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刻转头默默抹泪:这人真是令人作呕!
靳若在外面哭得天地同悲,“师父啊,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无耻之?辈害了你性命啊,徒儿?定要为你报仇,剁碎他的肠子喂狗,四郎啊,你死的冤啊,我定要将你的仇人骨头一截一截敲断,把骨髓抽出来和着他的脑花拌成?菜为你下酒,呜呜呜——”
嘉刺史的脸色不咋好看了,门外刘长史等人快吐了。
“不可能?!”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声厉喝,风尘仆仆的凌芝颜快步冲进来,一把拽起靳若,“你刚刚说什么?!”
靳若差点被一口鼻涕呛死,就见凌芝颜眼瞳布满蛛网血丝,嘴唇爆皮,呼吸急促得仿佛吞了火一般。
靳若挤了两滴眼泪,“方仵作刚验出了师父和花四郎的尸体——”
凌芝颜双眼暴突,撇开靳若,快步走?进敛尸堂,目光触及验尸台上的白布,脚下一个趔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靳若轻手?轻脚跟进来,飞快和方刻对?了个眼色。
靳若: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凌老六第一个到,咋整?
方刻:凌司直是个一根筋的直肠子,演技差强人意,若是知道真相,十?有八九要露馅。更?何况此时嘉刺史还在——先糊弄过这一关再说。
靳若了然,深吸一口气,扑到“林随安”的尸体前?,嗷嗷的哭成?了泪人。
凌芝颜一脸不可置信,飞快摇头,突然,一把捏住了方刻的肩膀,“方兄,你确定他们是——”
凌芝颜的手?劲儿?太大?了,方刻疼得倒吸凉气,眼泪流的更?欢了。
凌芝颜眼中明光渐渐暗淡,漫上了一层血雾,一步一步艰难走?到验尸台前?,几次伸手?想要揭开蒙尸布,又颤抖着收回,身体剧烈一颤,扑通跪地,干呕起来,可呕了半天,只能?呕出些酸水。
靳若吓得哭声都停了,“凌司直,您——”
凌芝颜嗓子中发出一声哽咽,哇一声呕出一大?口血,身体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靳若和方刻:喂喂喂!不是吧!
靳若:完球了,玩脱了!
方刻:这凌老六是纸糊的吗,怎么动不动就吐血啊?!
靳若觉得自己要疯了。
后堂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凌老六, 前?堂坐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白汝仪,还有一个骂声震天的青州万氏万林,更糟心的是?, 万林还将赫赫有名的青州万氏十八骑带来了?,都是?曾与万林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往那一杵, 杀气冲天。
白汝仪:“呜呜呜,生死两茫茫,阴阳永相隔,呜呜呜,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靳若:“白十三郎你先别哭了?,听我说?——”
万林:“气煞我也!万万没想到嘉穆这厮竟然投鼠忌器, 杀人灭口?!兄弟们,随我去安都府衙宰了?嘉穆那狗贼!”
十八骑:“杀!”
“别别别!万参军你且等?等?!”靳若急得跳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拦住他们!”
四圣抄刀拦在了?正堂门外, 身后伊塔大叫“斤哥!”,竟是?白汝仪悲伤过?度,一口?气没上来, 哭厥过?去了?,靳若手忙脚乱给白汝仪掐人中?顺气, 白汝仪睁开眼,换了?姿势继续嚎,靳若头皮都炸了?, 转头再一瞧,那边四圣和万林一众已经拔刀相向。
焦头烂额之际, 就听堂外传来一声厉喝,“这是?在作甚?!”
花一桓身披黑狐大氅携风而至,身后跟着花一枫和何思山,靳若差点没哭出来,“花家大哥,您可?算回来了?!”
花一桓眸光冷冷扫过?堂上众人,“白家的哭包,眼泪收回去!”
白汝仪“嗝”一声闭上了?嘴。
花一桓:“万林,老实坐好!”
