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by欧阳墨心
欧阳墨心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关灯
护眼

凌芝颜拍了拍万林的肩膀,“万大哥,此案难查,当年弈城到?底是什么情形,可否详细说与凌某听听?”
万林抹了把?脸,“那是十一月二十五,祖父接到?朝廷的旨意,驰援弈城,万氏上下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能?拿得动兵器的,全都披甲上马,日夜兼程,终于在七日之内赶到?了弈城。”
“当时的弈城已经和图赞国黑骑兵对峙了一个多月,弹尽粮绝,我们?抵达的时候,刚刚击退了一波攻击,满地断肢残骸,血红的护城河里飘着人?头,城门和城墙上插满了羽箭,我清楚地记得,城墙上吊着两个残破的狼牙拍,铁钉掉了满地。”
“入了城,满眼荒凉,收拾残局的不是军兵,而是老弱妇孺,没有男丁。待登了城才发?现,城墙上守城的半数兵丁都是城里的百姓,而剩下的半数,是仅存的秦家军……”
“我从小就听秦家军的传说,说他们?是唐国最英勇的战士,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可那天所见的秦家军,破烂的铠甲像抹布一样挂着,没有几个完整的人?,断了腿的,没了胳膊的,剩了一只眼的,还有肩膀少了半截的,染血的绷带和守城的石头堆在一起,泛着腐臭味儿,他们?横七竖八背靠着城墙躺着,闭着眼,几乎没有呼吸。”
“可即便如此,他们?手里还紧紧握着刀,握着弓箭——阿爷喊了好几声,他们?一动不动,我以为他们?全死了——城外响起了马蹄声,图赞国的骑兵又发?起了进攻。”
说到?这,万林顿了顿,“你一定想不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凌芝颜喉头发?紧,“什……么……”
万林眼中落下泪来,“我听到?了歌声……”
凌芝颜:“歌?”
万林泪眼带笑,喃喃哼唱起来,曲调澎湃又悲凉,仿佛苍茫大漠中随风而散的狼烟,歌词的咬字十分奇特,像什么方言,刚开始听不清楚,听着听着,几个熟悉的音蹦了出来,凌芝颜豁然反应过来,这首歌就是《皓清词录》中记录的那首军歌!
【铁甲亮兮,挎长刀兮,马蹄踏风去兮,路漫漫兮,何日还兮——将兵百战兮,与子同袍兮,生死无畏兮,归日来兮,故乡月明,千秋太平兮——】
万林的声音开始发?颤,“歌声越来越大,那些?只剩了一口气的秦家军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站了起来,举起了刀,搭上了箭,染血的弓弦响彻天地,万箭齐发?,城外的图赞骑兵队马嘶长鸣,怒吼、叫骂,却根本不敢攻上前来——原来这帮强盗早被?秦家军吓破了胆,强弩之末而已——”
“祖父和阿爷带着我们?冲出了城门,和图赞国黑骑兵决一死战,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最后,我也数不清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觉得手上的血重得厉害。”
“我们?从天明杀到?了黄昏,天上下起了雪,红色的夕阳照着漫天的雪花,像一场血雨,就在这个时候,茫茫原野上奔来一人?一马,杀入了敌阵,黑色的马,黑色的战甲,还有一柄仿佛能?劈开天地的斩|马|刀!”
“雪太大了,我们?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只能?看到?刀光所到?之处,血光飞射,哀嚎震天,当时好像有人?喊了‘秦将军’,但?万氏中无人?敢确定来人?的身份,当时的秦南音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眼前的景象——或许只是大家杀红了眼,看到?的幻影……”
“突然间?,我听到?身后杀声震天,那些?断了腿的,瞎了眼的秦家军伤兵们?骑着战马越过了我们?,和漫天的大雪,和那柄斩|马|刀一起刺入了敌阵……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背影——”
万林深深吸一口气,沉下声音,“我们?杀了整整三?日,第四天天亮的时候,终于赢了。后来大家都说,弈城大捷是青州万氏以半族人?的性命换回来的,但?没有人?知?道,那场大捷,秦家军全族战死,无人?生还。”
凌芝颜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的酸楚,“后来呢?”
“后来?”万林冷笑一声,“弈城城危的时候,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等弈城胜了,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全都冒出来抢功,不仅要?抢攻,还要?泼脏水,说弈城大殇全是因为秦家军外通敌军,六安徐氏非说守城器械老化破损,是因为秦南音贪污了军费,上面还说接到?了什么密报,说有个什么秦家副将亲眼看见秦将军投奔了敌军!放他的狗屁!”
