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捏起一筷子竹笋,咬下一口,满口的鲜香四溢,忍不住点头称赞,“确实美味”
陆慎静静地坐在对面,手中握着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就在那一刹那,无双的视线被陆慎的眼睛吸引,她突然发现,陆慎的眼睛并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在深深的黑色之中隐藏着一抹绿色。
那双眼睛的颜色似有魔力,她几乎忍不住要一直盯着他看下去。
陆慎轻声问道,“师妹,你在看什么呢?”
话音未落,他已倾身过来,凑得极近,近到几乎让她感觉到他脸颊的温度。
鲛人珠莹润的光芒照亮了餐桌上的两人,也映照出无双清澈的目光。她坐在木桌对面,面前的青瓷碟子里还盛着新鲜竹笋,泛着春日的颜色。
气氛微妙得让人脸红,但是无双没有躲闪,反而坦然地面对他,双眸直视他,笑道:“在看师兄风姿绝貌,像是上古史里说的狐妖转世。”
陆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随即重新坐回了身子,淡淡地笑了笑,反问:“真的吗?”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无双却敏锐地捕捉到表情的一丝慌乱。
她垂眸,轻轻一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哗”的一声,陆慎突然起身,木椅在石板地上摩擦,发出一阵微微的吱吱声。
“饭吃完了吗?”他低头问道,声音依旧,
“嗯。”
无双微微点头,一缕发丝在她的面颊上摩擦,带来一阵痒意。她轻轻理了理头发,靠在椅子上,止住了话茬。
陆慎伸出长臂,收拾起桌上的各式餐具,然后径直走出洞府。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一条优雅的影子。
无双静静|坐在靠窗的木桌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一路走到洞府后的水池旁,开始专心致志地洗碗。洞府的内部显得分外静谧,只能听到阵阵清脆的水声。
“藏珏宫的九宗大选就要开始了,师妹想一起去吗?”陆慎突然开口,声音从洗碗的方向传来,但他并未转头。
“九宗大选啊……”无双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若有所思道。片刻之后,她看向屋外的身影,像是发现了一件什么好玩的事情,爽快道:“好呀,一起去。”
陆慎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幽幽月色透过窗棂落在无双脸上,映出她一张笑颜如花。陆慎见她模样,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姑娘笑的,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晚餐结束后,无双返回了自己的洞府。
洞府布置朴素,无过多的华丽装饰,反而透出一种拙朴而雅致的气息。
她浴后归来,身上仍留着清新的水汽,和洞府内淡淡的清香相融,随着她的动作弥漫在空气中。
深夜的月光从洞口斜射而入,无双在床铺上依偎,眼睛半眯,正当她准备入睡之时,眼前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白狐。
白狐踏着轻快的步子,穿过木地板,走了过来,轻轻一跃,上了她的床榻。
那日赫连羽死了之后,这狐狸忽然之间亲人了许多。无双斜睨了一眼自顾自在她身侧躺下的小东西,忽然伸出手来,顺着他脖颈处的皮毛,将它拎了起来。
“床,是我的,垫子,才是你的。”
说着,她手臂一挥,那狐狸就被她一个弧线不轻不重的扔到了垫子上去。
狐狸四腿灵巧着地,看着她,发出了两声似乎是不满的嗤嗤声。
无双斜睨他一眼,道:“不想躺在垫子里就出去找个山洞睡,谁给你惯的臭毛病。”
白狐没再出声,却是十分倔强的从垫子那头又跑到了她身边来,身形一跃,再次睡在了她的榻上,还占了她半边枕头。
那双绿宝石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仿佛是再说:“你能拿我如何?”
