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唐名相张九龄正妻后——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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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道:“就让大舅兄来搬走吧,不值几个大钱, 韶州那边的陆路尚未修葺好,送来送去也麻烦。”
谭昭昭说好, 张九龄沉吟了下,道:“大舅兄若喜欢这间宅邸,略微收几个大钱,卖给他就是?。昭昭,若是?不收钱,传出?去到时候又得起波澜,收钱能堵住人的嘴。”
现在张九龄是?张氏一族最?有出?息的人,张氏族人以前对他颇为照顾,眼下他有了出?息,总得要?回报一二。
张氏族人都在韶州府,远离大余,宅邸他们用不上。但如果张九龄将宅邸送给了谭大郎,他们定会心生不满。
谭氏不缺这几个大钱,没必要?惹来一身埋怨。
谭昭昭能理解,道:“大余的宅邸便宜,大兄不缺这几个大钱,就照着行情价钱就是?,省得大郎落个不是?。”
张九龄沉吟了下,柔声道:“好,都听昭昭的。我先去洗漱,出?来再与昭昭细说。”
过?了一阵,张九龄洗漱出?来,与她坐在一起,如往常那样,揽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昭昭,你?与小胖墩留在大余,我将四?郎送回始兴。我打算让四?郎跟着大伯父去读书,这次就不要?随我们前去长安了。”
谭昭昭嗯了声,道:“一切都依着大郎的想法来,我先前也在想,我们此次回去长安,没那么多功夫看顾他们两人,小胖墩不同,四?郎还是?留在韶州稳妥。”
张九龄说是?,“我也这般想,小胖墩肯定要?一同回去,四?郎就没必要?了。去大伯父那里,有大郎二郎三郎他们在一起,四?郎也不至于无聊。昭昭,我会与阿娘说,让她留在始兴。”
谭昭昭诧异了下,道:“阿家可会生气,以为我们嫌弃她?”
张九龄道:“长安的局势,我会仔细与阿娘道清楚。她前去了长安,平时不能出?门?,远没在始兴自在。等到长安局势平稳之后,再接她到长安。昭昭,阿娘那边,请你?担待些。休说是?你?,我也不愿意?与阿娘住在一个屋檐下。并?非孝顺与不孝顺,而是?阿娘想要?管着的事情太多,偏生她又管不好。管不好也就罢了,她自己也感到不舒服,会自怨自艾,以为自己无用。来来回回折腾,弄得大家都不好过?。可是?,阿娘逐渐上了年纪,有朝一日?总会与我们在一起。到那时,请昭昭多忍耐,我会尽力周全。”
能过?一时是?一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兴许,到了那时候,张二郎张三郎他们都成亲了,卢氏有了他们照料伺候,享受到了老封君的威风,还不愿意?来与他们一起过?活。
谭昭昭松了口气,道:“大郎,都听你?的,阿家那边,你?不要?与她争吵,也莫要?太吓唬她,不然她在始兴天天替你?担心。”
张九龄说是?,“明?早我就出?发回去,约莫三日?就回来。”
谭昭昭忙道:“那我去收拾一下,给大郎多准备几身里衣,多带些礼回去。”
张九龄随着她起身,道:“我帮昭昭一起收拾。”
两人商量着备了给卢氏与亲戚族人的礼,翌日?张九龄就带着张四?郎回了始兴。
小胖墩只剩下了一人,不舍大哭了一场。张四?郎也不舍得,两人哭了许久。
张九龄与谭昭昭在旁边拦着,他们都没去劝。
此次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哭过?之后,张四?郎抹着眼泪上了马车。小胖墩追了很远,待到马车看不见了,他转身跑回来,扑到谭昭昭怀里,哭兮兮问道:“阿娘,为何小叔叔不能与我们一起前去长安?”