万林一缩脖子?,收刀回屋调转屁股把自己塞进了?太师椅,万氏十八骑半句不敢吭声,悄咪咪站在了?万林身后。
花一桓眼睛横向靳若,“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若抹了?把汗,忙凑上前?,言简意?赅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花一枫听罢,红着眼坐在了?一旁,何思山拍着花二娘的肩膀轻轻安慰。万林松了?口?气,白汝仪又开始新一轮的喜极而泣。
唯独花一桓脸上没有半分喜色,皱眉端坐,沉默不语。
方刻顶着黑眼圈走出内堂,“这个凌六郎简直比花一棠还能作妖——花家主!您回来了?。”
花一桓抬眼,“你二人当真能确定花一棠和林随安还活着?”
方刻和靳若对视一眼。
方刻:“目前?所有尸体中?皆无他们二人,而且衙狱废墟里的焦尸皆是?被千净斩杀。只要林随安活着,花一棠定然平安。”
靳若:“我在衙狱废墟外的灌木丛中?发现了?离开的脚印,根据脚长和步长判断,一个人是?花一棠,脚印比平常深了?四厘,他身上应该背了?人,我推测是?师父。另外的脚印没有脚后跟,步伐轻盈如猫,之前?见过?许多次,是?云中?月的足迹。云中?月虽然刀法不及师父,逃命的本事可?是?天下第一,有他带路,师父和四郎肯定能顺利逃脱。”
花一桓:“你们就这么相信他二人?”
方刻和靳若异口?同声:“相信!”
花一桓长长呼出一口?气,面色缓了?下来,眉眼一厉,“可?是?太原姜氏干的?!”
“背后指挥的定是?太原姜氏,但这次负责具体行动的,应该是?安都刺史?嘉穆。”凌芝颜走了?出来,苍白的脸,惨白的唇,整个看起来好像退了?色一般,唯独一双漆黑的眸子?,再次有了?光。
花一桓皱眉,“怎么说??”
凌芝颜扶着桌案坐下,“凌某查到安都刺史?嘉穆便?是?三十二年前?秦家军叛国案的关键人证,他说?曾亲眼见到秦南音投敌。此人本是?秦南音麾下的一名?副将?,名?为高鸿波,字佳牧,秦氏一案之后,改名?舍姓,摇身一变成了?嘉穆。”
花一桓:“你的意?思是?,此人做了?假证?”
凌芝颜:“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假证,才为今日的安都刺史?嘉穆铺平了?青云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反应最大的居然是?何思山,他本在安慰花二娘,听到高鸿波的名?字,身体剧烈一颤,死死攥住太师椅扶手,指节咔咔作响。
只是?此时大家皆在震惊之中?,无人留意?他的异样,唯有花二娘发现了?,以眼神询问,何思山欲言又止,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花一桓又问了?许多案情细节,凌芝颜一一回答,至始至终身姿笔直,思绪清晰,有条不紊。
靳若:“方大夫果然是?在世华佗,刚刚凌老六还一副要见阎王的模样,这才一个时辰的功夫,居然又活蹦乱跳了?。”
方刻:“哼,他现在就靠一口?气撑着。”
靳若:“诶?”
“凌六郎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之前?吐血是?因为饿得太厉害,胃酸腐蚀导致的胃出血,我给他灌了?三大碗药汤,吐了?一半。”方刻的表情有些无奈。
万林凑个脑袋过?来,“凌老弟这一路上饮食都和我们在一起,挺正常的啊。”
白汝仪叹气,“万参军有所不知,凌司直虽然表面吃下去了?,但在背着人的时候,又全?吐了?。白某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万林:“啊?这是?为何?!”
白汝仪摇了?摇头,“看凌司直的表情,好像连他自己也难以控制这种呕吐。”
方刻:“凌六郎这是?心病。”
“现在凌老六知道师父和花四郎没事儿,”靳若挠头,“是?不是?就不会吐了??”
方刻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但愿如此。”
靳若忙招呼木夏,“花四郎说?过?,荥阳凌氏最抠门,最爱吃贵的,赶紧把什?么甲鱼王八汤多备点!”