凌芝颜:“那个副将是谁?!”
“鬼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万林咒骂,“我们?抵达弈城的时候,秦家军的将领都战死了,只剩下几个校尉苦苦支撑,哪里来的什么副将!定是他人?假冒的!更可笑的是,如此荒唐的证词,三?司居然就这么信了,还判了!”
“祖父和阿爷气不过,几次上奏替秦家军翻案,全被?打了回来,三?司传出话来,说此案已被?定为铁案,任何人?若再?敢质疑,便与秦家军同罪!”
说到?此处,万林重重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凌芝颜皱眉,“此案审定是什么时候?”
万林:“玄德二十八年二月左右。”
凌芝颜心中飞快梳理着时间?线:玄德二十八年元月,出身太原姜氏的贵妃和二皇子突然暴毙,二月,秦家军叛国案定罪,四月,太皇玄昌帝驾崩,先皇玄明帝继位,太后出身乾州姜氏……之后便是几十年乾州姜氏和的太原姜氏的抗衡对峙。
新旧两帝交替,最是朝堂不稳,也是小人?最容易作祟之时。
凌芝颜突然冒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秦家军和秦南音就仿佛是被?太原姜氏当成了贵妃和二皇子的殉葬品。
凌芝颜被?这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南音为何会突然莫名消失?
她到?底去了哪儿?
最后战场上出现的那个人?,是真的秦南音,还是——她其实早就已经死了,那只是她的归来的魂魄……
万林看着凌芝颜的表情,有些?担心,“凌老弟啊,你真要?查这个案子?”
凌芝颜回神,“是。”
万林:“隔了这么久,这案子又……唉,陈烦烦能?同意吗?”
凌芝颜:“万大哥可记得冯氏文?门的案子?”
“当然记得,那又如何?”
“冯氏与陈公其实是姻亲。”
万林“啊?”了一声。
“审讯冯氏之时,有不少人?来为冯氏说情,皆被?陈公骂了回去,当时便有人?说陈公不讲人?情,连亲家都不肯保。凌某记得陈公当时回了一句,他说大理寺就是辨真相、断公理的地方,无论犯案的是谁,大理寺皆绝无徇私的可能?。”凌芝颜眸光坚毅,“凌某相信大理寺上下定会助我查明此案真相!”
“陈烦烦的头没白秃啊。”万林感慨,想了想,又道,“你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平常出门多带点?人?,别落单。”
凌芝颜一怔:“万大哥何出此言?”
万林踌躇半晌,“实不相瞒,我一直猜测姑姑的死可能?与这个案子有关。”
“你是说青州万氏的万乐意?”
“其实我姑姑不是暴毙,是失踪了。”万林道,“三?十一年前,她说在弈城附近发?现了秦将军的衣冠冢,想去祭拜,结果一去不回。后来,你十六叔凌修竹受我祖父所托去查探,也没了。说起来,此事?的确实是万氏亏欠你们?凌氏!”
凌芝颜狠狠攥紧了手指。
他知?道万乐意和凌修竹都在太原姜氏的那卷轴书上,也大约猜到?了他们?的死因。
可这件事?,该如何告诉青州万氏?
“万参军,”门外护院敲门,“御书司白书使求见。”
万林愣了一下,凌芝颜眸光一闪,“应该是来寻我的。”
白汝仪的确是来找凌芝颜的,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白某又翻了一遍前家主的日杂录,发?现一条记录,”白汝仪指着卷轴道,“玄德二十六年八月十五,仲秋日,参加大理寺卿黄山罄收徒宴,此徒性情耿直,年纪尚轻,却鬓发?稀少,着实有趣。”
凌芝颜愕然,“莫非上上任大理寺卿的徒弟是——”
白汝仪又翻了几页,“后面有提到?,姓陈,字忠岩。”
万林:“那不就是陈烦烦嘛!”
凌芝颜腾一下站起身,“我回一趟大理寺!”
安都城,花氏八宅。
林随安坐在屋檐上,探着脑袋,竖着耳朵,不远处的凉亭里,花氏兄弟二人?正在谈心,气氛十分凝重。
花一桓:“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一棠深吸一口气,“若是彻查此案,太原姜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伺机报复花氏,所以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问问兄长的意思——”
花一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放下,“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扬都花氏像太原秦氏一样被?灭族,还是像随州苏氏一样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花一棠攥紧双拳,不敢做声。
花一桓哼了一声,“花一棠,你是不是傻?”
