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举手:“我——”
木夏忙阻止他的大舌头汇报,接过了话头,“伊塔昨日去查了城里几家首饰行,皆不是花氏的产业,其中有一家也出现了赝品宝石戒指,品相?很精致,若不是伊塔指出,掌柜甚至还未发现。”
张掌柜和李掌柜:“诶?”
林随安诧异,靳若拍了拍伊塔的肩膀,“想不到你?小子眼力?不错啊。”
伊塔:“一把?把?。”
靳若:“……你?想说一般般吧。”
花一棠:“伊塔自小在?花氏长大,若论识珍辨宝的本事,除了我,无人可及。”说到这,花一棠又朝林随安挑了挑眉,“这个侍从收的不亏哦。”
林随安:“……”
门外传来嘈杂声?,不良人回来了,抬了好?几个大箱子,累得?气喘吁吁,瞅着方?刻的眼神里满是埋怨,徐县令再次升堂,命人将从两家医馆搜刮来的东西一一堆放整齐。
左边一堆,晒干的药材分门别类摆放,数量众多,种?类丰富,还有十余种?刚采摘的药草,挂着露珠,很是新鲜,自然出自纪氏医馆。
右边这一堆看起?来就有些诡异了,药材药草基本没有,只有一堆瓷瓶子,四个白瓷罐子,上面还标着奇怪的编号,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医馆该有的东西。
徐县令头更大了:“这么多东西,如?何辨验?”
花一棠:“不若请其他医馆的大夫来看看?”
徐县令:“对对对,花家四郎所言甚是,来人啊,再去多找几个大夫!”
几个不良人又跑了出去,没多久,拽了七八个大夫回来,这一早上跑了好?几趟,个个累得?都不清,气鼓鼓的好?像一队青蛙。
被拽来的大夫听闻要辨两所医馆的药材,皆是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分成两队依命辨认,负责纪氏医馆的一队进展飞快,负责方?氏医馆的这一队就有些犯难了,绕着白瓷罐子转了好?几圈,不敢轻举妄动,看着方?刻的表情似乎颇为忌惮。
半晌,终于?有个老大夫鼓起?勇气启开了罐子,霎时间,腐臭之气喷涌而出,老大夫惊得?一个跟头跌倒在?地,堂上众人差点被熏晕,徐县令捂着鼻子尖叫:“里面是什么东西?!”
方?刻勾起?嘴角,笑容阴渗:“鲁时尸体的心、肺、胃液和肠子。”
众人:“呕呕呕!”
全场只有林随安和花一棠还算淡定。
花一棠狂摇扇子:“我现在?不仅觉得?此人不像好?人,还——”
林随安捏着鼻子:“有点疯。”
方?刻:“这些内脏就是鲁时死于?毒物的证据,李仵作?不来看看吗?”
李仵作?脸都绿了,用袖子捂着鼻子磨蹭上前,瞄了一眼,转头就吐,吐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怒喝道,“这些内脏已经烂了,根本辨不出死因,你?分明就是来捣乱的!”
方?刻:“你?确定?”
李仵作?:“我做仵作?十年?,当然确定!”
“快快快,将这些烂东西都抬出去!”徐县令大吼。
不良人抬着白瓷罐从林随安身边跑了出去,林随安侧身让过,没有阻拦,也没有出声?。她和花一棠一般,沉默看着方?刻,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果然都是蠢货。】
花一棠攥紧了扇子,林随安眉头紧锁。
一片混乱中,负责验检纪氏医馆的大夫们结束了工作?,将所有药材、药草的和用途写在?纸上,呈给徐县令。
“启禀徐县令,此处共有一百一十种?药材,新鲜药草三十六种?,皆是常用药,并?无可疑,但……有一种?药草,我们从未见过,不敢妄言。”
方?刻倏然拔直脊背,花一棠眸光一亮。
林随安:哦豁!难道真蒙对了?
第55章
众大夫将“不知名”药草呈上堂案, 徐县令和?李仵作瞪眼瞅了半晌,毫无?头绪,只能招呼花一棠共同参详。
花一棠定眼看去, 但见?药草粗壮生茎,叉状分?枝, 无?光泽的深绿叶片大小不一, 根系|粗|大且肥|厚——草药种类成百上千,纵使他博览群书,一时间也无?从辨起。
花一棠有些犹豫:“徐县令,我可否请一位朋友上堂辨认?”
