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林随安笑道?。
没人回?答她,方刻端着茶盏,木夏半张着嘴,伊塔举着茶勺,都怔怔看着她,眼?神里蕴含着千言万语,看得林随安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问道?:“莫非我睡了个觉变美了?”
“我灶上还炖着肉。”木夏扔下一句跑了。
“猪人,四郎、四郎……”伊塔手指抠着茶勺道?,“四郎,外面,乱成一坨,不行不行……”
林随安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一坨?四郎——花一棠怎么了?”
方刻的?表情更怪,先是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瞅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半晌,道?,“林娘子可知?,你睡过去的?两日一夜,已是今非昔比,沧海桑田。”
林随安:“哈?”
方大夫这打得是什么机锋?
方刻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瓷罐,正是林随安从龙神观带回?来的?那两个,一一排列在案上,指了指道?:“这两个瓷罐中的?残留物皆是龙神果之毒,能够短时间内激发身体的?潜力,比如大幅提升体力、速度等,令使用者?产生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快|感?,但此毒将会给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危害,大量使用,会导致心脏和血管受损,严重者?如东都的?郝六和广都城的?杀手,爆心而亡,甚至还会造成身体器官异常,比如纵使生病或受伤也?感?觉不到难受和痛楚。”
心脏和血管受损——林随安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中毒的?感?受,问,“我中的?也?是此毒?”
方刻点头,幽幽看了林随安一眼?道?,“长期使用此毒还会导致一种特别的?后遗症,出现严重的?性格变化。”
林随安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了体内不受控制的?血腥杀意,就仿佛她这具身体里藏着另一个嗜血的?“林随安”。
此次中毒后的?反应,仅凭她的?意志几乎无法压制,莫非——
“此毒如此刁钻毒辣,方大夫是用何种办法解毒的??”林随安问。
也?不知?是不是林随安的?错觉,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堂堂方大仵作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解毒的?法子并不难,解毒的?药材也?并不难寻,唯独这解药的?药引——”方刻顿了顿,“很贵。”
林随安:“诶?”
什么药引?有多?贵?
方刻又叹了口?气,垂着眼?皮喝起茶来。
林随安突然意识到,方刻并没有回?答她一开始关于花一棠的?问题,而是用龙神果转移了话?题,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花一棠又作什么妖了?”
这一次,不仅方刻没有回?答,甚至伊塔都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林随安皱眉,“花一棠人呢?”
话?音未落,就见小鱼和五六个妇人打着伞走?到了医馆门口?,小鱼探头探脑看了看,目光转到林随安身上,双眼?一亮,大叫道?,“方姐姐,你病好?啦?!”
林随安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她在诚县的?身份是方刻的?妹妹,自?然是要姓“方”的?。
“啊——”林随安只能顺着说,“还行。”
替林随安打圆场的?竟然是伊塔,金发碧眼?的?少年站起身,抱了抱拳,“累大家担心了,猪人已经大好?了。”唐语流利了不少。
小鱼大喜,飞快跑进来坐到林随安身边,挽着林随安的?胳膊,左边瞅瞅,右边瞧瞧,掩着嘴角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朝着外面的?妇人打眼?色,那几个妇人四下望了望,也?猫着腰跑进了医馆,团团围着林随安笑个不停,只是那笑容,林随安怎么看怎么觉得瘆得慌。
妇人甲:“哎呀呀,果然和木小郎君说的?一样?,方小娘子长得可真精神,头发又黑又多?,瞧着就喜庆,真招人喜欢。”
妇人乙:“瞧这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眼?皮是眼?皮,眼?袋是眼?袋,好?水灵的?姑娘。”
妇人丙拍了拍林随安的?肩膀,“瞧这小胳膊,结实,有劲儿,一看就是能扛事儿的?!”
林随安:“……”
木棠是花一棠在诚县用的?化名,林随安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花一棠肯定作大妖了!
小鱼咯咯咯笑个不停,几名妇人对林随安进行了全方位七百二十度的?围观,满脸慈爱,满眼?喜欢,满口?称赞,林随安甚至产生了一种她是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即将被她们团进怀里rua一圈。
她睡着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林随安震惊地向方刻打眼?色询问,方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将整颗脑袋怼在茶盏口?,似乎想突破人类极限把脑袋塞进去。
妇人甲一副了然的?表情,“木棠把你们的?事儿都告诉我们了,放心,我们劝了两日,方大夫也?想开了不少,以后啊,你们就在咱们诚县好?好?过日子,”
妇人乙:“对对对,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和木小郎君的?事儿我们管到底了!”