“诶?”
“扬都花氏如今是唐国首富,声名远播,就算没有你和姜东易的恩怨,就算你不查这旧案,也早已是太原姜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如今还没有对花氏动手,只是还没寻到?合适的机会罢了,若真让他们?寻到?机会,定会将我们?赶尽杀绝,就如同对待秦氏和苏氏一样!”
说到?这,花一桓眉眼骤厉,“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今你抓到?太原姜氏这么大一个把?柄,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弄死他们?,不仅要?弄死,还要?斩草除根,挫骨扬灰!呵,这种杂碎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到?了此时你还瞻前顾后,裹足不前,莫不是将花氏的祖训全都忘了个干净?!”
花一棠瞠目结舌,“咱家的祖训不是——特立独行……咩?”
“是特立独行,睚眦必报!”
“……何时多出了后半句?”
“我刚加的。”花一桓勾起嘴角,“何况你天天将这些?话挂在嘴边,早已传遍五湖四海,不是祖训也是祖训了。”
花一棠愣了半晌,灿然一笑,眸光莹动,“兄长所言甚是!”
花一桓狠狠敲了一下花一棠的脑门,“以后这种小事?不必问我,放手去做即可,为兄还有大事?要?办,需出城几日。”
花一棠愕然,“有什么事?儿比太原姜氏的事?儿还大?”
“自然是你二姐的婚事?!”花一桓站起身,“在安都城耽误了这么久,没干成一件正事?,我已备好马车,今日就上三?禾书院会会那何思山!”
说完,风风火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住,“太原秦氏灭门之时,你我皆未出生,无缘见到?秦家军的风采,这案子既然到?了你的手上,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忠勇之臣,不该如此结局。”
花一棠起身,郑重作揖,“花一棠谨记家主之命!”
花一桓点?了点?头,离开了。
花一棠怔怔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长长松了一口气。
林随安跃入凉亭,抱着千净感慨万千,“要?不花大哥是家主呢,果然是高瞻远瞩,格局大了。”
花一棠点?头,“兄长果然是兄长,花某自愧不如。”
二人?相视一笑,落座饮茶,继续梳理案情。
花一棠:“现在案情脉络已然清晰,唯独中间?差了一环。”
林随安:“这个目击证人?到?底是何人??如今又在何处?难道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恐怕也如徐柏水一样改名换姓,成了另一个人?。”
“若真是这样,以现在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想找到?他,就如同大海捞针。”
“凌六郎和白十三?郎那边可还有消息过来?”
“净门已经三?日没有收到?东都城的信了,不知?道凌司直是不是也遇到?了瓶颈——若是能?寻到?接触过旧案卷宗的人?,知?道更多的细节就好了……”
“不若我们?再?梳理一遍,或许能?发?现其他线索。”
“嗯。”
天色轻淡,日薄西山,木夏送上取暖的火盆,挂上遮风的账幔,将晚膳送到?了凉亭之中,林随安和花一棠从黄昏聊到?了华灯初上,夜渐渐深了,亥时更鼓敲响时,靳若带来了安都城最新的消息。
“向朝廷密报秦南音通敌的人?,是个秦家的副将?”花一棠诧异,“姓甚名谁?具体?是何官职?”
靳若摇头,“凌老六信上没说。”
林随安:“只有这些?吗?”
“还有一个,在这儿。”
靳若向后一指,居然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净门东都分坛的弟子。
“见过林娘子、花参军,凌司直托我给二位带了一份口信。”净门弟子二十出头,长得虎头虎脑,行完礼,双手叉腰,气沉丹田,开始放声高歌,嗓门挺亮,精神饱满,嗷嗷的,唯独调子荒腔走板,完全听不懂唱的是什么鬼。
花一棠,林随安和靳若都惊呆了。
一曲唱罢,全场死寂。
林随安哭笑不得,“这位兄弟,你这歌喉着实惊人?啊!”
净门弟子得意,“这是我跟京兆府的万参军学的,他就是这样唱的。”
花一棠扶额,“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歌?”
“万参军说是秦家军的军歌。”净门弟子掏出一封信,“这是凌司直写的歌词。”
花一棠忙接过细细看了一遍,又递给林随安。
林随安看着歌词,回忆着刚才不着调的曲调,心里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花一棠踱步两圈,眼睛一亮,“在三?禾书院!何思山重伤昏迷时,哼的就是这个调子!”
