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铁勺的胡人大叔哭出了胡琴的婉转悠扬,“我不远万里来唐国卖胡饼啊~只是想糊口养家啊~这是出门没看黄历啊~好好的面?粉啊~就这么被打翻了啊~这可是我好几日的胡饼啊~~~”
被面?粉糊了眼?, 脸上挂着铁勺印的登仙教?教?徒:“……”
提着茶釜少年茶博士哭出一串串鼻涕泡,“我的茶啊,熬了一个多时辰呢, 他们冲过来不由分说?就给掀了,呜呜呜呜, 那可是好茶啊,我半个月的俸禄呢,呜呜呜——”
被开水烫出满头水泡的登仙教?弟子:“……”
最绝的还得是分坛四位长老,刚才揍人揍的最欢的甘红英、高翰和白山猫腰躲进了人群,隐藏功夫一流,毫无存在?感,摇身一变成了路人甲。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有样学样,也猫了起来。
大长老东门文倒在?地上,一条腿硬邦邦支棱着,满头白发?好似蒲公英飘散,老泪纵横,“我不过是出门遛弯,怎么就遇上土匪了啊,我这条腿啊,算是废了啊——”
二长老沈湘拽着围裙抹泪,“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小百姓,上有老下有小,就靠这小生意养家糊口,这帮人天天来这儿闹,非要收钱,我们不给钱就不让我们在?这儿摆夜市,我们都是小买卖,从早忙到晚才赚几个钱,若是全给了他们,就要饿死了啊!”
大长老:“呜呜呜,天杀的土匪啊,欺负老人家不得好死!”
二长老:“嘤嘤嘤,这是逼我们去死啊,嘤嘤嘤。”
靳若暗暗竖起大拇指:益都净门果然有绝活!
林随安看得目瞪口呆:喂喂喂,戏过了吧?
岂料净门弟子这么一哭,竟好似打开了什么开关,原本躲在?各个角落里的那些真?正的围观百姓都试探着走了出来,越聚越多,渐渐地,几乎站满了整条长街。
“没错,这帮江湖打手就是为了抢地盘收钱!”
“不给钱,就砸摊子!”
“我记得他们这身衣服,什么仙人教?的,蛮不讲理,锦江夜市就是被他们抢了,一个摊位一晚上收五十文,只有那些大店才付的起,我们都是小买卖,付不起,就被赶出来了!”
“锦里夜市是我们最后活命的地方了,他们还要抢!不要脸!”
“小生意人也要活命啊!”
“小生意人就不是人了吗?!”
林随安诧异,靳若低声道:“自从登仙教?和五陵盟抢了锦江夜市,摊位费水涨船高,小摊小贩根本付不起。唯有净门庇护下的锦里夜市尚能让他们谋生。”
林随安好奇:“净门收多少?”
“老门主?定下门规,在?净门地盘上做生意小摊贩,只要在?净门需要时帮净门打探消息,就可受净门庇佑,无需交摊位费。”
换句话说?,这些百姓虽然不是净门的人,但?却是净门的坚定拥趸者。
林随安顿对?故去老门主?刮目相看,能制定出这种“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门规的人,定是个不世?出的奇人。
沈湘嗷一嗓子起了个高八度,“我们小老百姓苦啊,请花参军为我们做主?!”
长街百姓齐刷刷跪地,“请花参军为我们做主?!”
花一棠神色凛然,声震长街,“本官身为益都司法参军,就是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要为你们做主?!我答应你们,定会将益都城作恶扰民的江湖匪类一一剿灭,还益都一片朗朗乾坤!”
众人大喜过望,齐齐叩首高呼“多谢花参军!”
只有一个人例外。
苏意蕴站得笔直,面?色铁青,不跪也不拜,冷笑数声,“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花家四郎!既然你说?要将所有扰民的江湖匪类剿灭,那第一个该剿的,就是这个林随安!”
登仙教?众人:说?得好,她才是最凶狠的土匪头子!
花一棠冷眼?瞥过来,“本官事?先得知登仙教?要在?锦里闹事?,特?派林娘子前来救人,若非林娘子来得及时,只怕现在?锦里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登仙教?众人:现在?也是血流成河啊!我们的血就不是血了吗?
苏意蕴指着花一棠手指狂抖,“你你你你卑鄙无耻!一派胡言!道貌岸然!偏心眼?子!”
花一棠靠近一步,似笑非笑,放低声音,“苏十郎错了,花某身为司法参军,最是公平公正。”
苏意蕴警惕后退半步,“花一棠,你要作甚?”