谭昭昭沉默了下,道:“小叔叔要?回去读书,等过?些时日?,我们在长安安顿下来,再接小叔叔来就是?。”
小胖墩并?未高兴,怏怏哦了声,像是?小大人那样叹了口气,道:“过?些时日?,那是?要?很久很久,我都长大了。小叔叔再来,我们估计就不认识啦。”
谭昭昭问道:“小叔叔永远是?小叔叔,为何会不认识?”
小胖墩道:“因为我变得俊美了啊,阿娘生得好看,阿耶生得也好看,我是?你?们的儿子,定会生得更?好看。”
谭昭昭被他逗得笑起来,手指戳着他晒得黑黢黢的脸,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瞧你?成日?在外面跑,脸都跟锅底一样黑,哪好看了?”
小胖墩心宽得很,梗着脖子道:“白好看,黑也好看!”
谭昭昭愣了下,赶紧道歉道:“是?阿娘说得不对,无论黑白,都好看得很。我跟你?说啊,长安有昆仑奴,他们生得很黑很黑。还有棕色的面孔,有许多种肤色,来自不同地方的胡人呢。”
小胖墩好奇不已,问道:“与丽娘,雪奴姨姨她们不同吗?”
谭昭昭道:“有些相同,有些不同。天下很大很大,并?非只有大唐,波斯,大食等地。”
小胖墩目露向往,道:“原来这么大啊,阿娘,等我长大了,我要?走遍这些地方。”
谭昭昭说好呀,“你?要?走遍这些地方,不但要?努力识字读书,还要?好生学习胡语。”
小胖墩脸颊鼓了鼓,扭头哒哒飞快跑了。
谭昭昭盯着他的背影,气得咬牙。
只要?提到读书学□□墩就聪明?得很,能躲则躲。
三日?后,张九龄回到了大余,谭昭昭问了几句,卢氏哭了一场,既高兴他升官,又难过?要?与他分别。
长安那边的情形,张九龄拣着重?要?之处,不咸不淡与卢氏说了,惹得她又哭了一场。
在张弘愈坟前拜祭过?,安排了张四?郎等的事情,张九龄见了几个好友,借口忙碌,其余人一概没见,急忙赶回了大余。
一行人启程前往长安,此次回去,心境已大不相同。
张九龄回去应差,路上能歇宿在朝廷的驿馆,比起以前要?方便舒适许多。
小胖墩不愿意?呆在马车里,经常闹着要?骑马,张九龄便让千山带着他前行,他与谭昭昭也好落个清净。
越临近长安,天气越凉,到了西郊天色已晚,他们先歇宿一夜再进城。
昆明?池不复以前的热闹,到了夜幕降临之后,外面就很少见到行人。
雪奴等在庄子门?前,马车一停下来,谭昭昭看到她扬起的笑脸,跟着笑起来,一下跳下马车,与她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还有我们呢!”
芙娘与玉姬在后面挤上来,不依地笑闹,谭昭昭伸出?手,将她们也拉了过?来:“我好想你?们啊!”