“不,还要?更早一些?,”林随安闭眼,飞快回忆,弈城、版画、云中月、安都城、接风宴的画面碎片在脑中飞速掠过,豁然睁眼,“接风宴上,嘉刺史醉酒时,唱的也是这个!”
花一棠的脸色变了,靳若大惊,“你说谁——”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震天巨响,西南方向腾起一道火光,耀亮了半面夜空。
三?人?骇然。
靳若:“是安都府衙的方向!”
同一时间?,东都城大理寺案牍堂。
大理寺卿陈宴凡盯着《皓清词赋》,紧蹙着眉头,“《祭千秋赋》里这句‘贼臣恶匪,蟾蠹呱呱,证词污秽’应该不是骂人?的话,而是说这个证人?的样貌特征……”
凌芝颜:“什么?!”
“我师父、就是上上任大理寺卿黄山罄,许多年前曾有一次吃多了酒,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那个密报秦南音通敌的副将长得不咋好看,瘦得一根筋,嘴很大,像只青蛙,军中绰号大嘴蛙,还提到?过这个人?的字,叫……叫什么来着?佳期?不对,佳人??佳菜?也不是,好像和羊还是牛有关系,啊,我想起来了,叫佳牧……对,就叫佳牧!”
“佳牧……嘉穆……”凌芝颜惊惧变色,“安都府刺史也叫嘉穆,同音不同字!”
陈宴凡:“这么巧?”
“恐怕不是巧合!”凌芝颜旋身冲出门,“四郎和林娘子有危险!”

第259章
夜空被火光映得一片暗红,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怪异的味道,仿佛藏在地下多年的血污重见天日,腥臭又腐朽。
林随安很快意识到?, 这场火是朝着徐柏水去的,有人要杀人灭口。
花一棠:“木夏, 备马!”
神出鬼没的木夏露头应了一声, 林随安和花一棠急匆匆往外赶,靳若大急,“我也一起去!”
林随安:“靳若你留下。”
花一棠:“万一是调虎离山,花宅就靠你了。”
靳若神色一震,“好!”
两匹高头骏马在门外候着,林、花二人翻身上马,扬鞭冲入坊巷。
花氏八宅所在太平坊距离府衙只有一条街, 奔到?坊门,已经能感受到?炽热的火浪,火比想象的更大,太平坊和兴禄坊都受了波及, 谷捕头带领着衙吏和不良人正在紧急安抚疏散两坊的百姓。
“武侯铺”(唐国的消防队)的火兵扛着“溅筒”(类似压力水枪)和水袋逆着人流狂奔,一边跑一边呼喝着某种特殊的口号,随着口号声, 火兵们迅速分流到?了各个街巷,人数最多的一队冲进了府衙。
谷梁看到?了花一棠, 扯着嗓门大叫,“花参军,嘉刺史已经带人去救火了, 您——”
后面的声音被人流冲散了,人太多太乱, 林随安和花一棠当机立断弃了马,随着火兵一路冲进了府衙大门,府衙的东南、东北、西南方向都起了火,看火势,西南方向最大。
西南方坐落着刺史书房,案牍库,六司署,是府衙运转的中枢,喊声最乱,人影众多,火兵们毫不犹豫便冲向了那?边。
林随安和花一棠则是冲向了相反的东北向,衙狱所在,位置偏僻,路上遇到?不少狱卒拖着灰头土脸的囚犯往外逃,一路询问过来,无人见过四圣和徐柏水,二人越向前跑,人越少,待到?了衙狱门前,早已空无一人,整座衙狱被埋在烈烈的火焰之中,热浪烫得眼球生疼。
林随安心?脏狂跳,花一棠的脸被火光映得一片惨白?,这么大的火势,不可能有人生还?。
“或许他?们早就逃了。”花一棠飞快道。
林随安:“若真是如此,他?们定会回花宅——”
突然,“铮”一声,数道黑光从天而降,林随安左手扯过花一棠往身后一甩,右手千净出鞘,旋出一朵炫目的刀花,就听“叮叮叮叮”数声,七柄横刀被震开?丈外,横刀后面,是七个黑衣蒙面人,瞳光幽诡,犹如狼兽。
他?们手中的横刀都是四尺长,三指宽,黑色刀刃泛着冷光,刚刚一招对击,林随安手臂隐隐发麻,这几名黑衣人不仅刀和公飞阳很像,甚至连力气也不相上下。
林随安低声对花一棠道:“跟在我后面,有机会就逃。”
花一棠拽着林随安的衣袂,疯狂点头。
