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云欢—— by白风迟
白风迟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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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不用等着圣旨了,回京后两家就能商议婚事了。
何千户心里甜滋滋的,比自己找到了媳妇还要高兴。
一边麻利地撕开江洵的衣衫给他上药包扎,一边疑惑地问:“头儿,那个李云明的话都让你料到路上有危险了,怎么还不联络此地官府,若是我们提前有人相助,您也不至于会被这些宵小伤了!”
江洵没说话,只全身紧绷着等着他利落地拔去箭矢,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血箭飚射出来,颜色正常,没伤到胫骨更没中毒,这样的皮肉伤只要好好养着就行。
忍着箭矢剥离出皮肉的剧痛,江洵额头青筋直跳,连嘴唇失去了血色,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低落,连胸口都剧烈起伏起来。
何千户飞快地给伤口上药,见伤口不似有中毒的痕迹,也松了一口气,干净给他用布条一圈一圈勒紧包扎好。
江洵在心里回想李云明的话,忍过这阵最难熬的剧痛,才回答手下的疑惑:“这里的衙门若不是也分了一杯羹,朝廷不至于会被隐瞒这么久。好在李长风事先留下了证据且送回了京中,不是如此的话估计就是有也被人给抄走了。我们如果找当地衙门借人,借不到还算是好的,若也是有异心的,刚才就是和那些黑衣人一起对付我们了。待走出这个地界再行计较。”
何千户一听,大吃一惊,这才想到那李家小姐竟然长途跋涉亲自过来,想必那些东西一定十分重要,所以,那些人得知情况后不管她是否手里还有东西,都一定要杀人灭口了。
说着话,何千户已经利索地给江洵其他地方也上了药包扎好,只是,江洵除了裤衩,上半身已经光着了。
江洵让他去马车上给他找替换的衣衫,何千户有些犹豫:“头儿,您要不上去直接穿吧?”
反正经过这么一遭,那李家小姐不得感激涕零地以身相许,何况还提前求了圣旨呢,特殊情况下,在未婚妻面前换件衣裳啥的,也不算太出格。
江洵却没搭理他,一瞬不瞬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何千户知道江洵这是不用商量的意思,心说头儿也太谨慎了些,都快要成亲了,还这么小心做什么。
但江洵的意思他也不敢违逆。
绕过大树,正准备往马车走去,何千户迎面看见了摇摇晃晃走来的云曦。
云曦抱着江洵的包袱,包袱她没打开,想着江洵也许需要,直接就整个抱着过来了。
何千户这才看见面前的李家小姐似乎不太对劲。
脸色白中带着青灰色,脸颊还有点点潮红,一个手的手背和虎口全是细小的牙印,想来着李家小姐应该是受了惊吓风寒严重起来了。
他正奇怪射进马车的□□不少呢,这李家小姐怎么一声不吭的,不是吓傻了就是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哪怕哼一声。
现在看着她满是血牙印的手背,知道为什么没声音了。
原来她是死死咬着自己才没发出声音来啊,倒是个和自家头十分般配的姑娘。
胆大,心细,还有着几分担当。
刚才他们五人对上二十几人,不说万分凶险,也十分危急了,若是她时不时惊叫一下,他们几人对敌中一个分心可能小命就没了。
何千户心里已经想着这李家小姐和头儿成亲后,若是生几个哥儿,那一定是勇者中的勇者,像头儿这么不怕死,也像李家小姐这般细心谨慎。
但,若生的都是姑娘呢?
何千户有些犯愁。
姑娘又怎样,郡主还不够英武?像郡主就行了!
何千户心中又喜滋滋了,好似他自己娶了媳妇生了儿女一般。
云曦不知道何千户为何看着自己就咧嘴直乐,想起刚才几人为自己拼命,云曦将包袱挎在手腕上,端端正正给何千户行了一礼:“多谢大人,舍命相救!”
何千户哈哈一笑,差点扯动了伤口,他忙不迭朝云曦摆手:“嫂子严重了!我给头儿送过去就行。”
说着,他自行接过包袱,转身就朝大树走去。
云曦被这一声“嫂子”给惊了一下。
这次的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了吗?

