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by欧阳墨心
欧阳墨心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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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净门益都分坛坛主甘红英是一名女子, 二十出头,微胖,稍矮, 很白,很结实, 油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干净利落盘在头顶, 斜跨着一个褡裢,双眼炯炯有?神。
“益都分坛甘红英见过林娘子,见过靳少门主!”甘红英叉手抵额先见了净门的?礼,又换成抱拳礼,“花家四郎,凌司直有礼了。”最后才面向池季和夏壬,“见过池太守, 夏长?史。”
池太守和夏长史的脸半边红半边黑,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幸好有个厚脸皮的花一棠,热情?洋溢请甘红英落座, 木夏奉上茶水,沏的?自然是从诚县带来的上品百花茶,甘红英端着茶盏观察半晌, 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瞳光大亮, 喝完一盏又续了两盏,问,“这便是?名震广都城的百花茶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 神情?愈发向往。
花一棠观察半晌,摇着扇子道?:“甘坛主来的?正好, 适才?池太守和夏长?史正聊起咱们益都净门呢。”
甘红英恋恋不舍放下茶盏,“都聊了些什么?”
“这个嘛——”花一棠用?扇子抵着下巴,瞄向池、夏二人,池太守和夏长?史脸都绿了,疯狂向花一棠打眼色,花一棠弯眼一笑,“二位大人说益都净门在江湖上颇有?口碑,人脉广阔,消息灵通,亲仁善邻,行事?光明磊落,可谓是?益都最与众不同的?门派。”
众人:“……”
不愧是?扬都第一纨绔,瞎话果然张嘴就来。
池太守和夏长?史齐齐抹汗,“正是?正是?。”
甘红英噗一声笑了,“花家四郎可真会说话,不过我净做的?就是?贩卖消息的?营生,自然知道?我们在益都的?名声,益都第一搅屎棍嘛。”
池太守连连摆手:“误会,都是?误会!那些都是?那些江湖匪类胡说八道?!”
夏长?史频频擦汗,袖子湿了一大片:“没错!林娘子可是?上元节应天?楼圣人亲口赞过的?巾帼豪杰,有?林娘子坐镇的?净门,又怎会是?那等?腌臜门派!”
靳若翻了个白眼,凌芝颜闷头喝茶。
林随安:厉害了,这俩人见风使舵的?功夫比起花一棠也不遑多让。
“二位大人身在官场,对江湖不熟悉,一时被宵小之徒蒙蔽也不奇怪。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之前大家也说花家四郎不学?无术一无是?处,虽然花某知道?自己不是?,但又有?何用?,大家说你是?,你便是?了。”花一棠幽幽叹了口气,“世人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相,其?实只是?将自己想看到的?当做了真相,至于?不想看的?,无论是?真是?假,自然都看不到。”
池、夏二人干笑。
“正因为如此,净门的?存在才?显得尤为可贵。”花一棠敛去笑容,“花某不才?,对净门也算略知一二,净门的?消息多来自市井,看似琐碎杂乱,事?无巨细,却是?最接近百姓,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若能善用?其?体察民情?民意,岂不妙哉?”
池太守:“花参军此言——似意有?所指?”
“净门只是?搜集、汇总、搬运消息,并不生产消息,有?林娘子和靳少门主将其?导入正途,如今的?净门绝非敌人,而是?盟友。相反,纵使官府剿灭净门,但消息的?源头还?在,这么大的?市场,我们不去占,别人就会去抢,若被奸佞之人占据利用?,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夏长?史面色大变:“花参军所言有?理,是?我等?一叶障目,狭隘了!”
池太守恍然大悟:“花参军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花一棠笑了笑,端起茶抿了一口。
甘红英眼睛瞪得老大,心道?这花四郎也太厉害了,前一刻净门还?是?官府喊打喊杀的?搅屎棍,三言两语摇身一变竟成了官府的?盟友。看来她?这次真是?来对了!
靳若心道?:嘿嘿,以后?做官府的?生意可以涨价了。
凌芝颜心道?:四郎对林娘子的?情?谊果然不一般。
林随安心道?:花一棠这一套连环招太狠了,第一招,用?百花茶帮净门赚钱立足,构筑做大做强的?基础;第二招,为净门正名,让官方承认净门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如此一来,靳若的?净门便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净门”,硬生生把?“另一个净门”的?生存空间挤压为零。
真是?杀人诛心不见血,招招致命!