妇人丙:“你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小鱼:“以后你们就留在诚县,伊塔也?是哦。”
林随安瞪眼?:“……”
“安安,你醒啦!”一个人快步走?进医馆,随手甩掉雨伞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的?水珠飞散在空中,配合着扑鼻的?果木香,林随安想到了她那个不太?正经的?梦境。
梦境的?主?角笑吟吟坐到了她身边,清澈黑亮的?眼?瞳一动不动望着她,林随安在里面看到了自?己万分嫌弃的?脸。
花一棠咧嘴笑了,露出闪亮亮的?白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得送过来,“安安,我给你买了糖糕,热乎的?,你最爱吃的?。”
林随安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安安是什么玩意儿?!
糖糕又是什么鬼?靳若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吧?
见林随安不接糖糕,花一棠有些失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委屈地眨啊眨,“我知?道?,我除了长得好?看,没什么本事(方刻嗤了一声),和我在一起,的?确委屈你了,每每思己至此,我夜不能寐,痛彻心扉,自?那、那一夜之后,我前思后想了好?几日,终于做了决定!”花一棠猛地抓住林随安的?双手,目光灼灼,“我木棠堂堂七尺男儿,绝不能如此浑浑噩噩下去,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林随安眼?皮狂抽,反手捏住了花一棠的?手掌,暗暗施力,“你、说、什、么?!”
花一棠手背被捏得发白,笑容颤抖着变了形,“安安,我对你一心一意,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安你个头!
林随安手指一错,花一棠的?手咔一声,顿时疼得泪流满面,小鱼连连鼓掌叫好?,“木棠高兴得都哭了。”
旁边的?妇人感?动得稀里哗啦:
“瞧这小俩口?,感?情真好?!”
“木小郎君虽然人看着瘦弱,但真有担当啊。”
“方小娘子放心,推荐木小郎君入贤德庄的?事儿包在我家那口?子身上,只要木小郎君勤劳肯干,定能搏出个好?前程!”
贤德庄?!
林随安心中一凛,她记得这个名字,云中月曾说过,乃是诚县内除龙神观外的?另一股势力。
花一棠忙趁机抽出手,向几位妇人作揖道?谢,妇人们瞧着花一棠泪眼?汪汪的?表情,母性大发,万分怜爱安抚了花一棠好?一阵,心满意足走?了。
外人走?了,林随安抖袍端坐,一个眼?神,伊塔手疾眼?快关门关窗,顺便又给林随安斟了一盏茶。方刻如坐针毡,本想跑,被林随安一个眼?神钉在了座位上。花一棠就更别提了,站在那,手足无措,脸都笑僵了。
林随安吹了吹茶汤表面的?花椒壳,“说吧,怎么回?事?”
方刻:“我嘴笨,说不清楚。”
伊塔:“我唐语不好?滴,说不明白滴。”
花一棠干咳两声,从袖口?抽出袖珍小扇子,啪一声甩开,“此事说起来,当真是一言难尽峰回?路转荡气回?肠,正是花某我大智大勇——你们干嘛?!”
方刻捂住了花一棠的?嘴,伊塔架着花一棠的?胳膊拖开,二人异口?同声:“你可闭嘴吧!”
木夏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端着小砂锅温好?的?肉汤,殷勤放在林随安面前,“林娘子,此事个中曲折,我来为林娘子一一说明。”
林随安夹了块炖鸡放进嘴里,汤浓肉香,唇齿留香,心中顿时妥帖了几分。
木夏清了清嗓子,“话?说两日前,林娘子中毒昏迷,形势万分危急,方大夫用尽全身解数方才稳住了毒素扩散,不料就在此时,玄明散人竟然率龙神观一众道?士下山搜城,气势汹汹杀到了医馆之中,当时林娘子刚刚解毒,不可移动,我等势单力薄,万万不是玄明一众的?对手,千钧一发之际,正是四郎挺身而出,运用连环计逼退了龙神观,这才保住了我等的?性命。”
林随安挑眉:“怎么个连环计?”
木夏竖起手指,“第一环,令我去县衙求朱县尉带人前来支援,拖延时间,第二环,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变故骗玄明散人放下疑心,第三环,令云中月假扮林娘子引走?龙神观一众。”
“哦?”林随安又吃了口?肉,“是什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变故?”