木夏点头,正欲退下,就听堂外传来一声高喝,“嘉刺史?到——”
堂内众人神色一震,同时起身。
嘉刺史?身着素色便?服,摇摆着肥硕的身躯晃进了?院子?,谷梁率领一众不良人跟在后面,眸光躲闪,神色愧疚。
花二娘突然扑到了?何思山怀中?,嘤嘤嘤哭了?两声,身体一软做昏倒状,何思山急忙抱起花二娘匆匆去了?内堂。
何思山前?脚走,后脚嘉刺史?踏进了?正堂,连连抱拳,“花家主,节哀顺变啊!”
花一桓双手插袖,也不还礼,也不搭话,只是?冷冷看着嘉穆。
嘉穆掏出一块帕子?捂着嘴呜呜哭了?两声,“前?日府衙失火,嘉某又要率人救火,又要疏散百姓,一时不察竟让那天杀的贼人钻了?空子?,害了?花参军的性命,呜呜呜,嘉某当真是?心痛万分,夜夜难寐,实在是?有愧于圣人,有愧于朝廷,有愧于花氏啊!”
花一桓:“贼人可?抓住了??”
嘉穆:“花家主放心,嘉某已令人搜索全?城,务必要将?害死花参军的贼人擒拿归案,给花家主一个交待!”
花一桓哼了?一声,凌芝颜上前?一步,“敢问嘉刺史?,贼人何来?!”
嘉刺史?:“这、这这,贼人尚未抓住,嘉某也无从审起,实在是?不知啊!”
“凌某以为,此案甚是?蹊跷!”
嘉刺史?瞪大眼睛,“凌司直此言何解?”
“花参军之前?正在查安都府衙司工参军郑永言贪墨一案,案子?查了?一半,府衙突然失火,不仅关押在狱中?的郑永言死了?,连花参军和林娘子?也遇了?害,这难道不令人生疑吗?”
嘉刺史?连连点头,“凌司直所言甚是?有理啊!只是?花参军侦办此案之时,嘉某摔断了?腿,在家养伤,案情细节一概不知,如今郑永言、花参军和林娘子?同时殒命,死无对证,这、这这这让嘉某从何查起啊?”
凌芝颜:“既然嘉刺史?查不清楚,那凌某自当上报大理寺,上奏圣人,请三司会审!”
嘉穆脸色变了?,“凌司直这话言重了?吧?!不过?死了?一个区区从六品参军和一个江湖女匪,案情也不复杂,不至于惊动三司和圣人——”
话未说?完,凌空飞来一个大巴掌呼在了?嘉穆的脸上,“啪”一声响彻正堂,嘉穆整个人被扇得转了?两个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花一桓抖出一张丝帕擦了?擦手,“嘉刺史?,想清楚了?再说?话。”
“花花花花花一桓!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嘉刺史?捂着脸尖叫,“你反了?不成?!来人,将?此人给我——”
说?时迟那时快,靳若飞起一脚踹在了?嘉刺史?的肚皮上,嘉刺史?嗷一声,整个人蜷成了?皮球,谷梁带着不良人正欲上前?,不料被万林和十八骑拦住了?,谷梁神色一动,示意?众不良人退下,莫要轻举妄动。
花一桓居高临下看着嘉穆,“花一棠是?我扬都花氏的四郎,是?我花一桓的弟弟,你一个啖狗屎的腌臜玩意?儿,居然敢用‘区区’二字?”
靳若:“我师父可?是?净门的千净之主!你竟敢说?我师父是?女匪,当我净门是?吃素的吗?!”
花一桓:“今日,你若不给花某一个交待,我就将?你一刀一刀片成切脍,放在我花氏祖坟前?下酒。”
嘉穆脸白了?,“你你你你敢?我可?是?安都刺史?,朝廷五品大员!”
