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慎,你又来做什么?”长渊的声音稍显沉重。
陆慎在两人面前站定,向长渊一抱拳,“回师尊,弟子听闻五师妹昨夜受了重伤,今日特来探望。”
长渊的眼眸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微光,他环顾了一下,眼神在无双和陆慎身上稍作停留,仿佛是想要从中捕捉到一丝真相,但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半响,他沉声道:“瑶光伤势尚未稳定,需静养。你们若无他事,便速速离去。”
陆慎微微低头,声音恭敬:“是,师父。”
逐客令已下,无双心底轻舒一口气,与陆慎并排走出了洞府。
夕阳在他们身后留下一片淡橘色的余晖,将整个石板小径都映照得如梦如幻。
走了不远,无双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侧过身,青裙飘然地随风起舞,脸上满是疑惑:“师兄怎么也来了?”
陆慎的脚步也随之缓慢,眼中似乎隐藏着深深的忧愁,他叹了口气:“当初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招惹五师妹吗?”
无双垂眉,不露眼中思绪:“我只是过去瞧瞧,不是去找她的碴。”
陆慎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似乎飘渺地远方,那里,天色渐暗,但星辰并未完全现身。
他忽然话锋一转道:“我听苍空长老说,凌云山顶的夜色很美,仿若唾手摘星,师妹若是无事,今晚不妨同我一路去山顶观星。”
无双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谁要和他去看星星?
脑子进水了吧。
她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陆慎一眼,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还要修炼,就不缠着师兄了。”
话音未落,无双的手指迅速掐起了法诀,金色的光环中,她的身影如风中的烟雾,转瞬即逝。
当她再次现身时,已经回到了青砖铺设的宅院中。
宅院内,灯火通明。每一盏灯火下,古木的枝条和石阶的纹路都被勾勒得格外清晰。橘黄的灯影映在地上,仿佛置身于斑斓梦境。
迈入宅院,无双仍旧小声嘀咕着:“神经病,大晚上的看什么星星?他脑子不正常吧。”
然而她刚刚走过影背墙,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微微皱了皱眉——月长仪正站在庭院之中,浅青长裙被微风轻轻掀起,宛如流云。
两人曾在会馆有过不愉快的往来,无双看到她,眼中的不耐和厌烦十分明显,她加快步伐,但月长仪迅速跟了上来,态度之中透露着前所未有的谦和。
“叶道友。”她恭敬道。
无双并未应声,继续前行。
但月长仪并未放弃,她急忙追上,拽住无双的袖子,尽管带有些许的局促,但目光却坚决:“有些话,我想同叶道友私下说。”
她的眼神瞟向无双的房间。
无双停下了脚步,目光犀利:“你想干什么?”
月长仪顿了顿,道:“我……有事相求。”
无双讥笑:“月道友说笑了,我有什么事能帮你?”
月长仪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是关于宫哥哥的。”她的手轻轻扯住了无双的裙摆,表情充满了恳求,“求你,和我聊聊。”
无双蹙眉,狐疑地问:“宫……你是说宫行云?”
月长仪点头,眼中带有几分担忧:“宫哥哥,他被软禁了。”
无双的脚步终于彻底停下,片刻后她道:“你跟我来。”
窗外的月色映照,古老的木窗上,凌乱的树影显得极为清晰。银白的云纱被轻风轻轻吹起,随着两人的步伐,木质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两人走进屋内,无双的手轻轻在蜡烛上一抹,瞬间,房间中的蜡烛被点燃,暖光将屋内笼罩。房间内的陈设相当简单,墙上挂着一些装饰画卷,桌上摆放着她这几日挂在腰间把玩的枯骨扇。
月长仪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她的手在衣袖中紧紧地握住。
她咬了咬下唇,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叶道友,只有你能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无双坐在椅子上,将蜡烛调整到自己面前,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映出她表情似笑非笑。
“我如何救得了他?”