几人笑笑闹闹,张九龄领着小胖墩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
小胖墩左看右看,道:“阿耶没人迎接。”
张九龄瞥了他一眼,道:“你?也没人迎接。”
小胖墩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张九龄别开头不去看他,父子俩离得远远的,跟在高兴得将他们都忘了的几人身后进了庄子。
这次他们一样住在以前安静的院子里,雪奴在前面道:“听说你?们要?回来,早早就将院子收拾过?,给你?们留着了。”
屋子里香暖扑鼻,收拾得一尘不染,苇席胡塌胡床都崭崭新。
张九龄颔首道谢:“雪奴费心了。”
雪奴抿嘴笑道:“爱屋及乌。”
张九龄望着谭昭昭笑道:“我沾了昭昭的光,该向昭昭道声谢。”
谭昭昭哈哈笑道:“不谢不谢,大郎随意?就是?。”
张九龄看着活泼起来的谭昭昭,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长安虽凶险,谭昭昭好似变了一个人样,如鱼得水,仿佛这里才是?她的家。
雪奴道:“长安城的宅子一直照看得好好的,收拾过?好几次,里面的家什旧了,已经全部换过?,你?们回去之后就能住,放心。”
谭昭昭搂住她的手臂,贴了贴她,亲昵地道:“雪奴真好。”
雪奴笑个不停,拉着玉姬与芙娘告退,道:“赶路辛苦,你?们先歇一歇,我们就不打扰了。回到长安就方便了,等你?们歇过?来之后,我们再聚。”
谭昭昭犹豫地看着她,雪奴朝她笑,道:“我没事。”
没事就表明?在太平公主手下讨生活,一切稳妥。
谭昭昭舒了口气,朝她点了点头。
洗漱之后,三人用过?了晚饭,小胖墩下去歇息,张九龄与谭昭昭准备吃两口茶后,也早些睡觉。
刚端起茶盏,千山前来回禀,高力士前来,要?见谭昭昭。
谭昭昭惊了跳,转头看向张九龄,他亦满脸惊讶,她赶忙放下茶盏,道:“快快请他进来。”
两人一起来到正屋,门?被拉开,千山躬身立在门?口,瘦高的高力士周身裹在玄色大氅里进了屋。
掀开风帽,高力士露出?头脸,雪白的面孔,红艳如同蘸了胭脂的薄唇,一双似喜似嗔的双眸,昳丽如同盛放的辛夷花。
谭昭昭比划着两人的身高,惊呼连连:“三郎竟然长这么高,我都快不认识了呢!”
高力士一瞬不瞬盯着谭昭昭,高兴地道:“九娘,终于见面了。”

离开这些年终于相见, 谭昭昭实在太兴奋了,拉着?高力士问?个不停。
高力士微笑着?,不厌其烦一一回答:“我很好, 三郎待我很是信任,没?人能欺负我。九娘呢,九娘回到了韶州,这些年日子只怕难熬吧?”
这时在一旁安静听着的张九龄抬眼, 看了眼高力士。
谭昭昭笑着道:“我也很好,韶州府毕竟是故乡, 我一切无恙。”
高力士一瞬不瞬望着?谭昭昭,半晌后勉强道?:“在长安过习惯了, 初初前去时, 我都有好些不习惯。罢了, 既然已经回到了长安......说实话, 我盼着?九娘能归来, 又恐你此时归来不好。”
谭昭昭神色凝重了几分,转头?看向?张九龄,他也微微皱起了眉。
高力士转头?四看, 低低道?:“此事我只同你们?说。”
两人一下紧张了起来, 肃然聆听?。
高力士道?:“三郎有野心?, 在拉拢训练勇士。”
李旦身为?武皇最小的儿子,曾被武皇扶持为?帝, 后又被武皇废黜,幽居多年。
李显继位之后,对他颇为?倚重, 封为?了安国相?王。
李旦与李显比起来,他纯属是武皇为?了称帝所立的傀儡, 从头?到尾这个皇帝,本就不应落在他的头?上。
李显废黜了太子,还有别的儿子。李隆基的野心?,令张九龄吃惊不已。
谭昭昭倒不意外,李隆基的皇位,也是从兵变的流血争斗中得来,他肯定会早早布局,拉拢武将。
高力士将谭昭昭的反应瞧在眼里,他并未有其他的想?法,反而尤为?开心?,双眸灼灼发?光。
他就知道?,九娘绝非寻常女子,她看待朝局的眼光,远胜张九龄。
想?到这里,高力士不由得掀起眼皮,淡淡瞥了眼张九龄。
九娘嫁给他,是他张氏捡了个大便宜!
高力士直起身,对张九龄道?:“大郎,我有些话,想?与九娘单独说,可否请大郎回避一下?”