徐县令自然满口答应,花一棠忙摇扇子招呼林随安。
可惜花一棠这次真?高估林随安了,她作为一个“五谷不?分?”的现代人,能分?清葱和?蒜苗已是超水平发挥, 自然不?识得如此偏门的药草。
徐县令:“纪大夫,这到底是什么药草?”
纪高阳无?奈道,“此草名?为红桃龙葵,源出高丽国?, 根叶晒干磨成粉可入药,口服能治疗气喘,外敷可缓解风湿, 还有镇痛之效。”又叹了口气,“此药草无?毒, 不?信你看上面的叶子,是不?是有许多缺口?实不?相瞒,那是我养的兔子啃的, 兔子就在我家?后宅,不?信可以捉来一试。”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一眼:兔子!
徐县令忙细细观察, 果然,有好几根枝茎光秃秃的,一看就是被什么动物啃去了叶子。
“来人,去将纪氏医馆的兔子捉一只过来!”徐县令命道。
不?良人唉声叹气,推推搡搡两人出了府衙,这一次速度还算快,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回来了,只是一个发髻散乱,一个灰头土脸,脸上还落了个爪子印,手里提着的肥兔子四脚乱蹬,全身白毛,只有耳朵是黑的,还是个“熟兔”,就是之前在医馆前堂捣乱的那只。
这兔子恁是不?认生,旁若无?人在徐县令的桌案上转了一圈,凑到红桃龙葵跟前,亮出两颗大门牙,咔嚓咔嚓吃了起来,众人围站一圈,大气也不?敢出,看着那兔子吃完了整株红桃龙葵,抓了抓耳朵,屁股一撅,拉了几个黑粪蛋,后腿一蹬又要跑,林随安手疾眼快一把揪住兔子耳朵,拎着又观察许久,兔子活蹦乱跳,精神奕奕,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堂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的集中到了方刻的身上。
方刻皱眉:“不?可能。定是还漏了什么药草。我不?会验错。”
奔波了一早上的不?良人阴阳怪气:“方大夫,我们可是将纪氏医馆掘地三尺,一颗杂草都没?漏掉。”
李仵作:“瞧见?没?有,仵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尸体?验错了事小,辱了死者尸身事大。”
负责检验药材的大夫们:“方刻你省省吧,治病救人你不?行,诬陷同行倒是很起劲儿嘛!有这功夫,多看看医书吧,别咸吃萝卜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片嘲讽骂声中,方刻又变回了那副石雕模样,面色惨白,眼瞳无?光,堂外的阳光打?在他单薄的脊背上,显出骨骼的凹凸坑洼。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纪高阳,面色悲悯,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似乎很替方刻忧心,但林随安还是敏锐地观察到他低头的叹气的一瞬,在明暗交替的光影间,诡异勾起了嘴角。
林随安眯眼,迅速和?花一棠交换了一下眼色。
徐县令狠狠拍下惊堂木:“方刻恶意诬陷纪高阳,咆哮公堂,戏弄官府,其心可诛,本县判你杖四十,罚钱三千钱,你可服?!”
方刻一声不?吭,完全不?搭理。
徐县令气得发抖:“来人啊,将方刻拖下去,狠狠地打?!”
“且慢。”花一棠两步上前,低声道,“先不?要用刑,我留此人还有用。”
徐县令忙凑过去:“四郎此言何意?”
“实不?相瞒,花氏旗下珍宝轩出了盗窃案,此人牵涉其中,若是将他打?傻了,我这案子可就查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此人果然罪大恶极!”徐县令忙道,“那依四郎所见?,此人如何处理才好?”
“先关入大牢,待我搜集证据后,两案同审定罪,到时,定会令他心服口服。”花一棠说着,从怀里摸出装满金叶子的荷包拍到徐县令掌中,“此案与花氏干系重大,不?得不?慎。有劳徐县令费心了,待案子结了,花氏另有重谢。”
徐县令收起沉甸甸的荷包,笑?得双眼眯成了两条线,“花家?四郎放心。来人啊,将方刻关入大牢,仔细看顾!”
两个不?良人上前,在一片鄙夷声中将方刻拖了下去。
“纪大夫辛苦了,这一早上太折腾人了,您早些回去吧。”徐县令向纪高阳抱拳道。
纪高阳起身回礼,“多谢徐县令体?恤。不?过方大夫虽然人有些偏激,但心不?坏,徐县令莫要太为难他。”
徐县令感动:“纪大夫果然是菩萨心肠。”
四周百姓也是一片高赞之声,纪高阳一一抱拳谢过,昂首阔步走出大堂。
“县令大人,我叔父的珍珠还没?找到呢!”鲁九终于找到机会,大叫道,“今天审的可是我的案子!”