如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净门分坛若还?没有?表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林随安意味深长?看了靳若一眼。
靳若清了清嗓子,“甘坛主此来有?何要事??”
甘红英起身施礼,“净门益都分坛自今日起,愿归属扬都总坛所辖,至此以后?,惟靳少门主之命马首是?瞻,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池太守和夏长?史倒吸凉气。
甘红英从?褡裢里?掏出两卷轴书,双手奉上,“此乃见面礼,还?望林娘子和靳少门主笑纳。”
靳若接过轴书依次展开,眸光顿时大亮。林随安凑过去瞄了瞄,第一卷轴书大致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益都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画了许多个黑点,每个黑点旁标注着奇怪的?数字,舆图之后?是?一张繁杂的?树状图,每枝分叉上也标注了同样的?数字,最后?一部分是?名单,略略一扫起码千人有?余。
“这是?益都分坛的?堂口布局图和人员名册。”靳若低声道?。
林随安:“……”
这甘红英当真是?好气魄,第一次见面就把?家底掏出来了,看来的?确是?破釜沉舟诚心归顺。
第二卷轴书就有?些意思了,记载了活跃在益都城的?十四家门派,除了门派名称、地址、规模、掌门人生平等?基础资料外,还?有?两项格外引人注目。一项是?各派武功招式路数分析,一项是?各门各派的?后?盾,说白了,就是?藏在各门派背后?的?金主爸爸们。
十四家门派,资助者基本都是?益都最有?名的?十大世家,有?的?财力弱些,资助一家,有?的?财力强些,资助两家,有?的?门派不太厚道?,脚踏两条船,例如鹤仙派,明里?是?南城徐家资助,暗地里?又和城北的?王家勾结。
林随安特别留意到随州苏氏,一家竟资助了五陵盟、黄九家和登仙教三派,还?挺财大气粗,还?有?一个家族十分特立独行,从?不单独资助任何一个门派,而是?雨露均沾全部赞助,自然就是?益都花氏。
靳若吐槽:“这益都庙不大,祖宗可不少,竟是?有?十大世家呢!”
甘红英:“虽说是?十大世家,但随州苏氏和花氏外宗隶属五姓七宗,明显高一个级别,其?余八家,分别是?城南徐周吴,城北王钱孙,东城马西城刘,势力各有?割据又各有?交汇,为了抢夺地盘,自然要养些江湖人替自己办事?。对于?江湖门派来说,租地皮养弟子吃饭穿衣住宿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若无世家的?金银支持,活下去都是?问题,所以双方一拍即合,合作还?算融洽。”
林随安:“净门如何?”
“前几年净门尚能自给自足,只是?——”甘红英苦笑了一下,“随着各大世家间的?斗争愈演愈烈,旗下的?门派也愈发扩张无度,益都净门本就不擅争斗,只能拉下脸皮在在各派中周旋,夹缝求生,弟子们都过得……很辛苦。”
说到这,甘红英长?吸一口气,微微拔高声音,“净门弟子都是?苦出身,原本入净门也就是?想有?个落脚的?地方,赚些糊口的?钱。不瞒诸位,扬都总坛、东都分坛和广都分坛的?消息我们都知道?,我甘红英是?个俗人,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就直说了。益都净门此次归顺,就是?冲着百花茶来的?,希望靳少门主和林娘子念在同门之谊,让我们接下益都百花茶的?买卖,帮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言罢,甘红英叉手触额,长?揖到地,肩头微微发抖。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林随安和靳若。
靳若沉眉思索片刻,“师父以为如何?”
林随安笑了,“我这个千净之主就是?个临时的?刀架子,徒儿你才?是?净门真正的?门主。”
靳若点了点头,慢慢卷起轴书,“礼我收下了,益都分坛的?心意我也知晓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需与扬都总坛各长?老商议后?方能决定,甘坛主暂且回去,三日后?,定有?回音。”
甘红英猛地抬头,表情?有?些忐忑。
靳若端起门主的?派头,德高望重一笑,“三日后?,我和师父亲自去分坛总堂探望诸位兄弟。”
甘红英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意,靳若的?言下之意就是?此事?十拿九稳,不必忧心,连声道?谢,喜气洋洋走了。
甘红英一走,正堂里?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池太守和夏长?史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暗骂娘。
他们在益都为官多年,对益都的?形势自然心知肚明,所谓为祸乡里?的?江湖门派,其?实背后?都是?世家大族势力争夺,让林随安剿匪,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是?想借林随安和花氏的?手打压十大世家的?气焰,树立太守府的?威信。
此事?的?确不太厚道?,说的?好听是?借风使船,说的?不好听就是?借刀杀人。
本以为花一棠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林随安又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想着只需稍微卖卖惨,忽悠两句定能将二人拖上贼船,岂料林随安竟出自净门,偏偏净门不知轻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如今可好,阴谋变阳谋,这出烂戏要如何收场?
