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侧着身子滑下了灌木丛,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偶尔能?看到柔和的明光闪烁,是花一棠送给他的夜明珠。
林随安知道自己下去也?帮不上忙,就蹲在道边等着,远远的,花一棠和凌芝颜跑了过来,二人都是逆着人流,很是显眼,突然,林随安在他们身后看到了一个矮小的男人,探头探脑也?逆着人流走,带着一顶瓜皮帽,一直跟在花一棠五六个身位之后。
林随安豁然起?身,厉喝道:“什么人?!”
这一喊,别说那个矮子,连花一棠都吓了一跳,凌芝颜不愧经验丰富,立即反应过来,猝然转身,矮子吓得扭头就跑,凌芝颜拔腿就追,还未追出两?步,就觉眼前一道黑色的风刮了过去,弹出一脚踩在了矮子的背上,矮子尖叫一声,趴在地上成了一张饼。
林随安乐呵呵将矮子从地上揭起?来,拎在手里甩了甩,提到了凌芝颜和花一棠面前,“有个跟踪的小贼。”
矮子大约二十来岁,挽着裤腿,两?条小腿粗壮有力,显然是常年做跑腿的工作,适才逃跑的速度也?很快,若非是林随安速度惊人,只怕早已逃之夭夭。
此人大约也?是从未被这么快被逮住过,吓得两?眼暴突,满头冒汗,“女女女女侠饶命!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花一棠笑眯眯用扇子拍了拍矮子的脸,“凌司直,跟踪迫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凌芝颜神色凝重,“轻则流放,重则绞刑。”
“我不是!我没?有!二位大人误会了!”矮子尖叫,“我是鸭行门的,我叫毛三?,是门主派我来盯着连娘子的宅子!”
林随安:“……”
鸭行门?这都什么鸟名字?
“你们门主认识连娘子?”花一棠眉眼骤厉,“莫非是你们鸭行门杀了连小霜?!”
“不是不是不是!”毛三?连连摇头,“门主也?是受人所?托!”
凌芝颜:“受谁所?托?!”
毛三?快哭了,瞥了一眼林随安,林随安呲牙,又拎着他的脖子甩了甩,毛三?哆里哆嗦蜷起?两?条腿,像只发抖的青蛙。
“是……城南吴家的家主吴正礼。”
花一棠眯眼:“姓吴,正字辈——”
“对?对?对?,吴家主正是益都府衙司法参军吴正清的堂兄,我们都是一家人啊!”毛三?赔笑道。
花一棠和林随安不动声色对?了个眼神。
花一棠:哎呀,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林随安:忙活了一晚上可算有点收获了。
“吴正礼为何要派人盯着连家宅院?”凌芝颜问。
“这个……大约是……怕牵扯出自己的丑事吧……”毛三?眼神躲闪,“这个连娘子表面看着正经,是个绣娘,其实是个做皮肉生意的暗|娼。”
第170章
亥初三?刻, 益都太?守池季舒舒服服烫了脚钻进被窝,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不料门?外有?人?来报, 说花参军和凌司直回来了,正候在花厅, 要向他汇报连小霜一案的最新进展。
池太?守大为震撼, 世人?皆说扬都花氏四郎是个纨绔,不学无术,不读诗书,唯有?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谁曾想这些传闻全是扯淡,这花家四郎不仅比猴子还精,居然还是个工作狂。
觉自然是睡不了了, 池太守打着哈欠套上外衫鞋袜,匆匆赶到后衙花厅,定眼一瞧,不仅花家?四郎, 大理寺司直凌芝颜、林随安和靳若都在,个个眼珠子锃光瓦亮,一脑门?子精神, 大有爆肝熬夜的预兆。
池太?守心中?万分悲凉,好生羡慕住在衙署外的夏长史, 不用被人?追到被窝里加班。
花一棠先将连小霜家?中?的探查结论汇报后,又将靳若在污水渠最新的探查结果做了个简单梳理。