张九龄愕然了下,对谭昭昭笑道?:“我先出去看看小胖墩。”
谭昭昭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只简单说几句。”
高力士望着?张九龄走出了屋,方收回了视线,看着?谭昭昭道?:“九娘,如今我在三郎面前得脸,大郎就算贵为?工部尚书,若他负了你,欺负你,你同我说一声,我定会替你讨回来。”
谭昭昭笑道?:“我没?事,大郎待我很好,你莫要?担心?。”
高力士勉强应了句,低声说起了正事:“九娘先前同我说姜皎之事,我已经办妥当了。姜皎没?甚真本事,靠着?姐夫源氏,在贵人之间走动。以前的源相?政绩不显,很是受人诟病,不再为?相?之后,姜皎在贵人中就得不了脸,无人搭理他。三郎有次随口问?我,姜皎此人如何。我便说,源氏的舅兄,不若多打听?一二,观其人的风评。三郎将我的话听?了进去,他渴求人才,派我前去操办此事。”
既然派高力士前去操办此事,恰好是羊入虎口。
且高力士与姜皎无冤无仇,李三郎与姜皎都不会起疑心?。
高力士道?:“三郎嫌弃了姜皎,从此再无召见他。不过九娘,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要?防备姜皎?”
谭昭昭沉吟了下,坦白地道?:“我并非为?了防备姜皎,而是防备李林甫。”
高力士愣了下,不解地重复了句:“李林甫?”
谭昭昭颔首:“正是李林甫。李林甫有能力,有野心?。可一个人若没?德与之配位,野心?与本事,就是天大的杀器。你我来自韶州府,出身并非普通寻常百姓家。你吃的苦罄竹难书,底下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应当比我还要?了解。天底下,并非只有长安的权贵们?,赫赫有名的诗人们?,还有许多真正支撑起大唐繁荣,辛苦的百姓们?。我并非圣人,不过想?着?尽一份绵薄之力,让大唐的百姓,至少能过上太平日子,不用经受战乱,大唐天下分崩离析的苦难。”
高力士怔住,想?着?幼时的流民叛乱,他从岭南道?至长安之路。
长安真是繁华啊,宝马香车,火树银花。
可是,长安也真是冰冷啊,权势争斗中,父子,夫妻,兄弟,姊妹,为?了权势,皆可毫不犹豫举刀相?向?。
这些年来,长安洛阳经历了多次兵乱,大唐疆域虽辽阔,中枢对地方,尤其各大控制极弱。
若是长安局势继续乱下去,地方的豪强们?,就会像当年李氏一样,举兵而起。
高力士看得很是明白,他其实不想?管这么多,毕竟李氏皇族都不在意,他们?忙于厮杀,抢夺大位。
但谭昭昭关心?,他就多替她看着?些。她一个手上无权的弱女子,能做些什么呢,只能白忧心?罢了。
高力士道?:“我懂了九娘的心?思,九娘放心?,我能做到的,定当万死不辞!”
谭昭昭哎了声,忙道?:“你要?先保护好自己,别以身犯险,千万别受伤,出事啊!”
家逢骤变之后,就再也没?人如谭昭昭这样,真正关心?过他。
高力士永远记得酒酿糖蛋的味道?,他后来吃过很多次,再也没?吃到走投无路时,谭昭昭领了他回去,吃到的滋味。
“九娘,我能再吃碗酒酿糖蛋吗?”
谭昭昭蹭地起身,“我马上去让阿满亲手去做。”
吩咐完,谭昭昭转身回来,歉意地道?:“我都忘了,你匆匆赶了出城,应当还未用饭吧?酒酿糖蛋快,你稍微等一等。”
高力士笑着?道?:“无妨,我不饿。”
谭昭昭瞪了他一眼,道?:“你正当年轻时,今日又来回跑,怎能不饿。对了,你今晚出城,歇在外面的话,回去不会被罚吧?”
高力士道?:“我告了假,说是家乡来了亲人,三郎允我歇息一晚,前来迎接。”
谭昭昭想?了下,问?道?:“李三郎可知是大郎回来,你要?来见我?”