“鲁九,莫要胡搅蛮缠!”徐县令喝道,“我自会派人替你去查,你在家?静候便是。”
“要等多久?!”
“来人,将鲁九拉下去,先行杖刑。”
“啊啊啊啊!我叔父死的冤啊!我的珍珠啊啊啊啊!”
徐县令拍下惊堂木:“退堂!”
堂审结束,案情非但没?有进展,之前寻到的线索还全断了,众人气势皆是有些低迷。
林随安捋了捋思路,让靳若去调查方刻检尸格目记录中另外九名?死者的背景消息,和?鲁时的情况做个对比,或许能有其他发现。
靳若老大不?高兴,毕竟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午膳时间,生怕花一棠把桌子都吃了,林随安再三保证起码为他留六个菜三个汤,这才不?情不?愿去了。
回到别院,木夏果然如变魔术般备好了丰盛的午膳,伊塔熬好了一锅堪比魔药的诡异茶汤,碧蓝的大眼睛殷切地望着她。
林随安极力避免接触伊塔的视线狂塞蒸饼,嘴边连半丝缝都不?敢留,反观花一棠这个大胃王竟是破天荒没?了胃口,摆了个优雅的姿势侧坐一旁,扇子轻敲额角,长长的睫毛半垂着,敲了几下,又甩开扇子缓缓摇动。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必须扇不?离手,思虑越快,扇子摇得越快——林随安不?由突发奇想:若是哪天他的扇子丢了,是不?是就没?法?推理了?
“猪人,喝茶。”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伊塔见?缝插针把茶水送到了她嘴边,粘稠的茶水咕嘟嘟冒着黑色气泡,散发着一股子泥塘青蛙腿的味儿,林随安不?动声色接过茶碗,在手里摩挲一圈,忧心忡忡问花一棠,“只有有何打?算?”
花一棠沉默片刻,“我在想,或许是我们判断失误,珍宝轩的案子和?鲁时的案子本就是不?相关的两起案子,只是凑巧碰在了一起。不?若我们先将两起案子分?开来看,或许有所突破。”
林随安也想到了这一点。
两个案子几乎同时发生,小燕又恰好同时牵扯其中,再加上珍珠簪的干扰引导,所以他们一开始就选择了并案调查,可是随着调查深入,越来越多线索表明,两案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点——林随安现在不?得不?怀疑另一种可能性——这两宗案子可能是她的倒霉体?质和?花一棠的柯南体?质同时作用的结果……咩?
更糟心了!完全不?想承认!
花一棠问木夏:“大哥回消息了吗?”
“我按四郎的吩咐传信回了扬都,天亮时收到家?主回信,说——”木夏顿了顿,“其实这一年来,除了五都城之外,花氏设在数个望县县城内的数家?珍宝行都出现了赝品,虽然数量不?多,但涉及地域颇广,情况与河岳城很是相似。”
花一棠咬牙,“我就知道,我一个四六不?管的纨绔,查账怎么能轮得到我,大哥分?明是让我来查赝品案的!”
林随安点头:“花家?主英明。”
也算废物利用了。
“这些案件相似处有三点,第?一,都是以赝品换真?品,第?二,经?伙计回忆,之前都曾有客人试戴过真?品,这些客人大多都是与熟客一道入店,基本都是衣着富贵的女子,年纪从十七八至五六十不?等,谈吐得体?,举止高雅,一看就是出身高门,很难令人起戒心,第?三,之后,掌柜再问熟客这些女子的来历,熟客却说,其实并不?认识,只是偶遇后相谈甚欢,结伴来店而已。”
林随安砸吧了一下牙花子,“八成是流窜作案的盗贼。我估摸作案手法?大约是假扮成选购首饰的贵妇,趁试戴首饰的时候神不?知鬼将真?品不?觉换成赝品。比如那个袁家?五娘的姨婆——这手法?听着简单,但操作起来并不?简单。”
一要有演技,二要有过硬的心理素质,三要有超强的社交能力,最重要的一点,此贼到底是用何种手法?扮成不?同年龄不?同样貌的女子呢?莫非是——
花一棠狂摇扇子,“袁家?那个姨婆查得如何?”
