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伊塔和?木夏逆着?人流走了进来?,靳若一脸纳闷,“人怎么都走了?”,伊塔手?里端着?茶釜,欢快跑过?来?,“方?大夫,喝茶。”
方?刻还有些懵,“案子破了?”
“啊呀,不急不急,”花一棠呲牙一乐,摇着?扇子走进正堂,“上酒、上菜,歌起来?、舞起来?!”
樊八娘率一众娘子们?前簇后拥,将林随安等人也推了进去,两个伶俐的小厮跑过?来?,一边一个搀扶着?,将方?刻双脚离地抬到了正堂主位,就这一转眼的功夫,正堂已经舞上了,七八个舞姬身着?大红色的石榴裙,赤脚挂金玲,踩着?鼓点,翩若惊鸿,飞旋的罗裙如盛夏的花竞相绽放,晃得人眼花缭乱。
樊八娘和?两名妓人携着?香风三屁股坐在方?刻身边,劈头?盖脸就要给他敬酒,方?刻语无?伦次推脱几番,也不知怎的,就被灌了两杯,还有两杯洒在了衣服上,乱七八糟的绣帕呼呼啦啦呼了上来?,将他的衣服抹得乱七八糟。方?刻整个人都不好了,正欲拒绝,岂料刚一张口,就被塞了一嘴的肉菜,囫囵着?压在舌头?上,方?刻尝到了窒息死亡的前味,拼命伸长脖子一吞,嘴里的一团咕咚咚咚进了咽喉,捡回了一条命。扭头?一看,花一棠和?靳若笑?成?了一团,林随安和?木夏乐不可?支。
方?刻险些掀桌子,伊塔端了杯茶帮他顺气,低声道,“钟雪,找到了,人活着?,没事哒。”
方?刻怔了一下,松了口气,“凶手?呢?”
伊塔摇了摇头?,向前一指。
凌芝颜领着?七八名女郎匆匆走了进来?,女娘们?都穿着?华丽的衣裙,涂脂抹粉,容貌明丽,她们?一入场,花一棠在桌上敲了两下扇子,樊八娘立即心领神会,令人停乐停歌停舞,整座正堂瞬间静了下来?,变作了问案的审讯厅堂。
花一棠肃下神色,“这几位和?樊八娘一样,是红俏坊内最有名几家妓坊的当家女娘,也是红俏坊的老人,人头?地面都熟。”
方?刻狠狠瞪了花一棠一眼,原来?这家伙早有准备。
林随安:“方?兄有什么想问的,问他们?准没错。”
方?刻吸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平复心情,从木箱里掏出白瓷瓶,用?小镊子撕了纸团,小心沾了里面的液体,分别涂在几张正方?形的小纸片上,用?手?掌扇了扇,示意所有女娘都取走一片,“你们?对这种味道的唇脂膏可?有印象?”
女娘们?凑着?鼻尖闻了闻,大多数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唯有樊八娘和?一名身着?绿裙的妓人眼睛一亮。
樊八娘:“这味道很像——画春膏!对,就是画春膏!”
绿裙妓人:“对对对,我记得因为气味甜腻,神似春日百花而得名。”
凌芝颜大奇,也取来?一片闻了闻,疑惑道,“这香味与市面上的香粉气味并无?区别,她们?如何?能轻易辨出?”
花一棠:“市面上唇脂的颜色有好几百种,凌六郎能分辨出来?吗?”
凌芝颜瞪大了眼睛,“不都是红色吗?”
花一棠:“噗!”
林随安憋笑?,果然,凌大帅哥是妥妥的大直男。
木夏科普:“女子不仅能分辨出颜色的细微差别,对香味也异常敏感,记忆更是超群。”
凌芝颜震惊。
林随安笑?不出来?,她抽出凌芝颜手?里的纸片闻了闻,好家伙,完全闻不出有什么特别。转念又想起方?刻这香味是如何?提炼出的,顿时头?皮发麻,忙将纸片扔了出去。
花一棠摇扇看着?绿裙妓人,“我记得你是芳十家的,叫——”
绿裙妓人施了礼,“奴家花名沁芳。”
方?刻:“这画春膏是何?人售卖,有何?功效?”