对面七人发动了围攻,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向,刀光裂空,携风带煞,林随安心?道不妙,这些人的速度比想象还?快,容不得细想,沉腰下腿,左掌压下花一棠肩膀,千净逆撩斜上,嗤,一道血,顺势环手,斜下荡出一刀,咔,斩断一人腿骨,抖肩滑步,千净突刺,噗噗,两人手筋尽断。
脑后一凉,两道厉风同时逼向后颈,林随安头也不回,反手按下花一棠刚抬起的脑袋,千净环脖一荡,叮叮两声震开?攻击,又一道刀光擦过鬓角,林随安偏头避开?,整个人好像失重向地面栽倒,滞空的一瞬间,千净脱手回旋,咚咚,两个黑衣人倒地,单掌拍地,翻跃飞脚,啪,踹飞最后一人,落地、接刀,甩去刀上的血。
三息时间,五招放倒七人,花一棠只觉低了两次头,眼前花了花,再抬头之时,七名黑衣人已经全?躺在了地上,林随安稳稳站在身前,千净刀光忽明忽暗。
花一棠几乎要鼓掌叫好,突然,倒地的七人又直挺挺立了起来,身体歪斜着,腿扭曲着,提起了刀,一字一顿异口同声道,“这二人,必死!”
花一棠:“喂喂喂,怎么像七个公飞阳!”
“搞不好比公飞阳更难缠,”林随安指了指其中一个黑衣人,刚刚对招之时被削去了袖子,肩膀上有一处刺青,形似羽毛。
花一棠眯眼,“太原姜氏的金羽卫?!”
林随安:“猜猜今天在背后指挥他?们的是谁?”
“能将姜氏引以为?傲的金羽卫炼成破军的,除了姜文德不做第二人想,但姜文德如今远在东都,鞭长莫及,而能代替姜文德指挥金羽卫,又能趁乱调走所有衙吏和不良人,还?会唱秦家军军歌的——”花一棠冷笑,“当然是咱们的嘉刺史咯!”
夜风吹散了花一棠的声音,火光外的阴影发出淅淅索索的响动,无边的黑暗沿着地面慢慢扩大,十个、十五个、二十个、三十个……四十多个黑衣人从黑暗中浮现?,火光在他?们虚无的眼瞳中弥漫,变成了诡异的水蓝色。
林随安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姜氏和嘉刺史下了血本?啊!
刀风骤起,蓝瞳闪动,杀气如海扑面而至,说时迟那?时快,林随安突然一个转身,揪住花一棠的腰带旋身一轮,花一棠好像一个铁饼飞了出去,啊啊啊尖叫着吧唧贴在了一棵高大茂密老槐树上,手脚并?用抱住树干,屁股往下出溜了两尺,坐在了树杈上。
“林随安,你作甚?!”花一棠怒吼。
“老老实实在上面待着,别来碍事?!”林随安刀光一转,杀入了敌阵,霎时间,刀光霹雳,血光漫天。
同一时间,花宅。
靳若率领伊塔和花宅护院在大门口击退了第三波黑衣人的攻击,心?道姓花的果然是个乌鸦嘴,前脚刚走后脚就来歹人偷袭。虽说当机立断放出了求救信烟,但安都分坛刚刚重组,总部设在城南长乐坊,加上现?在是宵禁时间,援兵赶过来起码要两刻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来偷袭的黑衣人似乎脑子都不太好,攻击方式简单粗暴,用林随安的话来说,全?是失败的破军作品,目前为?止,靳若和花宅护卫尚能应付。
很快,第四波攻击开?始了,这一次人数更多,近乎五十人,靳若手臂夹刀擦去血迹,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冲!”
花氏护院也不是吃素的,抄刀迎击,两边再次陷入混战,只是花宅这边已经经历了三场厮杀,体力即将告罄,逐渐处于下风,仅靠靳若独撑。其实靳若也快撑不住了,但他?现?在就是大家的主心?骨,撑不住也必须死扛。
靳若内心?叫苦不迭:原来师父每次压轴的心?理压力这么大啊。
一个黑衣人突破了防守,狠狠劈下一刀,靳若招式用老,眼看就要挨砍,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横刀从天而降,替靳若拦了这一招,青龙、白?虎二人身如旋风加入战局,众人精神大震,大喊着重新?扳回劣势。
玄武背着不省人事?的徐柏水冲入正堂,朱雀唤来了方刻。
徐柏水面如金纸,好像离开?水的金鱼一样,张着嘴剧烈喘息着,方刻几针下去,毫无用处。
朱雀是四圣里面口齿最清楚的,用最快的语速汇报,“衙狱突然失火,我们、冲进去,他?已经变成这样,救他?回来,最快的速度。如何?”