木夏:“广都传回消息,袁家?五娘姨婆的确已经?死了两年有余,所以袁家?五娘见?到的老妇,要么是恰好长得像姨婆,要么就是他人假扮的。”
花一棠嗤之以鼻:“哪有那么多恰好。”
木夏:“若是假扮的话?——”
伊塔:“我几道,话?本里有,是仪容术。(我知道,话?本里有,是易容术)”
林随安万分?激动:“真?有易容术啊?!”
“这种出神入化的技术在江湖上失传几十年了,”靳若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木夏身边,抓起蒸饼塞到嘴里,囫囵道,“而且就算那人重出江湖,也不?屑这种小偷小摸的买卖。”
“哇哦,你说的那人是谁?”林随安问。
靳若竖起五根手指,“此等级别的江湖秘史,一条五十金。”
林随安当机立断换了话?题,“北岳坊那边查的如何?”
靳若喝了口水,“死的九个人,四个老头五个老妇,皆是年过六旬,皆是寡居老人,皆是久病体?弱、家?徒四壁、无?亲无?故,平日里连人都很少见?,一个月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死在家?里烂了大半个月才被发现,无?人收尸,葬于乱葬岗。相比之下,鲁时算不?错了,虽然鲁九从未管过他,但起码算个远房侄子,还有小燕经?常去看他,所以发现尸体?的时间比其他九人都要早。”
林随安沉吟:“发现尸体?越早,越容易验尸,破绽越多,发现尸体?越晚,死亡原因越容易隐藏……”
所以凶手是特意选了这九个人……吗……
花一棠:“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鲁时的死因,若纪高阳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意外身亡,若按方刻所言,便是中毒身亡。其实这本不?该是个问题,偏偏那个李仵作是个吃闲饭的,完全没?用。”
这就是缺乏权威法?医技术人才的悲剧后果啊!林随安叹气。
花一棠:“而且,我总觉的那个红桃龙葵哪里怪怪的……”
靳若:“但是兔子吃了药草后的确无?事。”
伊塔举手:“秃子先吃姐药。”
木夏翻译:“兔子先吃了解药。”
“不?对。”林随安摇头,“我们之前去纪氏医馆的时候见?过那些兔子,都在药草园里乱啃乱吃,若草有毒,它们早死了。”
靳若:“难道你们觉得方刻的话?更可信?”
林随安和?花一棠点头。
木夏大奇:“为何?”
伊塔疑惑:“方科的脸更像怀人。”
林随安:“我见?过方刻验尸的过程,比普通仵作严谨许多。”
“他写的检尸格目条理清晰,细节明确,论证严谨,绝非胡编。还有,”花一棠敲着扇子道,“河岳城内,无?论男女老幼都对纪高阳交|口称赞,这太不?合理了,毕竟放眼天下,如此出尘脱俗的谪仙人物只得一人,但即便是这般完美之人,也很难被所有人喜欢。”
此言一出,除了木夏,大家?都愣了。
靳若:“还有这样的牛人?谁啊?”
花一棠眉眼弯弯,手中扇子转了个圈,端端指向自己?,木夏立刻后撤一步,在花一棠身后摆了个隆重介绍的造型:“正是名?满天下的花家?四郎!”
伊塔鼓掌。
靳若差点被蒸饼噎死:“咳咳咳咳咳!”
林随安扶额,力争将歪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扶正,“根据那九人的特点和?凶手的杀人习惯推断,鲁时并非最适合的猎物,那他为何要冒险杀鲁时,莫非有什么特殊原因——”
说到这,她脑中“叮”一声,猛地看向花一棠。
花一棠显然也想到了,眸光晶亮如星辰:“因为凶手看到了珍珠首饰,起了贪念!”
林随安心脏砰砰乱跳,表情依旧保持镇静,点头道:“很合理,但是没?证据。”
靳若:“我现在怀疑真?有那个首饰吗?鲁九没?找到,和?鲁时关系最亲近的小燕也不?知道,甚至连到底是什么首饰都不?知道——除了鲁时,根本没?活人见?过。”
林随安:“有人见?过。”
靳若、木夏、伊塔大惊:“谁?!”
她的金手指见?过!
当然,还有——
林随安眯眼,“凶手。”
靳若:“那有啥用?!难道指望凶手自己?拿出来吗?”
“好主意。”花一棠啪一声合上扇子,笑?得人畜无?害,“就让凶手自己?拿出来!”