樊八娘:“当年画春膏风靡东都,莫说红俏坊,就连那些高门贵女们?都甚是喜欢,南市、西市、北市各大香粉、香膏铺子皆有售卖。”
沁芳:“功效自是说的神乎其神,有说能永葆青春的,还有说能返老还童,可?依我看,不就是香膏嘛,也就颜色鲜艳些,味道香甜些,效果持久些,其余的,都是哄人的噱头?。好笑?的是,居然还真有人信。”
方?刻:“你们?可?知这画春膏的原料来?自何?处?”
樊八娘想了想,“传闻是来?自波斯的一种香料,可?没多久这种香料被禁了,很快画春膏也被禁了,我听有人说,用?多了会中?毒,有性命之?忧。谁还敢用?啊。”
林随安注意到,樊八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沁芳的脸色微微变了。
“沁芳娘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林随安问。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沁芳娘子道,“子木家的花魁最喜欢用?画春膏,甚至还去学了香膏的制作方?法,自制了许多保养皮肤的香膏,连睡觉都涂满全身,听说后来?莫名其妙就死了。”
“子木家?”靳若皱眉,“红俏坊没有叫子木家的妓馆啊。”
“子木家五年前就散了,花魁寻了个良人,赎了身,脱了贱籍,成?亲过?好日子去了,红俏坊的姐妹都挺为她高兴的,未曾想……唉,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情深不寿啊。”
“子木家……”林随安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那个花魁叫什么名字?”
樊八娘:“我记得应该和?她妓馆的名字有关——”
沁芳:“柔儿还是柔水——”
凌芝颜眸光一闪,“柔千儿?!”
樊八娘和?沁芳异口同声,“对,就是这个名字!”
第107章
林随安记得柔千儿, 追捕塔塔尔干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声音如黄莺的女子,当时,花一棠还发散脑洞说她对?林随安意图不轨。当时林随安只觉得那女子看着她眼神颇为怪异, 令人不舒服,如今想来, 莫非是她的第六感在发出警告——这个女人有问题……咩?
林随安:“你们确定子木家的柔千儿已经死了吗?”
沁芳:“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 不知真假。”
“柔千儿,家住富教坊三回街三百三十三号,位置恰好在塔塔尔干私宅的斜对?面,常年做布匹生意,与南市、北市的布行都相熟,左邻右坊说,柔千儿是白手起家的生意人, 为人和善,时常帮助邻里,这次塔塔尔干罪行暴露,也是她鼓励富教坊百姓来大理?寺作证的。”凌芝颜像是问其他人, 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柔千儿和子木坊的柔千儿是一人吗?”
自柔千儿这个名字出现?,花一棠就沉默了下来, 扇子一下一下敲着额角,突然道, “方兄,借笔墨纸砚一用。”
方刻不情不愿送了过去?,花一棠草草画了一副肖像图, 递给樊八娘,“这是富教坊的柔千儿。”
樊八娘和沁芳凑着脑袋看了半晌, 齐齐摇头。
樊八娘:“我记得柔千儿眼下有?两颗泪痣。”
沁芳:“柔千儿比这个女娘长得好看多了,是瓜子脸,丹凤眼,嘴巴也更小?些。”
凌芝颜:“……只是凑巧同名吗?”
“慢着,我怎么瞧这个柔千儿有?点眼熟啊?”沁芳竖起画像,对?着光照了照,“樊八娘,你说是不是?”
樊八娘瞪眼瞅了半天,摇头,“没印象。”
“不对?不对?,我肯定见过这个人,在哪见过呢?”沁芳盯着画像陷入沉思。
方刻叹了口气,“你们这儿可?还有?剩下的画春膏?”
樊八娘:“早就扔了,谁还留着那晦气玩意儿啊。”
林随安问靳若:“净门?那边排查的如何?”
靳若塞了两块肉,嚼得满嘴流油,全场就他心?最大,吃得最欢,“放心?,人我都撒出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堂内的气压有?些低迷,凌芝颜沉着脸不说话,花一棠斜倚在凭几上,垂着眼皮,手里的扇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发出哒、哒、哒的响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随安将目前已知的线索捋了一遍,郁闷地发现?,案情又进入到了一个诡异的瓶颈期,他们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杀人手法、完成了凶手的心?理?画像,找到了凶手家所在的里坊,甚至找到了五年前已经被禁的画春膏,但这个凶手就仿佛水中影、镜中花一般,每一次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倏地就散了。
是他们忽略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还是说,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主角光环的运气?