再看花一棠的?笑脸,怎么看怎么阴阳怪气,林随安的?眼神嗖嗖的?冷,那位靳少门主就别提了,甚至连凌司直的?目光都透出了鄙视。
花一棠慢悠悠摇着扇子,“池太守,夏长?史,要不——”
池太守:“池某突然想到还?有?要务未曾处理,先行告退!”
夏长?史:“夏某陪池公一同前去!”
二人手挽着手,提着衣襟就往门口跑,花一棠身手更是?利落,一个箭步拦住二人,抱扇展颜笑道?,“花某今日甚是?高兴啊!”
二人:“诶?”
“花某初来益都,又只是?个从?七品的?参军,池公和夏公却能将剿匪重任托付给花某,说明二位对花某推心置腹,将花某当成了自家人啊!”花一棠眼圈一红,也用?袖子抹了抹眼角,“花某何德何能,竟能得二位上峰如此赏识,当真是?感动至极,感佩至极啊!”
池太守和夏长?史傻了,心道?这花一棠怎么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传说中的?花家四郎七窍玲珑心肝一肚子花花肠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怎么今天?差点做了冤大头,不但不恼,还?感动上了。
莫非传闻是?假的??还?是?说——
这货又要作妖了!林随安心道?。
这俩官儿真是?作死啊!靳若心道?。
四郎此举定有?深意。凌芝颜心道?。
“今日花氏在张仪楼设宴为花某接风,二位大人若是?不弃,不若与花某一同前往如何?”花一棠真诚邀请道?。
池太守:“此乃花氏家宴,我们不太方便——”
夏长?史:“要不改日再聚,我来做东——”
“正是?因为是?家宴才?要邀请二位大人啊,凌司直、林娘子和靳少门主也要去的?,都是?一家人嘛!”花一棠笑道?,“凌司直刚刚还?说要与池太守好好叙旧呢!是?吧,六郎?”
凌芝颜尴尬起身,扯出营业笑脸,“池太守,夏长?史,请吧。”
大理寺司直,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绝对是?不能得罪的?,何况凌司直长?得又这般正直诚恳,他开口邀请,这回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池、夏二人只得硬着头皮抱拳道?:“如此,我二人就却之不恭了!”
靳若愕然:“姓花的?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会就为了逼咱们陪他吃吃喝喝吧?”
林随安:“……”
的?确是?他能干出来的?缺德事?儿。
张仪楼与散花楼并称“益都双绝”,张仪楼“菜绝”,散花楼“酒绝”。张仪楼的?拿手菜有?九九八十一道?,散花楼珍藏佳酿有?六六三十六种,益都人人都说,若是?张仪楼的?菜能配上散花楼的?酒,便是?天?下至鲜至美之味。
可偏偏这两座酒楼的?掌柜互相看不顺眼,张仪楼的?菜绝对不能送到散花楼去,散花楼的?酒也一滴都不会流去张仪楼,明明两栋酒楼只隔了一个南五区,却硬生生憋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花二木将接风宴订在了张仪楼,想必是?知道?花一棠只爱吃不爱酒,林随安深表遗憾,想着下回若有?机会定要去散花楼试试三十六种佳酿,毕竟她?还?有?个酒鬼千净要养活,万一能碰上满碧的?替代品,能省一点算一点嘛。
从?花氏九十九宅所在的?南二坊到张仪楼所在的?天?青坊,乘车只需一刻钟,离近了看,这座酒楼愈发宏伟华丽,六层楼,每层层高三丈有?余,飞檐似鹤翅,黑瓦油光锃亮,檐下挂着银铃,风过铃动,与楼前的?车水马龙呼应成曲,门前是?两根四人环抱粗的?大柱子,漆成了鲜艳的?墨绿色,黑底金字牌匾高悬,写有?“张仪”二字。
一楼大堂接待散客,门庭若市,吃喝吆喝,声声震耳。穿过正堂,是?一方宽敞的?天?井,中间设了一处雅致的?人造庭院,花红柳绿八角凉亭,一队乐人在亭中咿咿呀呀弹唱,唱的?是?林随安听不懂的?古蜀语,听起来有?股子草香味儿。
张仪楼的?楼梯建得很有?特色,以天?井为中心环楼而上,楼梯外栏平台外沿设有?凹槽,里?面蓄了土,种着各式各样的?盆栽,花枝繁茂,红花尤甚,站在天?井中央往上看,楼梯像一条身披红鳞的?蛟龙盘旋而上。
