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小霜的魂魄驱使她的尸体出了?门……】
“师父你别说的这么?吓人好不?好!”靳若狂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挖了?一天的坟,现在可听不?得这个。”
林随安一怔,“挖什么?坟?”
“啊呀,被吴正清的案子一闹,忘了?!”靳若一拍脑门,忙将伍达如何查到吴氏筹建的义庄有问题,他和方刻如何寻到了?义庄,如何见到了?无为子,如何去了?乱葬岗,如何发现白牲尸骨的过程简要汇报了?一遍,尤其大大吹嘘了?一番他与?云中?月激斗的帅气场景。
“我和伍达将无为子绑起来的的时候,就发觉不?对劲儿了?,此人的体重和呈现出的体态完全不?符,而且他脚印没有后脚跟,”靳若一拍大腿,“果然是云中?月假扮的!”
花一棠眯眼:“换句话说,是云中?月引着?你们?找到了?白牲的尸骨?”
靳若:“奇怪的是,云中?月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乱葬岗里埋的是什么??”
林随安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禁想起了?段九家的满启,还有满启脸上的那张假面具。
难道云中?月背后的人是七爷?
他俩竟然勾搭到了?一起?
好家伙,一文一武,一个精明一个难缠,这个组合也?太糟心了?吧!
方刻摆弄着?手里的剖尸刀,明显有些不?太耐烦,“伍达怎么?这么?慢?”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吆喝声,满脸是泥的衙吏跑进来,“报——伍捕头将乱葬岗的尸骨都运回来了?!”
方刻嗖一下冲了?出去,身手那叫一个矫健,众人急忙迎出门,就见一队衙吏拉着?六辆牛板车浩浩荡荡进了?司法署,每个板车上垒着?六口?棺材,伍达率先向花一棠汇报,“启禀花参军,属下率人将乱葬岗仔细搜索了?一遍,发现相似的棺材不?止二?十口?,而是有三十六口?,便按方仵作的指示,一并运回来了?。”
花一棠点头,“甚好。”
方刻一袭红衣游走?在拉棺材的板车中?间,指挥衙吏搬棺材、摆棺材,将所有棺材都卸在了?院子里,整整齐齐摆了?四排,每排六口?,在院子四角燃起苍术和皂角,熏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示意开棺。
此时已近丑正,天空黑得仿若不?见底的深渊,苍术和皂角的烟气在夜风中?游荡,好似无家可归的游魂。
一块又?一块棺材板被掀开,一束又?一束森白的枯骨露了?出来,林随安突然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刺耳的鸣啸从四面八方钻进脑仁,视线被无数道白光撕裂成碎片,呼啸着?、盘旋着?涌入了?眼眶——
遭了?!
林随安甚至还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仅存的一丝意识陷入了?香甜的果木香。
没关系的,林随安想,有花一棠在,肯定能接住她。
一团湿漉漉的东西顺着?脚踝蠕动着?爬了?上来,滑腻的、蠕动着?,她想去扒开这个恶心的东西,可双手却被禁锢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那些湿漉漉的东西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缠了?上来,脚踝、手腕、脖颈、脸上、大腿、肋骨……很快就布满了?全身。
它们?吱吱呀呀地叫着?,声音异常尖锐,渐渐地,能听清了?,不?是叫声,而是笑声,很多人,他们?笑着?、唱着?歌、欢呼着?、还有乐声,琵琶、鼓声、箜篌、甜腻的香气、呛人的烟雾、刺鼻的酒气,光怪陆离的画面走?马灯似的晃动着?,雕梁画柱,金碧辉煌,无数张扭曲的笑脸飘过来,又?飘走?了?,她终于看清了?身上的那些恶心的东西,竟是野兽的爪子,四处游走?着?、抚|摸着?、撕扯着?、按下一团又?一团肮脏的印记——
突然,一道白光贯穿了?身体,几乎将她撕成两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片血红,凄厉的惨叫声和哭声呼啸而来,身体变成了?一块石头掉入了?泥潭,被黑色腥臭的泥浆淹没,没过了?口?鼻,一直、一直坠了?下去……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所有的光都消失了?,鼻腔里只?有血和土的气味,那是死亡的气息。
黑暗持续了?很久、很久,仿佛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
突然,一缕花香出现了?,淡淡的,温柔的,抚|摸着?头顶的发丝。
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指引着?她站了?起来,慢慢向前?走?,那缕带着?花香的光一下一下敲击着?黑暗的壳,壳碎了?,更多的光线照了?下来,轻纱般朦胧,一簇火红的海棠花在光的尽头浓烈的绽放着?,一个人站在花香之?中?,身着?罗裙,长发如墨,转过头来,灿烂地笑着?,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是连小霜。
“叮铃、叮铃、叮铃”
铃声从遥远的远方传来,连小霜笑意更胜,指向了?铃声的来处,那是光的方向——
林随安睁开了?眼睛。
一只?银色的风铃挂在头顶,风铃下没有挂纸签,而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绿色竹筒,风一吹,竹筒晃动,叮铃铃、叮铃铃——洒落一片细碎的阳光。
林随安有些发怔,目光转向四周,她还在司法署里,身下是一张宽敞的卧榻,瞧着?像方刻的专用品,花一棠坐在榻边,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长长的睫毛在铃声中?轻轻地颤动着?,林随安想到了?春风中?的花蕊。
黑夜已经过去,天亮了?。
林随安轻轻呼出一口?气。
花一棠眼皮一动,腾一下坐直,茫然四望,有点睡蒙了?,看到林随安,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睡醒了??”