无双眯了眯眼。
这狐狸似乎是摸准了自己不会对他做出些什么,蹬鼻子上脸,越发狐胆包天起来。
思及此,无双伸手,一下子攥住了白狐的尾巴末梢。白狐身子一颤,但是却仍旧一动不动的趴在她身边。
无双握着尾巴,逆着毛,一路向上逮住了它的尾巴根。一瞬间,狐狸如遭雷劈,毛像是蒲公英一样炸开。
他伸腿想跑,却被无双死死捉住,逃脱不得。
“小东西,我还治不了你了。”无双笑眯眯的在它耳畔低语,潮湿的空气拂过狐狸的耳朵尖,带起一阵战栗。
那里,是他的敏感之处。
陆慎只觉一股电流从他的尾巴末梢开始,一路炸到天灵盖,炸得他头皮发麻。身上某一处,起了不该有的热胀之感,他挣扎着想要逃,却被无双死死攥住。
更要命的是,她威胁似的,手指还在他尾巴根不断研磨。
“嘤嘤”狐狸忽然变了声,声音尾梢还发着颤。
无双嗤笑一声,她从书里看到,尾巴根是白狐脆弱之处,四舍五入,就算半个命门,果然如此。
只是这叫声,怎么这样古怪。
无双以为自己下手没轻没重,伤到了它,手指力道微松。就是这片刻之时,狐狸从她手下挣脱,猛地从榻上跳了起来,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
雪白的身影在空中化成一道白色的弧线,它的双眼瞪大,夹着尾巴,犹如一颗被在黑幕上受惊颤抖的星。
狐狸着地之后立刻向门口跑去,尾巴紧紧夹在腿间,逃也似的溜出了门去。
整套动作之快,无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狐狸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望着狐狸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双笑的得意:“让你跟我抢床,现在知道怕了吧。”
她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心满意足的抱着枕头,安然入睡。
做了一场好梦的无双丝毫不知,另一头,陆慎的洞府内,男人半身赤|裸地泡在冷泉之中,那冰冷的泉水仿佛要穿透他的肌肤。
白玉似的一张脸红的吓人,他不住地发出一声声粗重的喘息,紧闭着眼,手指用力地握住岩石,任凭冰凉的泉水一遍遍的冲刷着自己滚烫的身子。
幽幽晚风带走了男人慌乱呢喃:“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怎么能这样……”
九州最南端,凌云山脉峻峨伟岸,连绵无尽,其巨大的身影仿佛将天地边际都收纳入臂弯之内。
藏于山脉之腹地的,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大宗门——藏珏宫。
三千宫室依山势而建,盘旋而上,远观似巨龙蜿蜒,雄壮而典雅。九楼高塔耸立在宫殿的最高处,直插云端,宛如通天之梯。
无双主修阵法与符箓,虽然她的御剑之术也过得去,但相比之下并不精妙。
藏珏宫距离逍遥宗数万里,凭她的剑术,若是自行前往,怕是到达的时候九宗大选都已经结束。
索性,那日陆慎主动提出带她同行。
陆慎的沧澜剑,是一把名震天下的传世之剑,当他催动剑意之时,沧澜剑一跃而出,入天可化作三丈之长,犹如一条青色的长龙在空中翻腾。
无双站在陆慎身后,站在沧澜剑上,感受着空气在飞驰中的流动,狂风在耳畔疾呼。
沧澜剑带着两人疾驰在天地之间,宛如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仅留下一道炫目的光尾。
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两人已经来到了藏珏宫的山门之前。
两扇巨大的朱漆大门半掩着,一条宽阔的青石路从门口直通至山脚,山门周围刻满了护山符咒和神秘的图腾。
几个身穿藏珏宫服饰的弟子严肃地守在门口,负责接待来来往往的九宗修士。
无双与陆慎缓缓从空中降下,沧澜剑化作一道青光,重新回到陆慎的手中。
弟子们见两人落地,迎上前去问道:“请问两位道友是哪派的修者?”