“不过?区区一个刺史?,有何不敢?”花一桓抬脚踩在嘉穆的肚子?上,狠狠一碾,嘉刺史?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围观众人冷汗淋漓:娘诶,不愧是?花一棠的兄长,比花一棠还疯!不会真要将?这嘉刺史?当场给做了?吧?!
凌芝颜皱眉,“花家主,且——”
“花家主且慢!”堂外传来高喝,头戴金色抹额的金羽卫涌进院子?,将?不良人逼到两侧,让出一个人来,是?姜文德。
花一桓抬起脚,“姜中?丞?”
“数年前?姜某曾与花家主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花家主还记得,姜某幸甚啊!”姜文德端着笑脸拨开人群,款款步入堂内,眸光转到嘉穆身上一瞬,又不动声色看向花一桓,“花参军乃是?安都府的司法参军,案子?也是?在安都府衙出的,于情于理都该由?嘉刺史?上奏朝廷,”又看向凌芝颜,“凌司直隶属大理寺,级别又比嘉刺史?低,越俎代庖似乎不合适吧?”
花一桓斜眼瞅着姜文德,“你是?御史?台中?丞,主管殿院,这案子?也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花家主误会了?,姜某不是?来断案的。”姜文德抱拳,眼角眉梢都带着阴阳怪气的笑意?,“前?几日,家中?来信说?姜氏家主病重,姜某特?意?告假回来探病,不想途中?惊闻花参军遇害的噩耗,所以快马加鞭赶来奔丧吊唁的。”
“不想这花宅之中?竟是?连灵堂都未布置,唉,花家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所谓死者已矣,入土为安,擒贼一事本就急不得,尚需从长计议,如今最紧要的,乃是?花四郎的身后事啊。花四郎一生为民,兢兢业业,朝中?素有口?碑,如今命陨安都,英年早逝,理应风光大葬——”
“铮!”一声,冷光四溢的刀刃横了?姜文德的脖子?。
姜文德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几乎脱眶,地上的嘉穆飞吓傻了?,花一桓和靳若愕然看向身侧,所有人都惊呆了?。
持刀的不是?别人,正是?素来冷静自持的凌芝颜。
此时的凌芝颜,眼底血红,瞳色深邃,苍白的脸上溢出千年冰川般的杀意?。
靳若:妈耶妈耶妈耶,扬都花氏这发疯的毛病不仅遗传还传染!
方刻:凌老六莫不是?饿得太狠,导致性格大变?
姜文德额头薄汗,喉结动了?一下,“凌司直,你这是?何意??”
凌芝颜持剑的右手纹丝不动,右手从怀中?掏出暗御史?令,怼在姜文德眼前?,姜文德瞳孔剧烈一缩,面色骤变。
“吾乃圣人御封暗御史?凌芝颜,奉圣人命,彻查安都府衙司法参军花一棠和净门林随安被害一案!”凌芝颜字字掷地有声,“见暗御史?令,如圣人亲临!”
花一桓反应最快,当即撩袍下跪,众人也纷纷跪地,姜文德眼角狂抽数下,慢慢跪下了?身。
凌芝颜收刀入鞘,高举暗御史?令,“此案案情重大,即刻奏请三司会审,涉案一干人等?,包括安都刺史?嘉穆,御史?台中?丞姜文德在内,皆不可?离开府衙半步!”
嘉穆:“冤枉啊!”
姜文德:“荒唐,此案与我何干?!”
凌芝颜:“违令者,斩!”
谷梁等?人大喜,纷纷抱拳高呼:“谨遵暗御史?之命!”
嘉穆飞快看了?眼姜文德,姜文德面色一冷,打了?个响指,金羽卫横刀出鞘,一拥而上,不良人当即调转刀锋迎上金羽卫,万林和十八骑押后,与此同时,靳若吹了?声口?哨,天枢率浮生门门徒从四面冲出,金羽卫瞬间被包了?饺子?。
“又想杀人灭口??”靳若冷笑,“你们能有点别的招吗?”
凌芝颜声色俱厉,“姜中?丞,你想作甚?!”