花一棠白了苏意蕴一眼?,再次看向登仙教?一众,“好在?今日无人伤亡,尚未铸成大错。”
登仙教?众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无人受伤了?我们都被打成猪头了!
“鉴于此,本官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花一棠提声道,“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不良人压着铁尺逼近,齐声喝问:“谁有异议?说?!”
登仙教?众人满头黑线:事?到如今,他们还敢有异议吗?
西?门阳咬牙:“花参军到底想怎样,不妨直说?了吧!”
“甚好。”花一棠提声,“花二木何在??!”
“来了来了来了!”花二木挤进人群,一溜小跑到了花一棠面?前抱拳道,“益都花氏家主?花二木见过四爷爷。”
花一棠:“登仙教?一众虽曾误入歧途,但?我见他们尚有改过自新之意,你可愿帮他们一把?”
花二木摸着小胡子嘿嘿一乐,“我花氏造纸坊、蜀纸坊、茶肆、酒坊都缺干活的伙计,若是这些兄弟们不嫌弃,以后就来咱们花氏做工如何?”
此言一出,登仙教?一众全怔住了。
益都花氏虽然只是外宗,远不如扬都花氏富豪,但?入驻益都不过短短三年,就能跻身益都十大世?家之列,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赚钱能力惊人。
益都花氏的铺子都是响当当的日进斗金,能在?花氏做伙计,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金饭碗。听说?仅仅一个茶肆的茶博士,一个月就能拿一贯钱,这可比在?登仙教?喊打喊杀赚的多多了。
原本他们都是江湖浮萍,无根无家,如今挨了一顿揍,竟然就能傍上花氏的大腿,这顿揍挨得值啊!
看到登仙教?一众的表情,林随安就知道花一棠的计策成了。
益都江湖门派混战,背后又都有门阀世?家大族支持,如果只靠官府强势镇压,寡不敌众,定会处处受制,四面?树敌,最有效的方法自然是“分而划之,逐一攻破”。
且江湖门派人数众多,若是都抓起来,估计益都府衙牢房也装不下,万一逼得太紧,搞出来哗变可就不妙了。
花一棠贼就贼在?这儿了,虽然处处紧逼,但?在?最后关头留了一条生路,而且这生路瞧着还挺赚钱,诱|惑太大了。
靳若啧了一声,“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老掉牙的招。”
林随安:“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花一棠笑吟吟看着西?门阳,“阁下以为如何?”
西?门阳攥着手腕,看了眼?林随安,林随安呲牙一笑,西?门阳心中绝望:他这手八成是废了,入花氏求生或许是他唯一的路——何况,若不去花氏,就要被送去吃牢饭了。
这个花参军模样长得标致,实则心肠狠辣,看似让他们自己选择,实际上,根本没得选。
“诸位兄弟——”西?门阳闭了闭眼?,“今日登仙教?气数已尽,就此散了吧!”又朝花二木一抱拳,“以后,就仰仗花家主?了。”
花二木正色回?礼。
这一番骚操作,围观百姓都看傻了。
如日中天的登仙教?这就没了?也太干净利落了吧?难道就不抢救一下吗?
不过后面?的事?儿,显然就不是普通百姓该操心的了,不良人解除对?登仙教?的围堵,驱散百姓纷纷离开。
苏意蕴没走,他咬牙切齿瞪着西?门阳,嗤笑出声,“真?是太好笑了!去了花氏又如何?还不是仰人鼻息,日日求那嗟来之食?!你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当狗,与现在?有何不同??!”
“苏十郎此言差矣,”花一棠晃悠到苏意蕴面?前,高高挑起眉梢,今日他穿了官服,举止言语务必庄重威严,所以扇子一直收在?袖子里,可把他憋坏了,此时百姓散去,总算等?到机会掏出扇子,啪一声展开,“花氏是商人,一诺千金,绝不会做出拖欠他人赏金月俸这等?无耻之事?,和某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腌臜世?家是大大不同?啊!”