林随安甚至想,或许让花一棠舞一曲“跳大神”效率更高。
方刻皱着眉头,将小?瓷瓶的里的液体倒入酒盏,浅浅盖住酒盏底,将毛边白纸裁成一指宽的小?纸条,大约七八条,每条沾一点,并排放在桌子上,又取出五个更小?的瓷瓶,摆放在纸条前面,等候片刻,分别将小?瓷瓶里的粉末洒在半干的纸条上,操作异常精细谨慎,仿若在做什么化学实验一般。
伊塔坐在旁边,碧蓝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大气都都不敢出,林随安安耐不住,也挪了过去?,凑在旁边瞧热闹。
八根小?纸条的顶端渐渐变了颜色,有?的变成了蓝色、有?的变成了橙色、有?的变成了绿色、有?的变成了的红色,神似试剂色卡。
林随安:“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制的着色液,能?简单分析香料和香膏的成分,可?惜尚不完善——”方刻突然顿了一下,扭头盯着林随安,“你身上什么味儿?”
林随安凑着袖子闻了闻,“是塔塔尔干洒在我身上的香料,还有?味道吗?”
方刻皱眉,又闻了闻,扭头打?了个喷嚏,“不是这个,是另一种香味。”
林随安大奇,把自己的衣服、袖口都闻了一遍,“没有?吧。”
“猪人,别动。”伊塔起身,绕着林随安绕了两圈,鼻尖凑到林随安左边肩膀嗅了嗅,蓝眼睛顿时一亮,“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方刻从箱子里抽出一块湿漉漉的小?帕子吧唧糊在了林随安的肩膀上,速度快如闪电,林随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方刻已经取走了帕子,用小?剪刀将帕子裁成指甲大小?的布片,塞进了一个瓷瓶,又兑了些奇奇怪怪的液体进去?,塞上瓶口,单手持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顿乱晃,手法神似现?代酒吧里调鸡尾酒的酒保,又取来一个酒盏,擦干净,倒出里面的液体,重复之前的流程,重新?验色。
林随安挠着湿漉漉的肩膀,眼瞅着那些小?纸条依次变了颜色,三条蓝色、两条绿色、一条红色、两条橙色,颜色分布竟是和之前实验颇为相似。
方刻:“你肩膀上沾染了一种香料,和画春膏的成分几乎相同。”
林随安:“诶?!”
“除了塔塔尔干,你还接触过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
“那可?太?多了,”林随安回忆道,“去?了一所荒园子的密道救了靳若,见了净门?的兄弟,富教坊的百姓,救了一个小?丫鬟,遇到——”林随安瞪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当时,柔千儿似乎就站在她的左侧。
好家伙!
天枢急匆匆走进园子,在靳若耳边嘀咕了几句话,靳若颇为诧异瞅了天枢一眼,抹了抹嘴,起身凑到林随安身边,低声道,“兄弟们摸排了塔塔尔干私宅、私库附近的住户,符合花一棠给出条件的有?三家,皆是做布匹买卖的,两家的家主常年不在东都,还有?一家,其他条件都符合,唯有?一条不太?对?。”
林随安:“那一条?”
靳若:“这家没有?男人,家主是女人,家中常年侍候饮食起居的只有?一个小?丫鬟,其余的丫鬟和日常帮工的男性仆从全是雇用的短期工,三个月一换。”
花一棠豁然睁开了眼睛,林随安几乎与他异口同声,“是柔千儿?!”
靳若点头。
“男人,对?对?对?,是男人!”沁芳指着那张柔千儿的肖像画大叫,“我想起来了,我曾在子木家见过一个人,和画上的人很像,但是个男人,不不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女人,是扮成女人的戏子,但实际是个男人!”
沁芳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凌芝颜立即抓住了重点,“你是说这个柔千儿是个擅长男扮女装的伶人?”