陆慎从怀中取出一枚牌子,上面刻着“逍遥宗”的三个大字。弟子见状,点了点头,道:“请道友随我来。”
修真界九宗,被划分为上三宗和下六宗。虽然无双和陆慎所在的逍遥宗位列上三宗,但是其整体实力在九宗之中只能算得上是末流。不论是资源还是弟子的素质,都不算优秀。
逍遥宗能位列上三宗,全靠本文男主,长渊的声望。
长渊是世间极少几个迈入渡劫境的修者之一,而且已经到达渡劫后期,是强者中的强者。
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其他八宗才肯承认逍遥宗的地位,将其列为上三宗之末。
无双与陆慎在一名年轻弟子的引领下,沿着被岔路往山下走。周围是松林岩石,山路蜿蜒。阳光穿透松针密集地层层叠叠,给他们披上斑斓的光影。
不多时,他们的脚步在山脚下的会馆停了下来。只见几排双层小楼矗立,青砖白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妙的光泽。
无双回过头,看向山峦中隐藏的一座红墙碧瓦的建筑,那是上三宗贵宾的专属区域,今日长渊就带着秦瑶光宿在那里。
晚上的接风宴上,秦瑶光将会被藏珏宫宫主宫北杉认回。这场狗血大戏,她是无缘见到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遗憾。
“两位道友,请随我来。”领路的小弟子道。
然而,无双的视线依旧缠绕在那座隐隐约约的宅邸上。陆慎瞟了一眼,刚好捕捉到她表情中的遗憾。
陆慎微微向她侧过身,问道:“师妹,你可是想住在山上?”
在无双还未回答前,接待的弟子已经尴尬地笑道:“两位道友,山上的住处是预留给上三宗的贵宾,恐怕我们无法满足你们的要求。”
“嗯,”无双轻轻点了点头,双臂交叉,指尖轻敲在手肘上,笑得有些惋惜,“这么说来,山上的风景一定非常好。”
看着无双眼神中流露出的向往,那小弟子或许是被她的单纯和好奇所打动,于是安慰道:“道友,山下也有山下的美景。请放心,我会让弟子们为你们安排两间可以看到山谷风光的屋子。请跟我来。”
小弟子先带陆慎到了一楼的房间,然后再领无双到二楼。推开房门,如他所言,二楼窗户前就是一览无余的山谷景色。
就在她即将踏入房间之际,一个身穿上乾宗道服的弟子走上前来,礼貌地问道:“道友,你是否可以与我们换一间房间?”
无双微转身体,随着男子的视线看去,只见在他们不远处,一个小姑娘身披上乾宫道袍正站在那里。
当她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略显不耐地问道:“师兄,你和她谈成了吗?如果不行,就多给她一些灵石,让她换个地方。”
无双听闻,眉头微挑,而那男子则有些尴尬地道:“我那师妹被溺爱得有些过分了,道友请勿见怪。就像我师妹所说,如果道友愿意,我们可以额外给道友二十灵石作为换房的补偿。”
“你师妹确实被宠坏了。”无双的声音伴着轻轻的笑,然后示意身旁的藏珏宫小弟子把房门钥匙递给自己。
“回去告诉你师妹,我并不缺那二十灵石。至于这个房间,我也并不打算换。”
说完这句话,她对着那个小弟子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而后在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直接走入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在房间内,无双站在窗户前,目光穿透窗户,俯瞰山谷,一片碧绿尽收眼底,窗外景色十分美丽。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时,却意外地发现钟襄似乎也在隔壁一楼安顿下来了。
正在这个时刻,陆慎的敲门声打破了无双的思绪。
她打开门,只见他抱着剑,似乎准备出门。
他道:“我去拜会一位故人,一会儿回来。”
无双皱起了眉:“你要去就去,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慎微微一愣,他注意到这段时间无双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甚至还同意跟他一同来到藏珏宫。他原以为,她已经开始接受自己这个师兄了。
但是看向女子一脸莫名其妙,陆慎感觉一口气噎在了胸口。
如玉的脸空白了一瞬,微微停顿后,他又谨慎地提醒:“藏珏宫高手如云,师妹你千万别轻易与人起冲突,以免无端受伤。”
无双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耐地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
陆慎帮她隐瞒了赫连羽一事,无双私心觉得他一定有所图谋,怕他一个心气不顺去万姯长老那里举报他,所以如今轻易也不和陆慎起冲突。
陆慎看了一眼一脸敷衍的无双,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会馆。
无双回到窗户边。
楼下,九宗的弟子们熙攘而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嬉笑声不断传来。
正巧这时,隔壁的钟襄推开门走出来,与一位高大的身影相遇。
那人身穿上乾宗的道服,眉清目秀,然而,却散发着一股森然的气息。钟襄与他对峙在那里,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无双的兴趣被激起,她靠在窗户边,凝望着下面,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们。
那位上乾宗的弟子走近了些,无双突然听见钟襄称呼他为“郑宽”。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突然回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好像很多年前,郑宽是昆仑峰的外门弟子。
据她所知,钟襄是被长渊从昆仑峰的内门大选中挑选出来的,然而,那一年的比试,郑宽其实战胜了钟襄。
无双看着下面的情况,心中的好奇心愈发浓厚。
郑宽开口,言词中满是轻蔑。
“我还以为长渊师尊的眼光有多高,没想到门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差,如今也就剩一个沧澜君,不知道他是否会像你们这些人一样,到头来也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郑宽的话语刚落,现场一片寂静。这种直接的侮辱无疑是对钟襄和昆仑峰的极大冒犯。
钟襄眼角微微抽动,脊背挺直道:“郑宽,你莫要口出狂言,我大师兄十年前出关,已然迈入渡劫境,岂是你可以攀咬的?”
