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是曼曼。”乔薇说,“我俩就是广播室哼哈二将。”
 陆曼曼本来广播结束了,可以回家了。今天胡穗带了自己炒的瓜子,特别香。陆曼曼就跟办公室和她一起嗑瓜子。
 哪想到一把手忽然来了。
 陆曼曼不怕镇长副镇长主任科长们,这一串拎出来,盘一盘都能盘出亲戚关系来。
 陆曼曼就怕高书记。
 倒霉晚走个十分钟就嗑个瓜子居然差点被书记撞见。幸亏陆站长反应快,腾地就站起来给书记堵门口了,她跟胡穗手疾眼快抓了书和报纸把瓜子盖住。
 然后就来了一个高高的好看的男兵站在门口。
 竟然是乔薇的爱人!
 胡穗、陆曼曼和陆天明都在办公室里面,乔薇、严磊和卢科长站在外头廊下。
 严磊是隔着窗户跟里面的三个人打招呼。
 对陆曼曼这种年轻大姑娘就简单地一句“你好”。
 陆曼曼本来是站在胡穗身后扒着胡穗的肩膀向外看的,这时候赶紧抬起一只爪子:“哎,好,哎,你好你好。”
 紧张得脸通红。
 陆站长也留严磊:“一起吃饭吧。”
 “不用了,这就回家了。”
 “那好,慢走。”
 “留步。”
 两口子抱着严湘回家去了。
 陆站长也才放松下来。
 陆天明重新坐回座位了。
 陆曼曼就没放开胡穗的肩膀,跟考拉似的扒着她摇晃:“胡姐,你们部队里还有没有长成这样的?就长成湘湘爸爸这样的!还有没有?”
 那身高那肩膀那劲腰长腿,衣服都被撑起来,脸更是好看死了。
 怪不得严湘长得这么可爱。
 “别晃别晃,我瓜子掉了!”胡穗嚷嚷。
 陆曼曼这才停下。
 胡穗又从兜里掏了一把,分了一半给她:“你妈不是不让你找部队的吗?”
 国家一直有仗打,帝国主义国家核弹的阴影也一直悬在头顶。
 当兵的是真的会上战场的,也真的可能会牺牲。
 很多人家是图当兵的待遇高。
 但陆曼曼是供销社主任的千金,她家什么都不缺,从来只有别人求她爸帮忙办事的,没有她家求人的。她妈妈就不许她找当兵的。
 “别管我妈!”陆曼曼说,“我妈给我介绍的都是啥歪瓜裂枣啊。”
 陆曼曼十九岁,正当龄。好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她相亲都相烦了,到现在也没有看上的。
 已经是媒婆嘴里出了名的“眼睛长在头顶上”。
 “到底有没有啊。”她锲而不舍地追问。
 胡穗咕咕地笑。
 “长得好看的当然有。”她说,“但要像薇薇男人那样,又年轻好看,又有级别,那没有。团级干部里,就他一个。营级干部,也都大部分比他年纪大。”
 “跟他一边大的,好多还在连级蛄蛹呢。”
 “而且我也不可能给你介绍太大的,我怕你妈提着扫帚来找我。”
 陆曼曼想了想,很肯定地说:“我不要级别,我就要好看!”
 相了那么多亲,都快脸盲了。今天见到乔薇一家三口,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了。
 她原来就想要好看的。
 跟好看的男的,才能生出好看的孩子!
 “行,我非给你找出一个好看的不可。”胡穗一口答应,斗志昂扬。
 中年大姐最爱做媒了。
 严磊和乔薇牵着严湘往外走,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县委的人。大家都看见了,人是两口子,一人一边牵严湘一只手。
 什么为生活所迫嫁给二婚老男人做五个孩子的恶毒后妈,灰飞烟灭了。
 走出镇委大院,严磊甚至还和传达室老徐打了个招呼。
 老徐忙隔着小窗挥手示意,看着一家三口远走。
 “还真是两口子啊。”
 严磊看看天,对乔薇说:“别回去做饭了,今天下馆子吧。”
 心情好,也该吃顿好的。
 乔薇没什么意见,一家人就去了饭店。
 吃完饭就回家去了。
 到家严湘自己去午睡去了。
 乔薇也刷牙漱口,回卧室睡午觉。
 下午严磊在家呢,就不用带严湘去单位了。她自己去了单位。
 刚到单位大门,传达室的老徐就跟她打招呼。一路往广播站走,都有人给她打招呼。
 “来啦,乔薇。”
 “今天看见你爱人了。”
 “你爱人个子真高呀。”
 “严湘长得可真像爸爸。”
 诸如此类。
 大家看她的时的目光也不太一样了。一些男同事不太自然。一些女同事则对她比以前热情了很多。
 乔薇在廊下停下脚步,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这个人……
 她失笑。
 下午工作完成,直接回家。
 严磊在择菜。
 乔薇要接过来,严磊说:“你别沾手了,今天我烧饭。”
 乔薇没争,拖了小竹椅过来坐在旁边看他。
 严磊切着菜,抬头看一眼,笑问:“看什么?”