说?着,朝着苏意蕴的脸好一顿扇风,苏意蕴恨得眼?眶通红,牙关咬出血来,朝地上啐了一口,走了。
花一棠悠哉悠哉瞄着苏意蕴的背影,眯了眯眼?。
此人,似乎变了,变得更有野心了。
甘红英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早上净门在?益都的处境还岌岌可危,才过了几个时辰,竟是咸鱼翻身彻底逆转,不仅守住了锦里堂口,还顺手灭了登仙教?。
看其他四位长老的表情,也是有些恍惚。
“甘坛主?有礼了。”花二木递过来一根卷轴,“这是四爷爷让我交给益都净门的。”
卷轴里是一份益都净门与益都花氏合作经营百花茶的契约书,对?百花茶货品来源和进货方式(花氏负责)、前期投资(花氏负责)、分销渠道(净门负责)、利润分配(五五分成)、风险承担(花氏七净门三)等?各条款皆有详细规定和说?明,怎么看,都是净门占了大便宜。
甘红英和四位长老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之前也有担心,仅凭千净之主?的关系拿到百花茶的销售权,若是哪日林娘子和花四郎分道扬镳,花氏撤回?销售权,净门就彻底完了。
不曾想,花四郎竟是打算与他们签订正式的合作契约,完全打消了这一层顾虑。
“四爷爷说?了,花氏与净门乃是平等?合作,互惠互利,不存在?任何从属关系,请甘坛主?放心。”花二木笑道,“四爷爷还说?了,他一个纨绔,没什么大本事?,唯独看人特?别准,甘坛主?眸正神聚,是个做大事?的人,益都花氏还要多仰仗甘坛主?照拂,比如登仙教?的教?徒们,以后还要请净门与花氏协同?管理看顾,”花二木又压低几分声音,“毕竟只有江湖人最了解江湖人。”
甘红英心中甚是感叹:想不到这花家四郎的思虑竟然如此周全,面?面?俱到,成熟地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可是——
甘红英目光转向林随安身边的花一棠,又觉得,他的确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花一棠臭着脸,摇着扇子,两个腮帮子像河豚一样气鼓鼓的。
“打群架怎么不叫我?”
林随安无奈:“我也不想啊,完全是形势所迫……”
“我混号都想好了呢!”花一棠甩开扇子,摆了个英武豪杰的造型,“吾乃扬都狂人花四郎,见过三山五岳游过五湖四海,勘破六道轮回?四界八荒,来如风,去如电,五行八卦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嗯咳!”林随安忙打断,“你不是和方大夫去案发?现场了吗,有何发?现?”
花一棠噎了噎,拢着扇子凑过来,压低声音,“方大夫发?现连小霜的绣品有问题。”
埋在?卷宗山里凌芝颜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纳闷:都这个时辰了,四郎和林娘子怎么还没来府衙?
第176章
夏长史辰时三刻来府衙点卯的时候, 池太守瞅着他的眼?神甚是?不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先找了一堆有的没的训了他一个时辰,然后塞过?来一张请柬, 叮嘱务必要亲手交给花参军后, 突然单方面宣布自己今日休沐,一溜烟回了后衙。
夏长史一头雾水,忙寻了个衙吏打问,这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来昨夜池太守被花家四郎抓起来审案,半晚上都没睡,这是?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全撒在他身上了。
再一瞧池太守塞给他的请柬, 夏长史一个头两个大,竟是?随州苏氏家主苏永丰邀请花家四郎去苏氏祖宅赴宴的帖子。
益都城连狗都知道,随州苏氏和扬都花氏不对付,尤其是?那位林娘子, 听说曾与随州苏氏一个外宗子弟订过?婚,后来也不知怎的退了婚,又不知怎的和花家四郎搞|在了一起——这其中的爱恨情仇十有八九是?说不清楚的——这杀千刀的帖子怎的就送到了池太守手上, 怎的他又变成了冤大头,唉, 早知道,昨日就应该宿在府衙,陪同?顶头上司一起加班的。
夏长史迈着沉重的步伐, 走进了司法署。
益都府衙共有六曹,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 主要办公地点皆设在益都府衙第三院,前临府衙正堂,有回廊与第四院的内堂、花厅、书房、案牍堂、敛尸堂、传舍相连,方便同?僚交流、向上级汇报工作。
法曹的司法参军掌律、令、格式、鞠狱定刑、督捕盗贼,纠逖奸非,常年和穷凶极恶的罪犯打交道,较为特殊,因此单独辟了一处院子作为司法署。
以前吴正清兼任司法参军之时,夏长史也常来,算是?熟门熟路,可今日一进这司法署,夏长史的第一反应就是?走错门了,确认门头的确挂着司法署的牌匾后,这才放心走了进来。
才一天的功夫,司法署竟然翻天覆地,虽然基本布局没有太大变化,但署内的家具和摆设皆是?焕然一新,最?令夏长史惊奇的是?,原本的坐榻和凭几全都不见了,换成了——胡凳?