拾阶登梯,丝竹靡靡声声入耳,香气阵阵步步成景,左转七绕右转八绕,林随安险些晕楼。
好容易爬到六层阁楼,跟着小二穿过长?廊,便是?张仪楼最豪华的?海棠苑,花二木率七名重孙子早早候在门外,见到池太守和夏长?史更是?喜出望外,又命小二加了十八道?菜。
一番谦让互拍马屁后?,总算落了座,七八队妙龄少女鱼贯而入,不到半柱香就将桌案摆了个满满当当,按唐国的?规矩,两人坐一小案,环排一圈,中间位置留给舞姬乐妓烘托气氛,池太守和夏长?史一桌在主位,花一棠和凌芝颜在右侧位,林随安和靳若在左侧位,花二木和其?余七名重孙辈分成四桌,依次排座。
不得不说,花二木一家不愧是?花氏子弟,酒桌上这一套讲究搞的?是?炉火纯青,一桌负责走行酒令,一桌负责活跃气氛,一桌负责拍马屁,一桌负责随时策应。
池太守和夏长?史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但耐不住气氛实在太过热烈,两杯黄汤下肚,就被沛沛然的?马屁熏得飘飘然了,和花一棠、花二木勾肩搭背聊得不亦乐乎,恨不得将私房钱的?位置都供出来。
凌芝颜苦不堪言,用?尽全身解数才?免去被灌醉的?厄运,林随安完全没这种烦恼,花氏林娘子威名在外,一个眼神就逼退了喝上头的?池太守,其?他人更是?退避三舍。靳若坐在林随安的?保护圈里?大吃特吃,连连对师父竖大拇指。
一顿饭从?午初吃到了申正三刻,大吃货靳若都吃不动了,瘫在凭几上打饱嗝,林随安托着腮帮子打了个哈欠,无聊望着楼外的?风景。
窗外天?色昏暗,云低压境,不远处的?民居群被坊墙划分成一个个整齐的?小格子,银光闪闪的?河流从?两个里?坊间穿行而过,林随安根据净门的?益都舆图估算了一下,那边是?西南方向,应该就是?花二木所说的?浣花溪流域——益都著名的?造纸产业坊区。
突然,楼下乱了起来,客人们涌出了张仪楼,站在道?边朝太白坊区张望,四五层的?客人纷纷从?窗口探出脑袋,浣花溪岸边更是?喧闹,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去,远远能听到刺耳的?尖叫声。
林随安腾一下支棱了起来,探出脑袋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可楼太高,坊区太远,什么都听不清。正抓耳挠腮之时,适才?去厨房催菜的?木夏气喘吁吁跑进厢房,提声道?,
“四郎、林娘子,不好了,听说浣花溪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林随安:嚯!果然来了!

木夏这一嗓门产生了一串的联动效果。
池太守和夏长史一个激灵, 酒醒了大半,花一棠骂了句“啖狗屎”,和?凌芝颜几乎同?时跳起身, 靳若差点闪了腰,窗口的林随安扭头问了一句, “尸体具体在哪?”
木夏:“听说在太白坊, 西岛街,花氏造纸坊前。”
花二木:“啥?!”
七个重?孙子拍案而起。
林随安点头?,表示知道?了,本想从楼梯下去?,但一回想张仪楼诡异的环形楼梯设计,只怕还没到一楼自己先转吐了,当机立断翻窗一跃而出。
这一跃可不得了, 众人皆被吓掉了魂,要知道?这可是张仪楼的顶层,楼高十八丈有余,人若是掉下去?, 定会摔成肉饼。
花一棠脸都白了,一阵风冲到窗边,但见林随安一路咔咔咔踩着黑油瓦奔到了飞檐边缘, 纵身又是一跃,稳稳落在下一层的飞檐上, 再跑再跃,如此循环往复,轻轻松松到了二层楼, 拽着银铃飞身荡起,仿若飞鸟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飘到了对街民居屋顶,继续踩着屋顶瓦片奔向了太白坊。
凌芝颜脑袋一热也想翻窗追下去?,幸好最后关头?仅存的理智制止了他,如此高度如此距离,除了林娘子,估计也只有云中月的轻功能平安落地,当即放弃改走楼梯。
靳若觉得自己的功夫大约可以效仿师父不走寻常路,无奈今天吃的实在太多了,肚子圆得像个球,沉甸甸的,甚是影响发挥,评估之后,还是跟随凌司直大人比较保险。
花一棠盯着林随安平安过了坊桥,这才松了口气,回头?一瞧,花二木一家和?池、夏二人都吓傻了,指着窗户尖叫,“林娘子飞下去?了!这么?高的楼,嗖一下就飞下去?了!这还是人吗?!”
