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尴尬看了看四周,闪身?过去?,“人真在里面?”
“我两只眼睛盯着?他从后墙翻进去?的,”靳若道,“四周布置了十几个兄弟,那个杀手肯定没有再出?来过!”
林随安:“那还等什么,一起进去?探探。”
靳若表情有些?尴尬,“郝六家并非一般的妓馆,一般只接待女子,我们?进去?太扎眼了,反倒会引人怀疑。”
林随安转头又?瞅了一眼,门口的迎客小郎君们?妆容精致,唇红齿白,巧笑盼兮,“……不若乔装成那些?郎君的模样?如何?”
“那些?郎君都细皮嫩肉的,我净门这?些?兄弟都是五大?三粗黝黑黝黑的,”靳若嘀咕,“若是姓花的还有可能——”
林随安:“……”
情况稍微有些?出?乎她的预料。若是普通宅院,大?不了她单枪匹马冲进去?掀了,可这?郝六家放眼望去?起码有五进院落,其内大?小房间不知凡几,再加上里面的小馆和女性客人,定是龙蛇混杂,倘钟雪真在此处,那便是大?海捞针,事倍功半。而且,若一个不小心,伤了其他无辜之人,就更不妙了。
唯今之计,还是谨慎些?,先潜入调查,探探虚实。
“你们?带净门的兄弟守住各个出?口,若是刚刚那杀手出?现,就将他一举擒获。”林随安低声道,“我进去?瞧瞧。”
靳若握住她的手肘,语重心长道,“保持本?心,莫要被野花迷了眼。”
林随安:“……”
“别吃东西,别喝酒水,若真把持不住,想想咱家里那坨花,比这?里的可好看多了。”
林随安差点没把整袋炒栗子塞到靳若嘴里。
既然要潜入调查,终归还是要做些?伪装的(那杀手毕竟和她打过照面),时间紧迫,林随安也没别的选择,去?隔壁鞋帽行?买了顶幂篱罩住脸,随着?人流往里面混,可刚到门口就被迎宾的少年郎拦住了,问她要花签。林随安瞄见旁边的女郎递出?的竹签,以工笔精细笔法描绘出?草木样?式,还有郝六家的印章,显然是特制的请柬。
林随安自然没有这?种东西,但她有另一样?东西,想必也有同样?的通行?效果,从腰间抽出?一片,拍到了迎宾小郎君的手里。
金叶子,花氏特产,足金足量,闪耀着?万恶的奢靡之光。
小郎君接金叶子的手都有些?哆嗦,歪着?脑地观察林随安,似乎企图透过幂篱观察出?手如此阔绰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下?今日刚到东都,素闻郝六家大?名,特来逛逛,还望小郎君行?个方便。”林随安不动声色又?在他手里塞了两片金叶子,“区区俗物,就当给?小郎君做个见面礼,还望小郎君莫要嫌弃。”
小郎君手指一缩,三片金叶子无声无息滑入了袖口,笑道,“我这?就为女郎引路,女郎里面请。”
氪金大?法果然所向?睥睨,瞧瞧,这?才两句话的功夫就有导游送上门了。
林随安点头:“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女郎叫我满启即可。”
满启年纪看起来和木夏差不多,单论长相,比木夏还略逊一筹,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腮红掺了高光般又?红又?亮,身?高与林随安差不多,因为刻意鞠着?后背,感觉反而有些?矮,步子又?轻又?软,不快也不慢,端着?胳膊,两扇大?大?的袍袖在身?侧轻轻摆动,不知为何,林随安突然觉得他这?走路的姿势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人身?上看到过。
郝六家比林随安想象的还大?,五进院落,一进前堂院,四面环绕回廊,中央建有八柱亭台大?堂,账幔和竹帘高高卷起,身?着?白衣、头戴幞头的郎君们?在堂中吹拉弹唱,林随安听不懂其中的咿咿呀呀,只觉那C位郎君手下?的古琴颇有意味,想必价格不菲。女娘们?三三两两聚在四周,或倚着?回廊红柱,或翘脚席地而坐,或低声讨论。华灯初上,藏在回廊下?的水池白雾缭绕,花影摇曳,香气袅袅。整体氛围比起樊八家更为清雅纯净,大?约是为了迎合主要客源的消费喜好。
往里走,便是后堂,四扇花门分为标注“梅、兰、竹、菊”,从此处开始,客流便有分散,想必各堂院侧重皆有不同。
“梅兰竹菊各有园主,梅园主擅诗,兰园主擅画,竹园主擅琴,菊园主擅风月。”满启请林随安入歇脚小亭,奉上茶水,“不知女郎更想去?哪一园?”
