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这次程蔓想拍全家福,想洗两张大尺寸的,而巷子里的年轻人洗出来的照片最大也就四寸,不符合她的要求。
进入八十年代,照相馆的背景更多远,除了纯色背景和伟人像,还增加了好几种庭院背景。
程蔓他们每种背景都选了一个,总共拍三组照片,每组照片有全家福、夫妻合照、夫妻各自抱着孩子以及各自的单人照。
每组照片他们拍完后,程蔓都会问一起过来的王芳拍不拍。
王芳自下乡后就没拍过照片,这次也以为自己是纯粹来抱孩子的,听到这话有些愣怔:“我?我可以拍吗?”
程蔓笑着说:“拍几张吧,就当给自己留个纪念,钱我们一起给。”
“那……”王芳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也拍几张?”
“好。”
都来照相馆拍照了,程蔓没抠抠索索,不但要的全是彩色照片,四寸以上的每个尺寸都要了,算下来包括王芳那几张照片,最终定下来的有三十多张。
这时候照相不算便宜,像程蔓挑的这些照片,最便宜的四寸照……
而最便宜的四寸彩色照都要四毛一张,十寸的则要一块二,所以算下来,他们光拍照都花了二十多。
照片是程程生日前去拍的,等过完陆平洲生日,刚好能拿回来。
照片到手后,有程程的照片,程蔓每样都拿了一张,装在信封里,连着暑假买回来的茅台,还有期末考试后抽空去百货商场给陆家人买的衣服鞋子,一起寄到云省。
因为离过年没多少天,程蔓怕年前到不了,和陆平洲去邮局寄东西时特意选了快件,然后再去给陆父打电话,告诉他,他们给他寄了东西的事。
陆父知道他们过年不回,接电话得知他们寄了东西回来时,语气很平淡。不过等陆平洲说寄的东西里有孙女照片,他就来劲了,连着问道:“东西什么时候寄的?什么时候能到?写的谁名?”
陆平洲说道:“刚寄,是快件,年前应该能到,写的您的名字,但地址填的家属院。”
“行,我会让你阿姨留意。”陆父应道,又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问这话,就是有挂电话的意思,陆平洲听了唇角微抽,但还是说道:“有,我们寄过去的东西里还有一瓶酒,瓶子用棉布包起来了,你们拆件的时候注意点,别把酒瓶磕坏了。”
陆父听后并没觉得欣慰,想儿子媳妇还知道给自己买酒,他只觉得麻烦,说道:“你过年奇几张程程的照片回来就行了,寄酒干什么?万一路上磕了碰了打湿照片怎么办?”
他只想看孙女长什么样好不?
陆平洲呵呵:“您放心,照片我们是用油纸包着的,万一酒瓶碎了,蔓蔓给您和阿姨买的衣服被打湿,照片都不会湿。”
电话那头的陆父闻言顿住:“你媳妇又给我们买衣服了?”
“那当然,您媳妇这么孝顺的人,过年能忘记给你们买衣服吗?”陆平洲说着觉得胳膊被人推了一下,侧过头看到程蔓似是不好意思,伸手握住她的手继续道,“那酒也是她特意从侨汇商店买回来的。”
虽然陆父所在部队驻扎的地方很偏,但他怎么说都是军区司令,自然知道侨汇商店是什么地方。
不过他没去逛过,不清楚里面卖的都是什么,纳闷问:“什么酒得从侨汇商店买?”边问边在心里嘀咕,该不会是洋酒吧?
“茅台。”
听到这名,陆父松了口气,不是洋酒就行,随口问道:“你们买这酒,多少钱一瓶?”
“十二。”
“这么贵?”陆父声音微沉,倒没数落他们,只问道,“你们钱还够不够用,要不我给你汇点?”
隔着电话线,陆平洲不好跟父亲炫耀自己老婆多厉害,只淡淡道:“得了,您工资也没比我高多少,平洋还在读书,您管好自己就行了,别总操心我们钱不够用。”
陆父听着这话,没忍住嘿了声:“升上团长后你觉得自己现在特能耐是吧?”
论能耐,陆平洲当然不敢跟父亲比,他爸是跟鬼子打过仗的,刚建国那会还去过半岛战场。他只是故意歪曲了父亲的意思,说道:“您为我感到自豪可以直接说,不用总强调我现在的级别。”
陆父被这话噎的,都不想搭理他了,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陆平洲哦了声道:“没什么了,您要不要再跟我媳妇聊两句?”