第56章
河岳城建城百余年, 从未像今日这?么热闹过,上午府衙审了一宗谋财害命的大案,虽然最?后?以诬告结案, 但就凭跌宕起伏的审案过程,足够满城百姓津津乐道好几个月了。未曾想?, 刚过午时, 三河坊的珍宝轩又贴出了告示,内容震惊全城,满城百姓奔走相告,欢腾雀跃,不消半个时辰,几乎半城百姓都跑到珍宝坊门外来排队。
什么?你问排队做什么?
哎呦喂,你难道没看珍宝坊的告示?
名震唐国的花家四郎要?以十倍价格收购全城的珍珠首饰, 无论耳环、簪子、金步摇、手镯还是戒指,只?要?带珍珠的,全都要了!
什么?你说花家四郎是不是疯了?
嘿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花家四郎出自名满天下的扬都花氏,五姓七宗的高门士族,族规就八个字“特立独行, 人闲钱多”,尤以这?位四郎为甚, 他可是驰名天下的扬都第一纨绔,做出什么疯事?都不奇怪。何况人家这?次还是事?出有?因,是正经?事?。
什么?你问是什么正经?事??
嘿嘿嘿, 当然是为了博红颜一笑啊!
什么?你问红颜是哪个?
哎呦呦,这?你都不知道?
瞧见花家四郎身边那?个小娘子了吗?英姿飒爽, 煞气冲天,两眼一瞪,犹如鬼神附体,端是个令人心惊胆战,汗毛倒竖。
她就是传说中的能以一敌百的林随安。
啊?你说花家四郎的眼光不行?
去去去,你懂个屁!
那?小娘子可不是一般人,刀法?凌厉,武艺高强,在扬都一战成?名,据说一眼就把那?个不着调的扬都太守周长平瞪死了。
这?般人物,才配得上“独树一帜”的花家四郎啊!
嘿呦,不跟你说了,我家还有?一只?珍珠耳环,要?赶紧排队去了!
“以上就是关于花家四郎一掷千金为红颜的传闻。”靳若幸灾乐祸道,“刚出炉的,新鲜着呢。”
林随安手指压着太阳穴乱跳的青筋,“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赖我,”靳若举手表示无辜,“是花一棠让我这?么传的,还说只?有?这?般缘由才符合他花家四郎扬都第一纨绔的身份。”
林随安咬牙,攥紧手指,松开,又攥紧,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心中默念十四字消气真?言:不与?二货论长短,不与?傻叉争高低!
为了破案,忍一下,忍忍,忍……忍不了!
她提起千净,身携黑风朝珍宝轩刮了过去,靳若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笑得唯恐天下不乱。歇脚的茶摊就在珍宝坊街对面,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林随安却硬生生走了一头的汗,排队的百姓齐刷刷让开一条道,齐刷刷瞪着眼珠子,堪比现代的相机闪光灯,耀得林随安脑瓜仁疼。
珍宝轩门前搭着巨大无比的遮阳棚,足足遮住了半条街,四面挂着三层薄纱账幔,风一吹,如云如雾,如梦如幻,遮阳棚下摆着胡床,造型类似卧榻,花一棠斜斜倚在上面,背后?靠着软垫,翘着脚,撑着腮,半眯着眼,摇着扇子享受茶水瓜果?,造型说有?多做作就有?多做作,气质说有?多纨绔就有?多纨绔,俊丽无双的容姿强烈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遮阳棚左前方摆着一张桌案,伊塔和木夏端坐其后?,珍宝轩的两位掌柜分排左右,李掌柜面前一个大箱子,负责收首饰,张掌柜身后?好几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铜钱,负责付钱,小燕和珍宝轩的伙计们围站内圈,徐县令派来镇场子的六名不良人围在外圈,皆是严阵以待。
排队的百姓先?将珍珠首饰交给伊塔,伊塔评定首饰价值,木夏换算成?十倍价格,李掌柜收首饰,张掌柜付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离柜不得反悔——实际上,根本没人反悔。
花一棠说的不错,伊塔的眼光又准又毒,一眼就能准确说出首饰的价格,半文不差,再加上十倍价格加成?,几乎所有?人听到价格都是喜不胜收,取了钱就跑,生怕珍宝轩反悔。
相比之下,李掌柜和张掌柜的脸色可就不太好看了,虽然用的是花一棠的钱,但毕竟是从他们手里付出去的,简直就如割了他们的肉一般。
林随安顶着一串火辣辣的目光到了遮阳棚下,花一棠立即坐起身,用扇子扫了扫胡床边缘,做出一副“扫榻以待”的造型。
林随安双臂环胸:“是不是太离谱了?”