诗、画、琴,尚且好理?解,但是这?“风月”是个什么鬼?
林随安试探问道,“所谓的风月是——”
隔着?厚厚的脂粉,满启的脸色自然没什么变化,耳朵却是红了,眸光流转如水,小声道,“所谓风月无边,人间至美,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家伙!林随安激动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目光摩拳擦掌在菊园门口转了好几圈,终归还是压下?了满心的蠢蠢欲动,清了清嗓子道,“不知这?四园的主人样?貌身?材如何啊?”
满启脸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屑之色,“郝六家乃为东都红俏坊妓馆中的翘楚,能入此地的,样?貌身?材倒在其次,才学品艺才是根本?,我见女郎气质不凡,想必绝非只图外表皮囊的俗人——”
“非也非也,我就是一俗人,就图个脸。”林随安连连摆手道。
满启噎了噎,“四园主人虽然样?貌算不得绝顶,但气质绝尘,尤其是菊园主人,身?姿柔软曼妙,堪称——”说着?,莹莹望向?林随安,“其实,满启对女郎一见如故,若是女郎不弃,满启愿做女郎裙下?之臣——”
“我喜欢身?形富态的,尤其是腰粗臀壮的,不知可有?”
满启被口水狠狠呛了一口,嘴角瘪了瘪,万分哀怨看了眼自己迎风细柳的腰身?,低声道,“女郎的喜好怎的如此与众不同?”
林随安:“素闻郝六家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不会连我这?么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吧?”
满启踌躇半晌,叹息道,“郝六爷已经退隐多年,而且六爷从不接女客。”
这?个时代的妓馆都以花魁或者老鸨的名号作为招牌,所以不难判断郝六便是此处的当家人,而且听满启的意思,此人的身?材与那名杀手颇为相似。
“甚好!”林随安大?喜,“我就喜欢这?种清高的,速速带路。”
满启又?哀怨瞅了眼林随安,“女郎要不再考虑考虑我?”
林随安掏出?满满一荷包金叶子扔给?满启,学着?花一棠吊儿郎当的口吻道,“走着?!”
满启被金叶子晃得眉开眼笑,眼角的粉都掉下?来了,滴溜溜一转身?,“女郎这?边请。”
原来在在菊园花门旁边还有一道小花门,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树丛之中,挂着?一盏不起眼的小灯笼,映照着?花门的名字:六园。林随安心道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否则这?般隐蔽的位置她定寻不到。
门口守着?两名黑衣侍从,见到满启很是纳闷。
“六爷今夜有贵客,早说了不接待他人,”待看清林随安的身?形,更惊讶了,“怎么还是女客?满启你是不是找打?!”
满启垂着?脑袋,“这?位女郎是慕名而来,还望二位大?哥高抬贵手——”
“不行?不行?不行?!若是让六爷知道了,定会剥了我们?的皮!”
“唉,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林随安轻轻拍了拍满启的肩膀,做势要走,就在两个侍从松懈之时,突然飞出?幂篱劈晕了二人,满启瞪大?了眼睛,正要尖叫,被林随安一把捂住了嘴。
“小郎君,好好带路,否则——”林随安呲牙,“嘿嘿嘿!”
满启拼命点头,眼泪不受控制溢出?眼眶,在脸上冲出?沟壑般的泪痕,林随安压着?他踉踉跄跄向?前走,穿过花门,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处颇为僻静的园子,东、南、北三个方向?建有三间堂屋,中间隔着?花坛灌木。东、南两间屋子中亮着?灯光,北屋漆黑一片。在这?个园子里,听不到外面的丝竹之音,也看不到任何客人,就仿佛此处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将外面的一切杂音都屏蔽了。
林随安背后汗毛刷刷刷立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她找对了地方。
她反手将将满启劈晕,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快速走到东侧堂屋外侧,耳朵贴在窗外听了听,屋中虽然亮着?灯,但并没有任何声音。林随安又?穿过灌木丛,移到了南侧堂屋外,蹲下?身?。
这?一次,她听到了声音。
两个男人在对话,一个声音较沉,仿佛刻意压着?嗓子。
“此物,真的能令人变得……天赋异禀?”