“正是!”沁芳激动地倒了口气,“而且,这个戏子就是柔千儿的心?上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同时跳起了身。
花一棠一两眼放光,“就是他!”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富教坊的时候,早已过了宵禁的时间,月光照泄在“柔宅”的大门?上,宅院内隐隐透出灯光来,风吹着,斑驳的树影微微的摇拂着,静怡又诡异。
十长老丁坤和七星守在门?外,向林随安和靳若见了礼,“人从大理?寺回来后,再没出过门?。”
凌芝颜率大理?寺衙吏不良人上前,敲门?,咚咚咚响了三声,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门?没锁。
“柔千儿”宛若黄莺般的嗓音幽幽传了出来,“诸位官爷,请进吧。”
众人互相对?了个眼色,林随安打?头阵,凌芝颜和大理?寺衙吏负责外围,靳若和天枢等人压阵,花一棠、方刻等不会武功的,被护在中心?位置。
宅院比想象中要大,入了大门?先是一片大广场,停着七八辆拉人的马车,五六辆拉货的牛车,正对?面是一块大照壁,绕过便能?看见一处半露天的正堂,四面席子和账幔高高卷起,四架树状烛台伫立两侧,每个都有?半人高,上面摆满了白蜡,下面挂着凝固成型的蜡油,烛光晃动着,没有?一点声音,造型诡异的蜡油和烛光中,坐着一个柔千儿。
她穿着大红色的石榴裙,双肘挂着大红色的披帛,血一般红,发髻梳得很高,只簪了一支金步摇,微微侧着身体,姿态优雅,下巴高昂,显得脖颈修长,眼瞳似含了水一般,情意绵绵看着众人。
上一次,因为她若有?若无的撩拨搞得林随安很不自在,所以不曾细看,此?时再瞧,此?人虽然动作形态扮得惟妙惟肖,甚至还能?藏起喉结,但毕竟没有?云中月那般出神入化的缩骨功,躯干和手臂的骨架较普通女子粗壮了许多,林随安甚至怀疑,之前那些造作的眼神和声音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让林随安不注意到她身上的破绽。
凌芝颜低声下令,大理?寺衙吏和不良人散出了大堂,开始搜查整座宅院,柔千儿掩口轻轻笑了一声,“凌司直不必搜了,这宅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凌芝颜没做声,花一棠摇着扇子上前,吊着眼梢上上下下将她扫了一圈,“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柔千儿叹了口气,幽幽望向林随安,“见到这位林娘子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凌芝颜眉眼凌厉:“你杀害冯二娘等十五名女娘,侮辱尸体,手段残忍,骇人听闻,你可?认罪?!”
“凌司直莫要血口喷人,”柔千儿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我一介弱女子,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从未做过坏事啊。”
花一棠哼了一声,“沁芳娘子!”
沁芳从木夏身后探出头,仔细瞅了瞅,指着“柔千儿”大叫,“没错,就是他!”
话音未落,林随安拔|出千净向上一撩,墨绿刀光扫灭半数烛火,唰一声压碎了柔千儿的上半身衣衫,仿若破败的枯叶飘落,露出裸露的半个身体,胸|前平坦,骨骼粗大,俨然就是男人。
柔千儿面色大变,眼球几乎脱眶,慌乱掩住身体,顿了顿,又笑了,将挂在手肘上的披帛随意搭在了肩膀上,“我记得唐国律法里似乎没有?规定说男人不准穿女人衣服吧?”
这一次,他用了真正的声音,是颇为清亮的男声,和变声期前的少年音非常相似,想必他能?常年模仿女声,亦是因为天赋非比常人。
出去?搜查的衙吏和不良人回来了,聚在凌芝颜身侧低声汇报,凌芝颜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看了一眼柔千儿,提声道,“将此?人带回大理?寺!严审!”
柔千儿不慌不忙站起身,娉婷走上前,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直到被衙吏押着离开,笑意也未曾消减半分,眼里满是高高在上的挑衅和讥讽。
果?然,凌芝颜下一句话就是坏消息。
“这所宅院异常干净,没找到任何他杀人辱|尸的证据,看样子是被提早刻意清理?过。”
清理??谁清理?的?!
林随安脑中嗡一声,“她家中那个叫樱桃的小?丫鬟呢?”
小?剧场
花一棠:哼哼哼,我就知道觊觎我家林随安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情况比预想的要糟。
柔千儿和富教坊百姓去大理寺为塔塔尔干罪行作证的?时?候, 柔千儿的?丫鬟樱桃离开了富教坊,而恰好在这个时?间段,靳若被困在了荒院的?密室, 净门所有弟子都去支援寻人,正好是净门的监控空白区。所以, 当林随安问起樱桃去向的?时?候, 净门弟子皆是一脸茫然。
靳若立即安排丁坤和净门弟子打探樱桃的身世和?行踪,凌芝颜当机立断回大理寺,准备连夜审问柔千儿,花一棠不甘心,留在柔宅,又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这所宅子是三进园子,共有正堂一间, 主厢两间,偏厢九间,厨房一间,柴房、仓库各一间, 每间房子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地面仿若被水洗过一般, 烛光照在上面都反光。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清理出来的,而是早有准备。
方刻在柔千儿卧房的?梳妆台上寻到?了几?盒类似画春膏的?唇脂膏, 充其量只能定柔千儿一个乱用?禁品香料的?罪名,无甚大用?。
林随安举着烛台,蹲在柔千儿的?梳妆台旁边, 手指抹过地面,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有鲁米诺试剂就好了, 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无论如何清洗,血迹都能显示出来。
靳若亲自?将墙和?地面都敲了一遍,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宅子,没有密道、没有密室,更没有任何杀人或藏尸的?痕迹。
“嘿,我还不信了,他能将所有的?线索都洗去?”靳若挠着下巴团团乱转,“除非见鬼了!”