不对,不是?胡凳,更像是?胡凳和凭几的结合,比胡凳高,后面有类似凭几的靠背,两侧还?有扶手,胡凳上面放着软绵厚实的坐垫,靠背下方也有垫子,造型扁圆,像个枕头。
夏长史太好奇了,四顾左右无人,提着袍子坐了上去,往后一靠,嘿,舒坦!
屁股下面又宽敞又软和,靠背能支撑住整个脊背,像枕头的垫子原来是?用来靠腰的,最?重要的是?,双腿能伸长,双脚能落地,夏长史美滋滋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老?寒腿都好了三成。
扶手的地方木质光环润泽,手感甚佳,居然是?名贵的花梨木,坐垫是?闻名天下的蜀锦,夏长史觉得有些烫屁股,依依不舍站了起来,又发现?了新奇玩意儿,原本的桌案和书案也都换成了高脚的,正好和这种新胡凳的高度相匹配。
夏长史实在受不住诱惑,又坐到书案后试了试,太合适了,总算不用鞠着腰蜷着腿子写字了,还?有这案上的文房四宝,每一件都价格不菲:花氏纸坊的上品蜀纸、风物江山坊的上品紫金玉石砚、花氏洗髓坊的上品春雾墨条、上品狼毫笔、上品红木笔架、上品青瓷笔山、上品黑梓木镇纸——夏长史抖着手指摸了个遍,羡慕得几乎落下泪来。
“你在作甚?!”头顶突然冒出个冷冰冰的声音,夏长史一个激灵抬头,就见方刻托着一个白瓷小?瓶,脸色和瓷瓶一样白,一双眼?珠子黑若深渊,红衣泼了血一般,堪比凶鬼夜行。
夏长史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扶着胸口?半晌没缓过?神。
方刻颇为嫌弃“啧”了一声。
“嗯咳,那个——夏某是?来找花参军的。”夏长史起身道。
方刻扭头就走。
夏长史愕然,忙追过?去,“花参军不在吗?”
“出去了。”方刻晃悠着小?瓷瓶,转身进了司法署的偏室,这间?偏室原本是?放杂物的仓库,现?在也被收拾了出来,也摆了和外面一样的高胡凳和桌案,桌案上放着一个黑油油的大木箱,木箱里面有好几层隔断,摆着各种奇怪的工具。
书案后是?一面墙的药柜,左侧是?三排类似书格的高木架,一排木架上摆满了奇怪刀具、锤子、锯子、锤子、锥子等等,二排是?五颜六色的瓷坛、瓷瓶、瓷罐,最?后的木架上全是?白色的瓷瓶瓷坛,映着偏窗的日光,白森森的。
不知为何,夏长史想到了冷森的白骨,刚要迈进去的脚收了回来,“敢问花参军去了何处?”
方刻:“和林随安一起去打群架了。”
“诶?!”
夏长史愕然,看着方刻坐在书案后,将白瓷瓶里的液体?长长倒在一张白纸上,桌案前方有七八个打开?的小?瓷罐,方刻取了小?刷子,沾了瓷罐里的粉末,一截一截涂满纸上的液体?,万分神奇的,那道无色液体?变了颜色,先是?红,然后是?绿,最?后成了墨蓝。
方刻的脸色也沉成了墨蓝色,又“啧”了一声。
夏长史看得心惊胆战,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将袖中的烫手山芋请柬取出,“烦请方大夫将这张帖子转交花参军——”
方刻骤然抬眼?,冒出一句,“你绣花吗?”
夏长史:“诶诶诶???”
也不知道方刻是?不是?听岔了,竟是?邀请夏长史同?他一起去了偏室的隔间?,阳光被窗棂分割成一个个小?格子落在地上,窗下是?一个绣架,上面挂着绣了一半的海棠花,绣架旁边是?两个黑色的大木箱,木箱里也是?海棠花的绣品。
夏长史瞧着那大木箱眼?熟,骤然想起来,昨天装连小?霜尸体?的就是?这种箱子。
“这是?连小?霜家里的绣品,这些都是?她的遗物,尤其是?这张半成品,”方刻指了指绣架上海棠花,“应该是?死前绣的。”
夏长史:“夏某对绣工一窍不通——”
方刻“啧”了一声,这是?第三次。
“夏某惭愧!”夏长史抹汗,“夏某在这儿实在是?碍事,就请方仵作将这张贴子转交——”
方刻:“是?死人的帖子吗?”