另一名嗓音高昂,犹如嗓子眼里吊着?一根绳,将声音拔得又?尖又?高。
“郎君本?就天赋异禀,若能有此物相助,定能一飞冲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是这?价格,能否再通融几分?”
“哎呀,郎君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与郎君未来的伟业相比,这?点小钱何足挂齿啊?”
“六爷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以后若我成了大?事,定不忘六爷的大?恩,只是人皆有逢难之时,还望六爷能施以援手,助我一把。”
“唉,罢了罢了,我还有一册珍藏多年的秘籍,配合此物一同研习,定能事半功倍。”窗户上映出?一道人影,站起身?,在烛火前晃了一下?,林随安眸光一亮,她看得清楚,人影腰粗髋重,俨然就是之前那个杀手,立时飞起一脚踹开大?门,大?喝道,“呔!终于让我逮着?你了!”
屋内二人骇然变色,电光火石间,一个肥硕身?躯犹如铁锤滚了过来,林随安毫不客气挥出?一拳,正打在他的肚子上,就听嘭一声,那人好似一个巨大?的皮球跌坐地上,还咚咚弹了两下?,吐出?一口血,全身?的肉都松垮下?来。
林随安目光转到了另一人身?上,那人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短靠,清俊的五官因为过度惊骇而变得扭曲。
“林、林随安,你怎么在这?儿?!”
林随安瞪大?了眼睛:“苏意蕴?”
第98章
看到苏意蕴的一瞬间, 林随安脑海里涌出了无数个阴谋论,比如单远明的死,比如姜东易的轴书, 比如白鹭舫上的那些黑衣杀手,如今想?来?, 或多或少都与苏意蕴有?联系。
难道苏意蕴是个BOOS?
可看他的动作?, 林随安又有些不确定——苏意蕴飞快从桌上收起了什么东西,连滚带爬往窗户边跑,鞋都跑掉了,袜子?拖得老长,把他绊倒了,下巴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 林随安听着牙都酸,也不知道磕掉了几颗牙。
若真是?BOSS,也是?个不入流的BOSS。
林随安提起桌案挥臂一甩,桌案稳稳落在了苏意蕴身上, 四条桌腿恰好成?了一个四角牢笼将他困住,造型神似一只乌龟,苏意蕴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 立时破口大骂,“林随安, 你这?个心?如毒蝎的毒妇!竟然追杀到此!你果然是?要将我们苏氏赶尽杀绝!”
林随安才懒得理他,撕掉苏意蕴一截下摆,团了团塞进他嘴里, 单脚踩着桌案,手肘搭在膝盖上, 斜着身子?,千净刀鞘咚咚咚敲了敲胖杀手的肚皮,“郝六是?吧?在东都城四处传相柳杀人谣言的就是?你吧?”
“你、你说什么我不知道!”郝六尖叫,“我不知道什么相柳——”
林随安手腕一抖,千净滑出半鞘,墨绿色的刀刃在他的脖颈上割开了一条口子?,血腥气犹如一条若隐若现的毒蛇缠绕在他脖颈之上。郝六的脸白了。
“我脾气不好,更?没?有?耐心?。”林随安的眼瞳被千净刀光映得诡绿诡绿的,“是?谁指使你的?”
郝六:“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随安嗤笑一声,眸光在屋中转了一圈,从进入这?个园子?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儿,身体的第六感一直在持续不断发出警告,此处有?种十分危险的存在。
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就仿佛有?一双看不到的眼睛一直默默注视着她?。
郝六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朴素,出除了外厅的茶案坐垫,只有?一扇木质素面屏风,内堂有?一个衣柜,一张床榻,窗边还有?一处卧榻,卧榻上随意散落着几本轴书,除此之外,便无?其他摆设。
这?个屋子?太?干净了,就仿佛特意被收拾过一般。
郝六外面的长衫显然是?仓促间换上的,脖领处露出的还是?夜行衣,头顶戴着一根金簪,与室内装修风格大相径庭。
林随安脑中冒出一个推测: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并不是?眼前的这?位“郝六爷”,而是?另有?其人。
若郝六并非这?个园子?的主?人,那么,满启的话便也是?谎言。
换句话说,满启也是?被安排好来?接待她?的。
为了什么?
特意引她?入这?个园子??
还是?引她?去?别处?
