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工作
周格这两天都按时回家,杨帆倒是经常加班,八点多才回来。比杨帆更晚到家的,是唐致,她自从西燕来了之后,突然变成了大忙人,不知忙什么,连着好几天,忙到十一二点。
西燕承担了照顾木木和做晚饭的职责,中午的时候,吴芳会把她们一起叫到自己家里吃饭,她和老杨又能和孙子一起吃饭了,这点上她非常满意,不枉她高处筹谋、细处着眼的一番心血。可惜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让她不满意的部分,是老杨的大姐,在医院做了切片,现在排了一场手术在那里。这便意味着,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们还要住上一阵子。
入夜睡觉前,吴芳靠在床头上,一劲儿地捶着腰。“哎呦,这两天真是太累了,每天都在买菜做饭,我都没停下过,站得我这副老腰哦,要散架了……”
老杨等她们一个个洗完澡,他排最后一个,已经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挨着床沿坐下来,接口道:“我也是,我洗碗洗的手都脱皮了,你看看。”
“看你个死人头!你还敢有怨言,不都是你们家亲戚?”吴芳回头啐他一口,正没处撒气呢!
“哎呀,你小声点儿。”老杨马上觑着眼睛欠身过来提醒她,“再坚持两天吧,等手术好了,她们就走了。”
“坚持?!哼!”她鼻子眼儿出气,冷笑了两声。
他们老两口这里说着话,那边杨帆周格也在床前夜话,他们在讨论唐致最近神出鬼没的种种反常举动。
“你问文文了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杨帆自己也刚回来没多久,这会儿正在书桌前整理明天开会用的报告。
“刚打了电话,说在朋友的工作室,很忙,没空说话,答应等空了给我回。也不说具体是在干什么?”周格边说边叹了口气。
杨帆开着自己电脑,查看报告里的数据,报告是丽娜汇总整理的,他今天辅导她做数据处理,一直到晚上八点多。到家时,木木都洗澡上床了,他看着准备睡觉的儿子,没说上两句话,颇遗憾。
周格站在床边叠衣服,忽然想起来,“西燕的工作落实了么?你昨天说这两天入职,是么?”
“哦,是啊,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明天带她去做体检,个人资料准备一下,后天正式报道。还好我和那几位部门长交情都不错,不然这事儿还真没这么快。”杨帆抬头来,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你不是也经常帮他们接受关系户嘛,这种东西,就是礼尚往来,互相的顺水人情。”周格说,手里杨帆的衬衫,她伸手扯了扯,把褶子拉直。
“嗯,是啊,关系户!”他点头,感叹了一声。
“能用好关系户,也是种本事,属于高超的管理技能!”周格一手抱着叠好的衣服,拿下巴抵着,一手拍了拍老公的肩头。
确实,老婆说得对,这方面他得努力。杨帆停在电脑屏幕前,想。
唐致晚上十一点多回家,周格特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
“姐,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她进来时手臂上蹭着一道泥灰,大热天穿着长裤。
“你也知道很晚了,你这两天干嘛呢,早出晚归。”
“哎呀,我不是说了嘛,给我朋友帮忙去了。你能不能不要问东问西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唐致不耐烦地表情浮上来,她一身臭汗,想赶着去洗澡。
“你住在我这儿,我就得对你负责,你三更半夜去哪儿,你得告诉我一声,回头爸妈问起来,我怎么跟他们说。”周格听她这些不负责任的话,就生气,她们姐妹俩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语言不通,情感也不相通。
“我就借你个地方住,你能不能不要像个老妈子似的天天盯着我。我跟朋友忙一个要紧的工作,等做成了,分到了钱,我立马搬出去,这样行么!姐,我的亲大姐。”唐致累了一天,脖子里出了汗,又干了,发黏。她说完,迳直往自己房间去。
“你忙什么?说明白!”周格站起身来。
唐致“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
“你什么态度!”周格高声起来,同时升高的还有她的血压。
杨帆刚躺上床,听着她们话头不对,赶出来,被唐致的关门声,震得一跳。
“好了好了,”他伸手来拉周格,低声劝她:“明天再问,她能好好回来就行,明天我来问,我这个做姐夫的,她好歹给我个面子。”他低声说最后一句话。
周格气得,两手都攥紧了。被杨帆拉着,回房去。
第二天,天气不好,早起就开始下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一直延续到下午,完全不像厦门的一阵狂风暴雨,接着艳阳高照的风格。这天像个磨磨唧唧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个经年累月的老故事,从早讲到晚,没有要停的意思。
唐致像个听故事的年轻人,不耐烦地往阳台上跑了好几遍,伸手出窗外去试试,还有雨点,真是……她这天没出门。
木木在沙发上背唐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她满脸心焦,不吉利,转头来:“能不能背个大晴天的诗,别在念叨下雨了!”