林随安点头,撑着?胳膊起身,花一棠忙在她身后垫上两个大软垫,林随安这才发现全身又?酸又?疼,完全用不?上力?,好像连夜爬了?二?十里山路。
果然,死者执念越强,金手指的副作用越大。那些白牲死前?定是极度恐惧,才会生出这么?强大的执念。
林随安揉了?揉太阳穴:“什么?时辰了??”
“辰正二?刻,你睡了?足足三个时辰。”花一棠小心观察着?林随安的状态,“你——感觉如何?”
“无妨,只?是有些累。”
花一棠喉结动了?动,“看到了?什么??”
“身上有很多野兽的爪子……不?,应该是人手,有笑声,尖叫声,很乱,很疼,很……恶心……”林随安闭眼,胃里一片翻腾,几乎要吐出来。
突然,温柔的果木香将她裹了?起来,林随安愕然睁开眼,发现花一棠轻轻抱住了?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今天这家伙身上的熏香格外好闻啊,林随安反胃的感觉弱了?些,“你今天的熏香叫什么?名字?”
花一棠肩膀一颤,猛地向后一窜,松开了?林随安,眼珠子乱飘,“木夏新调的,叫——梅花雪,梨花月,相思海棠一枝春……”
“海棠……”林随安口?中?喃喃,她只?见过连小霜的尸体,并未见过她生前?的模样,为何会梦见她,还是那般鲜活明丽的模样。
还是说,那不?是她的梦,而是某些白牲的记忆?
亦或是,连小霜的魂魄入梦,想要告诉她什么?吗?
“连小霜的案子我们?漏掉了?一处关键。”林随安道。
花一棠垂下眼皮,“你是说这个吧。”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作为凶器的证物——瞿慧贴身收着?的海棠绣花丝帕,半簇海棠仿若被利刃劈开了?一般,断口?异常整齐,恰好能与?之?前?案发现场的绣品拓图拼接成一簇完整的海棠。
“瞿慧说连小霜死前?已经完成了?绣品,”花一棠道,“而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却只?有半幅绣品。”
“沈长老?说过,那副绣品之?前?是绣好的,但又?被拆了?,然后又?绣回了?半幅,且不?是连小霜的针法技艺,如果不?是瞿慧做的,就是处理连小霜尸体的人做的。”
林随安一边回忆之?前?的线索,一边推断,“也?就是说,瞿慧离开的时候,绣品依然是完整的,那么?瞿慧就不?可能用杀人的绣线绣出严丝合缝的半幅海棠。所以,这张丝帕应该是抛尸人绣的,后来不?知为何又?到了?瞿慧的手里。”
花一棠皱眉点头,表示肯定。
林随安看着?花一棠的表情,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瞿慧呢?”
花一棠沉默半晌,“你突然晕倒,方大夫给你灌了?药、扎了?针,说你只?是昏睡过去,我……我和大家当时都吓坏了?,心里乱成一团,一时间,竟都忽略了?这丝帕的破绽,待发觉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凌六郎急急忙忙赶去衙狱提审瞿慧,不?想——”花一棠眼眶通红,“瞿慧死了?。”
林随安脑袋嗡一声,攥住了?花一棠的手腕,“怎么?死的?!”
