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老家属区走过去,得走好大一段路。如果住在新的军属大院就没有这么麻烦,出了家门就是澡堂子,还有小广场,每个月放露天电影,很热闹。
新大院里还都是红砖瓦房,看起来特别气派。不像老区,都是过去的农村老房子改造的,差得远了。
妻子为他让出新区名额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她堵着他,如果不是要继续闹离婚,是不是又因为这个事生气了?
他这么说也激活了乔薇对这些具体事情的记忆。但她在意的不是这些。
她看着严磊,离得这么近,这是以后要跟她共同生活的男人。但实际上,她脑海里对他的认知信息很少,还都仿佛蒙着冷淡的灰色滤镜。
那些主观的信息对她没有什么意义,她得亲自来认识严磊这个人。
男主不愧是男主,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浓眉这鼻梁,这身材这肌肉,都无可挑剔。
乔薇抬手按住了严磊的胸膛,很坚硬,再摸摸他的手臂,也很坚硬。
严磊眼神怪异地看着她,有点怀疑她受刺激太大,精神不正常了。
乔薇收回手,感叹了一句:“好健康啊。”
她说:“真羡慕你。”
严磊怀疑她是讥讽他。她一直都嫌弃他没文化。所以她现在说出莫名其妙的话,他就疑心她是用什么他听不懂的方式在骂他。
就像技术员给她写的那些信,也净是些根本看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
想起这个,他火气又上来,哼了一声:“有病。”
硬挤了出去。
现在只有新区通了自来水,老区没有自来水。镇上甚至连手压井都没有,镇上的人都是去塘里打水的。勤快一点的人会去远点的河里,河水比塘水味道小些,好喝一点。也有一些人家有传统的辘轳井。
老家属区则是用了部队的设备各家院子里都自己打了手压井。
男人每压一下,都能看到他后背和手臂肌肉的鼓凸,赏心悦目。
乔薇就靠在厨房门口看。
严磊又提了一桶水过来。
她揪起衣领子闻了闻,问:“我是不是身上有味了?”
严磊停住,反问:“你在省城洗澡了吗?”
他目光犀利地盯着着她。
乔薇直视着他,眼神没有躲闪,说:“我连衣服都没换。”
气氛似乎微有改变。
严磊的眼神和刚才有点不太一样了。他没再说什么,迈步往厨房里去。
这次乔薇让开了,没让他再挤她。
厨房里传来了哗啦啦倒水的声音。
男主不愧是男主。他可以被设定为出身不好,没有文化,但肯定不会不聪明。
所以,你的妻子没有和别的男人发生不正当关系,安心了吧。
煤炉上的水壶咕噜噜地冒水汽了。
乔薇走过去。记忆中有怎么使用这些东西的信息,可就像看电影、看视频一样,其实只有眼睛学会了。
真面对,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严磊忽然从身后抄过来,从窗台上拿起一块叠了几层的布,垫着把手把水壶提了起来,又用一个铁钩子把炉子盖盖上。
他把热水也提到厨房去了。
乔薇去卧室拿了干净的内衣外衣,又拿了毛巾,去了厨房。
夏天水不用太热,只要不凉就行。
洗澡的大铁皮盆虽然是特意打的,但其实也没法跟后世的浴缸比。坐在盆里,水也只能没过腰。
洗发水沐浴露肯定是没有的。肥皂盒里装着一块被切割开的肥皂片。
部队每个月发一条灯塔牌肥皂。特别大一条,比砖头只小一圈。为了方便,发到家里都切成片使用。
在这个时代属于好东西了,很多人家还舍不得用来洗澡洗头。但对乔薇来说就是很糟糕的体验。
肥皂这种东西,对皮肤不好的。
洗到一半,严磊忽然又进来了。
乔薇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前胸,背对着转头看他。
但严磊根本没看她,把一壶刚烧开的热水放在洗澡盆旁边的地上:“凉了自己兑。”
说完就出去了,根本不带看她一眼的。
好,乔薇一下子从孤独的绝症患者,先升级了无痛当妈,这又喜提了老夫老妻,左手摸右手。
乔薇笑着摇头。
洗好了出来,严湘在手压井旁边用白铁皮水瓢舀水冲脚。小朋友的脚丫白白嫩嫩的,看着就可爱。
乔薇问:“你要不要洗澡?”