姜文德站起身,眼中?杀意?尽显,“暗御史?又如何?你们莫不是?忘了?,此处是?安都城?!”
花一桓挑眉,“你莫不是?忘了?,我是?花氏家主?”
姜文德冷笑更甚,“纵使你花氏富可?敌国又如何?你花氏的势力皆在扬都,如今远水救不了?近火——”
“义兄啊啊啊啊啊啊——”圆滚滚的白向飚着泪冲进了?院门,“我来迟了?啊啊啊啊啊——”
身后是?同样圆滚滚的青州白氏家主白嵘,再后面是?三个发须全?白,精神矍铄的老头子?,白汝仪失声惊呼“家主?大长老?三长老?”
方刻:“谁?”
靳若:“陇西白氏的家主白浩然和两个长老。”
之后就更热闹了?,荥阳凌氏家主凌修风和青州万氏家主万萍都带了?几十人的护院队伍,两大世家皆是?军功出身,护院都是?战场下来的战士,煞气骇人,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将?金羽卫挤到了?犄角旮旯。
凌修风往凌芝颜身边一站,万萍在万林身后一杵,怎么看都不是?来奔丧,而是?来打群架的。
最后进院的是?一行车队,豪华程度与花氏不相上下,第一个跳下马车的女子?身着白裙,有倾城之貌,居然是?花一梦。
被花一梦扶下车的,也是?一名?女子?,身形高挑,带着白纱及踝的大幂篱,身后的贴身护卫皆是?女子?,头戴黑色幂篱,身着紫色劲装,腰佩横刀,娉婷越过?一众大老爷们,来到花一桓身前?,屈身行礼。
“乾州姜氏姜熙榕,见过?花家主。”
花一桓面有诧色,“想不到舍弟之事竟是?惊动了?姜家主。”
“花家四郎聪慧过?人,正直果敢,为民请命,破奇案,平民怨,堪为我朝肱股之臣,当受万人敬仰。”姜熙榕侧目看了?眼姜文德,“姜中?丞虽然官居高位,但毕竟还不是?太原姜氏的家主,这么大的事儿,又在你安都城的地界上,太原姜氏只派你一个小辈过?来,也未免有些太不懂礼数了?吧?”
姜文德脸皮狂抽数下,躬身行礼,“姜家主所言甚是?,是?姜某考虑不周。”
白嵘看了?看四周,“花老弟,这花宅怎么连个灵堂都没有啊?”
花一桓眸光一闪,上前?提声道:“舍弟花一棠被害一案,案情复杂,内有隐情,现已上奏朝廷请三司会审,案情一日未真相大白,花氏便?一日不设灵堂,不发丧!还请诸位家主为扬都花氏做个见证!”
众家主齐齐颔首:“理应如此!”
此言一出,嘉穆的脸绿了?,姜文德的脸青了?。
靳若和方刻偷偷竖起大拇指庆祝。
凌芝颜长吁一口?气,抬头望向辽远的天空。
四郎,林娘子?,你们如今在何处?何时归来啊?
小剧场1
林随安:阿嚏!谁在念叨我?
花一棠:阿嚏阿嚏阿嚏!谁在偷偷骂我?!
小剧场2
是?夜,木夏瞅着桌子?上的羊肉馎饦很是?发愁。
一碗馎饦端进去,凌六郎只吃了?几口?,又端出来一大半。
这样下去,四郎和林娘子?还未回来,凌六郎先饿死了?。
要不,真准备点王八甲鱼汤?凌六郎不会虚不受补吧?
夜风冉冉,香风如春,花一梦飘了?过?来,“小木夏,何事发愁啊?”
木夏指了?指屋里,“凌司直只知道看卷宗,不吃饭,唉——”
“哦?”花一梦眨了?眨眼,“要不我试试?”