郑宽愣了一下,随后嗤笑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
“二师兄!你们在聊什么呢?”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秦瑶光的身影跳入他们的视线,她穿着黄裙,活泼明亮,就像烈阳下的向日葵。
她的目光在钟襄身上停留了一下,又快速扫过郑宽,最后定格在二楼的窗户边,与正在窗户边观看的无双对上了。
“三,三师姐也在。”
秦瑶光的目光一闪,步伐轻巧地走近钟襄,如同春藤缠绕古树般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她的唇角轻轻翘起,随即抬头,双眼带着隐秘的笑意望向二楼的无双,语气洋溢着轻松愉快:“师尊已经让我同他一起住到山顶去了,如果三师姐你也想来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师尊。”
无双细眉一挑,还未来开口回应,钟襄却已经皱起了眉头,不赞同道:“你别胡闹,山顶的宅子是藏珏宫招待贵宾的地方,师父带你上去就已经够热闹了,你别再给他添乱。”
秦瑶光似乎并未被钟襄的话阻拦,反倒是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朝无双道:“其实,我觉得三师姐在雾霭崖底待了那么多年,现在回来,一定很想留在师尊身边吧。我可以去跟师尊说,让师姐留在山顶,我自己下山来住。”
秦瑶光话音未落,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视线齐刷刷地转向无双,充满了打量。
在昆仑峰长渊门下,曾被发配至无雾霭底的人,除了暗害同门的叶无双,又能是谁呢?
在四周沉重的议论声中,无双忽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靠,这小绿茶!”
009的声音在无双耳边响起,让她稍微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嘴角上扬,对秦瑶光轻描淡写地道:“还是算了吧,师妹若真去找了师尊,没准儿师尊又要一口咬定我欺负你,把我送回密林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秦瑶光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她挽着钟襄的手臂,手中抓着自己的裙角,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如小鹿般弱小可怜起来。
无双坐在楼上,从高处俯视着秦瑶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略微翻过这个世界的原著书,书虽然是一本主角光环亮瞎眼的玛丽苏无脑小说,女主角秦瑶光的设定也的确是一位修为低微的没用货色。
但是她心地善良的女子,总是能看到他人最美好的一面,这样的性格才吸引了男主长渊和一众男配的喜欢。
楼下,秦瑶光扬起那张可怜而无辜的脸,目光中隐含的挑衅却是被阳光照得分明——
联系起前些日子赫连羽的事情,无双皱了皱眉,对009道:“这女主人设,似乎和原著不太一样啊。”
无双望着秦瑶光一语不发,双手抱臂懒洋洋地靠在窗棂上,彻底无视了她的话。
秦瑶光讨了个没趣,片刻之后,她扯了扯钟襄的袖子,小声道:“师尊不在,院子里空荡荡的,我有些害怕……二师兄,能不能陪陪我。”
钟襄听后,温柔地摸了摸秦瑶光的头,轻声答应:“好的,我陪你回去。”
他们手挽手,亲昵的背影渐行渐远,只留下会馆内诡异沉默。
然而,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无双身上。
无双觉得无趣,转身正要离开,突然,一个小姑娘走到了空地中央,是刚才的上乾宗弟子。
她的双手交叠在身前,声音犀利的冲着一个藏珏宫的弟子道:“这种为了私利就伤害同门的人,怎么有脸出现在宗门大选上,怎么有资格进藏珏宫?还不快让她让出房间,滚回她的逍遥宗去?”