严湘说:“不用,林姐姐昨天帮我洗过了。”
乔薇“哦”了一声,问:“你爸呢?”
严湘说:“他去拿饭去了。”
“上哪?大院?”
营部有部队食堂。军属大院也有大院食堂。
“不是,杨阿姨家,林姐姐给我们做饭。”
“哦。”
乔薇“哦”完,正要进正房,忽然脑子里闪过什么,又退了回来:“林姐姐?”
她问:“林姐姐是谁啊?”
“不知道。杨阿姨让我叫姐姐。”严湘说完,补充,“林姐姐管赵大大叫舅舅,管杨阿姨叫妗子。”
乔薇惊讶于严湘的聪明。他不能确认“林姐姐”的身份,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都提供给了乔薇。
通过他提供的信息,乔薇已经知道“林姐姐”是谁了。
女主怎么可能姓牛姓马呢,当然得姓林苏沈顾这种言情大姓了。
林夕夕,本文的重生女主,严磊续娶的妻子,严湘名声在外的好后妈。
原来她这么早就已经出现了。
乔薇再一想,哟,男主这是去会女主去了?
刚这么想,院门口就有动静。严磊端着两个饭盒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端着个搪瓷盆,眼睛咕噜噜地,惊疑不定地打量乔薇:“嫂子真的回来了?”
当时没人知道她其实是私奔了。
很多年后,林夕夕过得潦倒,有一回见到舅妈,舅妈感慨说:“当年要给你介绍的那个严磊,你非不肯,你知道人家现在是什么级别?说出来后悔死你。”
那时候她才知道,当年差点介绍给她的人已经是能在电视新闻里和报纸上常被提到名字的人了。
然后林夕夕的舅妈又八卦了一番,说起当年严磊爱人的死,说后来有消息说她其实是私奔了。
舅妈一拍大腿:“我当年就说有点怪,我跟她关系又不好,突然把孩子托给我,我就觉得不对。原来是跟人跑了。”
当年严磊的战友赵团长想把自己乡下的外甥女林夕夕介绍给爱人去世的严磊,可林夕夕一听对方已经二十六七,比自己大那么多,还有个孩子是个二婚头,而且还和他们一样是农村出身的,就不乐意,压根就没来见。
她向往城里,自己选择了一个知青丈夫,幸运地跟着回城了,当时也风光了一阵。哪知道后来过得并不好,丈夫没出息,窝窝囊囊一辈子,后面更是失业下岗,一家子穷困潦倒。
那年她是去跟舅妈借钱,听到舅妈又提起了自己年轻时候错过的姻缘,她是真的后悔了。
当年那个人成了大官,自己亲自挑的丈夫却那么窝囊。因为她是个乡下女人,婆婆丈夫都看不上她,她做牛做马了一辈子,年纪大了却一家子连下锅的米都没了。
她拿着借到的钱,精神恍惚地回家,路上被车撞死了,一睁眼,重生到了十八岁这年。
知青丈夫还没下到她们生产队,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村里一枝花。
重生之后,她是再不想过上辈子的贫困生活了。环顾了一圈,认识的、知道的人里,最后走的最高的就是当年舅舅想介绍给自己的那个二婚头。
她记得是八九个月后,舅舅托人带信回去让她去军区找他。但身为村花她心气很高,从信里一看严磊的各种条件就不乐意,一心想找个真正的城市人。最终没去,从而错过了。
这回,她不等舅舅再给她娘写信,直接自己就来了。
她说服了自己的娘,让自己来投奔舅舅。她娘被扫过盲,能歪歪扭扭写几个字,给弟弟写了封信:“你给她找个城里的对象。”
这时代就是一个人出息了就得带擎全家甚至全村。赵团长收留了来投奔的外甥女,写信给乡下的姐姐告诉她外甥女在他这儿,让姐姐放心。
正好赵团长家有五个孩子,他爱人一个人也辛苦,林夕夕来了之后表现得特别勤快,舅舅舅妈一看,都很喜欢她。
但是家里当时有六个小孩,多出来的那个小男孩姓严。林夕夕看到这孩子就隐约猜到了。一问,果然那个叫严湘的孩子就是严磊的儿子,严磊那个老婆已经跑了。
严磊很快会去省城找她,然后发现她病得很严重,送去医院抢救没救过来就死了。
然后她就可以嫁给严磊,以后就能做人上人,未来人生跟上辈子就完全不同了。
尤其是,当她见到严磊本人,简直惊呆了。
这个她想像中的泥腿子出身的二婚头,竟然这么高这么帅这么有型。
再回想上辈子,真是悔恨交加!