花一棠毫不客气将柔千儿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嘴里的?叨叨就没停过,“这人真是有病,竟然连一套男人的?衣服都没有,莫非还真将自?己当成女人活着?”瞥了眼靳若,“有功夫在这儿闲逛,不如去查查柔千儿的?家底和?账簿。”
一语惊醒梦中人,靳若嘿嘿一乐,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显然是去调查柔千儿名下所有的?马车和?船只。
“四郎,情况不太妙,”木夏从隔壁厢房转回来,隔壁的?家具用?品皆是年轻女郎的?喜爱的?用?品,是樱桃的?卧房,“樱桃衣柜里的?衣服,常用?的?饰品都不见了。”
伊塔:“逃走?了。”
方刻:“樱桃是柔千儿最?亲近的?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不会樱桃才?是真凶吧?”花一棠扔掉柔千儿的?裙子,啧了一声,“莫非樱桃也?是男扮女装?!”
林随安:“……”
大兄弟,您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樱桃的?确是女娃。”天枢满头大汗走?了进来,朝林随安抱了抱拳,“樱桃是孤儿,邻居说是三年前柔千儿从西市的?人市上买回来的?,买回来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又瘦又小。柔千儿对?樱桃很?好,就如同对?女儿一般。”顿了顿,“昨日酉正三刻,有净门弟子看到?柔千儿家的?马车路过思顺坊,确认过了,驾车的?正是樱桃。”
林随安:“思顺坊?”
这个坊在哪儿来着?
“思顺坊在南市西侧,”花一棠道,“走?的?是中衢大道吗?”
天枢点头。
花一棠:“沿着中衢大道一路往南是长夏门,从思顺坊向东走?,穿过春顺街是延春门,往南走?,是永通门,往西走?,是定鼎门,但是无论去哪一个门,都无法在一刻时?间内抵达,东都城门戌初关?闭,她来不及出城,应该去了某一个里坊,藏起来了。”
“只要没出东都城就好办了,”天枢道,“我马上去通知几?位长老,让他们带领兄弟们去东都几?个城门守着,只要她去城门,肯定抓住她。”
花一棠的?扇子在梳妆台上慢悠悠地画着圈,与当初计算罪犯地理画像时?一般,“她肯定会去一个比较熟悉的?地方暂时?藏身,柔千儿常去的?是南市和?北市,但是我们刚从南市出来,净门弟子耳目遍布,应该不是南市……”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天枢,“柔千儿在东都内可有其它宅院或者?店铺?”
天枢:“暂时?没查到?。”
花一棠眯眼:“所以,应该是北市附近吗……”
“花一棠,”林随安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测,“你?还记得瞿四娘吗?”
花一棠:“那个盲女?”
“她是唯一一个住在西市附近的?受害人,常去的?市集也?只有西市。”
花一棠眸光一闪,“她是唯一一个游离在柔千儿狩猎区和?安全?区之外的?受害人。”
“当时?,我以为凶手去西市狩猎只是突发奇想,但如今想来,比起凶手突然改变杀人习惯,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林随安吸了口气,“拐走?瞿四娘的?不是柔千儿,而是其他人。”
花一棠眯眼:“你?是说——樱桃!”
林随安:“若真是樱桃,就有些棘手了。”
木夏、伊塔和?天枢听得一头问号。
天枢:“林娘子,花四郎,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方刻:“花四郎之前推算的?凶手活动范围都是柔千儿的?习惯,如今换成了樱桃,之前推测的?范围全?部都不适用?。”
伊塔:“没关?系,四郎超——厉害的?,可以重新算。”
花一棠砸吧了一下牙花子,扇头敲着额头,闭眼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林随安知道花一棠为什么沉默,计算犯罪地理画像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必须搜集相当数量凶案发生地的?基础数据,若只有瞿四娘一个受害人的?数据,根本不足以支撑他重新计算。
林随安想起了金手指在瞿四娘记忆中看到?——不,听到?的?场景,思索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花一棠,敢不敢和?我一起赌一把?”