 乔薇笑笑没回答。
 晚上该睡觉了,严磊又不让她睡。
 “怎么了?”他问。
 “什么怎么了?”乔薇莫名。
 “你一直不说话。”严磊说,“不高兴了?”
 严磊注意到了,其实从在广播站的时候,高书记离开后,乔薇好像就不怎么说话。
 但他当时心情太好,就忽略了。
 在吃饭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一点儿。到了下午她下班回来,一晚上,她都很安静。
 这很不像她。她的话挺多的,常常叽叽喳喳,笑起来特别好听。让人心情好。
 今天中午整顿饭她都没笑,总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似的。
 就连回到家之后,都没怎么说话。
 很不对。
 严磊有点惴惴,她总不会是生气了吧。
 或许去之前应该提前给她打个招呼的……
 严磊手臂撑着炕,俯视乔薇。乔薇平躺着,看着严磊的脸。
 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啊,要床尾和一下吗?
 也行,是个有效的办法。
 严磊就打算和一下,乔薇却按住他的肩膀,胳膊斜斜顶住了他。
 “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呗。”她说。
 严磊摸不着头脑:“以前什么事?”
 “打仗的事。”乔薇说,“打仗立功,战斗英雄什么的。”
 严磊很诧异:“你要听?”
 乔薇枕着自己的手臂:“嗯,我要听。”
 严磊眼神怪怪:“你不是觉得没意思吗?”
 乔薇轻轻叹气,翻身侧躺着面对他,枕着胳膊:“讲讲呗,我想听。”
 严磊躺下:“也没什么。后来,他们都夸我,让我做报告的时候说说自己当时是怎么判断思考的。”
 “实际上在当时,已经没法用脑子了。炮弹一炸,战友的断手直接崩到我脸上,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我整个人脑子嗡嗡的。”
 “领导已经牺牲了。躲到战壕里,四下一喊,发现我的衔最高。我得指挥……”
 “哦,对了,那时候还有军衔的。现在撤了,我常想这样上战场怎么办,需要指挥权移交的时候,没法一眼判断级别了,谁听谁的?这不耽误时间……”
 乔薇枕着胳膊注视着他的侧脸,听他讲当年的事。
 是她的错。
 穿越过来就想着“接手”,然后在这个世界有一个新的生活。接手了儿子,接手了丈夫。
 她一直没觉得“团长”这个级别有什么。毕竟周围的邻居,不是团长就是营长。
 似乎就成了很常见的东西。
 也是因为“团长”几乎是涉军年代文军人男主的标配了。
 因为营长的级别略低,写出来苏感不够。师长又太高了,太离谱,容易让读者出戏。所以年代文作者们纷纷选择“团长”作为男主的身份。
 读得多了,见惯了,就不觉得稀罕珍贵。
 对他那个“最年轻的团长”的头衔也视若无睹。
 直到今天在单位看到高书记一直陪着他。
 公务接待都是有讲究的。严磊如果级别不够,高书记会找一个别的人来陪他,比如镇长,比如副镇长,这俩人之下还有主任呢。
 接待的人和被接待的人身份要合适。
 但高书记亲自陪着他,据说是参观了所有的科室。那说明什么,说明严磊的身份起码不低于高书记,或者甚至高于。
 毕竟高书记只是镇委书记。镇的行政级别是和乡平级的。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让乔薇意识到了“团长”的含金量。
 那一刻,她相当惊讶。
 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
 别的团长都是三十五六甚至四十来岁的年纪。高收入,高津贴。
 自己怎么就觉得这样很正常很普通呢。工人才30元的工资啊。自己怎么就觉得十五级工资很正常呢。
 严磊才二十六岁,他又是凭什么跻身于一群中年人中间呢?