夏长史:“……不是?。”
“那别找我?,我?只管死人的事儿。”
方刻转身又出了偏室,坐在了司法署的大胡凳上,示意夏长史一起坐,还?破有礼貌从热气腾腾的茶釜里舀了一盏茶递过?来。
夏长史本以为是?花氏闻名天下的百花茶,结果端过?来一闻,差点没过?去,这黑了吧唧黏糊糊的是?什么玩意儿,方刻目不转睛瞪着他,压力骇人,夏长史实在受不住,硬着头皮喝下,顿时灵魂出窍,两眼?翻白。
这位方仵作太可怕了,早知道应该去案牍堂寻那位浓眉大眼?好说话的凌司直帮忙。
如此度日如年和方刻独处一室待了快半个时辰,花参军终于姗姗来迟,看到花一棠和林随安的那一刻,夏长史几乎是?哭着扑了上去,“花参军,你可算回来了,有一张帖子,池太守让夏某务必——”
“哇哦!”林随安惊喜大叫,“是?太师椅!花一棠,你做出来了!”
说着,一个旋身坐到了“太师椅”上,爱不释手摸了一圈,“有靠背,能伸腿,有坐垫,还?有腰靠和扶手,哇——”
靳若也试着坐了坐,很满意,“这个高度好,饭都能多吃两碗!”
花一棠摇着扇子,小?表情那叫一个美滋滋,“都是?木夏的功劳。”
木夏十分谦虚,“是?四郎和林娘子的设计图画的好,花氏的工匠们都夸这东西很是?实用舒适,以后定能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
花一棠笑吟吟看向夏长史,“累夏长史久侯了,为表歉意,花某也送夏长史和一套座椅桌案如何?”
夏长史大喜过?望,顿时将什么劳什子请柬抛到了脑后,连连道谢。
方刻叹气:“花一棠,我?让你找的人呢?”
“方大夫的话,花某自然谨记在心。”花一棠侧身,让出一个中年妇人,“这位是?益都净门分坛二长老?沈湘,人送外号益都万事通,对绣品最?是?在行。”
沈湘用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将连小?霜留下的绣品全部?翻看了一遍,给出结论,“这是?没绣完的屏风图样,下半部?分的海棠花的确是?连小?霜绣的,但是?上半部?分——”沈湘指着绣了一半的海棠花,“不是?连小?霜的绣工。”
连小?霜的海棠花与旁人不同?,不是?单独一枝,而是?花团锦簇,颜色艳丽,看起来甚是?热闹。沈湘指的这一簇,花缀叶、叶托花,图案连成差不多两个手掌大小?,针法十分复杂,此时只有一半花样,另一半是?空白,看上去仿佛被刀斜斜切开?了一般。
花一棠:“难道是?有人在连小?霜死后绣的?”
靳若:“谁啊?什么时候绣的?为啥要绣这个啊?”
林随安突然冒出一个脑洞,“莫非是?凶手杀了连小?霜之后绣的?”
靳若搓了搓鸡皮疙瘩,“杀完人还?能绣花,这什么人啊?!”
“不对,我?再看看,”沈湘提着绣品对着阳光照了照,“这一簇海棠花之前已经绣完了,又被拆了,这半幅是?在拆了的图样上重新绣的。”
众人:哈?
夏长史:“为、为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现?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只有方刻表情最?镇静,上前指了指那绣好的半幅海棠,“这里面有点怪。”
沈湘一怔,将整张绣品贴在窗纸上,用手指细细密密摩挲了一遍,大惊,“花下面藏了东西。”
方刻:“能拆开?吗?”
“能!”沈湘从褡裢里掏出一张轻薄黄纸和一根碳笔,黄纸覆在绣样上以碳笔轻轻涂了,做了一张简易的拓图,又掏出一把小?剪刀,一根一根挑开?绣线。
“对了,之前在连小?霜房里搜出的药渣我?查出来了,”方刻道,“是?堕|胎药。”
夏长史:“诶?”
花一棠皱眉:“连小?霜堕过?胎?”