方刻:“他?中毒了。”
玄武:“能救否?”
方刻又飞快下了几针,掏出瓷瓶灌了些药进去,徐柏水喉头一滚,连药带血一起吐了出来,喘了几口,七窍流血,双眼暴突,气绝身亡。
方刻咬牙,“他?被灌下了大量的断肠草汁,神仙也救不回来。”
朱雀和玄武的脸黑了。
靳若那?边的战斗进入焦灼阶段,黑衣人似乎用了阵法,只有五十人却?打出了上百人的围困效果,朱雀和玄武也加入了战斗,无奈收效甚微。
方刻观察半晌,面色微变,“是云水河上的九宫玄武阵!”
木夏:“对对对,看着的确像!”
伊塔飞出一拳,“四郎,会破阵。”
靳若连挥两刀,“今天没有四郎,方大夫,要不你试试?”
方刻面无表情?,“方某对阵法毫无造诣。”
“那?怎么办啊?!”木夏快哭了。
“木夏,备金叶子。”方刻提起袍子往内宅跑,“剩下的人跟我走!”
一嗓门把大家全?喊懵了,木夏行动力最强,当即唤人抬着两大箱金叶子跟着方刻奔到?内宅北侧。
花宅占地面积庞大,一宅几乎横跨整个太平坊,对着衙城方向的正门已经被堵,后宅北院临着坊墙,隔壁则是通义坊。
方刻提起一袋金叶子,手脚并?用攀上墙头,抡起一袋飞进了通义坊内,大叫,“有贼人闯入花宅,凡协助擒贼者,可得百金!”
后面的侍从侍女有样学样,爬墙抡起金叶子漫天狂撒,喊声震天,“花宅进贼了!来擒贼者可得百金!”
通义坊内顿时灯火通明,百姓们出门一瞧,惊喜过望,一传十十传百,提着锄头扁担铁锹斧头翻过坊墙,在方刻的指挥下,搭木梯,爬墙头,进内院,好家伙,呼呼啦啦起码有上百人,在木夏和方刻的带领下涌向了正门,“那?些穿黑衣服蒙着脸的就是胆大包天的贼人,大家一起上!有金子!”
几乎就在同时,西北方窜起了大红色的信烟,天枢率领的净门弟子也到?了。
靳若大喜,振臂一呼,百人大军前后夹击,一拥而上,什么玄武王|八阵顿时被剿了个粉碎。
方刻扒在墙头上,目光盯着火光浓烟的府衙:
那?两个家伙应该没问题吧……
木夏:方大夫这招“一掷千金”果然深得四郎真传!

花一棠坐在大槐树上, 死死咬着牙关?。
树下,林随安已经和金羽卫缠斗了近两刻钟,依然不分胜负。
千净刀风呼啸作响, 刀光璀璨难以逼视,金羽卫的四尺横刀密密麻麻, 寒光渗骨, 犹如从地下生出的无数黑色荆棘,一层一层将林随安包裹其中。
千净刀光劈开?一层,又包裹一层,仿佛永远都劈不尽一般。
花一棠本以为和云水河上一样,用的是阵法,观察半晌,才发现与阵法无关?, 这恐怖的包围阵势完全是用人肉堆砌起来的。
这些被龙神果炼制过的金羽卫不仅速度快、力量大,用的刀法也?颇为奇特,与十净集的“刀釜断殇”和“割喉血十丈”有些神似,皆是一击必毙的杀招, 招招都?朝着林随安的致命处攻击,相比之下,林随安明显还在手下留情, 只用“迅风振秋叶”的灵活攻击,凌厉刀锋犹如风暴中旋飞的树叶, 绽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金羽卫的手脚早已血流如注,显然是手筋脚筋受损,若是常人, 早已瘫倒在地,可他们的痛觉和神经似乎也?被龙神果麻痹了, 依然像没?受伤一般持续不断的攻击着,甚至——花一棠有种错觉——因为血的刺激,攻击越来越趋于疯狂。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