西燕因为明天要去集团入职,刚洗的白衬衫,也怕晾不干。在书里翻了翻,改教木木另一首:“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
“你是要赶着出门么?”西燕起身去准备午饭时,问。
唐致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没回答。
中午,西燕没去木木奶奶家吃饭,自己在厨房做,她们三个人在家吃。
“去叫小姨来吃饭。”西燕推推木木,让他去叫唐致。
“做了这个,我上次看你喜欢吃杏鲍菇。”西燕把做好的杏鲍菇烧肉,推到唐致面前,笑眯眯地:“我听木木说,你炒菜也很好吃的,下次咱们一起做饭吧。”
唐致抬了抬眼皮,伸手夹了一筷子吃,没言声。
“我明天就搬出去了,我看你指甲特别好看,我有瓶超级好用的护甲油,推荐给你。”西燕说,说着转身回木木房间,拿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来。
唐致伸头过去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甲,摇头说:“不用了,我最近在忙一项工作,没法养指甲,这个你留着吧。”
“哦,你忙什么工作啊?连指甲也不能留?”西燕问,也有点儿遗憾,唐致没收她的东西。
嗯……唐致想了想,觉得西燕做的杏鲍菇,真好吃,手艺比自己好。她说:“我朋友有个小工作室,专门帮人寻找走失的宠物,最近接了个大单子,我正在给她帮忙,找一只小斗牛。”
“哦,还有这样的工作呢?”西燕兴致勃勃地问。
“有啊,丢了宠物的人,都非常着急的,宠物就相当于他们的亲人,丢了,你说要紧不要紧,所以出多少钱,都愿意,只要能找到。”唐致举着筷子,边吃边说。
“那你们去哪里找啊?能找到么?”西燕忙着给唐致添汤。
“一般先从失主家附近找起,我朋友说,她们之前就找到过好几只了,挣了不少钱呐!就是找小猫小狗,特别累,穿树林子翻垃圾桶……”唐致说到这儿,也有点儿失意,这么份好买卖,就是太脏。
“那真不容易,”西燕也跟着感叹,“不过,却是个好事情,既能帮助失主,又能挣到钱。”
“是吧!你也觉得不错吧!”唐致圆眼睛,亮起一道光。
西燕郑重地点点头。
“你可不能告诉我姐他们啊,我不想让她知道,在她眼里,这些都不是正经工作。她专会瞧不起人!”唐致末了提醒西燕,转头警告小外甥:“你也不许说一个字儿啊,不然以后我不给你煮饭吃。”
西燕点点头,“行,我不说。”木木也跟着点了点头。
“你明天就搬走了?”
“是啊,那边有宿舍,不过我周末回来,我回来看看舅奶,也看看木木。”
“哦,周末回来好,我可以带你去我朋友的工作室玩儿。”
“好啊。”
唐致这天因为天公不作美,没法出去翻垃圾桶,但交到了个新朋友,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沿上,捉着西燕的手,帮她涂指甲油。“这个颜色最漂亮,人鱼姬色,保你坐在办公室里,艳压所有女同事。”她抬着下巴说。西燕“咯咯”地笑。
西燕去公司报道后,唐致因为白天去忙大项目,不在家。木木只好又去跟着奶奶了。傍晚时,周格和杨帆难得同时下班的早,双双去吴芳那儿吃晚饭。
一家子围坐在餐桌边,着实人多得坐不下,老杨和杨帆找两个塑料凳子穿插着坐在其中,乡下吃流水席一样。
第20章 二十 回家
华英坐在桌角上,她有种特别的,深谙人情世故的表情。“等妈的手术好了,我们就回家去,叫西燕爸爸来接,我们不能再住舅舅舅妈这儿了。西燕的工作杨帆也帮忙落实好了,又稳定又有宿舍。我们一家添了太多麻烦了。”
“哪里啊,你呀,又说这些客气话。咱们自家人,互相拉扯都是应该的。”吴芳最是个要面子的人,这时候是说便宜好话的关键时刻,尤其是该受的罪都已经受完了。
“嗯,是啊,”周格坐在吴芳对面,和杨帆紧挨着,点头道:“大姑和表姐也不用这么着急回去,手术做完,再多休养几天,等精神好了再说,毕竟厦门这边,去医院什么的都比老家方便。是吧,妈?”