月长仪急切地迈步前进,她的裙摆在脚边微微摇曳:“秦瑶光,秦瑶光有问题,只要能够拆穿她,宫主就可以放宫哥哥出来了,我们知道你以前同她打过交道,她有什么破绽,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无双轻轻旋起茶杯,闻了闻,然后微微偏头,仿佛在思考,凭什么要帮她。
月长仪的双眼泛起湿意,她的眼眶泛红,“我知道我之前在会馆对你很不公平,也很冒犯,我向你道歉,你也不用原谅我,只要你能告诉我秦瑶光的破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无双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她的唇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答应我?”
月长仪忍住眼中的泪水,急切地说:“对,只要我能给,什么都可以。”
看到月长仪的迫切,无双的眼中泛起一抹微芒,她放缓了语速:“我可以告诉你秦瑶光的秘密,还能给你揭穿她的武器……只是你要给我一件东西作为交换。”
月长仪紧张地问:“什么东西?”
无双突然笑了,笑得十分灿烂,但带有一丝不明的意味:“南海剑。”
听到这四个字,月长仪的脸色一白,她显然没料到无双会提这种要求。
南海剑是藏珏宫的镇宫之宝,相传是由上古时期南方祝融锻造的一把,世间独有的,至阳之剑。如今,正由月长仪的父亲,大长老月晟保管。
看着月长仪如此反应,无双轻轻扶起茶盏,放到嘴边,啜了一口,目光如水,面无表情,但唇角的笑意更浓:“既然觉得为难,就回去吧。”
月长仪直直地盯着地面,沉默了片刻,最后勉强挤出声音:“好,我答应你,明天晚上。”
无双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就说好了。”
月长仪慢慢起身,她的手在身侧微微颤抖,缓步走出房间。
门关闭的一刹那,无双的目光变得深沉。
脑海中,009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解:“你为什么要把东西给月长仪,你都做不了的事情,难道指望一个月长仪去做吗?”
无双转身,望向窗外,看到月亮悬挂在半空,轻轻摇头:“当然不是。”
她微微伸出手,仿佛想触摸那圆月,声音中带有一丝缥缈意味:“刚才在秦瑶光的洞府里面,我已经感知到了,长渊给她下了禁制,一旦任何人接近,他都会察觉,既然如此……”
009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什么?”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深沉,话锋一转,道:“你知道吗,三日之后,将是另一个阴年阴月阴日外加满月。”
仿佛从她的话语中读出了不祥的预兆。009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要杀妖神?”
无双凝视着窗外的月色,半响垂眸遮住了眼中流露的狠意,轻声道:“吃了他的妖丹,渡劫入圣。到时候,不管是一个还是十个长渊,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知道妖神是谁吗?”009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无双哂笑,似是嘲讽:“还不够明显吗?”
“你是说……”
无双的目光落在隔壁亮着微光的屋子里,神情带着几分阴翳。
“不错,妖神,自然是我那好师兄,陆慎。”
第18章
闻言,009沉默了片刻,而后道:“你既然知道他是妖神,为何不趁此机会感化他,让他为你所用……要知道,原著里,妖神以一己之力杀破九州四海,长渊和秦瑶光无奈之下,用了自己的性命才将之封印,全文BE。”
无双微微垂眉,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秦瑶光和原著中的女主不太一样……我觉得,陆慎和原著中的妖神,也不太一样。”
原著中,妖神乃是世间至暗之集合,没有动机,没有感情,降临人间,只是为了涂炭生灵,将一切没入黑暗之中。这样的存在,和无双现在知道的陆慎,并不像是同一个人。
009没有回话,似乎是在思考无双的话,屋内一室寂静,只有屋外的月光照亮了无双沉思的眼。
夜色浓重,浓黑的天幕之上,疏星点点。屋内烛火摇曳,暖光中无双与月长仪对坐,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异常紧张。
月长仪一身绛紫长裙,在暖光之下如同日照紫烟,她将一只木匣子放在无双面前,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柄短剑。
无双将剑取出,剑鞘一去,剑身红光大盛,炽热得仿佛九天骄阳,让人睁不开眼。
“啪”的一声无双将剑推回剑鞘,从身后取出两把短剑。剑身短小但锋利异常,上面刻有诸多复杂的纹饰,散发着荧荧蓝光。
她将它们慢慢地推到桌面上,道:“秦瑶光身上有一件法器,埋于她体内,可以清消人的记忆,让人钟情于她,无法自拔。你只需将这两柄剑分别插|进秦瑶光和我师尊的胸口,她身上的法器就无法运转,真相自然也会大白。”
月长仪犹豫地看了看桌上的两柄短剑,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是让我去杀了长渊仙尊和秦瑶光……”
无双摇了摇头,她随意地拾起短剑,忽然将剑尖插入自己的掌心。
月长仪倒吸一口冷气,却见无双神色如常,剑尖没入,手中一滴血也没渗出来。
片刻后,无双抽出短剑,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莹白如玉的手心,没留下一丝伤口。
“你放心,这剑只是用来去除法器的,不会真正害人性命。”无双声音漫漫。
月长仪看了一眼面前短剑,又看了一眼装着南海剑的木盒子,片刻之后,将盒子推到了无双身前,又将短剑收回了自己怀里。
正在这时,未免忽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声音很轻,然而在这寂静深夜却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门口。无双问:“谁?”