幸好重生了,可以及时抱大腿。
她就静静地想等着严磊妻子的死讯好上位,哪知道今天严磊来接严湘,居然说自己爱人回来了。
林夕夕有点懵。
杨大姐问他晚饭怎么吃。严磊说待会去食堂打。杨大姐是个热心肠的人,叫他别去了,她每样菜加点量就一起做了。林夕夕正好趁机多打一个蛋花汤,说帮忙端汤,硬跟着过来想亲眼看看。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头发半干的女人。
她皮肤白皙,穿着一件男人的白衬衫,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皮肤有种白里透红的娇嫩。
活生生的,而且健康。
这是严磊的爱人?她怎么没死?
女主林夕夕的脸上满是震惊,颇让人玩味。
乔薇把毛巾从头发上拉下来,问严磊:“这小姑娘是谁呀?”
严磊不知道乔薇为什么要穿他的衬衫,他说:“这是小林,老赵的外甥女,前几天刚来。你正好不在。”
时间就赶得巧,乔薇把严湘托给赵团长爱人的第二天,林夕夕来了。
林夕夕虽然惊疑不定,但是也回过神来。她也是重活过一回的人了,立刻喊了声“嫂子”。
岂料,乔薇微微一笑:“喊错了,你得喊我阿姨,喊他叔叔。”
她含笑看了一眼严磊。
严磊正把两个饭盒往摆在院子里的小桌上放,闻言看了她一眼。
挺奇怪的,明明是结婚好几年的老夫老妻,可今天妻子看起来特别漂亮?
相由心生。
乔薇和乔薇薇共用一张脸。当年他娶原主,一半是因为她有文化,另一半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但后来,原主与他精神上行无法沟通,婚姻不幸福。女人的不幸福真的会体现在脸上,无神的眼睛,下撇的嘴角,直接拉低颜值。
而乔薇重获新生,整个人都是欢欣喜悦的,又刚洗完澡,更是由内而外的精神焕发,当然就会让人觉得好看。
林夕夕目光闪烁:“严团长还这么年轻,哪能叫叔呢。”
想跟严磊平辈论交?所以女主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抱男主大腿了是吗?
乔薇似笑非笑,问她:“你多大了?”
“十七。”
乔薇扭头看严磊:“老严,你多大了。”
老严是什么鬼称呼。她不是日常都管他叫严磊吗?
严磊腹诽,回答:“我二十七了。”
他习惯报虚岁。
“你瞧,他比你大十岁呢,都老头子了。”乔薇慈爱地说,“再说了,你是老赵的外甥女,和我们差着辈分呢。老严,你们农村不是最讲究辈分吗?”
她刻意咬重了“农村”两个字。
严磊感觉乔薇又在鄙视他的农村出身了。他冷淡地回击乔薇:“那叫礼数。辈分乱了,那叫不懂礼数。”
林夕夕被说得面红耳赤。
因为农村就是很讲究辈分,哪怕叔爷爷才十岁,侄孙子已经三十岁,也得张嘴叫爷爷,不能瞎叫。否则就是不懂礼。
林夕夕揣着私心,想跟严磊做平辈。她要是嫁给严磊了倒是可以,但她现在没嫁给严磊,从赵团长那边算,她的确就是矮一辈,瞎叫嫂子,就是不懂礼。
没想到会被严磊当面下脸。
乔薇一本正经地说:“你快把小林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啊。”
严磊一转身,看到林夕夕还端着那个搪瓷盆傻站在那儿。其实走两步就能过来放桌子上,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走这两步,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等他接。
感觉老赵这外甥女有点……不太聪明。
严磊过去接了搪瓷盆:“谢了。帮我跟嫂子也说声谢啊。”
乔薇故意说:“要不然小林坐下一起吃?”