她满脸是亲亲热热的笑容,似乎无意地,抬头看了吴芳一眼。这一眼,像西燕家初来那晚,吴芳时不时地转头投在她脸上的一样。
“.…..也是,不怎么忙!”吴芳握着筷子不得不回答,努力让自己表情如常,这时候千万不能露马脚,可她嘴角还是没藏住地耷拉下来,马上又转头掩饰,朝老杨道:“你说呢?”
“哦,”老杨突然被问,正夹菜的手僵在半空,哈哈着:“是啊,难得来。那个,不忙,等好了再说。”
吴芳听着,吃饭的胃口也没了。趁人不备,迅速白了老杨一眼。
晚间,关灯的时候,吴芳站在床边,叉着腰埋怨:“你就没点儿眼色么?还让她们手术完了再住下去,还有完没完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杨刚坐上床,屁股还没坐稳,回嘴道:“我不就是顺着你的话头往下说的嘛,你又不满意,我这回可是看了你的眼色才说的。”
“你们家的亲戚,你就不能说两句。周格事不关己,瞎客气,你这么些天,还不知道底细么?你就说,西燕爸爸乡下的生意也忙,一个人不能支持太久,等时间差不多还是早点回去,这不就结了么?就你死心眼儿,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吴芳气得只差没有伸手打他两下。
老杨还不识相地絮叨:“我死心眼儿,我照着你的话说也不对,不照着也不对,横竖都是我不对。”
“你就是一辈子不明白我的意思!”吴芳气咻咻地总结。总结出一段大多数老夫老妻间的真理。
这点生活的小风浪,全拍打在吴芳家里。周格家回复了以往的平静,他们两口子早出晚归的上班,唐致也忙得不着家,孩子仍旧托付给爷爷奶奶。这家庭运作模式,像极了原始人类,青壮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人和幼儿留在山洞里。
不过和原始人不同,原始人没那么多空闲时间,每时每刻盯着孩子的一举一动。现代人就不同了,盯着娃的好几双眼睛,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凝视,真是令人窒息的凝视。
周格也是凝视的人之一,不过她是通过家里的监控摄像头凝视。她在办公室整理 MBA 课程的作业,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动身回家。期间,她通过客厅的监控,看见奶奶又给木木做了宵夜,让他喝番鸭汤,还煮了面线。
她看着,长长叹了口气。她之前说过好几回了,晚上不要给孩子吃太多,尤其是睡前,不准养成吃宵夜的坏习惯。可惜她的话,全家没一个人听进去,爷爷奶奶觉得,孩子有胃口,想吃就应该吃;爸爸觉得,吃点东西怕什么,又吃不坏,多吃点儿长个子。
她走出办公室的路上,带着耳机给杨帆打电话,“喂,你今天加班么?到家了么?”她问。
“是啊,最近比较忙一点,刚好上项目。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呢?还在忙么?”杨帆通勤的路比周格长,不过他这时已经快到家了。
“我正准备出发回家。”周格电梯到了负一层,“我跟你说,晚上妈又给木木吃了很多东西,睡觉前还给他煮面线,喝一大碗汤。这样不行的,孩子吃那么饱,没一会儿就上床睡觉,消化系统都打乱了,很容易积食。”
“哦,”杨帆听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停顿了一刻,还是不吐不快:“这个事情,我明天再跟妈强调一次,不过你是不是又盯着家里的监控看了,咱们当初装监控的目的,不是为了监控妈在家里怎么照顾孩子的,你还记得么?是为了咱们不在家、想木木的时候,能随时看看孩子。”