“师妹,是我。”陆慎的声音响起。
无双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而月长仪则是抱紧了怀中的两把短剑。
片刻后她道:“既然叶道友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言罢,她转身开门,快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打开,夜晚的庭院中,古老的青砖上落了几片残叶,在惨淡的月色之下,更加凄清。
陆慎一反常态地穿了一身白袍,在月光的沐浴下,似笑非笑地站在门边,倒是比往日平添了几分妖异。
他眼见月长仪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长廊尽头,转头进入无双的屋子里,轻飘飘地问:“月长仪?她来做什么?”
圆桌前,无双正端坐,身后的画卷随着夜风飞起,画上的仙鹤徐徐欲飞。
她手握茶杯,不紧不慢地说:“没什么,聊聊天。”
陆慎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那模样与他平日温和却十分不同,眼下似有阴翳。无双后背汗毛忽然立起,她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
就在这片刻之间,陆慎已经进了屋子,轻巧地坐到了她身侧。
烛火照耀下,他翘起二郎腿坐在无双对面,还未开口,却先打了一记响指。
无双身后,装着南海剑的木盒子应声而开。
陆慎的目光越过无双的肩膀,落在那柄南海剑上,笑道:“想必师妹与那月长仪一定聊得十分尽兴,她才会将这藏珏宫的镇宫之宝都拿来赠与师妹。”
闻言,无双心跳急促,但仍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她挑了挑眉,嗓音清脆:“师兄识货。”
陆慎唇角笑意更深,目光从南海剑上落回到了无双脸上,他忽然道:“我自然识货,这世间能杀死我的东西不过寥寥,每一件,师兄当然都要倍加留意。”
陆慎话落,无双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显,她手伸向桌上的枯骨扇,握住了扇子,装作若无其事道:“师兄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只不过见着南海剑稀罕,这才借来一观。”
“哦,是吗?”陆慎挑了挑眉,话锋一转,“今年真是古怪,阴年阴月阴日,又逢满月,本不常见,可今年一年便出现两次……一次,在半年前,赫连羽消失那晚,另一次,就在后日。”
他声音低沉又有磁性,本来像是山涧泉水动人,但是却听得无双背后寒毛乍起。
她微微抬手,握紧了枯骨扇,紧了紧喉咙道:“我不明白师兄所言。”
陆慎哂笑一声:“不明白,师妹三番四次试探与我,也是这九宗之中第一个探得我真实身份的人,可是这天下寥寥……明白人。”
话音刚落,无双眼角却忽然捕捉到陆慎欺身向前,她本能想躲,却慢了一步,瞬间被他逼到了角落里。
她整个身体瞬间没入了他的阴影之中,白袍上银线滚绣的狐狸图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大意。
陆慎垂头,又笑了。无双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胸口震颤。
脑海中,009的声音响起:“宿主不要着急,防护罩将在三十秒后启动。”
“三十秒,我已经被他捅成筛子了!”
无双在脑海中暗骂,面上却是用尽全力保持镇静。她笑:“师兄这是做什么?若是想要这南海剑,拿去便是。”
陆慎笑得更厉害了,肩膀都在抖动,他微微垂眸,看向她,墨绿色的眼流光回转。
他忽然低头凑近她的耳边,气流拂过无双的耳框,带起一阵战栗。
“师妹,想要妖丹吗?”