花一棠缓缓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瞳光水波般落在了林随安的?脸上,轻轻笑了,“有何不敢?”
盲女瞿四娘家住在西市北侧的?广利坊柳堂街四十六号,小门小户,一进院子,这条街上都是这样的?院子,皆是家境贫寒的?普通百姓。
已快到?卯时?,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沉重的?墨蓝,东边的?天空是一片轻薄的?淡白,再过一刻钟,坊门即将开启,偌大的?东都城将会忙碌起来,林随安在瞿四娘记忆中听到?的?声音就是街市的?喧哗,时?间刚刚好。
天枢站在站在瞿四娘家门口,辨认了一下方位,“从此处去西市,有两条路,一条从东往西走?,穿过红叶巷,绕行黄曲道,出坊门,一条从西往东走?,过通京渠大跨桥后径直向南,出坊门,直通西市。”
花一棠:“走?通京渠大跨桥虽然近,但白日里车马行人众多,不适合盲人行走?,红叶巷和?黄曲道路面平坦,人流稀少,瞿四娘平日里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好,就走?红叶巷。”林随安撕下一条衣摆,蒙住眼睛,“从瞿四娘家门口出发,去西市。”
她这个举动十分突兀,众人皆是有些诧异。方刻欲言又止,木夏保持着职业素养的?微笑,伊塔比划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提问的?只有天枢,“林娘子这是在做什么?”
“来都来了,碰碰运气呗。也?许运气好,一转弯就能碰上樱桃呦。”花一棠说得大言不惭,摇着扇子走?到?林随安面前,抬起了手臂,颇为做作咳嗽了两声。
林随安听得很?清楚,甚至能想象到?花一棠的?表情,肯定是一副“只有我懂林随安”的?嘚瑟表情,也?能想象到?大家的?神色,定是“这个纨绔肯定又在吹牛!”。
林随安把手搭在花一棠的?胳膊上,衣衫的?触感冰凉柔软,一摸就知是价值不菲的?布料,藏在昂贵华丽衣衫下的?,是坚定平稳的?手臂,她听到?了花一棠的?声音,“抓紧我,出发了。”
林随安跟着花一棠慢慢前行,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她能听到?花一棠的?脚步声,很?稳,步伐很?小,和?他平日里大摇大摆的?走?路姿势完全?不同,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很?慢、很?轻,时?不时?夹杂着低低的?提醒,“前面有石板台阶,不高,稍微抬抬脚”、“小心,有水,会滑”、“有个小坑”、“慢一点,拐弯儿了”、“直走?”——
她听到?银丝雕花香囊球和?衣袂摩擦的?沙沙声,温和?的?果木香随着风飘了起来,初生的?阳光破开晨雾落在了脸上,听到?两侧的?住户开了门,洒水清扫,听到?厚重的?坊门吱扭扭开启,金吾卫厚重的?铠甲咔嚓咔嚓咔嚓走?了过去,潮乎乎的?骆驼粪臭味扑面而来,叽里呱啦的?番语砸在了脸上。花一棠停住脚步,靠过来,用?小扇子飞快在她旁边扇着,成了个敬职敬责的?空气净化器。
“如何?”花一棠的?声音犹如一团柔软的?柳絮,钻进耳朵里,痒痒的?。
林随安不觉躲开一点,“没有和?记忆里相同的?声音。”
“莫非在西市里面?”花一棠的?声音又香喷喷贴了过来,“但西市要到?午时?方能开市。”距离居然比刚刚更近了。
凑这么近干嘛?她只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聋了。
林随安索性也?不躲了,猝然扭头,打算以气势逼退他,速度太快,扭头太急,鼻尖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软软的?,温温的?,花一棠的?香味和?体温豁然退开了一大截,半晌没了动静。若不是林随安手里还扯着他的?袖子,还以为他被吓跑了。
木夏重重咳嗽一声,伊塔和?方刻没了动静,天枢不知道为何吸了口凉气。
“花一棠?”林随安低呼,“人呢?”
“嗯咳,在呢。”这一次花一棠的?声音从两步外传了过来,声音黏糊糊的?,好像含了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