木夏心虚:“……这个,其实不太?重要……”
方刻和伊塔一个看天,一个望地,脸皮最厚的?花一棠移开了目光,耳根一片赤红。
林随安眯眼?,啪一声放下筷子,“说!”
“嘿嘿,其实也?没啥,就是一个叫木棠的?小厮和一个叫方安的?小女娘私定终身同床共枕之时,不慎被小女娘的?兄长方大夫撞了个正着。”
一缕嗓音夹杂着雨声钻了进来,彷如秋日的?红叶,冬日的?雪花,春日柳絮,夏日的?露珠,轻飘飘的?,震得林随安脑瓜仁嗡一声。
屋内众人神色大震,就见窗扇吱呀开了一道?缝,一条滑溜溜的?影子游了进来,原地滴溜溜一转,变成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大约四十多?岁,黄脸,绿豆眼?,下巴上长了几根营养不良胡须。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布裹起来的?长条物,大约两尺长,笑得不怀好?意,“当时一同撞破这场好?戏的?,还有龙神观的?玄明散人、朱县尉和一大堆道?士,呼呼啦啦好?几十人,据说当时那个叫木棠的?小厮赤身裸体,神态惑人,很是香艳呢!”
“啖狗屎!我明明穿了裤子,哪哪哪哪里香艳了!”花一棠跳脚大骂,“云中月你休要指鹿为马胡诌八扯血口?喷人!”
男人、也?就是云中月笑得更坏了,将手中的?长条物扔给了林随安,林随安一接手就明白了,扯开捆绑的?黑布,里面果然是千净,手腕一抖,千净出鞘,刀刃在屋内耀过一道?诡绿色的?虹光,好?死?不死?晃过了花一棠的?脖颈。
花一棠一个哆嗦,瞬时噤声。
林随安垂眼?看着吹发可断的?千净,“云中月,你说的?是真的??”
“当夜的?情形,诚县上下早就传开了,堪称近两年来最炽手可热的?大八卦,不过几个时辰,便传得人尽皆知?,全城百姓津津乐道?。”云中月笑道?,“林娘子不信的?话?,出去问问就知?道?了。”
“哦,”林随安点了点头,依然盯着刀刃,“你还有什么遗言?”
花一棠冷汗淋漓,声音发抖,“当当当当时形势紧迫,我、我我一时情急,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真的?什么都没干!从头到尾我都老老实实的?!林随安你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一根脚指头——娘啊!”
澎湃的?刀风唰一声劈断了花一棠鬓角的?发丝,花一棠嗷一声,腿软坐地,眼?看着千净铺天盖地的?刀光逼了过来,脸皮、汗毛、眼?睫毛、眼?珠子都感?受到了那股凌厉刺骨的?杀意,扯开嗓门哀嚎:
“千万别划花我的?脸啊啊啊啊啊!”
第138章
千净擦着花一棠的脸皮刮了过去?, 瞬间化作数道诡绿色的光从四面八方罩住云中月,又倏然?收拢,竟是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以打花一棠为幌子,实则是?瓮中捉鳖攻击云中月。
一时惊变, 众人皆未回过神来, 只有花一棠反应最快,一个驴打滚躲到了一边,林随安已和云中月对了十二?招,一个刀风凌厉如满天惊电,一个莲步幻影堪比魑魅魍魉,手上斗个不停,嘴上也不闲着, 互喷互骂。
云中月侧头逼过一刀:“你们这帮不讲义气的,好歹我们也?算是?盟友,怎么又来卸磨杀驴这一招?!”
林随安荡出一刀:“盟友个头,要不是龙神观你落井下石撂挑子跑路, 我能中毒?”
一句话,千净攻出五式,云中月的假胡子被削了三?根, 还剩一根独苗在刀风中瑟瑟发抖,脚底板都跑出火星子了, “林娘子,说话可?要凭良心,我后?来又是?带你跑路、又是?扮成你引开玄明散人, 不算两肋插刀也?算亡羊补牢了吧!”