亦或是?特意引她?来?见这?位“郝六”?
无?论是?何目的,如此费尽心?思,定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有?趣了,林随安想?,看来?她?误打误撞碰到一条大鱼!
“看来?六爷是?不肯招了,”林随安重重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请六爷家所有?人都去?大理寺坐坐,想?必大理寺的刑狱官定能帮大家想?起些什么。”
郝六面色大变,正要喊什么,被林随安塞住了嘴。林随安踹断茶案的一条桌腿,将苏意蕴拖出来?,撕了六爷的外衫,三下五除二将二人绑在桌腿两?边,拽了拽,挺满意,这?样她?只需要拉着桌腿,就能同时控制两?人,苏意蕴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觉得这?个造型太?丢人,六爷的神色明显有?些慌了,嘴里呜呜乱叫,疯狂摇头。
林随安扯着二人径直走出屋子?,院子?里比刚刚更?黑,也更?静了。静得可怕。
东堂屋的灯灭了,偌大一个园子?只有?身后的一点烛光,将三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老长。
黑暗刺得林随安皮肤隐隐作?痛,是?无?声的杀意,此处埋伏了不少人,听不到呼吸声,皆是?功夫好手。
适才明明被林随安打晕的满启不知何时爬了起来?,脸上的脂粉被蹭掉了不少,显得脸上花花绿绿的,他还是?那个姿势,端着胳膊,佝着肩膀,被苍白的月光一照,露出纸扎人般的阴森笑容。
林随安感觉手上的桌腿一重,六爷不知为何跪在了地上,相比之下,苏意蕴居然还算有?几分世家子?弟的风骨,能勉强站着,只是?身下似乎传出了淅沥沥的水流声。
满启:“林娘子?,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林随安:“让你的主?子?出来?,或许更?合我的胃口。”
“林娘子?如何猜到我不是?掌事之人?”
林随安想?了想?,“因为你长得不够好看。”
满启的脸皮抽了一下,眼角掉下几块粉渣,突然,他又笑了,皮肉堆起,粉掉得更?多了,“林随安,你和传说中并不像。却又和七爷说的很像。”
他掏出一卷轴书远远抛了过来?,林随安没?接,任凭轴书滚落地面,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里是?郝六设下的几个据点,根据这?些据点顺藤摸瓜自然能破除笼罩在东都上空的谣言。”满启道,“七爷说,这?是?送给林娘子?的礼物。”
林随安挑眉:“为何给我?”
“七爷说与林娘子?有?缘。”
“既然这?么有?缘,为何不出来?秉烛夜谈?”
满启摇头,“七爷说还不是?时候。”
林随安看了眼地上的轴书,“我怎么知道这?玩意儿是?真是?假?”
“千净之主?有?净门做后盾,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六爷嗓中好似杀猪般疯狂大叫,肥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连带着苏意蕴也滚到了地上。
“啊,对了,主?人还让我给六爷带句话,”满启用两?根食指往上拉了拉脸皮,摆出一个异常诡异的笑脸,“老六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点小伎俩迟早会被查到,你偏不听。而且你运气也太?差了,居然撞上了千净之主?和花家四郎,想?必不出两?个时辰,他们便会将你连内到外扒个溜|光,连条亵|裤都不会剩下。事已至此,你不如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你的兄弟和家人七爷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话音未落,倏然四周劲风突起,二十余名黑衣人从黑暗中冲出,仿若一团团张牙舞爪的黑雾朝着林随安罩了过来?,林随安提起桌腿一抡,太?阳飞轮般将二人甩到身后,千净绿光化作?漫天惊电乍现,荡、劈、扫、砍、冲、撩六招快到极致,撕裂铺天盖地的浓雾,硬生生斩出一条路,朝着满启杀了过去?。
满启倒吸凉气,扭头就跑,竟是?没?有?武功的,千净刀风几乎刮到了他的衣袂,突然,身后袭来?一道骇人杀意,林随安躲闪不及,只能撤刀回防,但见刷刷刷三道刀光直逼面门,攻击的人竟然是?郝六,他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解开了绑绳,双眼赤红,青筋暴露,俨然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就这?一回身的功夫,满启已经在黑衣人的护送下隐入了无?尽黑暗。
面对郝六的疯狂攻击,林随安很吃惊,郝六用的招式,竟也是?十净集的第一式“割喉血十丈,阎罗招魂幡”,难道,他也和沈勋一样,与那些黑衣人是?同一伙?