“污水渠四周灌木丛多有?折断,乃为重物滑过?压断, 压痕与运尸的木箱符合。污水渠出水口处发现了两根木桩,是新钉的, 上面绑着?两截麻绳,都断了。从断口判断,应该是慢慢扯断的。”
花一棠一下?一下?敲着?扇子,“花某推测凶手的抛尸过?程应该是这般,昨日丑时,夜市散去,街上无人?,凶手用马车将装尸木箱运出西?市,将木箱推入道边污水渠凹地处的灌木丛里,钉下?木桩,先用麻绳固定好木箱,再将木箱推到污水渠出水口处,制成了一个简单的定时装置。”
“之后,凶手便离开了,出水口的水流不断冲刷木箱,麻绳渐渐被拉断,木箱顺着?水流进入锦江,后又流入了浣花溪,最后被发现。花某简单算过?,污水渠的水流并不湍急,靠水流的冲击力拉断麻绳,起码需要六七个时辰,怎么算都要到天亮以后了。”
池太?守听得一头雾水,“既然已经趁夜将木箱运出,为何还要做定时装置?当时就将木箱投入江中?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凌芝颜:“我们猜测这个凶手应该是想更多人?看到木箱和尸体,所?以定时在白日抛尸。”
池太?守更纳闷了,“凶手为何要如此?做?”
花一棠一笑,“这个问题不如我们直接问凶手好了。”
池太?守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莫非花参军已经抓住了凶手?!”
“只是抓住了两个嫌疑人?。”凌芝颜提声,“来人?,带毛三?,吴正礼。”
带两名嫌犯进来的是吴正清,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吴正礼还是他自告奋勇带人?去吴家?从被窝里薅出来的。
城南吴氏家?主吴正礼长得和吴正清有?五分相似,个头矮一些,面色蜡黄,瘦得几乎脱了像,眼睛大得吓人?,直勾勾瞪着?池季,“池太?守,咱们吴家?与你也?算是老交情了,这半夜三?更的让我堂弟来抓我,不太?厚道吧?”
池太?守见到吴正礼更是吃惊,“花参军,凌司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一棠扇子一指毛三?,“你说。”
毛三?炒豆子似的倒出一长串,“我叫毛三?,是鸭行门?的,今日酉时左右,门?主说锦西?坊的连娘子死了,案子闹挺大,吴门?主想让人?去瞧瞧,便派我去盯着?,不曾想却?被——”毛三?瞥了眼林随安,哆嗦了一下?,“被这位厉害的小娘子给抓了。”
花一棠:“你口中?的吴门?主是谁?”
毛三?指了指旁边,“吴参军的堂兄,吴正礼。”
吴正礼的眼皮狂跳,狠狠瞪了毛三?一眼,毛三?脸色发白,缩成了一团。
花一棠:“吴正礼,你与连小霜是何关系?”
吴正礼梗着?脖子,“没关系!”
花一棠:“毛三?,你说!”
毛三?全身?抖个不停,抬眼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正好看到了林随安,林随安呲牙一乐,毛三?脸更白了,“那个连小霜是个暗|娼,吴门?主是她的恩客!”
吴正礼大怒,抬脚就踹,“一派胡言!”
“堂兄!不可!”吴正清忙拽住了吴正礼,即便如此?,毛三?还是被踹了两脚,脸上青了一大块。
“吴门?主稍安勿躁,”池太?守忙劝道,“毛三?,你说的可有?证据?”
毛三?捂着?半边脸,表情哀怨,“这事儿本就不光彩,吴正礼都是背着?人?做的,这半年来,几次派车去连小霜家?接人?都是我们鸭行门?的兄弟,每次都是入夜接了人?送到郊外的庄子,一日一夜后才送回来,若不是暗|娼,还能是什么……”
“放你的狗屁!”吴正礼怒不可遏,“吴某的内人?身?体不好,一直在郊外的庄子将养身?体,内人?没什么爱好,唯一喜欢的就是绣花,尤爱绣海棠,所?以每隔一段时日便会请连娘子去庄子陪内人?住些时间,顺便请教绣技。”
说着?,吴正礼一抱拳,“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请吴某的内人?来问话!”