陆平洲要是不问,陆父肯定不会主动说要跟儿媳妇通话,但他问了,便也应声道:“把电话给你媳妇吧。”
“行。”陆平洲将话筒递给程蔓,“你跟爸聊两句?”
程蔓嗯了声,伸手接过电话喊道:“爸。”
虽然程蔓跟陆平洲回去过过两次年,期间对陆父的印象也挺好,但她毕竟只是儿媳妇,在他面前做不到像陆平洲那么自在。
所以两人聊的时间不长,基本都是程蔓在说寄过去的包裹里有什么,以及提前祝陆父他们新年快乐。
讲完后程蔓又问陆平洲要不要讲电话,后者伸手接过话筒,也说了声新年快乐,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一年陆平洲的休息被排到了过年后,能从年初一休到年初十,而年前最后一天假在二十七号。
嗯,年三十他依然不放假。
军人就是这样,职位越高,责任越大,越是阖家团圆的节日,他越顾不上自己的小家。
副职的时候他还能偷点懒,反正除非司令员要下来慰问,否则这种活动的主角通常都是团长。
去掉前面的副字,升职成为团长后,这懒就偷不成了,他不在临江也就算了,在临江的时候,下连队慰问这事就少不了他。
陆平洲不放假,王芳却从年二十九开始休息,一直到年初七才上班。
好在这一年他们还是去程家吃年夜饭,家里不用买太多菜和肉,给王秋梅夫妻各买身衣服,再提点水果点心,带瓶茅台一盒茶叶过去就行。
说到茅台,当初买的时候陆平洲还觉得多,结果才半年,六瓶茅台就去了四瓶。
最近程蔓已经在考虑,年后要不要再弄点外汇券,去侨汇商店再多买几瓶茅台回来。
春节当天陆平洲不用太早去部队,早上吃过饭后,他先骑自行车送母女俩去机械厂职工院。
春节职工院的人基本都在家,但这天太阳不是很好,西北风又呼呼地刮着,基本都窝在家里烤火,两人进来这一路就没看到两个人。
到二十七号院门口,程蔓先抱着孩子下车,陆平洲再推着挂满东西的自行车跨过院子门槛。
两人动静不算大,但王秋梅早盼着他们了,隔一会让程明去外面看一次。后来程明烦了,直接趴到窗户边往外盯着,所以他们一进院就被发现了。
程蔓抱着闺女还没走到屋檐下,门就被从程明从里面拉开,他挑出来喊道:“老姑,老姑父,新年快乐!”
程蔓闻言眉毛一挑:“谁教你这么喊的?”
“能有谁,他那帮朋友呗。”
因为天冷,王秋梅就把年夜饭的准备工作挪到了屋里,这会正站在饭桌旁笃笃笃地剁着肉,扭头看了眼程蔓问,“冷不冷?明明,赶紧给你姑他们倒杯热茶。”
“来了!”
程明嘴里嚷着,哒哒跑到斗柜前,先找出两个杯子,正准备放茶叶就听到后进来的老姑父说:“不用倒我的,我待会就走。”
程明这两年很喜欢充大人,不等王秋梅开口便问:“你不留下吃年夜饭啊?”
程蔓回答说:“他部队有事,中午回来。”
“大过年的怎么还这么多事。”程明老腔老调感慨完,叹了口气说,“行吧,就泡一杯茶是吧?”
“对。”程蔓问完悄悄给王秋梅使眼色,意思是程明都跟谁学的。
王秋梅耸耸肩没吭声,剁好最后一块骨头,手往围裙上一擦,走过来问:“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来?”
“这有什么多的,除了给你和爸的衣服,就寻常的糕点水果,哦,还有盒茶叶和茅台,中秋那会我不说了嘛,开了那一瓶,过年再补你们一瓶。”
“中秋那瓶都没喝完,还补什么呀。”王秋梅说着走到斗柜前,打开陆平洲放下的东西,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茅台,“这瓶酒一拿过来,你爸又该惦记上了。”
“惦记上了就喝,正好今天过年,得开一瓶好酒。”程蔓边说边转过身,让陆平洲解开她自制的带娃神器。
王秋梅一想也是,问道,“平洲你下午还要去部队?那能喝酒吗?”
陆平洲说道:“能喝几口,不醉就行。”
“行,喝吧。”王秋梅说着拿起那瓶茅台,“我得把这瓶酒藏起来,不然让你爸知道了,喝完中午这顿肯定还得惦记。”
程蔓有些哭笑不得,但没阻止王秋梅,只看了眼陆平洲腕上手表问:“你是不是该走了?”