 从没去想过,因为穿越过来,他就已经功成名就,有职级,有工资,未来还有远大前程。
 乔薇欣然接手,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她一直还告诉自己,她活在这里,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
 她却没去想,既然有真实的未来,就也该有真实的过去,真实的人。
 她从没想过探寻严磊的过去。
 她只是欣欣然地接收他已有的现在:高级别的职务,丰厚的工资,用不完的票证。英俊面孔,诱人身材,无尽体力。
 至于他为何会成为现在的他。他为此付出过什么,遭受过什么。她从没想过去探寻。
 直到今天,乔薇终于意识到。
 原来她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把严磊作为一个真实的人对待。
 是男主呀。
 是纸片人。
 乔薇撑起身体,压在严磊身上。
 严磊刚刚应她的要求,讲述了许久没有讲起过的过去。惊魂动魄,生死一线,绝地突围,反杀破局。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些情绪发散了出去。
 乔薇抵在他的颈窝,好像说了句什么。
 “嗯?”他问,“什么?”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困惑。
 乔薇没解释。
 她撑起身体,低头吻了吻他的唇。
 严磊揽住她的背。
 她注视他许久。她的行为令他困惑:“乔薇?”
 乔薇笑笑,又低头亲他。
 很高兴认识你,严磊。
 我是乔薇。
 接下来的几天严磊就忙了。
 军区借出了不少人给周边地方。这些天在外面能看到很多子弟兵在户外汗流浃背干得热火朝天。
 除草、挖沟、通渠, 翻缸倒罐,所有蚊子能滋生的地方都不放过。
 群众自然堆积垃圾的地方都清理了,这几天常能看到烧垃圾的烟。
 一些战争遗留的废墟, 清理起来很麻烦。男人们简单粗暴,抡大锤把断壁残垣直接砸了推倒。倒是回收了不少石砖、青砖和旧瓦。
 这可都是好东西,而且谁干活归谁, 这活是部队干的,回收的东西自然归部队, 地方上别想抢。
 个人也不能闲着的。
 单位和个人家庭都要跟街道、居委会签卫生公约。灭蚊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天, 街道居委会组织人手来检查。
 老家属区这边是一个街道干事领着五六个妇女志愿者, 都带着袖标,一家一家地拍门检查。
 有合格的,有不合格的。走一趟下来,谁家是讲究人, 谁家是埋汰人, 大家心里就都有数了。
 杨大姐就是妇女志愿者。六七个人检查了她家之后,又查了两户, 下一户就是乔薇家了。
 杨大姐说:“严家没问题,两口子都是讲究人。”
 志愿者都是老区的家属,有乔薇熟的也有不熟的。
 熟不熟乔薇都带笑迎:“快进来,快进来。”
 她跟杨大姐互相打招呼。
 “严呢?”
 “这几天忙得见不着人,都在外头呢。”
 “我们老赵也是, 他们团被青山镇借调去了。”
 她们俩熟, 见面先聊天。其他人却抬头看房子, 有点懵:“怎么还有土坯房?”