杨帆的话,传进她耳朵里,耳机微微震动。她坐在驾驶位上,没发动车子,安静等他说完。“你这意思是我不该看咯?看看孩子,和看看孩子有没有吃好喝好,不是一回事么?”周格在孩子刚出生的前两年,面对育儿冲突,常常选择回避,息事宁人为主,家和万事兴;后来宁得太久,这家里的每个人都以为她没有意见。她终于,不能再忍了。“你不是也说,有问题要直说么?我不看怎么知道有问题?”她也微微结起了眉头。
杨帆车子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过弯道“隆隆”的噪音。他等噪音过去,才开口:“行吧,我就是提醒一句。妈那边,我会再跟她说的,让她不要准备那么多吃的,听你的意思,不让孩子吃宵夜。”
“好。”周格听到满意的答案,抬手挂了电话。其实也听出,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不过大家都很忙,既然问题已经暂时解决,这种旁逸斜出的小情小绪,她觉得,没必要揪着不放。
她自从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有自己的目标要达成,旁的杂事,不太能影响她的思路。大脑仿佛有一套归类系统,这些事自动打上不重要的标签。她发动车子,引擎声毫不留情地响起来,有种大杀四方的气势。
杨帆车子已经停好,但他人迟迟没下车,车子一熄火,他坐在一片暗影里。
忽然有电话打进来,他机械地按了接听键。“喂,帆哥,你到家了么?真不好意思,我又害你加班到这么晚。我明早给你带早点,当做惩罚,我买 M 家的咖啡,你上次说好喝的。”丽娜姑娘明显属于越夜越有精神的人,电话里声音洪亮,快乐十足。但也许,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是,和三十多岁大不相同。
他没听出什么来,眉头还凝结着,只嘱咐她:“哦,我到家了,你早点休息,明早要提前去做简报。”
“好,我一定好好做,帆哥放心。”甜甜的回复。
他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脑子里被提醒着,到家了。
到家了!也许是这世上最短的恐怖故事,但仅限中年!
杨帆最近深有体会,他刚推门走进去,就看见正弓着腰,一个人收拾餐桌的母亲。他忽然在心里想:妈今年几岁了?58 还是 59?该死,怎么记不得了!不过,是快 50 了……
“哎呦,大忙人一号回来了。”吴芳听到开门的动静,回头瞟了一眼,又接着擦桌子。
“嗯,妈,你还忙着呢!”杨帆慢慢走到桌边来。
“可不是嘛,刚把小祖宗伺候上床,赶紧收拾收拾。”吴芳把干抹布攥在手里,最早,杨帆和周格刚结婚那会儿,她也上赶着来帮忙,后来一次发现,周格嫌她餐桌擦不干净,每次等她走了,又自己重擦一遍。她这要强的性子上来了,从此以后,儿子家的餐桌,她都擦两遍,湿的一遍、干的再来一遍,不信擦不干净。
“你也回来了,你看着木木吧,他刚睡着,我就回去了。”吴芳转身回厨房,洗了洗手,要走。
“哦,”杨帆让出通道来,跟在母亲身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看着她低头换鞋。
“你去洗澡吧,上班忙一天了,不累啊!”吴芳朝他摆摆手,叫他进去。
“奥,”他点点头,预备想说的话,似乎忘了,转而道:“我上班不太忙,倒是你和爸,这两天大姑在这儿,特别累吧,回去早点睡。明天一早你就别过来了,我送木木过去。”
“唉……”吴芳幽幽叹了口气,“行,你上班不迟到就行。”她反手捶着后腰,走进了电梯间。
杨帆站在门后,沉默了一会儿。
周格隔了半小时到家,从车库乘电梯上来时,正遇上晚归的唐致,两人同时站在电梯里,互相不说话,像微波炉里的两杯牛奶,各自煎熬着。
终于等到电梯开了门,她们一前一后走进家。“尽量早点回来,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周格反手关门前,对唐致说。