“嗯……”陆平洲应声,抬头朝主卧说道,“妈,我先去部队了,中午再过来?”
屋里王秋梅藏好茅台,听见声赶忙出来说道:“你路上骑着小心点,中午早点回来。”
“知道。”陆平洲拉开门,抬脚跨出去说,“不用送了,你们都进屋去吧,外面冷。”
抱着闺女的程蔓停住脚步,捏着小姑娘的手说:“程程,快跟爸爸说再见。”
程程不会说再见,但她挥着手喊了「怕怕」,陆平洲神色里更添几分满足,将围巾一拢就低下头出去了。
陆平洲出门后,程明也终于泡好了茶,端到靠墙放着的小桌子上面说:“老姑请喝茶。”
程蔓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明明今天这么乖,看来我这个红包是藏不住了啊。”
“有红包?”程明眼睛亮起。
“有,但是呢…………”程蔓脸色一变,从口袋里摸出红包,举在手上表情严肃道,“你得先把老姑两个字给我改了!”
她今年是二十六,不是三十六好吗!
红包的威力很大,看到那抹亮眼的红色,程明都来不及思考里面有多少钱,就改了口说:“小姑新年快乐!”说完看到程程盯着自己,又补充道,“妹妹也新年快乐!”
程程不太熟悉妹妹这个称呼,但她知道程明在跟自己说话,立刻手舞足蹈起来。
而等程蔓将红包交给程明,他也忍不住手舞足蹈了,之后没去别的地方,直接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程蔓身边逗妹妹。
他们聊天的时候,王秋梅则在洗手,她刚剁了肉,怕把衣服弄到闺女女婿拿来的衣服上。
洗完手拿毛巾擦干,王秋梅回到斗柜前打开装衣服的包裹,从里面找出自己的,是一件浅灰色呢绒大衣,一看就不便宜,不由问:“这件衣服得多少钱啊?”
程蔓没说价格,只道:“放心吧,没我一天挣的多。”
“那肯定也不便宜。”
虽然爱不释手,但王秋梅仍忍不住念叨:“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你随便给我买身衣服就行,哪用得着买这么好的?”
每年给王秋梅买衣服,程蔓都要听她念叨几句,都已经习惯了,顺着捧了老太太几句,然后提议让她试一试。
老太太被闺女哄得眉开眼笑,很快进了主卧,脱掉外套穿着大衣出来。
王秋梅虽然没有程蔓高,但也有一米六,她也不算瘦,能撑得起大衣,出来后不止程蔓,连刚进屋的程亮都说:“这衣服真不错,妈您穿上瞬间年轻二十岁,看着跟我姐一样。”
虽然程亮是在夸人,但王秋梅听了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贫吧!还你姐,没说我是你奶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哪能啊。”
程亮说着走到斗柜前,拿起上面放着的茶壶就准备倒茶,但茶水还没出来,王秋梅就嚷嚷起来了:“你还敢喝冷茶?忘记你刚从医院回来了?”
程蔓惊讶问道:“刚从医院回来?”边说边上下打量程亮,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他哪里不舒服,疑惑问,“你哪不舒服?”
“谁知道他,自打前阵子肠胃炎去医院吊了两瓶水,这段时间不是胃胀就是胃酸,今天早上吃完就说不舒服……”王秋梅没好气地说,“得亏他是个男的,不然我准得以为他是有了。”
程亮被亲妈损得神色讪讪,辩解道:“我是真的胃不舒服。”
“是,想吐嘛,那你吐出来了吗?”王秋梅说着摆了摆手,“算了,我不问你这个,你胃不舒服,到医院医生总得给你开药吧?药呢?”
“医生说我这是肠胃炎后遗症,好好养着就行,不用吃药。”
“好好养着,哪回医生不这么说?你又哪回听了,不还是一不舒服就往医院跑吗?”
这话听着像是后妈,王秋梅顿了顿补充道:“我也不是说舍不得挂号的那个钱,见不得你去医院,可你自己说说,放假这几天你去了几次医院?在家待过多久?要不是消化科的医生全是三四十往上走的,我都要以为你看上人家了。”
程亮眼神微闪:“您也知道医生都是三四十以上的?”
王秋梅抿唇,正准备问儿子是不是真不舒服,就听到坐在墙边,将程亮微表情尽数看在眼里的程蔓声音幽幽问道:“医院里应该不止医生吧?”
王秋梅止住到嘴边的话问:“什么?”