 老家属区本就是在战争废墟的基础上修缮重建的。石头房还值得修一修, 土坯房没人住,早就败坏成土堆了, 根本没有修缮的价值。
 所以军属现在住的房,全都是石头房。有些整齐一些,有些就像严磊家里这样修补得跟狗啃过似的。
 但没有土坯房。大家看着眼前的土坯房,都有点懵。
 杨大姐早看过了,已经不稀奇了,甚至替乔薇解释:“她体寒怕冷,加糊层泥,房子暖和点。”
 这个解释比较好接受。
 大家说:“原来如此。”
 有人便不免说:“大院的房子保暖性就好。”
 大院现在也住满了,早就没有空房。
 现在还住在老区的,要不然就是年轻营长结婚晚,大院满了,只能分到老区的房。
 要么就是当时搬迁就没有分到大院的房的。
 但还有个特殊性,老区凡是团级干部,都是高风亮节自愿留下的。
 任何一个单位分房分福利,都肯定是级别优先原则,这是整个社会都认同的。
 团级干部当然优先分配,不可能分不到。
 所以留下的都是觉悟高的,主动把分配新房的名额让给了更需要的人,比如孩子更多的营级干部。
 严磊是,赵团长是,马团长也是。
 他们都是潘师长的人。
 男人们高风亮节,有觉悟,就在这个大环境下,家属们也不敢公然去唱反调。越是有级别的军官家属,越不能这样,会拖男人后腿哩。
 就连原主乔薇薇,虽然因为这件事跟严磊之间闹得很僵,但在外面也不能乱讲话。
 但家属们不能公然抱怨,不代表没有怨言。
 现在小团体聚在一个院里,尤其严家这个院子,居然房子漏风漏到要糊上泥坯来保温,真是让人鼻头一酸。
 大家难免就怨几句。
 乔薇赶紧打圆场:“咱们拿更高的工资,享更好的待遇,多少得回馈点是不是。也不能什么好的都被咱们占了,要不然跟过去的旧官僚有什么区别。”
 倒也是,虽然房子的事让人不痛快。可家里的男人工资高,大家基本上都不缺吃穿,还能贴补贴补娘家,也算扬眉吐气。
 家属们气儿顺了点。
 街道干事无奈:“嫂子们,嫂子们,咱们干活,还有好些家没走呢。”
 真是的,每到一家,都要跟那家的女人拉呱拉呱,叽叽喳喳半天才走。
 家属们这才停止了聊天,先在院子里转一圈。
 按照卫生公约的规定,室外要做到“光荡荡”,垃圾、杂草、积水都不许有。
 “这院子收拾得干净。”大家都夸。
 地面干净,两条鹅卵石小路铺得整齐,可以想像雨天也不会踩得泥泞。即便不是雨天,日常进出院子和上茅房都踩着鹅卵石,不带土,房子里面什么时候都能干干净净的。
 杨大姐对严家熟,她也不检查,直接背着手在菜地旁边俯身细看,称赞:“这菜地整得不错。严哪,一看就是庄户好把式。”
 乔薇笑死了:“可宝贝呢,不许我靠近的。”
 杨大姐一下就猜出来了:“一定是你乱鼓捣给人鼓捣死了,是吧。”
 乔薇嘴硬:“我是想学习。刚学总要一个过程的,失败是成功之母,谁能一下子就学会呢。他现在是根本不给我学习的机会。”
 杨大姐才不买她账,隔着空气虚点她:“城里人。”
 很鄙视。
 “哟!”
 有人从厕所里出来,惊讶赞道:“你家茅房可真干净啊。”
 别的人听了,都纷纷进去看。
 看了都震惊:“怎么这么干净?”
 旱厕这种地方,能直接肉眼看见下面堆积的翔还不是最难受的地方。
 比这更难受的是,屁股稍微歪歪,或者窜稀喷射,会让脚踩的那两块石板都沾上翔。
 搁在谁家的茅房,都能看见这样的情况。大家检查前面那些人家,都是捏着鼻子飞快地探头看一眼就得了。
 只到了乔薇家,居然一起挤进去参观。
 茅房不大,因为是当年修缮房子的时候统一建的,所以家家户户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差不多,结构也一样。
 可乔薇家的茅房首先没有土。墙角倚墙立着个扫把,可知是专门扫厕所的。
 靠近坑的位置贴墙放了个板凳,板凳上放着手纸和蚊香,还有敌敌畏。敌敌畏是用来喷厕所杀虫的。
 看不见苍蝇,也没有蛆。这一定喷得很勤。
 乔薇说:“每天睡前喷一下。”
 第二天就干干净净。
 有人抬头:“还给装了灯啊。”
 乔薇反应很快,张口就来:“掉下去过。”
 大家哈哈大笑。
 “我有一次也是,夜里乌漆嘛黑的,明明伸脚往坑那边踩,不知道怎么地就一脚踩进坑里去了。妈呀,整个人歪在上面了。我那条裤子洗了好久。”
 “俺也是。”
 “要不然我家也装一个吧。”
 军嫂们叽叽喳喳笑声不断。
 街道干事忍不住问了一句:“严同志。”
 乔薇说:“我姓乔。”
 军嫂们说:“你不知道她呀,她就是广播站那个广播员,讲一口普通话的那个。”
 “啊,原来是你。”干事惊奇,“乔同志,你家是怎么保持厕所这么干净的?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一下吗?”