凌芝颜:“既然是请连娘子去做客,为何不用吴家?的马车,而要让鸭行门?送人??又为何入夜才接人??”
“入夜接人?是连娘子自己要求的,我哪知道是什么缘由,或许是怕人?说闲话吧。”吴正礼气得两眼通红,“不能仅仅因为我没用吴氏的马车,就诬陷我和连娘子有?染吧?!吴正清,你是死人?吗?赶紧替我说句话啊!”
吴正清沉着?脸,“堂兄,此?事你做的的确不合常理,难免引人?怀疑,莫说凌司直,甚至连我都——”后面的话吴正清没说出来,但言下?之意就是吴正清自己都以为吴正礼和连小霜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对?他起了疑心。
难道这就是吴正清见到连小霜尸体后神情怪异的原因吗?林随安想,似乎也?算合情合理,但又觉得有?些牵强。
“我吴氏每年给鸭行门?那么多钱银,让他们替我办点事儿又怎么了?碍着?谁了?!吴正清,亏你还是个司兵参军,竟是连自家?兄弟的清白都证明?不了,你这官还是别当了!丢人?!”
吴正清面色铁青,“吴正礼,此?乃府衙,莫要胡言!”
“莫吵莫吵,都是误会,别伤了自家?兄弟感情。”池太?守忙打圆场道,“花参军,凌司直,你们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花一棠用扇子敲着?下?巴,“吴门?主昨日酉时至丑时之间,人?在何处?”
吴正礼:“花参军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杀了连娘子吗?!”
吴正清:“花参军问话,速速回答!”
吴正礼狠狠瞪了眼吴正清,“好,吴正清,你给我记着?!”吐了口唾沫,“花参军您听好了,昨夜我和几个朋友在红香坊方十?一娘家?吃酒,一直吃到了天亮,方十?一娘家?的歌伎们皆可作证,你尽可去查!”
凌芝颜看向吴正清,“吴参军你呢?”
此?言一出,池太?守嘴惊得能塞下?两个鸡蛋,“凌司直,吴正清乃是我益都府衙的司兵参军,您这么问是不是——”
后半句话被吴正清打断了,他神色虽有?不愉,但并未恼怒,只是沉下?声音道,“昨夜吴某一直在案牍堂整理卷宗,有?案牍堂的书吏可以作证。”
凌芝颜点了点头,“多谢吴参军配合。只是此?案死者与吴氏有?联系,为了避嫌,吴参军之后还是莫要参与此?案了。”
池太?守:“对?对?对?,还是凌司直想得周到,吴老弟,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吴正清叹了口气,“属下?明?白。”
“我总觉得吴氏兄弟怪怪的,”靳若说,“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怪的。”
“凌某也?有?同样的感觉。”凌芝颜道。
林随安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天色,已经过?了丑正,夜猫子都睡了,这帮家?伙居然站在府衙门?口意犹未尽讨论案情,也?不嫌累。
花一棠双眼放空,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空旷的街道里响起“吧嗒吧嗒”的回音。
“花一棠,车呢?”林随安问。
花一棠这才回神,四下?看了看,“诶”了一声。
在林随安的印象里,全能管家?木夏是个BUG般的存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准确无误定位到花一棠的行踪,掐着?点驾车来接他们回家?,可今日,站在府衙门?口吹了半晌的冷风,竟是连花氏马车的影子都没看到。
着?实有?些奇怪。
“无妨,反正也?不远,走回去即可。”凌芝颜率先出发。