“她偷偷吃了?藏在发髻里的赝品百花茶,呕吐物堵住气管,窒息而亡。”花一棠低声道,“原来,她之?前?也?曾被吴正礼强迫吸入过龙神果的烟雾,可她却从未说过。”
“她哪来的赝品百花茶……”林随安问了?半句,心里已经明白了?。
定是从吴正清房里找到的,瞿慧在秋月茶坊见过马彪等人毒性发作时的状态,当然知道吃下赝品茶的后果,所以,这本就是她计划好的。
风铃“叮铃、叮铃”晃动着?,林随安眼眶发酸,撑着?身体下床,“带我去看看她。”
花一棠拽住了?她的手肘,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林随安眸光坚定,“我必须去。”
花一棠眼中?迸出红光,下巴紧绷,胸口?剧烈起伏几次,蹲下身,替林随安穿好鞋子,转身背对着?卧榻,轻声道,“我背你去。”
小剧场:
一个时辰前?。
木夏看着?花一棠在姻缘风铃下面系上了?竹筒,疑惑,“这竹筒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旦日制举时林随安用千净劈给我的,能辟邪。”花一棠定定望着?林随安苍白的睡脸,“定能助她早点醒过来。”
木夏:“……”
用林娘子自己劈的竹筒替林娘子辟邪?果然是四郎才能想出来的办法,绝了?!
第213章
瞿慧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敛尸堂里, 身上盖着?白布,头发?梳理地很整齐,脸也擦洗干净了, 像睡着?了。
林随安知道,因为异物堵塞气管窒息而死之人, 绝不会有这般凭平静的死状, 定是方刻验尸后替瞿慧整理了遗容。
林随安朝着方刻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方刻还是一张木头脸,“腿脚都不利落了,还过来作甚?”
林随安苦笑了一下,她现在只能扶着?花一棠的手?肘借力方能走?动,像个半身不遂的老太太,也难怪方刻这般形容。
“我来看看瞿娘子。”林随安示意花一棠扶着?她走?到停尸台前, “相识一场,送她一程。”
方刻叹了口气,“这次也要看眼睛吗?”
林随安:“有劳方仵作了。”
方刻有些无奈,重新戴上手?套, 扒开了瞿慧的眼皮。
林随安的眼球对上了尸体的瞳孔,一道白光闪过,眼前出现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秋霜一般。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霉味儿和血腥气, 耳边响起了琵琶声,凄婉如哭。
林随安睁开了眼睛,看到花一棠张开双臂, 小心翼翼护在她身边,像个随时待命的护花使者, “如何?”
“有扇小窗户,时间是晚上,有月光,”林随安道,“有人用?琵琶弹奏着?一首曲子,听起来很悲伤,”顿了一下,“有点耳熟。”
司法署里,林随安顶着?方刻火辣辣的目光,觉得万分尴尬。
花一棠坐在对面?,抱着?一把造型华丽的四弦琵琶,琴身是紫檀木,镶金嵌玉,以玉片拨奏时,音色清澈透亮,只是弹奏的人技术太烂,硬是将“大珠小珠落玉盘”演奏成了“大鸭小鸡敲木鱼”。
“调子对吗?”花一棠兴致勃勃问道。
林随安挠脑门,“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花一棠有些泄气,“哪个音不对?”
林随安无奈叹气,“哪个音都不对。”
方刻直勾勾盯着?林随安,“果然,你的眼睛能在尸体上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林随安:“不仅能看到画面?,还能听到声音,闻到气味,堪称身临其境。”
方刻瞪圆了眼睛,“既有如此异能,何须仵作验尸?”
林随安苦笑,“问题是,我看到的是死者生前执念的碎片,画面?是随机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意义不明的影像。”
“为何不多看几次?”
“只能看到一次。”
“……”
方刻啧了一声,“好鸡肋。”
林随安哭笑不得,方大夫您这嫌弃的小眼神?也太明显了吧。
花一棠闷着?头又拨拉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要不林随安你哼给我听听。”
这可?太为难林随安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大音痴,莫说只听几秒钟,就算有人手?把手?教她,也未必能哼唱出来。
“呃——”林随安找台阶,“我估计瞿慧记忆里的琵琶十有八九是的连小霜弹奏的,瞿慧曾经说过,连小霜曾为她弹过一首曲子,叫什么都是秋天的月亮惹的祸——”
花一棠眸光一亮,“秋月留君!”