一句话点醒了林夕夕,她不大自然地说:“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吃饭呢。”
乔薇立刻说:“那你慢走啊——”
这下不走也不行了。
林夕夕看了乔薇一眼,这个本来已经该死掉的女的一点都不心虚地回视过来,那目光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
反倒是林夕夕因为自己有重生这个大秘密在身,心里发虚,先移开了视线,转身走了。
一路回去都还在震惊中,该死了的人怎么会还活着,难道……
她脑子里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严磊的爱人也重生了?
严磊完全没在意林夕夕,战友家的亲戚小姑娘帮着端个汤而已。他哪知道乔薇和林夕夕已经交战了一番。
乔薇看他这样,略感放心。
毕竟是穿书世界,就怕严磊是被剧情控制人生,会情不自禁地被林夕夕吸引。现在看来,没有。
林夕夕从不幸福的前世重生回来,想过爽文人生,乔薇理解。
可她乔薇好不容易有了家人有了家,也不想被炮灰。
她也不想陷入雌竞,可她们俩都知道这个时代将有风风雨雨的十年,更知道男主是怎么样的前程。
再不想雌竞,乔薇也不能任已经在自己手里的利益被别人夺走。
女主想要爽文人生,不能以牺牲她乔薇为前提条件。
乔薇扯扯衬衫角:“我的衣服不舒服。”
她看了一下衣柜里的衣服,她的衣服大多是化纤的,反倒是严磊的衬衫都是纯棉的。
化纤的穿着多不舒服啊,她就拿了一件严磊的夏季薄料子衬衫穿上了。
袖子卷起来,下摆散着。他个子那么高,尺码大,穿着很宽松,透气吸汗,舒服。
严磊学舌般地说了一句:“你衣服不舒服?”
语带讽刺,好像很好笑。
乔薇诧异,正想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你的衣服可都是抖抖布。”
堆积在脑子里某些犄角旮旯的信息被激活,乔薇恍然大悟。
原来化纤料子在这个时代是好东西。
买棉布需要布票。而且棉布又不经造。这时代的人衣服都不多,就那么两三身可劲穿,很容易穿烂穿破。
化纤料子却是个新时代的新东西,垂感好,不容易褶皱,被称作“抖抖料子布”。
抖抖布不需要布票,但是价格比棉布贵。普通人家望而却步。
所以有个俗话说“身穿抖抖布,一看就是大干部”。
乔薇明白严磊语中的嘲讽是什么意思了,她衣柜里的衣服,很多都是抖抖布的。
也就是说,严磊在物质上真没亏待原主。
原主却跟人跑了。
乔薇怪头疼的。因为跑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她,可现在她顶替了原主,原主做的事自然要算在她头上。
她无奈笑笑,正要去厨房拿碗筷,严磊忽然问她:“你穿裤子了吗?”
乔薇掀起衬衫的衣角:“穿了短裤。”
里面有个花短裤,现在叫大裤衩子,就是日常家居穿的。只不过严磊个子太高,他的衬衫长,盖住了。一眼看过去只瞧见白白的大腿,吓人一跳,真容易以为忘了穿裤子。
严磊眉头拧起来:“成什么样子,看着跟没穿似的。幸好刚才不是老赵过来。”
刚才他进来就吓一跳,幸好跟着过来的是赵团长的外甥女,女的。
乔薇就把衬衫的一角随意地塞进短裤里,这样也露出了短裤的一角,不至于误会她没穿裤子。
“可以了吧?”
严磊皱眉:“怪模怪样。”
这种后世的装扮也不指望这个年代的老古董们能理解或者接受。
乔薇说:“我觉得好看。”
严磊不再搭理她,低头揭另一个饭盒的盖子:“去拿碗筷。严湘——吃饭了!”
乔薇转身去了厨房。
严磊揭开了盖子,抬眼看去,正看到她迈进厨房里。
从背后看去,还是像没穿裤子似的,套着他的衬衫,露着大白腿,直直的。
严磊心中微微生出异样的感觉。他别开眼去,过了两秒再转回视线,乔薇已经进去了。
老夫老妻的,怎么还会有这种感觉。
明明已经不同床许久,他早习惯了。
就这么着吧,她只要不再跑,也不闹离婚,就这么凑合过下去就行了。
乔薇薇的心死水一潭,严磊又何尝不是,对这段婚姻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凑合下去就行了。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吃饭,还点了蚊香,挺凉快。
别说,虽然肉不多,但菜炒得还是挺好吃的。葱姜蒜酱油醋的份量都拿捏得很好。
严湘吃得很香,还说:“一定是林姐姐做的。”
乔薇问:“你怎么知道?”