程亮仰头灌冷茶的动作顿住,却没有转头看程蔓,她见状微微一笑道:“看不到年轻医生,能看年轻护士嘛。”
“咳咳咳咳……”
作者有话说:
咳嗽完没等母女俩逼问, 程亮就借口有事出去了。
王秋梅见了忍不住抱怨:“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没说几句就跑,还灌一肚子冷茶, 待会要再肚子痛就是他该的!”
“应该不会吧。”
“不会什么啊,放假三天, 哪天他没去医院溜达一圈?”王秋梅说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放慢语速问,“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程蔓想能什么意思,当然是某人春心动了呗。
这时候的人都不怎么爱上医院, 感冒就多喝热水,肚子痛就多蹲厕所,不到扛不住坚决不经医院的门,程亮又是其中典型,暑假在程蔓那干活时热感冒,要不是咳嗽藏不住,他能一声不吭。就算程蔓发现了, 他也不愿意去医院,总说自己身体好, 能抗。
拖拖拉拉小半个月, 最后还是去卫生所拿了副药吃好的。
这样一个人, 能在半年内突然性情大变, 有点不舒服就往医院跑, 连过年都不耽误?而且他不舒服的地方还都是胃。
更不用说她刚才说去看年轻护士时, 他反应那么大。
这要是没猫腻, 程蔓能把名字倒着写。
但这只是程蔓的猜测, 她没贸然说给王秋梅听, 只好奇问:“二哥吃什么了?怎么会突然肠胃炎?”
“谁知道他吃了什么,自打他进了机械厂,就没回家吃过几顿饭。”
王秋梅边抱怨,边伸手脱掉身上的大衣,她还要干活,穿这件的肯定不行。脱掉大衣后进屋放好,再套上外套,走出来边扣扣子边说:“你爸和你大哥也不是没有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但就算在忙,他们总能抽出时间回来吃饭,怎么就你二哥忙到了这程度,才进单位几天啊,连回家吃饭的功夫都抽不出来。”
程亮进机械厂后会很忙,是程蔓之前就有预料的。
但一般单位都会给新员工适应的时间,不会太早给安排棘手的工作,程亮二十号才入职,她以为年前这段时间他会比较悠闲,年后才会正式忙起来。
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忙得脚不沾地。
程蔓想了想说:“忙工作肯定不是坏事,说明他被领导看中,他没回家吃饭,平时都是在哪吃的?”
“还能有哪,食堂呗。”
“食堂?”程蔓面露诧异,虽然她已经好多年没去机械厂食堂吃过饭,但……她疑惑问,“咱们厂食堂现在伙食这么差了吗?能让员工吃到医院去?”
王秋梅这才察觉出自己说的话容易让人误会,解释道:“你二哥倒不是吃食堂进的医院,是他们技术组有人在饭店请客吃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午吃完饭,下午他就肚子痛,被送到医院去了。”
程蔓问道:“哪个饭店?我之前上班那里?”
“怎么可能,现在谁请客吃饭还去国营饭店?去的是国营饭店旁边那家,叫什么老大哥的,听说大厨是国营饭店出来的,开张后生意可好了。”王秋梅说着忍不住叹气,“这两年私营饭店一家接一家的开,生意是一家比一家红火,好多国营饭店都被挤兑得开不下去了。”
虽然王秋梅从国营饭店退出来已经八年,但她在那干的时间更长,心里始终觉得对国营饭店抱有特殊感情。
看到国营饭店生意日渐凋零,她心里挺难受的,所以对那些挤兑得国营饭店没生意的私营饭店,她抱有不小的偏见,跟闺女嘀咕说:“这私营的馆子哪有国营正规,你二哥他们也是,便宜实惠的国营饭店不去,偏要去价格更贵,食材都不知道新不新鲜的私营饭馆。”
国营饭店的饭菜价格确实比私营饭馆便宜,但带荤的菜和米饭都要票才能买,可这都八一年了,这方面的供应标准也没比十年前提升多少。
老一辈的过日子可能还会精打细算,年轻一辈却不会管这么多,更何况程亮同事都舍得请客了,自然不会在意差的这一分两分,肯定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而且私营饭馆比国营饭店好的地方不止不要票,服务人员的态度通常会好很多,「顾客至上」这个词虽然还没有广为流传,但在私营店铺里已经有了雏形。
但程蔓能理解王秋梅的感受,没有提国营饭店不如私营饭馆的地方,只说道:“可能是票不够用吧,二哥肠胃炎,确定是那家饭馆饭菜不新鲜吗?”
“这怎么确定?他们是中午吃的饭,你二哥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都下午了。”
“他们一起吃饭的,还有其他人肚子痛吗?”