随着她的声音传出,会馆中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无双。
然而,无双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双手抱臂,轻飘飘的道:“既然我能进入藏珏宫的护山大阵,那我就有资格参加这场大选。既然我被分配到这间屋子,我就有权利住在这里。你想要这间房间,直说就是,何必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小姑娘被无双的回答惹恼了,她嗤笑一声,瞪向藏珏宫的弟子:“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将她赶出来。”
就在众人都在期待藏珏宫弟子的回应时,那个方才提出用二十灵石换房的上乾宗弟子走过来,在藏珏宫弟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藏珏宫弟子的脸色微变,显然有些困扰。他慢步走向二楼,目光中掺杂着无奈与歉意,但仍然硬着头皮开口道:“叶道友,我觉得或许存在一些误会。这间屋子原本是为上乾宗的客人准备的,如果你能够……”
无双打断了他的话,斜靠在窗边,阳光在她脸上描绘出柔和的剪影,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但又带着几分冷意。
“误会?”她挑了挑眉,“我按藏珏宫的指示来到这间屋子,既然你们已将此处分配给我,那我便有权利在此停留。”
藏珏宫的弟子愣住了,他没想到无双会如此坚持,他咽了咽口水,试图再次说服无双,但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无双看他一眼,声音平静又道:“我并无意为难你们,但这般恃强凌弱,出尔反尔之姿,难道就是你们藏珏宫的待客之道?”
方才那上乾宫的弟子声音虽小,但无双听到的分明。那想要她房间的小姑娘叫做白采,是上乾宗的掌门之女,和她这个声名狼藉之辈,自然不能比。
面对无双的反问,弟子顿时停滞,他的目光在无双和白采之间无所适从,显然不知如何应对。
无奈之下,他只得道:“二位稍等,待我去禀报月师姐。”
在会馆的深处,一名身着绿衣的女子从丝帘后走出,身边伴着一个相貌俊美的玄衣剑修。然而剑修那张俊美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耐。
此女名唤月长仪吗,乃是藏珏宫大长老之女,此番专门负责招待山脚下弟子的住宿。
小弟子迈进内堂,禀报道:“师姐,昆仑峰的叶无双,和上乾宗的白采闹起来了。”
“嗯?”月长仪皱了皱眉,“你说阿采和叶无双吵起来了?”
“是,白采想要叶无双的屋子,叶无双不肯让,吵得厉害。”
月长仪看了一眼她面前的小弟子,漆黑的眼眸中光芒一闪,没有说话。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厌烦。
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喃喃道:“那个叶无双,自己师门的祸事不算完,居然又跑到我藏珏宫来惹祸,真是麻烦。”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着,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玄衣剑修,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孟哥哥,能陪我去走一趟吗?”
玄衣剑修身姿挺直,黑衣素雅,他摆摆手,抬步走向门外,边走边道:“掌门那里有事情,你自己去吧,我得先走了。”
“欸,孟哥哥!”月长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
但玄衣剑修并没有停下,仿佛没有听到,径直出了屋外。
月长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走出内堂,沿着长廊的蜿蜒,朝着会馆行去。
来到会馆,只见无双一身青裙,正倚在窗边喝茶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白采,唇角笑意若有似无。
白采气得脸色发红,瞪着叶无双,怒气冲冲地谩骂:“叶无双,你作恶多端,令人发指,竟然还厚颜无耻地在此赖着不走,你真是丢尽了昆仑峰的脸!”
“何事这般嚷嚷?”月长仪的声音突然响起。
见月长仪来了,白采像是见到了救星,急忙迎了上来:“长仪姐姐!”
上乾宫虽然位列下六宗,但是白采身为上乾宫的掌门之女,同月长仪交情不浅。
月长仪微微叹息,踏步走上二楼。她瞟了一眼白采,又移向无双,语气平和地说:“叶道友,我门下弟子确实疏忽了,这间房间原本应预留给上乾宗。还望叶道友能搬离,我们会另外为你安排住处。”
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月长仪,“弄错了?你听听你说的话,这种破借口,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你自己当傻子?”