靳若跟着?走了几步,停下?,“不对?,那个吴正清是司兵参军兼司法?参军,衙吏和不良人?原来都是他的手下?,肯定都听他的,吴正礼的不在场证明?是真是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我信不过?。师父,我去一趟红香坊。”
林随安还没来得及阻止,靳若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随安黑线:倒也?不必这么卷吧……
凌芝颜也?停下?了,“凌某还是觉得桃花杀人?魔的案子有?疑点,我回一趟案牍堂——”
林随安冷汗都下?来了:凌大帅哥果然名不虚传,她在东都时就有?所?耳闻,大理寺从六品司直凌芝颜最高记录曾在案牍堂待了四日三?夜没合眼,硬生生熬废了五拨书吏,一战成名,堪称皇城官员中?的“卷王”。“卷宗”的“卷”。
岂料凌芝颜的脚还没迈出去,花一棠滴溜溜一个转身?,身?如弱柳迎风靠了过?去,凌芝颜条件反射扶住,花一棠“啪”合起扇子支着?脑袋,摆了个矫揉造作的造型,“哎呦呦,花某一个身?娇肉贵的纨绔,可受不得这般累,忙了整日连口正经茶都没喝上,如今是脚疼腿疼屁股痛,头疼腰疼后背酸,六郎你行行好,赶紧扶我回去歇息吧。”
凌芝颜哭笑不得,“有?林娘子在,我就不必了吧?”
林随安大为不满,“花一棠生得这般人?高马大,凌司直忍心让我一个娇弱的小娘子照顾他?”
凌芝颜:“……”
花一棠顺势勾住凌芝颜肩膀,“六郎啊,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有?松有?驰,可不能一直绷着?,万一哪天绷着?绷着?,啪一声断了,岂不糟糕?”
凌芝颜实在拗不过?二人?,只能无奈从了。当然,虽然放弃了去案牍堂加班,但案情讨论坚决不能停,三?人?一路走一路梳理分析。
凌芝颜:“凶手对?连小霜宅院和周围地形都很熟悉,不排除是熟人?作案的可能。”
花一棠:“若桃花杀人?魔当真已经伏法?,那么现在这个桃花魔很八成就是假冒的模仿犯。”
林随安哈欠连连,“模仿犯的作案原因无非就那么几个,要么是为了隐藏真正的作案动机,要么就是单纯的变态想出名,要么就是极度自信膨胀想要挑战官府权威,要么……好困……”
凌芝颜:“凌某觉得此?案还是应该从连小霜的人?际关系入手,排查她身?边的人?,看看是否有?仇杀和情杀的可能。”
花一棠:“还有?凶器和桃花烙——花某有?预感,此?案的凶器就是破案的关键。至于桃花烙,调阅官方卷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林随安:“桃花烙这事儿总觉得透着?诡异,我明?日和靳若去拜访一下?益都净门?分坛,或许能从净门?的消息来源筛选出不一样的线索,还有?吴正礼和吴正清,虽然他们言之凿凿,但还是——诶?”
林随安和花一棠同时停住脚步,回头。
凌芝颜突然不走了,也?不说话了,笔直地站在浓浓的夜色里,怔怔看着?二人?。风吹起他的衣袂,轻轻飘动着?。
花一棠摇扇子,“凌六郎,你发什么呆呢?”
林随安疑惑,“莫非是太?累了,睁着?眼睛睡着?了?”
凌芝颜眸光动了一下?,突然,微微笑了,仿若夏风拂过?映满星光的湖面,银色的涟漪一圈一圈漾起,梦一样。
花一棠大惊,“完了完了,凌六郎定是走夜路被狐狸精迷了!”
林随安横了眼花一棠花枝招展的衣衫,“有?你在,哪个狐狸精胆敢造次?”
凌芝颜笑着?摇了摇头,“凌某只是觉得高兴,凌某已经许久没与人?这般畅快淋漓讨论过?案情了。”
花一棠和林随安齐齐松了口气。
花一棠又溜达过?去,勾着?凌芝颜的肩膀,“六郎你放心,以后这种机会多的是。”
凌芝颜疑惑:“四郎何出此?言?”