林随安拍腿,“就是这个名字!”
花一棠放下琵琶,吧嗒吧嗒摇起了小扇子,“段九家的娘子们闲聊时也提过,段红凝以前经常哼唱的小曲也叫秋月留君。”
林随安脑中“叮”一声,想起来。
她的确听过这首曲子,弥妮娜一案结束离开散花楼之时,夜风里断断续续飘来的,就是这首曲子。
难道,那?时在散花楼弹琵琶的就是段红凝?
“但?这也只能说明段红凝认识连小霜而?已。”林随安道,“而?这一点我们早就已经确认过了。”
花一棠沉吟:“或许此二人之间关系远比我们了解的深得多。”
伍达和凌芝颜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凌芝颜抱着?二十多卷卷宗,伍达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抱拳道,“启禀花参军,属下审过吴正礼了,吴正礼说,他带连小霜去的宴会就是个普通的宴会,连小霜去了就是弹弹琵琶,助助兴,没做其他的,至于宴会在什么地方,谁办的,吴正清说时间太久,实在是记不清了。”
花一棠冷笑一声,“说谎。”
伍达点头,“属下也觉得他没说真话,就用?了些……咳,手?段,可?万万没想到,吴正清宁愿疼得昏死过去,也咬死不肯多说半个字,好像忌惮着?什么一般。”
林随安:喔嚯!能让吴正清忌惮的人可?不多,放眼益都,用?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花一棠眸光一转,“六郎查的如何?”
凌芝颜将怀里的卷宗放在桌案上,“我将益都城这五年来的刑案卷宗全都看了一遍,五年前,桃花杀人魔出现后,益都人心惶惶,世家大族趁机浑水摸鱼,收买了大批参差不齐的江湖门派入驻益都,导致益都盗匪横行,治安降到了最低点,当时的司法参军吴正清提出以严刑治乱,重拳出击,陆陆续续抓了百余名行窃偷盗抢劫的惯犯,顶格重判,方才?刹住了盗匪的风头。”
林随安直觉凌芝颜的话没说完,“然后呢?”
凌芝颜取出其中一卷卷宗,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盗贼犯人名单,起码有几十人,“这一卷里面?记录的皆是偷盗犯,罪行较轻,大多数都只判了一年左右。”
说着?,凌芝颜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个人名上,“我发?现了这个人。”
名:皮西
罪:偷窃
判:劳役一年零一月
结:玄奉四年八月,刑满,释放
林随安愕然:“是段九家的车夫皮西吗?”
凌芝颜正色点头:“四郎让我查的正是此人。”
这一次,不仅林随安诧异,连方刻都有些不解,齐刷刷看向花一棠。
花一棠长长眯起眼睛,像只老狐狸,“皮西作为一个车夫,熟悉益都的大街小巷并不可?疑,可?疑的是,他对连小霜家周围的路太熟悉了。连小霜家位于西市隔壁,后巷人车拥堵,通道杂乱,可?皮西不仅能根据时间准确无误选出人最少、距离最近的路,还能轻车驾熟找到闲置的停车位,说明他肯定来过不止一次,而?且,来的时候也是晚上。”
“你怀疑抛尸人是皮西?”林随安说了半句,很快反应过来,“不,还有一种?可?能,皮西只是个驾车的车夫,他只是送人去过连小霜家,比如——”
段红凝?
花一棠不予置否,朝门外摇了摇扇子,“小靳若,你是最慢的哟。”
靳若逆着?光走?进司法署大门,横了花一棠一眼,“废话,你让我查的东西可?是最难查的。”
花一棠:“结果如何?”
靳若将手?里的画样气呼呼拍在了案上,画的正是连小霜和弥妮娜尸体上的桃花烙,“根本查不到。自从五年前出了桃花杀人魔的案子,益都人人谈桃花色变,认为桃花图案不吉利,夸张一点的连门前的桃树都砍了,根本没有工匠愿意制作桃花图案的器具。”
花一棠扇子哒哒哒敲着?额头,“难道是从外地购入的?”