无双闭唇不语,陆慎嘴角笑意却更甚。
他再次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戏谑,仿若情人密语:“我同师妹说过,师妹想要什么,师兄都给。”
009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十五秒。”
无双紧了紧喉咙,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却见月光的映衬下,陆慎的眼眸显得深沉而又炙热。
他的脸忽然接近,下一刻,无双只觉得唇上一热。
他竟然吻了上来!
无双挣扎,却被他死死地固住双手,挣扎不得,陆慎低头,微微张口,舌尖灵巧地抵开了她的唇。
下一刻,无双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流从他唇间传出,沿着她的唇,缓缓进入她的体内。
仿若一股数九寒气进入她的丹田,无双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随着这股寒气狠狠地收缩起来,瞳孔一震,翻江倒海的痛楚瞬间蔓延了她浑身上下。
她身子一软,被陆慎扶住。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嘶哑:“你,你做了什么?”
陆慎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拥着她,声音低沉:“妖丹,我将自己的妖丹给了你一半,会很疼。”
话落,无双感觉那坠在自己丹田,冰坨子似的东西似乎开始源源不断地产生能量,那能量与她体内的灵力合为一股,互相纠缠,撕裂,不断增长。
她浑身上下,仿佛每一个细胞毛孔都被这股力量重塑,她双手死死地攥住陆慎的胳膊,牙关紧咬,面色苍白如纸。
痛处如海潮翻滚,一浪接着一浪,但是随着这股痛楚,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体内快速汇聚。
这股力量如洪水般滚滚涌来,那层她二十年不曾击破的壁垒在一瞬间被这股力量冲垮,破碎成片。
与此同时,天边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雷声,仿若天道怒吼。
她脚下,破境的图腾冉冉升起,合体初期——合体中期——合体后期——合体巅峰——渡劫前!
每一个境界都在瞬息之间被打破,脚下的图腾由绿变蓝,忽然只见一股低沉的气压降临,伴随着低沉的雷鸣之声。
窗边素色云纱微微被外面的风吹得波澜起伏,屋外乌云密布,一阵雷声隐隐约约地响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陆慎转头望向屋外阴沉的天,皱了皱眉,“你要破渡劫境渡雷劫了,我们得换个地方。”
话落,他扶住无双的身子,轻轻将她抱起,左手一挥,沧澜剑瞬间从鞘中飞出,在黑夜之中青光一闪,化为三丈之巨,带着他们朝逍遥宗的方向飞去。
山峰间,风起云涌。雷劫如影随形,一路跟着两人回到了雾霭崖底。
乌云密布,雷霆四起,体内的剧痛让无双无暇顾及其他。
恍惚之间,她听见陆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吃了我一半的妖丹,身体正在与之调和。我无法引导,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无双微微抬头,双眸含血,瞪着陆慎,半响,吐出半句:“我……”干|你娘!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体内新一轮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就在此刻,她脚下的图腾光芒达到鼎盛。
九天雷劫似乎已经准备了许久,在这一刻,如怒神般俯冲而下——
无双皱眉,忽然意识到,妖神本不为天道所容,不然当初陆慎也不会在渡劫的时候被雷劫劈成焦炭。
而她身为异世之魂,只怕也早就被天道盯上了。
两项叠加,今日天道是铁了心要将她劈死在这里。
“009,你的防护罩呢?快来啊!”
“系统探测,外界能量十分危险,加强防护罩将在五分钟后启动!”
“我|干|你……”
无双此时已经不知道该骂什么了,望着那乌云之中滚滚闪电,她心道,自己今日难不成将要命绝于此?