高力士道?:“九娘放心?,大郎现?在只是文官,三郎不会结交。倒是雪奴,我见她与你交好,人又聪慧,她在替太平公主做事,在贵人身边做事不易,她一个胡姬商户,不比官身,好比在悬崖边游走,她要?小心?些。”
谭昭昭叹了口气,道?:“我也这般想?,雪奴想?要?抽身难呐,贵人面前哪有道?理可言,做与不做,都由不得自己。”
高力士只关心?谭昭昭,其余人他皆不放在眼内,太平公主也并非他能左右,宽慰着?谭昭昭道?:“九娘放心?,太平公主是极为?聪明之人,她虽与其他公主一样傲慢,但她比安乐公主强太多,做事讲章法,不会乱来。”
眼下只能如此了,眉豆送了酒酿糖蛋进屋,香甜的气味散开,高力士闭上眼睛,极为?享受地吸了口气,喜道?:“就是这个味道?!”
谭昭昭看得好笑,道?:“一碗酒酿糖蛋罢了,瞧你当做山珍海味一样,快吃吧。”
高力士舀了勺糖水送进嘴里,笑而不语。
谭昭昭不会明白,他想?念这碗酒酿糖蛋,想?了许久许久,这是他记事之后,吃到最为?温暖的食物?。
高力士念念不舍吃完了最后一口,漱口后吃了口茶,时辰实在不早,他不得不起身告退:“九娘先歇着?吧,明日我一大早就要?起身进城,就不来告别了,等到了长安,我们?再相?见。”
谭昭昭与张九龄明日也要?早起进城,她便没?多留他,将他送到了门外。
高力士回头?,朝她不断挥手:“九娘回屋去吧。”
谭昭昭转身回了屋,高力士停下脚步,望着?灯火昏黄的院落,眼里不由自主溢满了笑。
这里可真暖和啊,他竟然半点?都没?觉着?,长安已经进入了冬日。
张九龄回屋,谭昭昭迎上前,抬头?望着?他笑:“大郎久等了吧,三郎脾性习气就这样,你不要?生气啊。”
“他性子如何,第一次见到他就知晓了一二,我才懒得与他生气。”张九龄拥着?她朝卧房里走,深深吸了口气,道?:“还给他煮了酒酿吃?”
谭昭昭说是,思索了下,将李林甫的事情略过了,简要?说了姜皎与李三郎的事情:“先前大郎也听?到了,李三郎野心?勃勃,所图不小。在深宫幽居那么多年,能一朝复起,倒也是常情。”
张九龄长叹了声:“只怕又会起厮杀了。”
厮杀还不止一起,先是对付韦后一系,再是李三郎与太平公主的争斗。
谭昭昭嗯了声,问?道?:“小胖墩睡得可沉?”
张九龄道?:“他赶路累了,睡得呼呼的,估计把他抱走都不会醒。”
谭昭昭其他的都不怕,就担心?小胖墩。生他的那晚恰逢兵变,她当时死命压抑着?的恐惧,一想?起就后背发?凉,她能再经受,却不愿小胖墩经历。
再转念一想?,在长安这个漩涡中,他们?谁都一样,贵为?李三郎这等皇子皇孙,自小经历的变故与厮杀,比寻常人要?多了去。
既然享受了生在官员之家带来的好处,坏处也同样要?面对。
谭昭昭呼出口气,没?再提小胖墩,道?:“去歇了吧。”
张九龄侧头?望了她一眼,与她一道?上了床榻,将她拥在怀里亲了亲,道?:“昭昭,睡吧。你与小胖墩,我都会好生护着?。”
谭昭昭说好,沉默了下,低声问?道?:“大郎,若是你在韦后,太平公主,以及李三郎几人之间选,你会选谁?”
张九龄想?都未想?,答道?:“皆非良主。”
谭昭昭啊了声,“莫非大郎心?中有更好的人选?”