类似的评价花一棠早就听腻了,实在懒得解释,啪一声合上扇子,开始有条不紊布置,“木夏,速回九十九宅请方大夫去?太白坊;花氏子弟派人去?城内所有花氏铺子报信,加强戒备,以防有人趁机在花氏的地盘闹事作乱,中衢西街的蜀纸铺子尤其要小心;花二木,你随我去?太白坊。”
木夏应声奔出,众重?孙子们如梦初醒,这种?时候还不忘向花一棠先行礼再离开。
花一棠提醒池太守,“花某即刻出发去?现场,烦请池公派人回府衙让衙吏和?不良人前来支援。”
夏长?史举手:“我我我我去?!楼下有马车!”
池太守抹了把汗:“池某与?花参军同?去?!”
林随安现在感觉十分良好。
自诚县的最后决战之后,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快的速度奔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与?大脑融合得越来越完美了,速度更快,灵敏性更强,跃起时滞空时间加长?一倍,整个身体轻盈得像一片羽毛。
林随安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的改变源于心境的变化,心变得豁达了,心和?肺的面积变大了,心肺功能自然就增强了,一呼一吸之间,益都丰沛的水汽涌入胸腔,清凌凌的,风拂过耳畔,飞一般自由。
数个纵身飞跃之后,林随安看到了太白坊,一座长?满青苔的石拱桥将两坊连接起来,桥下就是浣花溪,溪水流速缓慢,映着天色,亮白如银,桥上和?溪边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穿着短衣短靠的造纸工匠,探着头?向下游方向看,林随安挤进人群过了桥,又跃上街边屋顶,朝着人多方向奔去?,很快就看到了花氏造纸坊豪华夸张的牌匾,更多人挤在造纸坊门前,围着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有人高呼“不要挤了,没什么?好看的!”,有人喊“已经报官了,不良人马上就来了,靠边靠边!”,但好事的人还是越聚越多,林随安站在屋顶上看得清楚,心道?不妙,且不说安全问题,这么?多人定会破坏现场,当即纵身踏空而起,高喝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话音未落,人已落下,一身烈烈风尘震得千净发出激昂的刀鸣。
围观百姓正?看得热闹,突然天降一个小娘子,身佩横刀,眉眼带煞,一看就不是善茬,加上又口呼官府办案,立即纷纷后退,让出一大片空地。
空地中央,放着一个湿漉漉的大木箱,黑色的漆面,表面还在滴水,箱子没有上锁,箱盖被掀开了,一角绿色的披帛挂在箱外。
林随安扫望四周,确认无人再敢上前后,迈步走到了箱子边。
箱子很大,宽过四尺,差不多有半人多长?,木质厚实,做工精细,箱子外面是湿的,内里基本都是干的,从林随安的位置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碧绿色的披帛,然后是嫩黄色的裙摆,披帛和?裙摆都团成了一团,露出一只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脚跟紧紧贴着小腿,脚腕已经变形,像是被硬生生折叠过来的,腰身扭了个方向,成了一个很怪异的姿势,下半身侧着,上半身平躺着。
往上,是女子常穿的坦领半臂,然后是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前,林随安慢慢移步,看到了死者?的脸,苍白、小巧、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空洞地望着阴沉天空。
林随安没料到死者?竟是睁眼的,毫无防备之下直直对上了尸体的瞳孔,刺耳的白光闪过脑海,眼前幻化出一片黑暗。
又不是完全的黑暗。
黑暗中隐隐透出点点光来,像黑布上洒了几颗发光的芝麻,芝麻颤了颤,渐渐胀|大,变成了光源,耳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和?沉重?的呼吸声,距离很近,甚至无法?分辨是自己的声音还是身边有其他人,突然,一只手穿破黑暗高高伸了上去?,黑暗若蛋壳四分五裂,整个人向上一拔,破壳而出,手指一下一下挖入地面,磨掉了指甲,血肉模糊,缓缓爬向了光的来处……
“林娘子,小心!”