云曦朝其他三人也道了谢,才慢慢走回马车。
腿脚有些发软,好像抬起来都有些困难, 脑袋里像是塞了秤砣,又沉又疼,喉咙口毛毛的, 痒痒的还有些疼。
云曦又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热得发烫,身体里像是有个火炉在渐渐升温,烤得很是难受。
她知道自己病情加重了。
她觉得自己娇气,被江洵用棉被裹着抱了几天, 好吃好喝还点心不断, 路上还没断了老军医给抓好的药, 不过一场截杀就让自己又犯了病。
但现在她没功夫计较自己是不是太娇气, 眼下她面临一个大难题。
陆明宇一路护送她也是无微不至,甚至现在还在军帐中昏迷,若是因为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 这论起先来后到又哪里轮得到江洵。
总不能按照大家都对她又救命之恩,就将她劈成两半,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云曦从小就在母亲的影响下,对话本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十分嫌恶,把自己的一副皮囊许给恩人, 除了恩人早就觊觎那副皮囊,或者被救之人心思复杂, 不做他想。
有恩就报恩,有婚约就履行婚约, 若是以挟恩以求皮囊, 那是小人行径。
可心里虽然这么想, 到底还是有些忐忑。
江洵之前虽然不知口口声声说的求了圣旨赐婚到底是真是假,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仗着自己救了自己两回,不管不顾求了圣旨或者着了官媒来提亲,她若真是不顾恩情直接拒绝,也算不上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原本云曦并不认为江洵就会以此挟恩,但何千户直接都叫上嫂子了,足可见江洵的态度。
云曦心中困扰,十分为难。
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江洵若是开口,她要如何拒绝。
浑浑噩噩回到马车里,进去一看,里面还有江洵斩断的箭矢,还有,他刚才受伤留下的鲜血。
云曦眼前一黑,心里却是更加为难。
雪山的山洞里,她担心陆明宇受伤严重,硬是将江洵最后的伤药抢了全部给陆明宇用了,又来才得知他的手指差点因为误了治疗要齐根斩断,那时她心里还在气江洵仗势欺人逼迫老族长悔婚,所以熊正为她她答谢之后,自己就借故生病一次也没有去谢过。
而眼下,云曦是亲眼看着四人无辜被牵累为她与敌人殊死搏斗,而江洵更是将她护在身后连中了箭矢都不曾离开半步,两次救命之恩,江洵若真是开口,她是真的没法在拒绝。
虽然,此刻她原谅了江洵之前的行为,但她和陆明宇有长辈见证的议婚在前,若是反悔,她也非常不情愿,她不想成为言而无信的小人。
两头为难,该如何是好!
云曦坐在马车上,经过一场战斗,里面的小火炉还顽强地没有熄灭,可她还是觉得很冷。
她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膝盖,脑袋低低垂着,心里很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摇晃了一下,云曦抬头,看见江洵换好了衣裳走进了马车。
云曦见他嘴唇很白,看着他这次是穿了棉袍,想来不是因为受寒,而是应该是血过多了。
江洵一踏进马车,就看了角落里堆着被整理好的断箭,先是愣怔了一下,后来才想明白心知是云曦有意整理好供他查看的。
真是个细心的姑娘!
云曦看着江洵让手下把断箭和染了血迹的毡子收走,才缓缓在云曦对面坐下。
马车里很安静,云曦低着头,用眼角偷偷瞄着江洵,心里不断回想着那句“嫂子”,忐忑中她听见了自己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声。
江洵微微垂着视线,似乎在想着什么,一直沉默着没出声。
他不说话,云曦也不想开口,就这么相互沉默。
突然,云曦见江洵朝她看了过来。
云曦心中一凛,正想着要如何江洵若是要提婚事该如何应对,却听江洵大声把何千户叫来:“把你那瓶子药给我。”
何千户瞪大眼睛朝江洵看。
江洵不耐烦:“我那瓶在雪崩的时候用完了,回去后我到太医院给你要几瓶来。”
何千户这才美滋滋递过来一个拇指般大小的药品,离开前开千叮咛万嘱咐:“头儿,你可不能忘了,要还我两瓶,不不,这样保命的圣药,属下就黑心一些,要三瓶!”
