩伴,难得有这么一个同龄人书信来往,他自然乐见其成。
久而久之,陆稼便发现,远儿对那姑娘不一般。
他曾数次撞见远儿拿着那姑娘写来的信发怔,也曾注意到远儿将那姑娘写的信整整齐齐收了起来,不让旁人染指。
那姑娘他们见过之后,都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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