她嗤笑着,目光挑衅,偏巧声音大得整个会馆都能听到。
底下传来一阵阵小小的议论声,月长仪的脸色骤然变冷。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抬起手,后方的合丹境的弟子立刻上楼,走向无双,准备将她“请”出屋子。
然而,无双仿佛完全未看到他一般,依旧静静地倚在窗边,淡嘲道:“原来堂堂正道藏珏宫,是如此对待来客,这冠冕堂皇的样子,还不如……”
月长仪的眉头紧皱,眼中的寒意越发明显,她言辞冷硬:“既然你做了错事,就应该收敛一些。藏珏宫有我们的规矩,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
她的声音一落,那位合丹境的弟子就上前一步,意图捉住无双。然而他还未接近,却突然被一记狂暴的掌风瞬间击飞,如同一颗破布球一样,直接砸出了窗户,跌落在了一楼外面的地面上。
“叶无双,你太过分了!”月长仪一声断喝。
无双耸了耸肩,淡淡地说:“你别冤枉人,刚才可不是我。”
她的手中还握着尚未使用的掌诀,那人却已被打飞。
显然,这并非她所为。
就在此刻,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清冽得如同寒风穿林:“我还真想知道,我的师妹耍了什么威风,竟让藏珏宫如此偏劣低待?”
无双顺着声音望去,看见陆慎回来了,他垂下的左手中灵力尚未散去,手心泛着浅浅的蓝光,眉头微皱,神情却是她许久未见的冷严。
他身边还站着一名身着藏珏宫长老袍的男子。他的面容平静,给人一种山风徐来的宁静感,和陆慎的冷冽形成鲜明对比。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位长老身上,纷纷向他行礼,长老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语气平静:“发生了什么事,让诸位如此失态?”
话虽说是问在场诸位,实则,长老的目光却看向了月长仪。月长仪白皙的鹅蛋脸上浮现出一丝窘态。
她微微低下头,语气带着尴尬,向长老汇报:“禀报苍空长老,负责安排住宿的弟子将原本给上乾宗的房间误给了叶无双。我本是出于好意劝她换房,她却无理取闹。”
说完,她转头看向无双,眼中流露出不可掩饰的厌恶,“这样的人,我藏珏宫实在招待不起。”
陆慎静静地听着,他的目光从月长仪身上转向苍空长老,口中道:“原来如此……房间分配出错,应是你们藏珏宫的责任。然而你们并不思道歉,反欲赶人。藏珏宫的待客之道,确实大开了我等的眼界。既如此,我们也就不再打扰了。”
话音刚落,陆慎已步至无双身旁,他伸出长臂,微倾身体,轻轻揽过无双的肩膀,声音淡然而温柔:“师妹,我们走吧。”
无双微微转头,侧眼瞧见陆慎的侧脸。那张五官高低起伏有致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冷。
他……为什么要帮她出头?
他不是应该和月长仪一起,指责她不懂事,不识趣,让她安分待着,不要与人结怨吗?
无双没有动作,陆慎低头看她,他神色仍旧冷淡,只是那只轻轻揽着她肩膀的手,干燥而温暖,手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到无双的皮肤上。
“走吧。”陆慎声音淡淡。
看到他们的动作,苍空长老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赶紧出言阻止:“沧澜君言重了,本是我藏珏宫待客不周,这个……”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轻轻咳嗽一声,然后继续说:“方才老祖不是已经安排两位到山顶去歇息了吗?沧澜君不妨带着您的师妹去稍作歇息,老身在这里向二位赔个不是。”
苍空长老的话刚落,整个会馆内瞬间骚动起来。无双侧耳,只听得许多人都在议论,“沧澜君出关了”。
苍空长老转身,深邃的目光带着难察的寒意扫过月长仪。
月长仪骤然失色。苍空长老长年跟随无相老祖,其地位在藏珏宫可与宫主媲美。
她望向无双,又转眼看向陆慎,心中惊骇难平,她实在难以相信,那个以孤高清冷著称的沧澜君,竟然会为了叶无双这样一个声名狼藉,肆意妄为的师妹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