江洵作势要踹他屁股,何千户“滋溜”一下逃走了。
云曦突然间明白了,那日她从江洵那里要来的小药瓶,是如此珍贵的保命药。可她不仅硬是要来了给陆明宇用,还全部用完了一点也没有给江洵留。
心中突然涌上浓浓的歉意,交织着刚才的忐忑,她心中情绪复杂。
江洵来到她身边,在她面前蹲下,把翻出来的布条和药瓶一起递给她:“云曦,手背上药包扎一下吧。”
这伤药太过珍贵,她不过手背破了点皮,不上药包扎都成。
云曦犹豫着没有接。
江洵突然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很是懊恼:“抱歉,我又大意了。你一只手受伤也没法给自己包扎,还是我来吧。”
云曦意外他如此好说话,也意外他没有提起亲事,所以,继续沉默。
江洵见她不反对,以为同意了,缠了布条的左手有些笨拙地牵过她的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手掌,云曦从来没见过江洵如此好说话之后,还这样的小心翼翼。
心里正想着江洵到底是改变了许多,却见他右手拿着药瓶张嘴就是一咬,两排大白牙一松,“噗”一声塞子就被他吐了出来,然后,哐哐就往她手背倒去。
还是那个粗糙的江洵!云曦心里叹气。
随着手背一阵清凉的感觉传来,彻底压过了火辣辣的痛感,云曦突然间有些释然。
他性子粗糙不够细心,自己不也同样倔强认死理?
谁也没有比谁强,谁也不能一朝一夕改变。
若江洵真的短短数日间,从粗心大意变成了无微不至处处周到,她倒是应该担心了。
十几年的性格,就算遭遇再大的变故,也不可能如此短时间改头换面。
既然不可能短时间改变,与其看着他装模作样的做戏,还不如让他用最甚至真实的性格与她相处。
一个小瓶子的药粉,瞬间就被江洵倒了一大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里想着事情,还有一大半被他撒到了地上。
太医院的圣药,就被他这么撒了!
云曦皱眉不语。
江洵却好似浑然不知,拿起布条就给云曦包扎起来,只是他力气似乎有些大,布条缠了几圈后差点将云曦手掌勒得都拱了起来。
云曦刚想提醒他缠得太紧了,不料江洵好像自己发现了,笨手笨脚地再给拆开,拆的时候又太快了,整个布条一下就从手上滑了下去,一端还在他手里,另一端却已经差点垂在了地上。
布条带落了很多药粉,扑簌簌往下落。
江洵皱眉,眯眼仔细瞅着云曦的手,凤眼又变得狭长起来,不同的是,这次眼中有些疑惑。
他明明很仔细了。
若是换成他自己受伤,药粉一倒,布条呼啦啦快速缠上几圈,牙齿一咬,一个死结打好就完事了。
可他已经很仔细了,却还是会出错。
天知道,他握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仿佛捏着几根柔嫩的花蕊似的,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根本不敢用力,可到头来还是出错。
江洵在心中长叹,此刻他沮丧至极。
他想改变的,很想。
可是,他好像怎么努力都是错。
一路过来,云曦不怎么喜欢吃他准备的点心,差点被晃得撞破脑袋也不愿意被他抱着,就在刚才,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完全可以寡敌众,却不知他们手中有军队精锐才有的□□,她不仅狠狠吓着了,还担心影响他们所以把自己的手给咬得伤痕累累。
为什么,他怎么做都不对?
如此,云曦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再给他机会?
江洵心中突然被绝望笼罩了。
甚至,他不知道不过一次简单的包扎伤口没做好,为什么比起敌人的□□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手指紧紧攥着布条,渐渐垂了头,眼神暗淡下来。
“江洵?”云曦发现他不太对劲,犹豫了良久还是开口唤了一声。
是伤口太疼,还是没想好如何开口与她说“以身相许”的事?