木夏瞪圆了?眼睛,眼瞧着花一梦捧着托盘进了?屋,坐在凌芝颜对面,凌芝颜好像火烫了?似的跳起身,又被花一梦压回了?座位,舀了?一勺馎饦喂给凌芝颜,凌芝颜脸涨得通红,拼命往后躲,花一梦追着喂,几轮攻防之后,凌芝颜终于败下阵来,抢过?勺子?,大一口?小一口?将?整碗馎饦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了?,花一梦也不走,继续托着腮帮子?坐在凌芝颜对面,瞅着凌芝颜乐。
凌芝颜如坐针毡,手足无措,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无异样,竟是?将?呕吐的事儿给忘了?。
木夏满意?离去:果然就如方大夫所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第265章
自唐国第一都城改迁至东都后, 五姓七宗已有百年未在安都城聚首——啊,这么说也?不对,毕竟现在只剩下?四姓六宗, 随州苏氏早已查无此“族”了。
而且,今日之后, 搞不好连四姓名六宗都保不住了。
扬都花氏最宝贝的花家四郎在太原姜氏的地界上死的不明不白, 花氏家主放出话来,定要与太原姜氏拼个你死我活,请来三司会审此案。
昨日午夜,大理寺卿陈宴凡、刑部尚书彭敬、御史台大夫方飞光同时抵达安都,今日一早便在安都府衙开堂大审安都司法参军花一棠和净门?林随安被害一案。
大堂之上,三司端坐主位,三个老家伙加起来快两百岁了, 赶了三天的路居然看不出有任何疲累之色,一脑门?子?精神。
相比之下?,太原姜氏家主姜永聪可就差远了,几乎是被搀进来的, 好像一摊烂肉堆在座位里,眼神迷离,神色颓然, 昏昏睡睡,据说下?个月就是他八十三岁的大寿, 估计这个坎儿够呛能过去。
姜文聪如此?模样?,自然不管事,姜氏一族都以姜文德马首是瞻, 可惜今天阵容实在太过豪华,身为御史中?丞的姜文德也?只能坐偏位。
右手边依次为乾州姜氏家主姜熙榕, 陇西白氏家主白浩然、扬都花氏家主花一桓、青州白氏家主白嵘,侧位有御书使白汝仪、青州白氏白向?、花家二娘花一枫、三娘花一梦、三禾书院山长何思。
左手边阵容也?不遑多让,依次为太原姜氏家主姜永聪,御史中?丞姜文德,荥阳凌氏家主凌修风,青州万氏家主万萍,安都刺史嘉穆只混到了个末位。
大理寺司直凌芝颜站在录事官身后,位置十分超然。
堂上诸人皆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表面?还算和睦,堂外的气氛可紧张多了,荥阳凌氏、青州万氏带来的侍从皆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猛人,太原姜氏率领的金羽卫也?不是吃素的,两个阵营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谷梁和一众衙吏和不良人夹在中?间,个个腿肚子?转筋,只能硬着头皮坚守正堂大门?,只求万一打?起来,千万不要殃及池鱼。
衙吏都在府衙内守卫,府衙大门?外维持百姓秩序的琐事只能交给靳若和净门?,来看热闹的百姓填街塞巷,个个都想削尖了脑袋往里挤,靳若、四圣和天枢喊得嗓子?都劈了,依然无法阻止百姓们看八卦的热情。
辰正,升堂,堂威震天。
御史台大夫方飞光拍下?惊堂木,“请原告——”
花一桓抖袍上堂,躬身行礼,“花一桓见过三位大人。”
陈宴凡:“花家主有何冤屈?今日状告何人?”
“花某状告太原姜氏指使安都刺史嘉穆谋害舍弟花一棠和净门?林随安,”花一桓掏出卷轴,“这是状纸!”
堂上气氛一沉,堂外百姓一片哗然。
陈宴凡和方飞光对此?案的前因?后果皆有所了解,唯有刑部尚书彭敬是局外人,仔细读罢,眉头紧蹙,“嘉刺史如何说?”