林随安叹了口气,“因为这家?伙的运气特、别、好!”
花一棠咬牙切齿,“走哪哪死人?。”
凌芝颜噗一下?笑出了声。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知不觉回到了花氏九十?九宅,叫了半天门?,竟然无人?来应,推门?而入,竟然也?无人?守门?,一路往里走,偌大一个花宅竟是一个仆从都未看到,唯有?莫愁湖的方向隐隐传出琴音,像是在举办什么宴会。
三?人?甚是诧异,加快脚步,转过?观山园,穿过?九曲长廊,不愁湖畔的秋意亭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层层叠叠的账幔随着?湖风狂舞,甚是妖冶,再向前走,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仆从,杂乱的琴音声变大了,与其说是弹琴,不如说是砸琴。
花一棠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示意凌、林二人?停在秋意亭外,莫要再向前。
林随安正纳闷,突然,就见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账幔中?冲出,豁然扑了上来,林随安大惊失色,千净正要出鞘,岂料花一棠的速度比她还快,握住她的手肘往怀里一带,陀螺一样转到了一边,嘴里也?没闲着?,大叫,“凌六郎,小心,快躲开——啊呀!”
花一棠喊晚了,凌芝颜保持着?拔刀出鞘的姿势僵在了原地,腰间的横刀根本来不及拔出,两眼暴突,直勾勾望着?前方。
凌芝颜的身?上,多出了一个人?,头上挂着?胭脂色的披帛,仿若一只大树懒手脚并用扒在他身?上,湖风吹起,披帛仿若一抹薄薄的晨曦落入湖中?,露出一张醉眼迷离,倾国倾城的脸。
是花一棠的三?姐,花一梦。
林随安瞬间清醒:喔嚯嚯,来瓜了!
林随安憋笑憋得大肠小肠都要打结了?。
木夏垂着脑袋束着手, 表情万分愧疚,“三娘是今日戌时到的宅子,当?时四郎你?们都去了?府衙查案子, 三娘说你们查案子辛苦,要设宴犒劳, 谁曾想——”
“谁曾想她自己先喝醉了呗。”花一棠的扇子死死顶着额头, 似乎想将眉头的疙瘩压平。
凌芝颜:“喂!”
方刻躲得老远,大约是过了?入睡时间,脸色甚是难看?,“花家三娘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病?为何逮谁扑谁?”
伊塔:“不是病,喝醉,习惯不好!”
花一棠叹气,“方大夫有所不知, 三姐只要一沾酒,就?往人身上扑,扑上去就?黏住了?,怎么都不肯下来, 因此还在扬都贵女圈里得了?个混号,曰:酒后狗皮膏药。”
凌芝颜:“喂喂!”
林随安感慨道:“花三娘身手不错啊,扑人的时候又快又准, 若非花一棠你?反应快,我都险些中?招。”
花一棠无奈摇头, “三姐最喜欢美貌的小娘子和俊俏的小郎君,我、伊塔、二姐、木夏小时候都被?扑过,如?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木夏:“花氏上下都知道三娘的习惯, 每次三娘吃酒时,都退避三舍, 以求自保。”
伊塔:“三娘,该戒酒。”
凌芝颜:“花一棠!!”
花一棠沉重忧愁的神色瞬间消失,换上了?幸灾乐祸,欢快摇着扇子,“哎,在呢!凌六郎有何?贵干啊?”
众人目光投了?过去,齐齐裹着腮帮子,憋笑。
凌芝颜笔直地站着,全身僵像根甘蔗,脸红得像颗桃子,额头的汗像堆豆子,脖颈的青筋嘎嘣脆。
花一梦双臂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双腿圈住他?的腰,像只挂在甘蔗上的考拉,嘴里呜呜啦啦似乎还在唱歌。
按理来说,一个大帅哥,一个大美女,以这般姿势贴在一起,多少也该有些旖旎之?色,可这二人的表情状态,唯有搞笑。
林随安实在忍不住了?,“噗”笑出了?声。
花一棠:“哈哈哈哈哈哈!”