应该不会是前者。
云曦微微挺直了背脊,打算无论江洵说什么,看在两次恩情,都会好好应对。
不惹毛他,也让他明白自己的原则。
江洵抬头,视线慢慢转到云曦的脸上。
他的表情没有没有云曦预料的仗势欺人,或者挟恩求报,甚至连平日里自信的神色都没有,相反,他眼神里带着一点小心,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好像不敢面对她。
云曦有种错觉,好像眼前是一条毛茸茸的大狗,弄坏了她心爱的物什,担心被遗弃,所以小心翼翼在讨好在求饶,在求她原谅。
云曦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她知道何千户那声“嫂子”没有听错,甩掉自己的错觉,云曦紧张地等待江洵说出“以身相许”。
谁知,江洵却垂了头,低低地、缓缓地、十分忐忑地、好像开口就会失去很珍贵的东西一般,说了一声。
“对不住,弄疼你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云曦没等来意料中的话,心里却莫名酸涩起来,连带眼睛都起了雾。

云曦看着他, 一直看着他,直到眼中有大颗的泪珠滚落。
他更加慌乱:“你、你莫哭,手上上了药, 这点伤口应该不会留疤。还有,到了京城就给你找个太医,将你的风寒彻底治愈。你别怕, 莫哭——”
他手忙脚乱地要给云曦擦眼泪,可发现右手上有药粉,左手又十分笨拙,情急之下, 只好胡乱扯出里衣的袖子, 小心翼翼地要去给她擦眼泪。
可到底是晚了一步。
云曦自己抬起袖子, 缓缓擦去了眼泪。
“江洵, 多谢你两次舍命相救,”云曦很认真地道谢,她看看他的手, 又看看他的肩膀,心里充满了感激,“我两次死里逃生,如今一切安好,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虽然你出身显赫, 应该是什么都不缺,但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一定责无旁贷,甚至, 我也愿意豁出性命, 为你办到。”
江洵脸上的慌乱渐渐消失, 但往日里的张扬自信却没有回来,他审视云曦的眼神,没有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神色渐渐由慌乱变为沉肃,甚至有些阴沉。
云曦的意思他明白,她可以报恩,甚至可以豁出性命,但亲事免提。
云曦也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正打算承受他的怒火,却发现他却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眼神有些凶狠,仿佛要吃了她,甚至云曦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就会挨上一拳头。
可终究没有等来这些。
江洵渐渐收敛了表情,连眼神都淡了下去。
他不发一言,只是又重新为她包扎好伤口,丢下一句“日后再说”就靠在马车的另一边,沉默起来。
云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认定了陆明宇。
她其实并不喜欢陆明宇,陆母的关怀维护虽然暖心,但她也觉得有些突兀,毕竟没有日常相处,哪来感情处处维护。
她知道自己倔。
说好听了是倔强,说难听了就是认死理。
从小母亲就教她为人需有基本的伦理,更要有情谊。
陆明宇在老族长悔婚时不离不弃,只要他不反悔,她就认定了要和他成亲一条道走到底。
江洵性子随性活得粗糙,她又何尝不是脑子太轴,两人谁也没好过谁。
罢了,眼下也不是时候,江洵身上担着差事,她的父兄也危机重重,等一切安定了再说不迟。
几人休整之后,一行人再次出发。
到了驿站,好好休息了一番,江洵找到了安排在此地的锦龙卫暗桩。
让暗桩带着他的印信快马加鞭去别的府衙调动人手,他则静静等待。
在驿站的第三天早晨,有一队人马来到了驿站。
江洵几人带着云曦,和被制住的黑衣人,在那队人马的护送下,开始向京城疾行。
再一次长途跋涉后,云曦疲惫至极地回到了庄子上。
江洵进城就直接进宫了,她是被何千户送回来的。
一路上,她高热低烧持续不断,虽然江洵也曾停下来,在驿站给她煎药,但到底如老军医所说,方子不太有效。
赵妈妈见随着云曦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急得不行,但也来不及多问,连忙找人请郎中。
郎中来的时候,宫里的太医也来了。
赵妈妈惊讶至极,但太医来了就比什么都好。
云曦整个人一回到庄子就好像彻底没了支撑,还没等到大夫诊脉,已经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赵妈妈,发生了何事?”云曦被赵妈妈扶着坐起来喝药,发现她脸色不太对劲,端着药碗的手都在抖。
“小、小姐,”赵妈妈慌乱间差点洒了药,“没、没事,您先喝药。”