凌芝颜的声音突然响起,林随安一个激灵退出金手指幻境,只觉脑后一股劲风袭来,有人背后偷袭,条件反射抖刀出鞘,刀背贴着脖颈逆缠一圈,当一声荡开了偷袭,岂料那人不死心,第二招如影随形,朝着林随安的脖颈又劈了过来。
千净既已出鞘,岂容他人放肆!
林随安连头?都没回,微一侧头?避开杀招,左手三指听风辨位捏住对方刀尖,右手顺势递出,千净顺缠翻转搅断敌人刀身,弓步沉腰,反手击出刀柄,咚一声将偷袭人狠狠撞了出去?。
一连串动作不过弹指之间,偷袭之人重?重?落地之时,林随安恰好接住抛出的刀鞘,摆了个帅气的收刀造型。
吃瓜百姓目瞪口呆,口中“哇哦哇哦”。
“林娘子,你没事——”满头?大汗赶来的凌芝颜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咳,没事就好。”
“适才千钧一发,甚是危险,”林随安抱拳,“多谢凌司直提醒。”
凌芝颜:“……林娘子客气了。”
哪里危险了?他只看到林随安将那个背后偷袭的家伙揍成了一朵喷血的烟花。
“什么?玩意儿,竟敢偷袭我师父!”靳若挤进人群,将那个不知死活的人拖了过来,“找死吗?”
不想那人比靳若还嚣张,啐了口血沫子指着林随安厉喝,“哪里来的杂碎东西,竟敢阻挠官府办案,活腻了吗?!”
林随安这才发现“偷袭者?”居然穿着一身官袍,浅绿色,若是没记错的话,浅绿是七品官,啊嘞?
“来人,速速将这几个杂碎擒回府衙,我要好好审审!”
十几个不良人挥舞着铁尺推搡着冲入人群,将林随安、凌芝颜和?靳若团团围在中央,凌芝颜面色一沉,亮出令牌,“大理寺办案,何人敢造次?”
这一亮身份,不良人都怔住了。
“快住手!全都给我住手!”池太守提着袍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连连拍着胸口半晌才倒过气来,“凌司直、林娘子,都是误会,这位是益都司兵参军吴正?清,现兼任司法?参军一职,定是有人报官,他才带人来查探的。”又忙朝那位吴参军使眼色,“还不速速向林娘子和?凌司直赔罪?!”
“林娘子?”吴正?清抹去?嘴角的血,“你就是花氏的林随安?”
林随安抱刀施礼,“适才唐突了,还望吴参军莫要见怪。”
吴正?清眼皮一动,眸光闪动,露出笑?脸,“原来是林娘子,真?是好俊的功夫啊。”高高抱拳,“吴某输得心服口服。”
说实话,这个吴正?清长?得不算好看,但也不算丑,高高瘦瘦,五官平平,配上一身官服官靴,在人群里也算亮眼,称赞林随安时的口气也算真?诚,但林随安就是在他的口气里感受到了一种?不舒服的气息,尤其在他说“好俊的功夫”这几个字的时候,目光飞快在林随安的脸上和?身上流连一圈,眼神冒犯,令人作呕。
这种?气息一闪而逝,几乎令人难以察觉,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完美,若无其事命令不良人驱散围观百姓,恭敬向凌芝颜施礼。
林随安心中嗤笑?一声,脚尖挑起一颗石子飞出,轻飘飘击在了吴正?清的下|半身,吴正?清正?说“久仰凌司直大名”,嗷一声捂着某个部位跪在了地上,正?对面的凌芝颜身手矫健侧身避过,好死不死,正?好被姗姗来迟的花一棠赶了个正?着。
“啊呀呀!”花一棠以扇遮口,摆了个受宠若惊的造型,扯着大嗓门叫道?,“花二木,快瞧瞧这又是哪个孙子啊?!”
花二木躬身一看,大惊失色,忙扶起吴正?清:“啊呀呀,这不是吴参军吗?何故行此大礼啊?快快请起!”
吴正?清疼得脸都变形了,根本直不起腰,口中呜呜乱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一棠歪头?瞅了瞅,“真?不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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