方刻、伊塔和木夏纷纷低头,肩膀乱抖。
凌芝颜要炸了?,“花一棠,快将你?三姐弄走!”
花一棠绕着凌芝颜转了?一圈,眼泪都笑出来了?,“凌六郎,不是我不帮你?,是花某无能为力啊。三姐狗皮膏药的混号可不是白叫的,只要被?她黏上,除非酒醒,否则是断断不会松手的。”
方刻:“那可不妙,花三娘将林娘子房中?的满碧全喝了?,起码要醉三四个时辰。”
林随安:“诶?!!我房中?给?千净备的满碧吗?!”
伊塔扳手指,“十五坛,全没了?。千净,会生气。”
满碧的坛子虽然不大,但价格逆天,一坛五金,十五坛就?是七十五金,林随安笑不出来了?,心口好痛!
凌芝颜一双拳头松了?又紧,腮帮子紧了?又松,“花一棠,难道要你?三姐在我身上挂一晚上吗?!”
花一棠:“六郎莫急,待花某想想对策。”
林随安看?不下去了?,上前握住花一梦的手臂想强行拉人,岂料花一梦突然扭头,嗷一口咬了?过来,林随安吓了?一跳,飞速躲开,花一梦大为不满,手臂倏然收紧,勒得凌芝颜的脸都白了?。
“林娘子万万不可,若是强行拉人,三娘会咬人的!”木夏忙道。
以林随安的力气,若是硬将二人拉开自然不难,但难保花一梦和凌芝颜不会受伤,林随安不敢妄动了?,瞪了?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扇子哒哒哒敲着脑门绕着凌芝颜又转了?一圈,“唯今只有一个办法,三姐最怕大哥,不若花某学着大哥的口气吓唬一下,或许有用。”
凌芝颜咬牙:“快点!”
花一棠清了?清嗓子,抡了?抡胳膊,伸了?伸腿,做了?好半天热身运动,挺直脊背,紧攥扇柄,气沉丹田,怒声呵斥,“花一梦,成何?体统,速速下来,回房歇息!”
嘿,还别说,这一喊真有效果,花一梦停了?歌声,扭过头,莹莹含水的眸子在花一棠身上转了?一圈,风情万种一笑,“小四郎,乖,快去睡觉,睡觉才?能长高高哦。”
说完,脑袋一歪,又贴在了?凌芝颜的肩窝处。
众人:“……”
完全是反效果啊喂!
凌芝颜现?在的脸色是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青,紫不溜丢,黑了?吧唧,绿油油的那叫一个恼羞成怒,猝然厉喝道:“成何?体统,下去!”
花一梦一个激灵抬头,怔怔看?着凌芝颜,二人四目相对,距离甚近,凌芝颜梗着脖子慢慢后仰,颈椎都快断了?,突然,花一梦眼圈一红,竟是戚戚然落下泪来。
凌芝颜如?遭雷击。
“你?为何?这般凶我……”花一梦手脚一松,翩然落地,泪眼婆娑,神色凄美,“好生心狠啊——”
说完,一波三折叹了?口气,飘飘然出了?秋意亭,不带走半分流连。
凌芝颜彻底傻了?,表情一会儿震惊、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恼羞,一会儿反省,一会儿愧疚,一会儿良心刺痛,最后挂着空白的五官踉踉跄跄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
林随安:“凌司直之?前和花三娘认识吗?”
花一棠:“从未见过。”
“可是花三娘说话的口气,好像——”
好像与凌大帅哥曾有过三生三世?的虐恋一般。
花一棠扇子咚咚咚砸着脑门,光洁白皙的额头砸得一片通红,“三姐算我求你?了?,不要每次喝醉都惹一屁股烂桃花啊!”