方刻:“堕|胎若过?了一个月,尸体?是?验不出来的,但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林随安:“若这堕|胎药是?连小?霜的,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沈湘的剪刀顿了一下,“净门上次调查的时候问过?邻居,连小?霜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每隔半个月去绣坊交一次货,甚少?出门,与邻居也交往不多,从未见过?她有什么相好。”
“不,她偶尔还?是?出门的。”花一棠道。
“去吴正礼家教吴正礼的妻子绣花。”林随安道。
二人同?时看向了夏长史。
夏长史吸了口?气,提声道,“速速将吴正礼夫妇请来府衙问话!”
门外衙吏应了一声,跑走了。
靳若:“那包堕胎药呢?”
方刻去书桌旁取来,靳若接过?闻了闻,翻了翻,又看了看包药的纸,转身出门,“我?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开?药的药铺。”
林随安:“顺便查查连小?霜都去的都是?那些绣坊。”
“好嘞。”
海棠花绣工精细,沈湘拆得也甚是?精细,众人看了一会?儿,发现?一时半会?恐怕拆不完,花一棠和林随安请夏长史先回主堂坐着,木夏端上了茶水点心,夏长史心有余悸,仔细看过?发现?的确是?百花茶才放心喝了一口?,长吁一口?气,抽出袖中的请柬,“花参军,这个是?苏氏家主——”
花一棠突然瞪大眼?睛,林随安“咦”了一声,就见凌芝颜提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脸色不甚好看,先朝着夏长史行了个礼,转身走到书案边,将包袱解开?,里面都是?卷宗卷轴,有十七卷。
“这些是?桃花杀人魔连环杀人案的十七份卷宗,凌某细细过?了一遍,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
夏长史吞了吞口?水,“什、什么事儿?”
“十七名死者,有十四人确认是?被桃花魔杀害,另外三人,其中两人真凶是?否是?桃花魔仍有存疑,只有最?后一人,确认是?被屠户屠延杀死的。”
夏长史倒吸凉气,“不可能!那屠延可是?亲口?认罪画押!他家里还?有桃花烙!我?亲眼?看着搜出来的!”
“夏长史莫急,先听听凌司直的分析。”花一棠定声道。
凌芝颜深吸一口?气,“凌某的分析是?,屠延根本不是?桃花杀人魔,这是?一桩错案,真正的桃花杀人魔仍逍遥法外。”
小?剧场
林随安:完球了,听这意思,又要加班了!
第177章
玄奉三年腊月初八的凌晨, 几乎从不下雪的益都城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茫茫,风冷得能冻死人。
卯初一刻, 倒夜香的徐老三在东二区慈航坊环翠巷的污水渠旁发现了一具女尸。女尸穿着一身红衣,呈大字型躺在雪地里, 乌黑的长发泼墨一般, 全?身都是淤青,裙摆被撕烂了?,露出青白?色的大|腿,腿|根处,有一个黑红色的桃花烙。
这就是名震唐国的益都桃花魔杀人案的第一名受害者。
“死者名为雨青,二十岁,是红香坊武四家的一名歌姬, 前夜受一名恩客邀请,去散花楼表演,子时离开,不料死在了半路。经仵作验尸, 死者乃是先|奸后杀,致命死因?是勒死,桃花烙印是死后烙上去的, 抛尸地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凌芝颜顿了?顿,“之后, 一直没有找到真正的第一现场。”
“根据这些卷宗记载,从玄奉三年腊月到玄奉四年正月,共有一十六名女子被奸|杀, 大腿|根处皆有桃花烙,发现尸体的地点遍布东一区三坊、东二坊、东四坊、北四区三坊、北二区三坊, 官府各种走访排查,甚至一度取消了?夜市,恢复了?里坊制,但?很快就不了?了?之,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仍是无法找到凶手。一时间益都城风声鹤唳,百姓惶惶不可度日,直到第十七名死者在东市外的污水渠发现。”
“这名死者也是先|奸后杀,一刀捅入脖颈致命,当时尸体全?身是血,出血量明显超出了?一个人的出血量,仵作验尸后发现是猪血,根据这条线索,最终锁定?了?嫌疑人,是东市的一名杀猪匠,叫屠延,在屠延家中发现了?杀人凶器放血刀,死者裙摆的碎片,以及罗桃花形的烙铁。因?此做实了?屠延是桃花杀人魔的事实。”
林随安:“之前死者致死原因?都是什?么?”
凌芝颜:“各有不同,一号和二号死者是勒死,三号到六号是割喉,七号、九号被捂死的,八号、十号到十六号,皆是被人以利器剖腹而死,十三号到十六号发现尸体时,内脏甚至被野狗吃了?不少。”
花一棠:“你发现的疑点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