嘉穆瞄了眼姜文德,上前抱拳道:“绝无此?事!害死花参军的是城外的山贼匪徒,火烧府衙,趁火打?劫,花参军在救火途中?不慎撞上山匪,不幸被害,与嘉某和太原姜氏并无干系!花家主当时并不在安都府,归来后骤闻噩耗,悲伤过度,又听了些风言风语,误会了!”
花一桓冷哼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给嘉穆。
“依花家主所诉,花参军是因?为查了一宗贪墨案,因?而被太原姜氏所忌恨,方才派刺史嘉穆杀人灭口。”彭敬翻了翻状纸,“贪墨案的主犯是安都府司工参军郑永言,如今郑永言何在?”
嘉穆叹息:“郑参军当时被押在衙狱之中?,不慎也?被烧死了。”
陈宴凡哼哼“好一个死无对证”,方飞光翻白眼,“死的也?太巧了吧”。
彭敬大为诧异,这俩老家伙做了十几年的冤家,一见面?就掐,今日是吃错药了吗,居然开始一唱一和了?
“巧不巧的下?官不敢乱说,但郑永言的的确确是死了,”嘉穆道,“嘉某身为安都城刺史,总不至于为一宗小?小?的贪墨案就杀人吧,杀的还是名震天下?的花家四郎,根本不合常理。”
花一桓斜眼,“若舍弟查的不止是这宗贪墨案呢?”
嘉穆:“敢问花家主,花参军又查了什么案子??可有供词、人证和物证?”
“没错,”彭敬道,“郑永言的供词何在?”
嘉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火过后,嘉某曾在府衙里寻过,没找到,八成是被烧了。”
陈宴凡:“哼,好一个被烧了。”
方飞光:“呵,烧得也?太巧了吧。”
彭敬侧目:你俩够了啊喂,阴阳怪气的到底想干啥?
“嗯咳,换句话说,此?案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只是花家主的猜测?”彭敬问。
“当然有物证。”花一桓道,“就在大理寺仵作方刻手中?。”
此?言一出,不仅彭敬,嘉穆和姜文德都愣了一下?。
陈宴凡抢过惊堂木拍下?,“传大理寺仵作方刻——”
大理寺三个字喊得尤为响亮,还挑衅似的瞄了眼方飞光。
方刻提着黑布包袱快步走入堂中?,包袱往地上一扔,咕噜噜滚出来一截黑乎乎的东西,众人定眼一看,嚯!竟是半截烧焦的尸体。
“焦尸是在衙狱大火后的废墟中?寻到的,类似的焦尸一共有七十九块,可拼成四十八人,这段焦尸位置是从脖颈到肋骨下?,尸块顶部恰好埋在土中?,未被烧毁,表面?还留有少量完好的皮肤,”方刻将尸块端正摆好,取出一个小?刷子?扫去浮灰,又用白布擦干净,“诸位请看,这个尸体的左肩处有一处刺青,刺青形似一根羽毛。”
众人捏着鼻子?,伸长脖子?,定眼一瞧,好家伙,还真?是羽毛的刺青,而且羽毛的形状十分眼熟。
白嵘:“奶奶的,这不就是太原姜氏金羽卫的刺青嘛!”
白向?:“果然是金羽卫害死了我义兄,还我义兄命来!”
方飞光抢回惊堂木“啪”拍下?,“姜文德,你作何解释?!”
姜文德踱步上前,抱拳,“方大人这可着实是冤枉属下?了,当时府衙火势汹涌,救火人手不足,嘉刺史向?姜氏求援,这些金羽卫都是去救火的,如今不仅丢了性命,竟然还背上了杀人的污名,实在是令人心寒啊!”
嘉穆:“是啊是啊,这些金羽卫都是救火的英雄呢!”
方刻:“那?为何这些人皆成了尸块?”
嘉穆:“或许是火势太大,烧断了树木或屋梁,砸断了尸体。”
“这些尸体皆是被利刃斩断,并非砸断!”
“都烧成这样?了,或许是方仵作一时眼花验错了呢?”
“啖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