林随安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一则心中?放不下连小霜的案子,一则惦记着瞧凌大帅哥的热闹,半梦半醒睡到了?辰时三刻,一骨碌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出门。
花一棠最爱吃,一日?三餐是花宅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尤其?是早膳,主打的就?是一个主题鲜明?,神清气爽,益都气候闷热潮湿,晴天少,雾天多,屋内用膳甚是憋屈,木夏根据益都的气候制定了?不同的用餐规划,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根据当?日?当?时的天气状况选定用餐地点。
花氏九十九宅是花氏全国所有宅院中?第?二大的,仅次于扬都的花氏大宅,正堂加上偏堂共有九十九间,正堂气魄恢弘自不用说,九十八间偏堂星罗密布分散在宅子各处,景色如?画,风格迥异,可谓是争奇斗艳,各有千秋。
今日?早膳的地点设在了?不愁湖畔的雕栏阁,阁如?其?名,雕栏玉砌,白柱碧瓦,一半隐入不愁湖水,一半藏在奇花异草间,渺渺晨雾环绕四周,如?仙人宅邸,似梦似幻。
林随安第?一次来,只得抓了?个仆从引路,待到了?地方仔细一瞧,原来百步之?外就?是昨夜的秋意亭。
众人都到齐了?,甚至连方刻都在,顶着一双黑眼圈捧着茶碗小口小口抿着。方大夫口味刁钻,对百花茶甚是看?不上,所以每日?伊塔都会为他?单独烹制一锅重口味的茶汤,颜色赤橙红绿青蓝紫不定,味道苦辣酸甜涩齐全,香料配方乃为伊塔独家绝密,凡人喝一口,堪比奈何?桥孟婆汤——能直接投胎转世?。
林随安瞄了?一眼,今日?方大夫的茶汤是黑色的,表面漂浮着一层白花花的东西,瞧着像猪油,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端起面前澄明?如?琥珀的百花茶,喝了?一口,全身舒坦。
本以为凌大帅哥脸皮薄,今日?定是早早逃去了?府衙,没想到凌芝颜居然还在,皱着眉头一口接一口吃得还挺酣畅,只是表情看?起来甚是纠结,似乎想吃,又似乎想逃,可又舍不得逃。
定眼一看?他?案上的餐食,林随安便明?白了?,今日?为凌芝颜准备的全是他?平日?里最爱吃又吃不起的,婆娑轻高面(有印度进口的蔗糖)、仙人酿(新鲜的牛乳炖鸽子的)、冷蟾儿羹(蛤蜊熬的羹汤),甜点是清爽的莲花紫玉珍珠糕,最后是鲜羊汤馎饦汤,碳水十足,保证今日?活力满满。
这一桌特制早膳,起码要两贯钱。荥阳凌氏的抠门血统不容他?浪费。幸好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提昨晚的事儿,给?凌司直大人留了?三分薄面。
花一棠边吃边瞅着凌芝颜乐呵,嘴里还叨叨呢,“花某言出必行,说要将你?养胖五斤,定然一斤都不能少。”
林随安美滋滋吃了?口切脍:明?明?是为了?昨夜花三娘的事儿道歉,偏偏嘴硬不肯认,非要找个这么无聊的借口,当?真是口嫌体直。
方刻喝了?一大碗茶汤,表情很满足,放下茶碗问道:“案情进展如?何??”
花一棠:“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和抛尸地,有两个嫌疑人,都说自己有不在场证明?,靳若已经去核实了?。”
“第?一现?场在何?处?”
“连小霜宅子的绣房。”
“进展太慢了?。”方刻表情很嫌弃,“桃花烙查的如?何?了??”
凌芝颜:“今日?凌某就?去查桃花魔的卷宗——”
“大家早啊——”花一梦娉娉婷婷走进雕栏阁,披帛像纱烟一样弥漫在身后,腰间的白玉牡丹香囊球绽放出淡淡的清香。
凌芝颜的脸唰一下白了?,又唰一下红了?,抓起一块紫玉珍珠膏夺门而逃,看?都没敢看?花一梦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