“林姐姐来了之后,都是她在做饭。”严湘腮帮子鼓鼓,“赵大大和杨阿姨都夸她做饭好吃,还夸她勤快。还让英子姐多跟林姐姐学。”
没有一次性纸巾真的好不习惯。
乔薇只能用指腹帮严湘抹去嘴角的油渍:“咽下去再说话,嘴里有饭的时候不说话,闭上嘴巴吃饭,不吧唧嘴,那样不好。”
严湘超级听话,立刻就闭上嘴巴咀嚼。腮帮鼓鼓,像只小仓鼠。
他生得这么可爱,得感谢他有个当男主的爹。
乔薇看看手指上的油,左右看看也没处擦,下意识地看了严磊一眼。
严磊顿了顿,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扔在桌上。
竟然是块手绢?
乔薇有点惊奇:“你还随身带手绢?”
严磊瞥了她一眼:“不是你非让我带的?”
他娶了个有文化的妻子。
当时集体相亲,他这样的年轻军官是抢手人选。领导和战友都劝他慎重考虑,他们都说:“那姑娘一看就不是能吃苦耐劳的人。”
但他自己没什么文化,很想找个有文化的。高中学历已经算是文化程度很高了,而且她生得也好看。
后来事实证明了领导和战友们是对的。她非但完全不能吃苦,小资产阶级思想还非常严重。好逸恶劳,还看不起淳朴辛劳的农民兄弟。
严磊咀嚼了两口,确信自己刚才没有吧唧嘴。
他那些从农村带来的不好的生活习惯,都在她的鄙夷中一条一条地改过来了。
不吧唧嘴,随身带手绢,每天洗脚,勤洗澡……他都做到了,可那又怎么样,她还是跑了。
严磊凶狠地看了乔薇一眼,低头猛扒饭。
乔薇用手绢擦着手,若有所思。
吃完饭,严磊提着桶进厨房去处理洗澡水。
乔薇自觉地开始收拾碗筷。家务本就是该大家分摊的,他干活,她也干活。
虽然脑子里有很多信息,但都跟看电影似的,真进入场景的时候就得适应一下。比如这里没有碗碟专用的洗涤灵,洗碗的用具是丝瓜瓤。
丝瓜瓤也能洗去油污,但没有杀菌消毒的作用,乔薇心理还是难受了一下。
叹口气,慢慢适应吧。
天色昏暗下来。
严磊把洗澡盆涮干净挂在了墙上。
乔薇已经根据记忆,把吃饭的小桌搬到屋檐下。
严湘小短腿儿一趟一趟地跑着,把桶里洗干净的碗送到小木桌上倒扣着晾起来,特别懂事。
“严湘。”严磊擦干手,“回屋去。”
他神情凛冽,看了乔薇一眼。
乔薇轻轻拍拍严湘,严湘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跟我来。”严磊说完,转身也进入正房。
乔薇把手洗干净,擦干,跟着进去。左拐进入西间,书房没人,再进入里面卧室,严磊抱着胸站在那里。
他的身体一定是绷着劲的,手臂上的肌肉都是鼓起来的。
这种蓄力,像攻击,也像防守。
乔薇进来,他抬起眼看她,眼睛黢黑深邃,目光幽幽。
乔薇明白了,原主抛夫弃子这个事不可能提都不提就过去。
她又退出去关上了西间的门,再带上了书房和卧室的隔断门。两层门,防止严湘听见什么。
门都关好,严磊先开口:“说说吧。”
乔薇平静地说:“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她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想跟人私奔的不是她。可她已经是乔薇薇了,也不能说不是她。
她说:“你说吧,我听着。”
严磊盯着她,确定她情绪平静,不是赌气不是冷战不是反讽。
他从裤兜里抽出一个折起来的东西,扔到床上。
乔薇弯腰拿起来,展开。原来是原主私奔之前留给严磊的信。她不需要再打开看,脑子里关于这封信的内容的信息已经激活了。
严磊说:“你表个态,是继续过下去,还是离婚?”