张九龄轻轻摇头?,“仅是为?了大位,富贵权势,非天下黎民苍生计者,实难称得上明君。朝廷的吏治形同虚设,政令经常变动,官位官职混淆不清,沉疴已久,大唐天下,并非如眼下见到的盛世?。君亡要?变革,则要?让权。朝臣要?变革,则要?革新?吏治,法度。比如士庶之间的等级,商与农之间的平衡。抑商,并未让农的日子过得安稳富裕。农的实际地位,并不如商,皆因权贵表面抑商,实则私下垄断了商。昭昭,大唐得一明君,还远远不够,难呐!”
谭昭昭想?到李三郎,他开创了开元盛世?,又因为?他,大唐分崩离析。
的确,君王要?让渡王权,一言堂绝对不行!
大臣不能只手遮天,要?革新?吏治,彻底改变举荐制度,一定程度上改善结党营私。
同时,真正放开商,让权贵们?不再垄断商业,消除贱民等级制度,发?挥出科举的真正用途。
每一样,都难如登天!
谭昭昭道?:“还有兵权,地方上的官员权势太大,边关与夷族的策令,都不太妥当。”
张九龄喃喃道?:“可是昭昭,再难,我也要?试一试。既然回到了长安,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第九十章
离开几年, 长?安的宅子虽有人照看,屋内的家什苇席都已更换过,兴许是冬日的萧索, 屋子里始终透露出一股陈旧的气息。
惟有小胖墩却很兴奋,离开时太小,对于这间宅子全?无?记忆,与他来说是全?新?的地方, 有无?数的地方可以供他探险玩耍,他咚咚咚到处跑来跑去, 脚步声与不时的惊呼声,冲淡了大人的离愁别绪、
眉豆忙着收拾规整, 张九龄略微收拾了下, 赶去了皇城。
谭昭昭在各处走动了一圈, 芭蕉叶已经枯黄, 杆茎依旧翠绿, 待到来年春时,便又会生机勃勃。
银杏树长?得快冲入天际,要拼命仰着头, 才能看到树顶。树叶已渐转黄, 再一场雨后, 便会满树金光。
樱花树叶已经凋落,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梅花枝干上, 冒出了针尖大的花苞,到天气真正进入凌寒,或者下雨时, 将会是一场盛景。
从后宅来到前?院,马厩里的骡马在悠闲吃草, 院中?两排修剪整齐的松柏,浓绿如翡。
木杆上的春皤,迎着风招展。
谭昭昭心里的那股淡淡忧愁,顷刻间就化为烟尘飘散在了风中?。
挂春皤的习俗,乃是在新?年时,挂在木杆上的彩旗,给家中?小儿女祈福。
在长?安,有友人惦记着他们,连春皤都未忘却。
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家,韶州是故土。
冬日暖阳高?照,雪奴特?意赶回来陪伴谭昭昭。与以前?一样,搬了矮案到廊檐下,倚着熏笼,红泥小炉烹茶煮酒,谈天说地。
长?安的葡萄酒,少了些舟车劳顿晃动,吃起来比在韶州府要醇厚。倒进琉璃盏里,殷红如血,举在眼前?透过太阳,美得令人心碎。
“铛铛铛”。
钟鼓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传来。
“阿娘,阿娘!”小胖墩撅着屁股在院子里玩陀螺,听到钟声,先是楞在那里,接着扔掉陀螺,转身朝她跑来,惊惶喊道:“阿娘,打仗了,击鼓了!”
雪奴听得忍俊不禁,谭昭昭也笑起来,他成日喜欢听打仗的故事,张九龄给他讲了许多,他听到鼓声,就以为是要冲锋了。
谭昭昭放下酒盏搂住他:“这是开市坊的鼓声,以后啊,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能听见,别怕别怕。”
小胖墩睁大眼睛好?奇地张望,见钟声之后,四周安静下来,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埋首在她怀里,追问道:“阿娘,市坊是什么??”