云曦摇头,声音虚弱却很坚定:“一定有事,你先说。”
赵妈妈犹豫良久,还是说了:“昨日傍晚,府里来人了,说老太太收到了消息,老爷出事了。”
云曦大惊,眼前一黑差点从床上栽下来。
赵妈妈赶紧扶着,手忙脚乱的一碗药几乎洒完了。
云曦也没心思喝药,细细问了赵妈妈才得知情况。
父亲和兄长被人诬陷,说是放走了敌军的一个将领,而那个将领,很有可能是对方的一个皇子。
此刻,父亲应该是醒过来了,可能又被绑起来讯问了。
云曦心中焦急难安,猜测父亲也许是被手下人出卖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腊梅跑来说何千户来了。
赵妈妈出去见了何千户,得了消息,千恩万谢地把人送走,才回来见了云曦。
“小姐,江大人让他来的,说是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皇上了,锦龙卫的指挥使已经亲自出马,今日一早就带着人往边塞去了,一定会还老爷清白。江大人如今被长辈拘着在府里养伤,说是过几天就来看你。”
末了,赵妈妈还神秘兮兮地说这是锦龙卫的秘密行动,指挥使出城没有惊动任何人,“所以,小姐,这几日无论如何,江大人让你忍一忍。”
云曦一头雾水,不知道要忍什么。
过了几日,刚吃了药,见腊梅一脸焦急地跑来,说话都气喘吁吁:“小姐,不好了,府里老太太带着族老过来了。”
云曦要起身出去看个究竟,却被赵妈妈拦住:“小姐,何千户教了老奴如何应对,您且歇息着,看老奴如何打发他们。”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赵妈妈脚步轻松回来了。
云曦一脸疑惑,却见赵妈妈笑着细细说起来。
“……老太太是想借着几个老头来闹事,想让你病情加重的,心肠狠毒至极……”
“……老奴也不和他们硬顶,只一一分说了知道的事……”
“……比如,排行第二的族老,他的儿子刚巧立名目抢了五百米良田,比如,老太太的娘家侄儿刚掺和进一桩杀人案中……”
赵妈妈讲完了,云曦的疑惑也渐渐散去了。
何千户是把这些人的把柄都一一交到了赵妈妈手里,老太太再如何猖狂,还能有胆子和锦龙卫较劲?
当着,这不是何千户能做到的。
云曦心中感激江洵这次的细致和周全,心中有些愧疚起来。
刚想着等身子爽利一些,就想法好好酬谢一番,虽然江洵不需要,但云曦还是想要表达一下她心中谢意。
谁知,没等安静几天,原本上京来和李氏族老商议婚事的陆氏老族长突然单独拜访了。
云曦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在堂屋正式接待。
谁知,老族长尚未开口,却先取出了一叠银票。
“李大小姐,这是你借给陆氏的本金,这是说好的利钱,这是又加了两成的利钱。”老族长神色复杂,似有愧疚,又想长话短说早早离去的意思,“感谢李大小姐之前的援手,老朽铭感五内,眼下,陆氏族中危机已经解了,这些银子就归还小姐。至于,两家的婚事,老朽来之前和明宇母亲细细商量了,明宇不过区区一个末流武将,配不上小姐高华风姿,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云曦有些错愕。
她料到见风使舵的陆氏老族长对父亲此次蒙冤之事会有想法,和当日江洵不过言辞威胁几句就要悔婚一样,可锦龙卫指挥使尚未调查清楚他就如此急切,当真是有些太小心了,还是陆明宇的父亲没有被牵连,所以传了消息过去让老族长下了悔婚的决心?
云曦没有想明白。
但老族长的意思,怎么又会和李明宇母亲的意思一致了?
“您是说,伯母也赞成两家不再议亲?”云曦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老族长点头,肯定地回答她:“是的,她接到她夫君的消息,是第一个同意的。”
这样啊!
云曦心中了然了。
如此,就是李明宇的父亲在军中瞥见了苗头,倒向了要陷害父亲之人,也给族中递了消息,停止议亲,撇清关系。
之后的几天,云曦一直沉默寡言,之前退下去的高热,又升了上来。
她躺在床上,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但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喝着太医开的每一副药。
有时候烧退了一些人会清醒一会,云曦有时候不去想父兄之事,也不想继续陆明宇,总会想起最早相看的那个瘦削挺拔的杨家小少爷。
多好的少年郎啊,心性坚韧,人又聪慧,如果那时定了他入赘,该有多好,或现在能够给长房留下香火了……
在府里老太太捎来第二次有关李长风的消息后,云曦彻底陷入了昏迷。
腊梅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脸不可置信地问赵妈妈:“那个姓何的不是说什么指挥使大人亲自去调查了,怎么还说咱们老爷通敌叛国?小姐病成这样了,老爷大少爷押解进京,她都见不上最后一面了,呜呜呜,那个姓何的骗人!”