唐致只顾低着头,没回应,不过她在心里想:你不是也这么晚回来么!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这周穿街走巷的,颇有成就,已经找到了目标斗牛的行踪,离找到它,也就一步之遥。她心里乐观地盘算着的,等分到奖金,就去看房子,搬出去就自由了,再也不用被人管着,束手束脚。
她为了尽快实现这一目标,第二天傍晚,特地抽空去朋友租的一室户看了看。这一看,失望得不行,她下楼时听到自己心里,出来单独住的梦想哗啦啦破碎的声音。那么小的一间朝北房间,就要 1500 元一个月,这还不如去街上明抢!她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上话来。
她边走下楼,边在心里对比。她现在住的姐姐家的客房,有床,还有个不小的飘窗,可以养花养草,修养身心。这么看来,简直是世外桃源般的住处,重点是不收房租水电和押金……
等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和姐姐是血浓于水,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匀一个房间住,是绝对顺理成章的。她边走边想,等会儿路过前埔菜市场,要去买一只姜母鸭回家,姐姐和姐夫都爱吃。
刚过了地铁安检,她手机响了,是西燕打来的。“文文,我今天收拾好宿舍了,你要不要来我宿舍玩儿,我有个小厨房,做麻辣烫给你吃。”西燕在电话里开心的声色。
“好啊,你电话来的真及时,再差一点儿,我就回家了。我刚好在地铁里,我看看啊,大概三站路,我就你那儿了。”唐致本来有点儿沮丧的心情,这时接到西燕的邀请,马上快乐起来,女孩子间独有的,不告诉别人的快乐。
西燕早早在地铁口等她,她们成了这个不太熟悉的城市里,互相熟悉的好朋友,同龄的小姐妹。她们都来自遥远的小镇,都没有父母在身边,天然的成为盟友。
西燕的宿舍也不大,但是装修还可以。唐致参观完后,一片感慨:“你这住的地方真不错,虽然还有其他室友,但好歹有个没人管得着的住处。还不用付房租,多好呀。”
“你不是更好,你住在自己姐姐家里,要什么有什么,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西燕低头小心翼翼,把做好的麻辣烫从简易的小厨房,端到自己房间,放在床头的书桌上。她们一人坐床沿,一人坐椅子,热腾腾地吃起来。
“你不知道,我今天去看房子了,我朋友租的房子,我一直想搬出来自己住呢!”唐致一边吹着碗里的丸子,一边说。
“好好的,搬出来干嘛!厦门租房子很贵的,我有个同学在这里,每个月的工资,一半都交了房租了,剩下的还不够自己吃喝,老家爸妈还要补贴她,一直月光。”西燕看起来就比唐致跟体贴父母,她从没想过要自己租房子。
“搬出来自由啊,没人天天在耳边唠叨,盯着你,追着问你去哪里了!真是烦死。”
“你是说你姐吧,我觉得表舅妈人很好的。”西燕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 TF 口红,“你看,这个就是你姐送我的,说是入职礼物,要不是她送我,我还从没用过这么贵的化妆品呢!”西燕认真道。
“哼,小恩小惠,没什么了不起。”
“你可别这么说,我刚到这家单位上班,进来了才发现,这里的女同事都是用很贵的东西的。昨天有个信息部的女生,我去登记内部人员带工卡的情况,不小心把她手表碰掉了,人家超凶的,说她手表好几万……”西燕这时说起来,还是直摇头,心有余悸。
“她让你赔了?”
“那倒没有,就是态度特别不好,还没带工卡!那个眼神,就是你赔得起么!那种意思……”西燕拿筷子挑着碗里的金针菇,像在挑面条,“要不是我看到我表舅,下午坐在她身边,特别有耐心地帮她看报告,我都要给她记一笔了。”
帮她看报告!唐致手指扶着碗边,想起什么,追问:“这个女生是不是叫娜娜?”