“我若是?不中毒,怎么会有后?面?这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林随安沉腰下马, 反手撩出一招刀釜断肠,逼得云中月连退数步,林随安趁着室内的面?积狭小的地理优势,连施三?招迅风振秋叶,将云中月封在了室内的死角,一刀横了云中月的脖子。
“漂亮!”花一棠鲤鱼打挺跳起身?,击掌高呼。
云中月整个身?体缩在墙角,脖颈距离千净刀刃仅有毫厘,这么近的距离,林随安清楚地看到他鬓角的人|皮|面?|具边缘翘起了一小块,露出发际线下薄薄的汗,突然?手有点痒:
干脆一鼓作气把这个家伙压在地上,揭了他的面?具——
被逼近死路的云中月不但不慌,反倒笑了,低低的嗓音随着暧昧的呼吸吹到了林随安的脸上,“方小娘子舍不得揍你的小情郎就拿我出气,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
林随安冷笑一声,欺身?上前?,单手持刀紧紧贴着云中月皮肉,另一只手去?抓翘皮的面?具,云中月尖叫一声,“我找到符水的线索了!”
说着,肩膀一扭,手也?不知道怎么一晃,掌心里便多出了一个葫芦,表面?打磨得油光锃亮,以蜡封口,正是?之前?龙神观装符水的容器。
林随安夺走?葫芦抛给方刻,方刻拔开蜡封闻了闻,皱眉,“是?空的。”
林随安挑眉,刀刃并未撤开半分,“天下第一贼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云中月两根手指捏着千净明晃晃的刀刃,面?具笑出诡异的褶皱,“林娘子就不问问这符水我是?从?何处寻来的吗?”
林随安:“不是?龙神观?”
云中月:“自然?不是?。寻到这符水的地方是?是?——”
“是?贤德庄。”
花一棠摇着袖珍小扇子晃了过来,用鼻孔瞥了瞥云中月,殷勤地为林随安扇小香风,“这两日?花某已经打探清楚了,诚县有三?方势力鼎足而立,一为龙神观,一为四面?庄,一为贤德庄,龙神观以玄明散人为首,四面?庄是?诚县朱氏的地盘,贤德庄则由裘姓族人做主?,其?中贤德庄与龙神观狼狈为奸,这两年来将四面?庄打压得几乎喘不上气。”
云中月黄了吧唧的假眉毛动了动,假面?具的微表情颇为逼真,做出一个敬佩的神情,“净门少门主?打探消息的功夫果然?独步天下。”
“切!净门的本事岂是?你这等半吊子能望其?项背的。”风尘仆仆的靳若闪身?进门,朝云中月扮了个鬼脸,“这两年来,贤德庄暗地里招了不少江湖人,大多都是?九流货色,根据我的计算,起码有好几百人,但奇怪的是?,如今贤德庄内并没这么多人,没人知道这些江湖人去?了何处,就好像他们悄无?声息入了庄子,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靳若抓过茶盏喝了一口,缓了口气,“十分诡异。”
屋内静了下来,众人皆是?神色凝重,方刻的表情尤为苦大仇深,唯有花一棠噗一声笑了,道:“有趣。”
云中月敲了敲千净的刀刃,叮叮作响,“我早就说过了,诚县水深,多个朋友多条路,林娘子这刀还是?往后?挪挪,让我喘口气呗。”
林随安翻了个白眼,收刀回鞘,“你知道什么?”
云中月松了口气,掏出一个铜镜,对着镜子小心仔细将鬓角边缘翘起来的面?皮压牢,又掏出一块沾了粉的棉布团吧嗒吧嗒拍脸,比妙龄少女补妆还精细,边拍边道,“我来诚县有段时间了,发现每到月中旬,玄明散人总会闭关几日?,避不见人,而这三?日?期间,每到夜半时分,便会有一队人离开诚县,宛若阴兵过境。”
花一棠:“是?那些消失的江湖人?”
云中月点头,“只是?看体态步伐,绝非九流货色,我曾试探着和其?中几人对过招,这些人力量和速度都很惊人,说句不夸张的——”云中月看了眼林随安,“起码有林娘子的三?成。”
方刻凝眉不语,靳若啧了一声。
林随安:“他们为何要半夜离开诚县?”
云中月:“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两个大包袱,看形状,里面?应该是?箱子之类的东西,我猜大约是?向外面?运送什么东西。”
花一棠:“箱子里是?何物?”
云中月摊手:“鬼才知道。”
林随安:“运东西为何不用马车?”