 乔薇抿嘴笑。
 “这不是经验。”她眉眼笑得弯弯,“是运气好。你得跟个勤快的男人结婚。”
 这男人知道你爱干净,他愿意一天天地为你打扫厕所,看见脏了就拎着水桶去冲。
 要知道家里用的是手压井,要一直不停地压才出水。停下来七八秒之后,水就出尽了。不像自来水那样可以绵绵不绝地流出来。也没有皮管子可以接水龙头直接冲。
 这时候必须用水桶接水,拎到茅房里哗哗地倒水冲。
 一桶要是冲不干净,就还得再拎一桶。
 做法很简单,谁还不知道,哪需要什么经验传授,只需要一个又勤快又有把子力气的人。
 杨大姐爆笑出声,厚大手掌一巴掌拍在干事背心:“听见没,这下知道要找啥样的对象了吧。”
 街道干事是个年轻姑娘,还没对象,差点叫杨大姐大巴掌给拍到墙上去。
 心里有点吐血。
 不过,回头看看这家干干净净的茅厕,年轻女干事在心里有了一个新的择偶标准。
 严家院子里全都合格了。
 只是有人奇怪地问:“怎么还有一坑沙子。”
 等知道是给小孩玩的,都啧啧称叹。
 户外的“光荡荡”合格了,一群人进屋去检查。
 一进去就“霍”、“霍”声连连。
 “赶巧了,这个月新刷的墙。”乔薇笑着说。
 杨大姐和马团长等几家也是新刷的墙,倒不显得她家白墙特殊了。
 只是院子里虽然干净,但因为是“土坯房”,大家又都是来自农村,对土坯房有刻板印象。就算是在村里,也是条件不好的人家才盖土坯房,有能力的人家能盖砖房的都盖砖头房。
 所以大家在进入屋子之前,很自然地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从前见过的土坯房人家家里的破烂景象。
 哪知道一进来,四墙落地,雪白雪白的。
 和外面浅黄色的土坯模样反差太大了。
 这恰是乔薇追求的效果。
 有一年她去江浙一带旅游,住的山村民宿就是这风格。外面是仿土坯,一进去里面到处刷得雪白。当然人家内部是精装,反差更大,更带感。
 到了这个时代,物资受限,又想改善居住环境。乔薇就选择了这个风格。
 虽不能尽学,但也尽力了。
 效果还不错。
 室内要求做到“六面光”,也就是上下左右前后,哪哪都得干净。
 大家光看着客厅就知道,严家要不合格谁家还能合格。
 严湘从书房里出来:“杨阿姨~”
 杨大姐揉他脑袋:“干嘛呢?”
 “画画呢。”
 “乖。”
 “你家孩子也乖。”有人夸。
 “是啊,我家那墙让小崽子们乱画得跟什么似的。”
 连杨大姐都说:“我都抽了好几回了。”
 她家刷墙比乔薇还晚,好几处都被家里孩子给乱画了,根本防不住。
 乔薇谦虚:“他小呢,破坏力还没形成。”
 大家大笑。
 两边的屋子也都进去看了一眼,自然都是合格的。
 但堂屋门后头有个藤编柜子让大家惊奇了一下:“还专门给鞋弄了个柜子?”
 藤编小柜是农村手工艺品,手工艺品都没有工业品值钱,更不需要票证。军嫂们不是买不起,而是脑子根本没有这个概念——鞋子竟然需要一个专门的柜子来存放?
 这是时代的代沟。
 乔薇说:“总得有个地方搁啊,摊在地上还不如专门弄个小柜收拾了,多利落。”
 “可不是。”大家附和。
 男人出息了,家里条件都好了,又不是买不起。这一看,还真挺好。
 “下次什么时候开集?”
 “得熏完蚊子了。”
 “等开集,我也买一个这柜子装鞋。家里孩子鞋到处乱丢。”
 “我琢磨着要不然那我家也刷个大白。”
 “刷!我家和老马家、小薛家,都是看乔薇刷了大白,所以才刷的。”
 “那我也刷。真显干净。”
 到了八月三十日, 是灭蚊运动早就定好的正日子,全镇动员。
 其实不止是下河口镇全镇。这个事是由林市牵头,林市下辖的县镇全部都参与的。这个规模是惊人的。
 按照卫生局的指示, 先室内,后室外。
 晚上八点钟,镇上拉响了空袭警报。
 房子的窗户关得严严密密的。严磊早就把铸铁小煤炉搬进了堂屋正中, 进风口留个小缝,煤球以缓慢的速度燃烧。
 听到空袭警报, 严磊打开小纸包, 把街道发下来的药粉洒进炉火里。然后迅速离开屋子, 还关好了门。
 “起烟了吗?”