满启也是??那个所谓的七爷也是??
好家伙!
林随安精神大震,千净在掌中转了个花,刀刃换成?刀脊,毫不客气朝着郝六抡了上去?,这?样可以不用刻意消减速度,也能保全他的性命留下活口。
郝六似乎被激怒了,除了刚开始的几招攻击还有?几分十净集的影子?之外,余下的攻击简直就是?乱打一气,速度和力量却提升了一倍,外加他的体重加成?,攻击力不可谓不恐怖,准头还不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打着林随安,反倒将园子?里的花坛、灌木、庭廊拆了个七七八八,林随安对了几招,愈发觉得不对,以她?之前和郝六交手的经验,此人根本不可能达到这?般的攻击力。他的眼睛越来?越红,黑瞳都变成?了血红色,脖颈的青筋隐隐显出黑色。
走火入魔?这?是?林随安的第一反应,不对,这?个世界没?有?内功的概念,她?遇到的所有?高手没?有?内力,所以——是?,药物的作?用?!
郝六突然喷出一口黑血,一跃而起,整个人仿若一张悬在空中的巨大肉饼,朝着林随安所在的位置压了下来?,林随安大惊失色,他若这?般砸到地上,定然性命不保,立即扎腰下马,伸长双臂打算去?接。郝六赤红眼瞳中划过一道震惊之色。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贴地冲了过来?,一掌将林随安推出去?,自己就势滚到了一边。
郝六砰一声砸到了地上,黑色的血浆溅起,又落入尘埃。
“你疯了吗?!”靳若一骨碌爬起身,朝着林随安大吼,“你会死的!”
“我觉得差不多能接住——”林随安靳若吼得有?些心?虚,瞄了眼郝六,大喜,“他还活着!”
大约是?皮下脂肪足够厚实,郝六居然还留了一口气,但情况不容乐观,口中不住的往外涌血浆。
“方大夫,来?瞧瞧!”靳若疾呼。
方刻犹如暗夜里的一抹血色飘过来?,探手摸了摸郝六的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从大木箱里翻出一卷针袋,抽出银针呲呲呲狂扎。
林随安:“方大夫怎么也来?了?”
方刻手下不停,声音愈发的冷,“我在王家食行看到红俏坊这?边拆房子?,一猜就是?林娘子?的手笔。”
靳若悄声:“咱们好像把方大夫忘在王家食行了。”
林随安愕然:“他一个人在那坐了好几个时辰吗?”
“方大夫太?能吃了,账单居然有?一贯钱。”
林随安:“……”
看来?被遗忘的方兄十分生气。
“银针只能支撑他半盏茶的功夫,想?问什么赶紧问。”方刻道,“别说废话。”
林随安撩袍蹲下身,直直望着郝六赤的眼睛,之前赤红色已经渐渐褪去?,他的眼睛恢复了几分清明,黑筋若蜈蚣般爬在脖颈和额头,呼吸急促得很不正常。
林随安心?里有?几十个问题,但也知道大约根本不会听到答案,想?了想?,问了最关键的一个,“是?你们抓了钟雪吗?”
郝六冷笑:“我还以为,你对我的身份更?感兴趣。”
林随安:“我更?想?救人。”
郝六:“我不会告诉你。”
林随安点头,“果然,你们只是?利用沉尸案散播谣言,那些案子?都不是?你们做的。”
郝六瞳孔剧烈一缩,“你怎么——”
“因为你快死了。”林随安叹道,“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想?骗我。”
根据反派死于话多的定律,此人话这?么少,估计就是?个炮灰。
郝六怔了一下,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老七那厮虽然人品卑劣,手段毒辣,但话说的不错,千净之主?果然是?……是?……”
笑声中,他眼中的光渐渐散去?,林随安紧蹙眉头,并没?有?移开目光,眼前白光一闪,她?看到了郝六留下的记忆。
袅袅茶香中,有?人推过来?一盏茶汤。钻入耳膜的嗓音缥缈又虚弱,仿若悬崖上的一棵枯草,摇摇欲坠。
【从今日起,我排行老七。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顶替你的位置。】
“林娘子?!”方刻盖上郝六的眼皮,硬邦邦道,“死人归我管。”
林随安讪讪挪到一边,皱着眉头,心?里不太?舒服。金手指中的茶气仿佛在心?底里生根了一般,缠绕不去?。让她?想?到一个词:如影随形。
“你——没?事吧?”靳若摇手,“怎么突然呆住了?”