乔薇沉默了一下,告诉男人:“我想有个家。”
严磊皱眉:“那就是不离了?”
乔薇想了想:“如果你非常想离,那就离。如果你不想离,那就不离。”
严磊脸色沉下来:“我什么时候说想离了?”
明明是她的问题,怎么锅扣到他头上?
乔薇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她解释:“我是说,决定权交给你。”
严磊追问:“那你到底是想离还是不想离?”
乔薇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很执着让她说出个最终答案。她隐有所悟,说:“我不想离。”
她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是个优秀的男人,我想继续和你一起生活。”
应该是男人的自尊心吧,乔薇想。因为那封信里,原主说跟严磊在一起生活感到不幸福,不快乐,她想结束这种痛苦。
结束的方式是去找另一个男人。
严磊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很受打击吧。
所以她不移开视线,直直地注视着严磊的眼睛,以示真诚。
她说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也不是恭维他。因为她读过这本书,作为男主,他的确是优秀的。仅仅是今天她对他的观察,也能察觉得出他身上优秀的特质。
所以,她的称赞是真心实意的。
哪知道,严磊移开了视线,不大自然。
别说这个时代的人了,就是乔薇那个时代,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如何去接受别人的称赞和感情的表达。这是国人的通病。
他不自然了两秒,又转回视线:“就是说不离了是吧?”
乔薇点头表示肯定:“嗯!”
严磊从她手里抽走那封诀别书,三下两下就撕碎了,扔在门旁边的簸箕里。
“那以后好好过日子。养家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对你也没别的要求。”他说,“你就照顾好家里,照顾好湘湘就行。”
说到“养家的事不用你操心”的时候,好像找回了自尊与自信。
不过的确也是,作为部队干部,待遇还要好过工人。确实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养家,也确实他给了老婆孩子一个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好的物质生活。
作为传统男人,的确是有骄傲的本钱的。
只是他这诉求,跟请保姆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男人情绪稳定,似乎在婚姻里对感情已经没有什么期望。
乔薇想起来,文中写严磊和女主先婚后爱,其实一直都是女主视角,并没有严磊的内心描写。
而即便是从女主视角,对严磊这个人的描述一直也都是“面容凛冽”、“神色冷峻”、“目光冷淡”。
一个人一直这么凛冽着冷峻着冷淡着,有意思吗?
“如果我们两个要继续过日子的话,我觉得我们都得做出改变,要不然我们的婚姻还是得继续出问题。”既然是谈婚姻这个问题,乔薇也不逃避,坦诚地说出心里话。
严磊撩起眼皮看她:“你想怎么着?”
“我想有份工作。”乔薇说。
根据她了解的信息,的确严磊的工资和福利待遇都是很好的,在这个时代可以对标后世的精英白领或者金领阶层,譬如阿里P8。但那又怎么样,乔薇还是不太习惯手心向上向别人要钱。
主要是,没有安全感,真的没有。
这个时代虽然离婚困难,严磊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想离婚会离婚的模样。但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若被以经济要挟,人就自然处了下风。
乔薇也不是说想要干出什么事业,但至少保底是能在重要的事情上不被经济挟制,被迫屈从。
其实她都没跟她那位父亲要过钱,她卖了房子,那笔钱足够支付她的医疗费用到死了。但对方显然不了解这个情况,他对她的冷漠抛弃一定是跟金钱有关的。
谁有都不如自己有。这个时代,自带工资,腰杆子就硬。
严磊却持怀疑态度:“给你安排工作,你干得了吗?”
这是有历史原因的。结婚随军过来后,不是没给乔薇薇安排过工作,她就干了两个月就受不了。
先前她在她父亲的厂子里也是做小工干了半年,觉得苦得不行。她既不能吃苦,也不擅长与人交际。就算是读过高中,有文化,可明明也是工人阶级子弟,骨子里却有种莫名的清高,还有一些很明显的小资产阶级作派。
乔薇完全能理解严磊的质疑。
因为原主有个秘密,她的出身看似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子弟,那是因为大家只看了她爷爷、爸爸和妈妈,没人知道她奶奶是什么出身。
原主的奶奶其实是个落难的大户千金,在战乱年代流离失所被原主的爷爷救了,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