西燕马上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可不敢叫她娜娜,我得叫她娜姐,听我们部门老大说,她是关系户,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的关系。而且,她真的很会做人,我亲眼见的,她给我表舅买早点,送到他办公室。”西燕放低声音,凑到唐致跟前去,悄悄说。
买早点!唐致眨了眨眼睛,没言语。
西燕说完,没多想,这时看着唐致的脸,忽然停顿住,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空气凝结了一瞬。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女生叫娜娜的?”唐致挑了挑眉,问。
西燕听完唐致的描述,微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当然,这种事情上,描述的人难免有点儿添油加醋,也是人之常情。
唐致拧着眉心说:“西燕,你可不能包庇奸夫淫妇。咱们都是女的,谁好谁坏,你得分清楚。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监视这两个人,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赶紧告诉我。”她说完,有点不放心:“我姐,你表舅妈,刚送了入职礼物给你呢。”她朝桌上的口红努了努嘴。
“……嗯,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让小三儿得逞!”西燕用力点点头,隐隐有种保卫一个家庭完整的错觉。
唐致这天回家,没有带姜母鸭,她觉得,对姐姐周格来说,她已经拥有了比一只姜母鸭更有价值的消息。当然,在没拿到确切的证据前,她不能说出来,这道理她懂。
没几天,西燕果然传来了新消息,她说:“徐丽娜今天开了一辆和我表哥一模一样的车。”
“真的?”
“是啊,我专门到公司地下车库去看了,真的一样,还停在一起,像一对双胞胎。”西燕补充。
“什么双胞胎!”唐致脸上哼哼冷笑着,纠正她:“是情侣车吧!”
“哦,对,情侣车。”唐致用词准确,西燕点头心服。
“消息很劲爆,你密切关注着哈,等我拿到找狗的奖金,周末请你吃炸串儿。”唐致电话里爽快地允诺。在这件事情上,她赏罚分明、恩威并用。
唐致自从知道了这个秘密,每次在家里见到姐姐时,总忍不住在心里升起种怜悯的心情来。真是个可怜的中年女人,也不年轻了,每天早出晚归的为家庭付出,自己老公在外面找了个小妖精还不知道……
周格在阳台上收衣服,唐致这天回家的早,也跟在她身后,收自己的衣服。
“姐,你们家的钱,都是你管着吧?”她忽然开口问。
周格警惕地回身看了她一眼,“嗯,怎么了?咱们可事先说过的,我不借钱给你,在这儿你得靠自己。”
唐致听了,把下面想说的话,一股脑全咽了回去。摆摆手道:“别那什么眼睛看人低,我不借钱!”
她黑着脸,抱着衣服回房去了。
周格瞅了眼她背影,没搭理。她忙着着手打电话预定餐厅的包间,鸣跃这周来确定新公司的装修方案,他们约好了,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周格叫上孝干师兄,相互见见面,好谈股权结构设计的事儿。
转天一早,周格在办公室说起这事儿,远映歪在沙发上,撇着嘴道:“老蒋那二两本事,你也太抬举他了。”
周格本来就知道,她一说,映姐绝对要骂两句,不过平心而论,孝干师兄在股权设计这一块,算是很专业的,而且他们胜在是老朋友,这行里猫腻多,可深可浅,自己人好过外面不熟识的百倍。
周格轻易不在远映面前评论蒋孝干,是映姐的逆鳞,碰不得。这离婚后,掐的比离婚前还厉害的两个人,也是不多见。
周格只说自己同学的情况:“我这老同学啊,我们读书那会儿关系很好的。算一算,从初中到高中一起六年时间,可惜后来上了大学,各奔东西,就很少联系了。但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又能在厦门重新见面,真是想不到的缘分。他公司经营的很不错,算是白手起家,他家里也不是做这个的,估计帮不上他什么。我现在既是老同学,又是东道主,多给他帮帮忙,责无旁贷。”
远映盯着周格窗台上的小绿植,对眼了一会儿,忽然坐直了腰背,道:“那我也去,等会儿咱俩一块儿走,都是老相识,一起热闹。”
把周格听得一愣,转而立刻 get 到远映的意图。她眯缝着大眼睛道:“映姐,你就别去捣乱了,我这是个正经事儿呢!”
远映马上倾身过来,郑重道:“我不捣乱,你放心。”
周格皱了皱眉,当着远映的面儿。
“真的,我保证。”远映马上补充,“你们就是谈股权设计的事儿,这么指头面大点儿小事,两句话就谈完了,怕什么。况且,有我在,给你站台,老蒋还敢说个不字!”
周格看了看远映最后趾高气扬的笃定眼神,觉得也对,这对离了婚的冤家,自有一种无形的锁扣,能锁住对方的灵魂。
不过,晚上到达餐厅的,不只四个人。周格一早就预料到,他们刚落座没多久,高挑白净的小何就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