 院子里乔薇还想趴门缝上看,被严磊拎着后领子揪回来:“窗户那看去。别吸了烟。”
 乔薇转身拿了早就准备好的手绢用水打湿,拧得半干:“还是捂住鼻子吧,安全点。”
 这个时代很多事情都做得过于简单粗暴。这烧的药粉是杀虫的, 既然能杀虫, 肯定对人体也是有伤害的。
 一家三口都用湿手绢蒙住了口鼻。
 严磊抱着严湘从玻璃窗向里面往。
 “有烟了,有烟了!”严湘说, “妈妈快看。”
 乔薇看见了,白烟弥漫了整个房子里。
 这会儿,不光是居民家庭,机关单位、医院学校、饭店商铺都有专门的人值守,燃烧药粉关闭门窗, 熏杀室内蚊蝇。
 烟熏了半个小时之后, 严磊让乔薇和严湘退到院门口去, 他打开了门窗。
 药烟从门窗里散了出来。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稍等了一会儿, 一家三口进了房里。严磊用厚厚的抹布垫着手,把小煤炉从屋里搬到了院子里。三个人一人一把蒲扇使劲地扇, 尽可能把残余的药烟扇出房屋。
 严磊看了一下表:“马上九点了。”
 他们再次关闭了门窗。
 九点,空袭警报再次响起。严磊把第二包药粉洒进了院子里的煤炉里,随即进屋关上了门。
 白烟在院子里弥散了开。
 街道上,以20平米为间距,每20平米的空间安置一个烟熏点。安排了专门的人手点燃室外烟熏。
 很快街道上就白烟袅袅,人影憧憧,大晚上的,有了恐怖片的气氛。
 乔薇毕竟没见过这样灭蚊的,不禁有点质疑:“真的管用吗?”
 严磊失笑:“这可都是你在大喇叭里宣传的。大家都是听的你的安排。”
 “哎,可不是我。”乔薇说,“我就是传声筒,这都是市卫生局的安排。”
 虽然已经入秋,门窗也不能这样关着。毕竟前一个小时熏过屋里。
 乔薇老担心屋里有药烟残留,等外面的白烟烧没了,赶紧把门窗都打开换气。
 这个晚上,一市数县许多镇都是这样度过的。
 “想一想真厉害啊。”晚上乔薇躺在床上说。
 严磊:“嗯?”
 “许多许多的人同一时间被动员起来整齐划一地做同一件事。”乔薇说,“而且他们还不是军人,就是普通老百姓。”
 而且是在这种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经过前期的宣传动员,跨越地域的人们竟可以在同一时间统一行动。
 “整个地球上能做到这样的国家,除了咱们几乎没有了。”
 严磊在黑暗里嗤笑:“当然。”
 带着骄傲。
 事实证明,这次大规模的熏杀真的有效。
 第二天傍晚一家人在院子里纳凉,根本不需要点蚊香了。苍蝇也不见了,甚至一些讨厌的小飞虫,都没了。
 严磊说:“我们负责的下水道、沟渠都洒了药粉了,窖井熏过了。今天秋天能过得舒服了。”
 再隔日是九月一日了,乔薇趁在市场买菜的时候,找了一些大妈大姐们闲聊,采访了她们关于这次熏蚊的感受,还有家里熏蚊的效果。转头写了一篇报道,报告这次大动员的熏蚊运动的成效。并为冬季后续挖蝇蛹的安排提前做好宣传动员。
 陆曼曼现在不写稿了。
 她写稿一直写得很痛苦,一篇几分钟读完的稿子,要吭哧吭哧两三天才写得出来。
 乔薇让她解脱了。乔薇写什么都很流畅,给她布置任务,第二天就给你汇报成果来了。
 陆曼曼扼腕:“还是应该上高中。”
 陆曼曼只读了初中。
 乔薇其实不解,陆曼曼是供销社主任千金,为什么读完初中就不读了。
 “因为工作了啊。”陆曼曼也不理解乔薇的不理解,“那读书不就是为了工作嘛。有工作了干嘛还读书。”
 倒也是,乔薇恍然大悟。
 大学生是稀罕物,万里无一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