“我可是花家四郎,我做的事?儿不离谱才奇怪呢,”花一棠笑道,“越离谱,越不容易令人生疑。”
靳若抓起点心塞到嘴里,“你就这?么肯定凶手一定会来卖首饰?”
“因为除了他和鲁时,没人见过那?首饰,他酌定那?首饰是安全的。”
“万一那?凶手早就把首饰卖了呢?”
“卖了更好,凶手绝不会说出首饰的来历,定会伪造一个清白的来历,买主越相信凶手的话,就越放心来卖首饰。只?要?找到首饰,顺腾摸瓜,自然能揪出凶手。”
“万一凶手既没有?把首饰卖给别人,也不来这?儿卖首饰呢?”
“能为首饰破坏自己的规矩冒险杀人的人,贪念极重,面对十倍高价,他不可能不动心。”
“说的好有?道理,”靳若鼓掌,看花一棠的表情仿若在看一个弱智,“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谁都没见过那?首饰!如何辨认呢?”
“这?个简单,”花一棠点头,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我画了张图样。”
图上是一根簪子,精致小巧,珍珠圆润,正是之前花一棠根据林随安对金手指的描述绘制的。
林随安眼皮乱跳:她千方百计想?要?隐藏的秘密,这?家伙就这?般大咧咧的拿了出来,没问题吗?
靳若目瞪口?呆:“是簪子?!”
花一棠点头。
“这?图你从哪弄的?!”
“自然是鲁时告诉我的。”
林随安:“嗯咳咳咳!”
靳若倒吸凉气,四下瞅了瞅,压低声音,“难、难道你还会通灵招魂?!”
花一棠神色凝重,故作神秘道:“世人皆知,扬都花氏四郎,貌若潘安,聪慧绝顶,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风水罗盘,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能断阴阳,可辨日月,通灵招魂不过雕虫小技,自然手到擒来。”
一瞬死寂。
林随安眼皮乱跳,看着靳若的表情从震惊变为疑惑最?终变成?了嫌弃:“姓花的,你不吹牛会死啊?!”
花一棠敲扇子:“啊呀呀,想?不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不愧是净门少门主,果?然是七窍玲珑心肝。”
靳若:“……”
“其实我是问了小燕和华宝轩的掌柜田宝,根据他们的描述和之前鲁时做过的首饰样式推断出来的,”花一棠低声道,“鲁时最?擅制作的首饰品类是簪子,这?个花纹样式也是他最?拿手的。”
“你不怕画错了吗?”靳若问。
花一棠得意摇着小扇子,“我可是花家四郎,怎么可能画错?”
靳若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表情满是鄙夷嫌弃,却是待不住了,塞了两口?点心,跑去木夏身边一起盯着,竟像是被忽悠信了。
林随安怔怔看着花一棠。
“以后?无论你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凡是不方便说的,全推到我身上。”花一棠凑过来,以声音放得又低又缓,“信口?乱诌,吹牛扯皮,弄虚作假可是我们纨绔看家的本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距离林随安的耳朵只?有?两寸距离,身上的花果?味儿熏香仿佛有?了实体,酸酸甜甜地沁入五脏六腑。
林随安的呼吸倏然一紧。
花一棠没事?人似的退离半步,看向人群,若非耳垂隐隐泛红,端是个镇定自若。忽然,他“咦”了一声。
林随安顺着他的目光方形看过去,但见距离珍宝轩大约丈远的地方起了骚乱,似乎有?人闹事?。
花一棠啪一声合上扇子,“竟敢在我花氏的地盘惹事?,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你老实待着,我去看看。”林随安提着千净快步走过去,原来是队伍中的两名年轻女子被三个泼皮无赖围住了,泼皮正在调笑起哄。
两名女子戴着幂篱,前面一位身着大红色的石榴裙,明黄色的披帛,身姿窈窕,仪态曼妙。后?面一位身形高挑,着蓝裙披绿帛,好似吓到了,缩在红裙女子身后?,不敢吭声。
泼皮的装扮更有?特色,衣服只?穿了一半,露着半边膀子,时值深秋,也不怕冻得慌,尤其是领头的那?个,满身肥膘一说话直颤悠,胳膊上原本应该是锈了刺青的,但也不知是颜料不足还是褪了色,只?剩下几节黑黢黢的曲线,猛一看去像窝蚯蚓。
泼皮围着两位娘子,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