靳若摊手?:“没有实物,仅凭一个图样,太难查了。”
花一棠皱眉,“看来还是要从段九家这条线入手?。”
凌芝颜凑过去,“皮西在去段九家之前,还曾去过几家妓馆做工,最好也一并查查——”
就在此时,靳若突然“噗”一声笑了,飞快扯了扯林随安的袖子,“师父,瞧凌老六这模样,肯定还不知道呢!”
林随安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靳若眉眉飞色舞,“如今益都人人皆知,荥阳凌氏六郎已是红香坊第一花魁段红凝的入幕之宾,段九娘将凌六郎当做掌中宝,心头肉呢。”
林随安:“……”
啥玩意儿?!
这么劲爆的八卦她怎么不知道?!
凌芝颜的声音戛然而?止,两只眼珠子几乎脱出眼眶飞到靳若脸上,花一棠看热闹不嫌事大,小扇子摇得飞快,“详细说说。”
“这事儿还要从上次凌司直去段九家查案说起,那?日恰逢段九家休沐日,段九娘本是不接客的,但?一听是鼎鼎大名的领家六郎来访,当即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恭恭敬敬邀请凌六郎入内。”
靳若说得眉飞色舞,“话说那?日,段九娘与一众女娘在后园泡汤,水气弥漫,肤若凝脂,香|艳|动人,凌家六郎却是目不斜视,堪称唐国第一君子,段九娘纵横风月场多年,从未见过这么木讷又有趣的人,不知不觉就动了心,这一来二去的,二人便——嘿嘿嘿嘿嘿嘿——”
林随安挑眉,花一棠以扇掩口,方刻斜眼看着?凌芝颜,凌芝颜脸黑成了锅底,拍案而?起,“荒唐,这是谁造的谣?!”
靳若笑眯眯指着?自己?的鼻尖,“是我。”
凌芝颜:“!!”
花一棠:“噗!”
林随安满头黑线,心道这徒弟也太闹心了,好的不学坏的学,师父的高风亮节没学到半分,反倒将花一棠作妖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凌芝颜嘴皮子直哆嗦,“靳少门主?,您您您这这这这——”
靳若拍了拍凌芝颜的肩膀,“只是开个玩笑,放心,稍后我便命净门弟子不遗余力为凌司直辟谣,定还凌司直一个清白之身,”砸吧砸吧嘴巴,“不过,也多亏了凌司直的这段桃色八卦,净门的弟子居然顺藤摸瓜查到了不少关于段九娘的小道消息。”
林随安顿时来了精神?,“说说细节。”
靳若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刚开始,在红香坊值勤的净门弟子听到其他妓馆里有人讨论,说段九娘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是个负心娘子,新人说的自然是凌六郎,至于这旧人,却不知道是哪个。咱们净门弟子别的不说,刨根问底的功夫当属天下第一,便顺着?这个消息往下查。”
“原来,以前的段红凝每月十五都会精心打扮,盛装出门幽会情郎,不到子时不归,所以,每月十五便定为了段九家的休沐日,这个规矩已经持续了十年。”
“可?是一年半前,段红凝突然不再?出门了,精神?萎靡,时常神?色悲切,大家都猜测,定是与那?情郎闹了别扭,分手?了。”
“两个月前,段红凝似乎又与情郎和好了,时常夜间出门,彻夜不归。且锦江夜市、西市和锦西坊皆有目击者,说曾在入夜时分见过段九家的马车,而?且不止一次。”靳若竖起手?指头,“所以大家都猜,段红凝的情郎大约就住在西市附近。”
西市附近,那?不就是在连小霜家附近?
司法署内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段红凝,这定然不是巧合!
花一棠拍案而?起,“去红香坊,段九家!”
林随安:不得不说,她现在有种?不祥的预感……
衙署备的都是好马, 尤擅短途疾行?,伍达为众人挑了几?匹,紧锣密鼓奔向红香坊。
林随安手脚用不上力, 只能和花一棠共骑一匹,林随安在前, 花一棠在后控缰, 一路飘香万里,收获瞩目无数,熏得林随安喷嚏不断。。
花一棠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腰肢挺得笔直,挥舞马鞭都带了范儿,凌芝颜和靳若离得老远,显然不想丢这?个人。
赶到红香坊时已过巳正, 段九家大门紧闭,尚未开工,伍达咚咚咚几?下砸开大门,这?次来开门的不是皮西, 而是另一个没见过的小厮。
小厮一瞧门外的阵仗不禁有些懵,“伍捕头,出出出什么事儿了吗?”