雷霆落下,无双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然而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夜风吹过,她微微抬头,只见陆慎一身白衣,挺立在她面前,手中沧澜剑挥舞,将面前雷劫尽数劈碎。
可是天道不肯作罢,雷劫越发凶猛,像是要将这一切化为齑粉。
雷霆中闪烁的紫色电弧如同疯狂的蛇群,在空中交错盘绕,散发出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
雷劫凶猛而密集,陆慎却将她死死地护在身后,沧澜剑剑影不断,但是还是有雷劫透过剑光,落到了陆慎身上。
天雷劈过,剧痛如同烈火焚身,但陆慎只是咬了咬牙,身形未移分毫。
风中夹杂着雷霆的炙热和焦糊的味道,陆慎月白如玉的衣衫在瞬间被打得破碎,鲜血随着周身破碎伤口缓缓渗出,与被雷劫烧焦的衣衫交织在一起,染得浑身一片猩红。
无双跪坐在他身后,模糊视线中,他像是不知疲倦似地挥舞着手中的剑。
只是天道有心,又岂是人力可抵挡?
雷劫如雨点般落下,雾霭崖底万千生灵都没能躲过这场浩劫,雷劫如狂风骤雨般倾泻,树木被瞬间焚烧成灰烬,百兽的哀嚎声在风中回荡。
第19章
雷霆的咆哮声响彻天际,黑云压顶,空气被一道道闪电撕裂,电光如同蛟龙翻滚,在黑幕狂舞。
天地间弥漫着压抑和恐惧,连空气中都似乎充满了刺鼻的焦糊味。
风急雨猛,雷声震耳欲聋,随着越来越凶险的雷劫劈下,陆慎的身体逐渐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便会倒在这肆虐的雷劫中。
但就在这危急之际,一道金色的光芒突然从无双身上爆发。那金光在瞬间扩散开,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金色防护罩,成功地将那凶猛的雷劫隔绝在外。
在一刹那的安宁中,陆慎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
浑身像是被血水浸泡过一样,他缓缓转过头,与无双四目相接时,墨绿色的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
他声音低弱:“我就知道,师妹与我……都是天道难容之人。”
无双正欲叱骂,却看到陆慎突然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身体软弱地倒下,隐隐之间只能看到身躯还在轻微起伏。
雷霆仍在肆虐,虽然被防护罩隔绝,但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还是不断地敲击着无双的耳膜。
疼痛再一次席卷而来,无双将注意力从陆慎身上收回,双目紧闭,调动自己体内的业火之力,与之前吞下的妖丹和体内的灵力进行融合。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股力量在她体内旋转、缠绕,最后融为一体,化为一个新的、更加强大的能量,在她体内激荡起无尽的狂潮。
防护罩外,雷霆咆哮着,电芒四射,然而,每一次雷劫冲击到009生成的防护罩上,都仿佛火星落入冰山之中,瞬间化为无形。
防护罩内,无双身上的剧痛逐渐减弱,身上山呼海啸的痛楚被能量流转的畅快所取代。
她趴在地上深吸了两口气,而后费劲地爬了起来。
衣衫破烂,身上满是尘土,她却顾不得那么多,怒火中烧下,她三两步走到陆慎面前,将破布似的男人拎起来,一把拽住了他的头发。
“你满意了是吧?”她喝问。
陆慎被雷劫劈伤,无法完全维持人形,头上暴露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狐耳,随着无双的动作微微颤抖,身下,那蓬乱的九尾也露了出来,落在自己的血污之中,雪白的狐尾染上了血腥之色。
他似乎体力耗尽,一双眼半睁半眯,有些迷离地看向无双,嘴角却仍旧挂着那丝浅浅的笑。
无双只觉一股怒火“噌”一下地窜上了天灵盖,她右手一抬,枯骨扇凌空而起,扇叶如锋利的刀片,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
扇叶刺破他的颈脖,带起血珠点点,陆慎眼中的笑意却依然未散。他缓声道:“我分了一半的妖丹给你,我们两人从此同源同命,师妹若是死了……我,不能独活,我死了……师妹也活不了。”
听他言,无双的眸子猛然睁大,怒火越烧越旺,近乎失控。
她死死地攥着陆慎的头发,怒视着他。半响,手中枯骨扇倒转,扇柄如同如同一把重锤般,重重地砸在陆慎脸上。
玉似的脸瞬间露出一道红痕,陆慎被她打翻在地,仰头看她,笑意仍在。