林随安叹气,“白忙活了,谣言这?条线八成?没?啥用,咱们又要重头查了。”
靳若:“啥?”
“幸好还剩了个活的。”林随安走到阴暗处的灌木丛,探手将逃跑未遂的苏意蕴揪了起来?,苏意蕴双腿软软跪在地上,好像两?根不中用的面条,全身上下只有?嘴最硬,“林随安,我乃随州苏氏子?弟,你若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定会让你追悔莫及!”
“省省吧,每次都是?这?几句,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林随安拎着苏意蕴左右晃了晃,“刚刚郝六给你的东西呢?”
“没?有?东西!他什么都没?给我!”苏意蕴尖叫。
林随安朝靳若递眼色,“搜。”
“好嘞!”靳若挽起袖子?,将苏意蕴拖到一边,从上到下将摸了一圈,苏意蕴的骂声险些震破林随安的耳膜,还真摸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折页版春|宫姿势大全,这?也不稀奇,毕竟是?郝六家吃饭的手艺,另一样就有?些特别了,是?一个瓷葫芦,通体洁白,玲珑剔透,大约有?一只手那么高,表面没?有?任何字迹和标注,林随安摇了摇,听到里面有?卡啦卡啦的声音。
林随安挑眉:“莫非是?长生不老的仙丹?”
靳若接过,拔开葫芦塞,闻了闻,皱眉,“味儿不太?好。”
岂料就在此时,瘫在地上的苏意蕴突然暴起,张牙舞爪朝着林随安扑了上来?,“还给我!!”
他的表情狰狞变形,犹如被什么鬼怪附身一般,林随安和靳若吓了一跳,正要抬腿踢人,未曾想?另一个人突然冒出横叉一杠子?,踹飞了苏意蕴,翻腾飞舞的衣袂扑了林随安满身满鼻的果木香。
“你算什么东西?!敢碰我家林随安?!”花一棠还背着那个小叫花,可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单手叉腰,中气十足,“也不撒泼尿照照你的德行,配吗?!”
靳若看到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不良人冲了进来?,外面喊声、叫声、骂声、哭声乱成?一团,迅速判断出了形势,遮着嘴道,“姓花的不会是?误会你来?郝六家寻欢作?乐,带人来?捉|奸了吧?”
林随安侧目:“花一棠还不至于这?么笨——”
“林随安!”花一棠气鼓鼓转过身,眸光忽明忽暗,脸色半黑半绿,“你眼光也太?差了吧!这?个小倌儿长得歪瓜裂枣丑不拉几的,别说和我比,靳若都比他强一万倍!”
靳若:“噗!”
林随安:“……”
林随安:“你看清楚,那是?苏意蕴!”
“诶?”花一棠怔住,回头瞅了瞅,“苏家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要来?郝六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个激灵,凑上前,压低声音,“莫、莫莫莫莫非……你、你还念着与……苏城先的……婚婚婚约……”
靳若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林随安:“……”
救命!这?货聪明绝顶的脑花是?被猪油糊了吗?!
半个时辰前,南市市署。
花一棠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团团乱转,小叫花趴在他的背上不肯挪窝,像蚂蚁背着的大米粒。
凌芝颜:“四郎不必忧心?,以林娘子?的身手,那刺杀之人定逃不脱的。”
花一棠:“她?上次追云中月才追了一刻钟,这?次为何这?么久?莫非是?中了埋伏?!”
万林:“或许是?追的远了,来?不及找人报信——”
话音未落,一名不良人快步走了进来?,抱拳道,“外满有?个卖货郎说有?要事求见花家四郎。”
花一棠:“快让他进来?!”
卖货郎跑得气喘吁吁,一开口就震惊全场,“林娘子?去?了郝六家,少门主?说——”
雪白雪白的香风嗖一下刮了出去?,吹得卖货郎一个趔趄。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那个平日里走两?步路都要摇五摇的扬都第一纨绔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没?影了,只剩下绕梁三日的大嗓门,“啖狗屎!郝六家的小倌儿哪有?我好看!”
凌芝颜和万林面面相觑,卖货郎吸了口气,总算说出了后半句,“少门主?说,郝六家可能是?杀手的据点,请凌司直迅速调不良人前去?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