“这便是?最怪异之处。”云中月瞪大眼睛,“这些人出了诚县地界,便会四下分散,独自朝着不同方向隐入山林乡道,若无?分身?之术,追踪十分困难。”
花一棠摇了摇小扇子,“箱子里八成是?龙神观的符水。据我推断,制作符水的原材料应该就是?龙神果,也?就是?林随安中的毒。”
靳若大惊:“所以他们竟是?往外运送毒|药吗?为什么?干什么用?”
方刻摇头:“药毒同源,龙神果之毒若能适量巧妙使用,可?提升精力,可?为治病良药,亦可?令人贪恋依赖|成|瘾,就像——”
花一棠:“五|石|散。”
屋内一片沉默。
花一棠吧嗒吧嗒甩着扇子,眉头深锁,林随安攥紧千净,她想起了金手指中看到的五|石|散的幻境,还有幻境中那些哀嚎无?助的“白牲”……
云中月砸吧砸吧嘴巴,收起小镜子,“要我说,索性就依林娘子的性子,拆了龙神观,踏平贤德庄,将诚县闹个底朝天,一了百了。”
花一棠看着云中月的表情好像看一个弱智:“你猜若是?我们真这么干,诚县百姓会不会将咱们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方刻:“城县百姓的身?体依赖符水甚重,我怕若是?贸然?停了符水供应,后?果不堪设想。”
靳若:“你们是?说诚县百姓都成了龙神观的人质吗?”
林随安:“身?体上依赖倒在其?次,心理上对龙神崇拜和疯狂才是?最难破除的。”
云中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这些官府的人真是?麻烦,瞻前?顾后?,婆婆妈妈。”
靳若嗤之以鼻:“总比你一根筋强。”
一句话把林随安逗乐了。
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听到“一根筋”的靳若骂别人是?一根筋。
花一棠“啪”一声合上扇子,“为今之计,只有多管齐下,逐个击破。靳若继续在城内打探龙神传说,最好能查出传说的源头;方大夫负责研究制作龙神果的解药;伊塔、木夏和街坊四邻打成一片,多和他们聊天,许多秘密往往就藏在平民百姓的日?常言谈之中。”
众人点头。
“云中月继续在龙神观潜伏,查查玄明散人和龙神观的背景。”
云中月指着自己的鼻子,假眉毛飞了起来,“你肯信我?”
花一棠掏出两袋金叶子抛过去?,“这是?订金,诚县之事若能善了,还有十倍酬金。”
云中月两只眼乐成了两根金条,“花家四郎果然?讲义气!”
“至于贤德庄,花某已有计划,就由花某亲自去?探个究竟。”花一棠道。
一圈布置下来,只有林随安一个人没任务,林随安抱着千净,斜眼瞅着花一棠。
“咳,你身?体刚刚恢复,还是?好好歇息——”
花一棠一句话没说完,林随安先问了,“你是?怕我出了门,又听到什么花边八卦吗?”
花一棠挪开目光:“呃——”
靳若眼珠子转到了天上去?。
云中月乐呵呵拆台:“那夜之后?,闲不住的左邻右舍跑来方氏医馆瞧热闹,不料却见到嫌弃准妹夫的方大夫举着扫帚追打木棠三?条街,全城热烈围观,木棠被打得鼻青脸肿,泪洒诚县,但一腔热血不改,一颗痴心不负,誓死要与方小娘子白首偕老,感动了诚县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婶子老奶奶,纷纷自愿来劝方大夫成人之美。”云中月满脸意犹未尽,“林娘子你可?是?没瞧见啊,那两日?方氏医馆里里外外别提有多热闹了。”
林随安:“……方大夫真追着花一棠打了三?条街?”
伊塔:“打了,老累了。”
方刻闷头在空茶盏里嘬茶。
林随安:“辛苦了。”
好家伙,幸亏她睡过去?了,这也?太?社死了。
“咳,俗话说的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花一棠凑过来笑道,“方大夫冷脸一摆,浑然?天成,说几句我难成大事的嫌弃,我两眼含泪,表表痴心,一来二?去?的,便有人自告奋勇介绍我去?贤德庄做事儿了。”
林随安点了点头,正色道:“将生死危机变成八卦,利用八卦,迅速拉进与诚县百姓的距离,再利用百姓淳朴的同情心为你引荐,便可?巧妙渗入贤德庄,果然?是?好计。”
花一棠顿时得意得不行,小扇子摇得那叫一个欢快,“知我者,林随安也?!”
靳若大奇:“师父,姓花的这般编排你俩的故事,你难道不生气吗?”