“你怎么敢?”无双低声咆哮,桃花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然而话刚出口,她却忽然意识到,似乎是问错了问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拎着他的领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既然你知道我要杀了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倒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陆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双墨绿的眼深深地凝着她的眼,半响,有些费力地朝她伸手——
罩内的光线昏暗,透过那厚厚的防护罩,只见外面的雷劫如同蛇群,狂舞不止。
无双和陆慎靠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血污味,混杂着薄荷香,组成一种奇妙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冷眼看着他。
陆慎似乎并不在意,他微微伸出手指,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的脸,声音沙哑,声音里带着些许戏谑:“虽然知道,可我,舍不得。”
空气仿佛被凝固,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无双能感受到陆慎指尖灼热的温度,却忘了要说些什么。
雷电的光照亮了她那张略显怔愣的脸,陆慎忽然想起,当初他被雷劫劈下万灵峰,再度睁眼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张脸。
这张与他朝夕相对近百年的脸,这张时常乖张的过分,恶劣的脸。
可是她,也只有她,会为他疗伤,哄他吃药,对他……心软。
她早就确定他的身份了不是吗?若真心想要杀他,大可佯装一无所知,亦不会三番四次的试探,让他警觉,更不会明目张胆的让月长仪将南海剑送到会馆里,送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心中思绪万千,陆慎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却含着隐隐笑意:“左右,从今日起,师妹与我,便分不开了。”
无双怒视着他,眼中情绪却随着陆慎一言一语变得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才从紧抿的嘴唇中吐出两个字:“疯子!”
防护罩外,雷击仍旧如鼓点阵阵作响,雷声震耳欲聋,闪电如龙,将天空撕裂,仿佛是天道的无能狂怒。
防护罩内,陆慎白衣浸血,瘫倒在地,电闪雷鸣,映在男人苍白的脸上,映出他唇角笑意轻松。
他看着无双怒意冲冲的脸,却始终再也没对他动手分毫。
很好,这样很好。
整整一晚,雾霭崖底电闪雷鸣,直到长夜将息,雷云才似乎淡了些,漫天雷劫也缓缓开始消散。
然而,似乎天道还不愿意这样放过他们,于是,在雷劫终于结束的那刹那,一道异常巨大的雷劫闪电劈下,照亮了整片黑暗——
轰隆之声震耳欲聋,巨大的能量让009的防护罩也摇晃了几下。
最终,天际传来两声低鸣,而后,静谧终于重回大地。只听见风声中,混着远处残存的雷鸣,像是天道不甘的怒吼。
无双缓缓抬起了头,望向东方,那里,天边露出了微微的曙光。
009撤下防护罩,她环顾四周,目及之处,一片荒芜,雷劫过去,只留下了一片焦黑大地,生灵涂炭,找不见一丝活物。
无双的耳畔传来微微的风声,隐隐地,她似乎感到有不止一名修者正在快速朝着这边接近。
她目光迅速转向身边,只见陆慎已晕倒在地,那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枯骨扇打过的红痕,狐耳随着他呼吸微颤,九尾从腰间露出,大剌剌地散落在地。
若是被人发现,他得死,她也得死。
想到这里,无双皱了皱眉,她俯身将陆慎抱在怀中,身体里的真气涌动,瞬间形成了一个闪身诀,当周围的景物再次清晰起来时,他们已经远离了崖底。
在剑冢的山涧之侧,碧水潺潺,古树参天。陆慎的洞府立于其上,无双抱着他,踏过由苔藓覆盖的古老石阶,将他扔在了洞府内的石床之上。
空气中飘着清新的草木香,凉风微微吹拂,带着些许山涧的水汽。
无双环顾四周,陆慎的洞府简单得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整个洞府内部似乎只用巨石雕琢而成,石床石椅石桌,再空无一物。
石床之上,陆慎双耳竖立,双眉紧皱,在一片混沌之中,他被拉回了儿时的记忆里,逃脱不得。
炙热的火焰、鲜红的血迹、口吐恶言的村名和他的母亲无助地叫喊,这一切都无比清晰。
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挨着打,鲜血混合着泥土,一次次听到那些伤人的嘲讽,“灾星!”“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