谭昭昭道:“市坊就是东西市,里面有铺子,什么?东西都有卖,吃食,点心,衣衫布料,骏马,香药等等等。过两日阿娘带你去玩耍。”
小胖墩一下高?兴起来,欢呼道:“好?呀,我要去玩,阿娘不能哄我啊!”
谭昭昭瞪他,道:“阿娘什么?时候哄过你?”
小胖墩不客气拆穿她:“阿娘经常哄我,说我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每天给我吃糖,阿娘总是借故扣掉我的糖,哼!”
谭昭昭不承认,道:“是你不听话,而不是我借故,你要弄清楚里面的区别。”
小胖墩很是伶牙俐齿,辩驳道:“阿娘的道理是道理,我的道理不是道理,阿娘就是欺负我人小罢了!”
谭昭昭好?奇又好?笑,不知小胖墩一天天从哪里学来的话,随着他长?大,已经愈发难以管教。
雪奴听得忍笑很是辛苦,等到小胖墩跑开了,才开怀笑出声,道:“哎哟,瞧你们母子斗嘴,真是有趣得紧。”
有趣归有趣,有时候气也够气,谭昭昭扬首将酒盏里的酒空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雪奴笑得更欢快,笑完之后,吩咐莲娘拿了账本来,道:“这是庄子这几年的赁金,九娘算一下。”
赁金按照年收,账目简单得很,谭昭昭接过来就扔到了一旁,道:“你将收拾置办宅子的钱扣除,多退少补就成。”
雪奴道:“宅子这边,是我送给小胖墩的礼,与你大郎都没关系。快说,你是要干股,还是要现钱?”
谭昭昭抬眉,道:“小胖墩还小呢,给他如此厚重?的礼,实在是折煞了他。雪奴,你是在刀口浪尖上赚钱,别乱洒了出去......罢了,我收下,替你存在那里,保管一个大钱都不会动。说实在话,你我就算了,小胖墩虽是我的儿子,长?大后,你手上得有钱,有钱的话,不缺待你好?的人。就算是图你的钱,你能让人有所图,就会伺候得尽心一些。”
雪奴听得眼眶都红了,拼命将眼泪忍回去,扬起笑脸道:“九娘,有你掏心窝子的这些话,足矣。”
谭昭昭白了她一眼,将她们酒盏斟满,道:“吃酒,吃酒,大好?相聚的时日,当欢笑。”
雪奴与她碰杯,感慨万分地道:“我们又回到了从前?的时日,真好?啊!”
谭昭昭听着小胖墩的笑声,惆怅地道:“回不去了,有个尾巴在身后跟着,不是他,我已经同你去西市,晚上歇在酒庐里,彻夜狂欢!”
叹息了声,谭昭昭重?又打起精神,道:“不行,小胖墩让大郎领着,我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绝不能被影响!”
雪奴哈哈笑,连声道好?,“我定会佩君醉一场!”
两人吃着酒,嘀嘀咕咕说着话,这时眉豆走进来,道:“九娘,武夫人来了。”
谭昭昭惊了一跳,雪奴也放下酒盏朝她看来,“你才刚回来呢,武夫人还真是快。”
武三思?与武崇训已亡,武夫人是出嫁女,她现在虽无?事,日子定当不好?过。
谭昭昭道:“我去迎一迎。”
雪奴起身道:“武夫人向来不喜我们这些胡姬,我先告辞了,正好?去酒庐看看,到时再来与你一起吃酒。”
谭昭昭知道雪奴留下来也会没趣,她便没多说,与她一道出门?。
武夫人已经走到了穿堂边,谭昭昭打量着她,暗自心惊。
原来丰润的武夫人,清减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况味。
不过她依然骄傲,看都不看见礼的雪奴,只对着谭昭昭笑道:“快别多礼了,你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我听到张尚书去了皇城才知晓。”
谭昭昭道:“我今朝方到长?安城,将将安顿下来,准备过两日给夫人帖子,没曾想?夫人不见外,亲自前?来,实在是我的不是。夫人快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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