林随安似笑非笑:“说的是?木棠与方安,与我林随安何干?”
方刻:“哼,说的也?是?。”
靳若:“师父不愧是?师父,果然?是?以大局为重!”
木夏:“林娘子大义。”
伊塔:“猪人威武!”
“这也?行?”云中一脸不可?思议。
“如此,辛苦诸位了!”花一棠抱拳。
云中月摇了摇脑袋,滴溜溜转身?,从?窗户缝里钻出去?,一股烟,没影了。其?余众人又讨论?了些细节,纷纷离开,各司其?职。
医馆大堂只剩了林随安和花一棠二?人。
花一棠表情有些不自在,扭扭捏捏凑过来:“你——真的不生气?”
林随安不看他,“当时情势紧迫,你也?是?逼不得已,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花一棠又凑近一点,“真不生气?”
林随安转头,微微一笑。
花一棠脸红了,不自觉露出十二?颗大白牙,“林娘子果然?宰相肚里能撑——啊啊啊啊!”
他整个人打横飞了起来,滞空时间足够他喊出三?个高八度,噗一声平平整整拍在地上,好大的动静儿。
林随安撩袍蹲身?,笑眯眯道,“我、完、全、不、生、气。”
说完,利落转身?,扔下某纨绔疼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花一棠直挺挺躺了半晌,笑出了声。
看来林随安的毒已经全解了。
小剧场:
窗外听墙角的众人。
方刻:“哼,自作孽不可?活。”
靳若:“嘿嘿嘿嘿,我就说师父肯定?会胖揍他一顿。”
伊塔:“四郎,好疼啊。”
云中月:“疼个屁,我看那纨绔心里美着呢。”
木夏表示十分心累:如此这般下去?,四郎何时才能讨到媳妇啊?
第139章
林随安觉得甚是无聊, 方?刻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瓶瓶罐罐,技术门槛太高,想帮也帮不上。她一个半社恐, 和靳若一起去当街溜子打探消息就是扯后腿,更不好意思和木夏去左邻右坊聊八卦。伊塔陪着小?鱼逛街, 她自然也不能去当电灯泡, 花一棠终于等到了贤德庄的面试机会,早早梳妆打扮出了门——
呜呼哀哉,武力值最高的林随安竟然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坐在空无一人的医馆里观雨品茶拍苍蝇,在打了一百三十六个哈欠后,林随安觉得,不能再这样懈怠下去了, 必须找点事儿做,否则骨头都要生锈了。
龙神观和贤德庄都?有?安排,但是诚县的第三大势——朱势一族的四?面庄还没人去查,虽然花一棠和靳若都?说, 这几年四面庄势力大不如前,又被龙神观打压,大约和玄明散人没什么联系, 但林随安觉得,四面庄好歹也是诚县的土著势力, 颇有?些根基,定对龙神观和贤德庄有相当的了解,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最有?利的是, 朱氏咱们有人啊。
于是林随安关了医馆,在隔壁茶肆买了两包中品百花茶, 打着伞,溜溜达达走去了对面坊区的县衙,打算探访老友,唠唠家常。
在唐国,衙门“上班”称为“视事”,基层衙门每天早上太阳升起时上班(大约卯正一刻左右),中午便可回家,下午休息,只办公?半天,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安逸舒坦。(林随安第一次从方?刻嘴里听说这个工作时间的时候,简直是羡慕嫉妒恨。)
不仅如此,还执行“旬休”制度,十日一休,意思是工作九天,第十天休息。虽然旬休不如现代五天工作制,但还有?各种各样的公?假日。
元正、冬至各给假七日,寒食(清明)假四?日,八月十五、夏至、腊月各三日,正月十五、三月三、四?月八、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十月一皆有?假,立春、春分、立秋、秋分、立夏、立冬给假一日,五月有?田假,九月有?两番授衣假,各十五日,如此零零总总算下来?,公?假日高达七十七日。
旬休、公?假日都?要留人值班(凌芝颜就是大理?寺值班榜的榜霸,俗称工作狂),每天官署也要留官员值下午班和晚班,称“宿直”。
在大多数官署,宿值官一般由县令、主簿、县尉轮值担任,但诚县县令裘良常年挂病号,县尉花一棠还未正式上任,所以宿值官的重担全落到了主簿朱达常的身上,早、下、晚班连轴转,旬休公?假全不见,怎一个苦逼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