伍达扒开小厮就往里冲, “速速带我去?见段红凝。”
“伍捕头且慢,我家九娘不在啊。”小厮忙道。
伍达一怔, “这?个时?辰她能去?哪?”
小厮摇头,“今天卯时?不到就出门了,匆匆忙忙的, 像是有什么急事。”
“她一个人出的门?”
“皮西驾车送的。”
众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凌芝颜:“莫非是畏罪潜逃?”
“若是逃了, 总能抓回来,就怕——”靳若意味深长看了眼花一棠,心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又?要出意外了。
林随安皱眉,手肘怼了两下花一棠,花一棠手指攥紧缰绳,看了看天色,“靳若,让净门速速去?找。”
“果然,没我不行?啊。”靳若从怀里掏出红色的爆竹,对着天空“嗖”飞出淡红色的烟雾,不消片刻,便有五个人从几?个小巷子?里钻了出来,跑到靳若马前施礼,“门主有何吩咐?”
靳若眉眼端正,“段九家段红凝,查方位,红黄蓝信!”
五人齐齐应下,又?分成五个方向奔了出去?。
林随安:“你几?分把握?”
靳若挑眉一笑,“没有我净门找不到人!”
果然,等?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见隔了两道街的巷子?里腾起一道蓝烟,靳若拉缰调转马头,大喝,“红香坊五蔷巷,随我走!”
众人愕然:这?么近?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话说的太早了,刚进入五蔷巷,东北方向又?飞起一道蓝烟,靳若高呼“东市归乡大街”,策马追出。
众人一头雾水,只能跟在靳若身后,眼见一道又?一道的蓝色烟雾信号此起彼伏飞上天空,靳若仅凭烟雾方向便能准确判断出街巷位置名称,率众人追着蓝烟绕过大半东北城区:
“东一区三坊柳叶街!”
“东四坊陌花巷!”
“东二区慈航坊环翠巷!”
“北四区三坊崇明六街!”
“北二区三坊阳关?巷!”
林随安很快便明白了,烟雾所指示的便是段红凝马车行?动的路线,烟雾发出位置,自然是净门弟子?眼线所在,如此精准的定位和效率,相当于现代的天眼系统,不愧是未来的天下第?一门派,果然恐怖如斯。
烟信发出的速度越来越快,众人也越追越近,突然,最新的一道烟信变成了黄色,靳若神?色微变,“要出城了!”
又?是连续三道黄烟,一道在锦里长街,一道在北市坊门外,一道在长玄门(益都城的北城门)。
众人追出长玄门,越过清远桥,停在了清远河河畔,靳若皱着眉头,纵马绕了两圈,“出城的话,可就不好追了。”
话音未落,东北方向又?窜起一道烟信,这?一次是红色,还带着清亮的哨音,众人双眼一亮,策马追了过去?。是一片空旷的田野,发信的是个货郎,见到靳若,忙上前汇报道,“启禀门主,属下曾在一个时?辰前,见到段九家的马车路过此处。属下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马车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头一沉。
益都四周多为山区,出了城,山道纵横交错,数不胜数,若段红凝的马车逃入山林,恐怕就再也寻不到了。
“不太对!”凌芝颜道,“适才益都城里路过的地方,附近皆有桃花杀人魔的抛尸地。”
众人骇然变色:“什么?!”
凌芝颜:“东二区慈航坊环翠巷的污水渠是第?一个受害者的发现地,北四区三坊崇明六街后巷发现了第?五个受害人,北二区三坊阳关?巷的一处荒废仓库是第?六宗,东一区三坊柳叶街是第?四宗、东四坊陌花巷是第?十?宗、北市坊门外是第?十?三宗。”
靳若倒吸凉气,“喂喂喂,太巧了吧?”
林随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汗都下来了:好家伙!不会吧!
花一棠:“桃花魔的案子?可有在城外的?”
“有!清远桥外七里,一处废弃的农庄中,发现了第?三个受害人,是个农家寡妇。”凌芝颜道。
净门弟子?一惊,忙道,“门主,我知道那个庄子?,我来带路!”
靳若捞起净门弟子?同骑一匹马,旋风似的冲了出去?,那个农庄并不远,纵马狂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了,断墙残壁,荒草遍布,枯死的老槐树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乌鸦,嘎嘎嘎地叫着,犹如哭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