赵妈妈不懂外面的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腊梅,除了祈求老天爷开眼,她什么都做不了。
太医第二次上门的时候,江洵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十几天被拘在府里养伤,显然也养得不怎么样。
腊梅看见江洵身后的何千户原本要瞪眼的,可见到明显瘦了一圈、脸色黑沉沉的江洵时,吓了一跳,赶紧躲在赵妈妈身后。
太医一边诊脉一边摇头,他对江洵只说了一句话:“下官只能医病,不能医命,江世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江洵狠狠瞪着太医, 那阴沉的表情、凶狠的眼神差点把太医吓个半死。
最终还是赵妈妈插科打诨了几句,让腊梅把太医安抚好送走,才算是让屋子里僵硬的气氛缓了下来。
江洵在云曦床头坐了一会, 从怀里掏出一块镶好的玉佩递给赵妈妈:“让云曦贴身带着。”
“这是——”赵妈妈这才想起来,那是被云曦摔碎的那块暖玉,“您给镶好了?”
江洵没说话, 又深深看了床上沉睡不醒的云曦一眼,大步离开。
外面院子里,何千户等得有些心焦:“头儿,我看王太医好像不太对劲, 走路人都在打晃, 是嫂子——”
瞧了一眼江洵, 赶紧改口:“是李家小姐又有什么不对?”
江洵没还是没说话, 大步往前走。
眼看着一路沉默走到庄子大门了,何千户突然听见江洵开口了:“那两家,现在如何了?”
何千户听说这个一脸得意:“刘宛珊的兄长被牵扯到贪墨案子里, 估计这辈子官运到头了;而张倩倩的父亲运作了多日,想要补上户部的缺,却偏偏被外放到西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当官了,估计这几天急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刘府嫡长子仕途到头,这一脉也就到头了;至于张家, 能不能活着从西北回来,还是未知数。
江洵只轻轻“嗯”了一声, 便不再说话了。
庄子上,赵妈妈刚给云曦换了太医新开的药方, 药还没煎好, 江洵又来了。
来的不仅有江洵, 还有一个极是体面干练的老嬷嬷。
赵妈妈一看这个老嬷嬷就知道此人可能不简单。
“这是我母亲身边的秦嬷嬷,”江洵言简意赅给赵妈妈说明来意,“她侍奉我母亲汤药几十年,医理方面很是有经验。我要带云曦去南边找大夫,就由她一路照顾。”
说着,秦嬷嬷给赵妈妈大方地微微福身行礼:“咱们世子谬赞了。赵妈妈放心,老身一定照顾好小姐。”
赵妈妈一脸疑惑和惊讶,江大人能将郡主的贴身嬷嬷带出来,看见郡主也是知道并默许的。如此,她就是万般不愿也不能耽误了云曦最后一丝生机。
带着腊梅向秦嬷嬷恭敬地行礼后,赵妈妈以最快的速度给云曦准备了一应物什,一个时辰后,江洵抱着昏迷不醒的云曦上了南下的马车。
云曦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的很是舒服。
这连日来反复不退的高热,让她时时刻刻都出于冰火两重天里,明明额头手心烫得不行,骨头缝隙里还是在沁着冷意,那种感觉十分煎熬。
哪里像现在这么自在。
不冷不热,身子也不沉,轻飘飘的十分舒服。
只是,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这让她有些不满。
“……早就让人给你递过话了,怎么就急成这样了?小时候遇事至少还表面镇定呢,怎么长大了倒是急得差点把小命搭进去?……嗯,我又瞎说了是不是?那,你嫌弃我瞎说,你就醒过来亲自和我辩一辩?瞧你现在这又懒惰又邋遢的模样,我江洵堂堂锦龙卫佥事,哪只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你?你看,我就是这么个口没遮拦之人,你若是不服气,大可醒来骂我一顿出气,这懒觉一天睡到晚的模样,还真让我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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