王秋梅回忆了下说:“还像还有个人拉肚子,其他人没事,肯定是饭菜不新鲜。”
“你们没去找那个老板?”
“当然找了,但是那个老板态度挺好,你二哥去医院看病的钱都是他掏的,第二天还提了水果过来,说咱们家人以后去他们饭馆吃饭打对折。”
虽然王秋梅不信任那家私营饭馆的饭菜新鲜度,也不打算去那吃饭,但在私营饭馆老板诚恳道歉后,她心里的火确实消了大半。
主要是肠胃炎不算什么大病,吊两瓶水就好了,他们家都是实诚人,干不出来上纲上线索要赔偿金这种事。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而且都处理好了,程蔓就没多说,问道:“二哥什么时候进的医院?他去的是哪个医院,您去看过吗?”
王秋梅说道:“没多久,就一个星期前吧,去的是四院。”
四院又叫机械厂职工医院,前身是机械厂里的卫生所,六十年代扩建成了医院。
医院建成后,厂里卫生所也没有撤,但里面就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稍微复杂点的病都看不了,最多管个头疼脑热。
厂里人都知道里面医生不行,慢慢的除了感冒发烧这种小问题,基本都是直奔四院。
程亮肠胃炎犯了后痛得嘴唇发白,他那些同事自然不敢把他往卫生所送,找辆三轮车就把他送医院去了。
“我没去医院看,厂里通知的是你爸,他过去了,我是听你爸说的,当时他跟你二哥都从医院里回来了。”
这也是王秋梅没故意找饭馆老板茬的主要原因,程亮去医院吊完水,回来就生龙活虎了。
就是落下了胃酸胃胀的毛病,每天都要去医院报次道。
先前王秋梅还挺担心,怕他打完针后只是表面好了,实际上还是伤了胃,所以刚才见他喝冷茶才那么不高兴。
但想到闺女刚才的话,王秋梅觉得这事确实有猫腻,皱眉扣好外套上的最后一粒扣子,她侧过头问:“你二哥他不会是看上医院护士了吧?”
“要是有合适的,看上也不奇怪吧?”程蔓边说边将几次试图下去的程程放到地上,“难道您对护士有意见?”
“他都三十了,能找到对象我恨不得烧高香,能有什么意见。”王秋梅伸手拉开饭桌旁边的凳子,思索着说,“但他今年不是毕业了嘛?又分配到了咱们机械厂当技术员,大院里好些人盯着呢,想给他介绍对象。本来我想趁着过年这段时间给他安排相看,可他放假这几天,见天地往医院跑,我怎么给他安排啊,就拖到现在了。”
知道程亮有相中的姑娘,她就更不能给他安排相看了,不然说好了相看,他不去她要得罪人,去了相不中她还是要得罪人。
可不安排相亲,万一医院那个成不了怎么办?
他都三十了,真经不住拖。
王秋梅想想就忍不住叹气。
程蔓安慰道:“年龄的事,我觉得妈你真用不着担心,知青下乡那么多年,多的是人耽误婚事,像我那些同学,十个里有八个大龄未婚的,二哥学校肯定也是这样,他在其中真不算什么。而且这两年我跟他合伙做生意赚了钱,他有钱有学历,现在工作也好,再拖两年也没关系。”
其实程蔓说的这些,王秋梅心里都清楚,只是自己想出来的,总是不如听别人说出来的,所以她这话极大地缓解了老太太的焦虑。
王秋梅眉毛渐渐舒展:“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你们兄妹三个,就他还是孤家寡人,你让我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他相中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好不好相处,能不能看得上他。”
王秋梅越说越发散,“你说厂里也是,咱家就住在家属院里,你二哥被送医院,他们也不来通知一声。要是那天我去医院了,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胡乱猜,你爸也是,儿子都这么不对劲了,他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这一上午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程蔓见王秋梅实在操心,提议道:“您直接去问二哥吧?”
“问他?”
“是啊,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人生过了三分之一,肯定不能像几年前那样没有章法地过下去,结不结婚,结的话要等几年,不结的话什么原因,他总要说个所以然出来。”
前面王秋梅还直点头,听到最后忍不住了:“不结婚能有什么原因?不对,他都这么大了,不结婚是想怎么样?”
“我随口一说,您怎么还较真了…………”程蔓表情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您在这猜来猜去,唉声叹气,不如摊开来跟二哥好好谈谈。像今天这件事,如果是咱们误会了,且未来几年他想奔事业不想相亲,您也包容一点,别动不动念叨他,互相体谅才能家庭和睦嘛。”
听着闺女的话,王秋梅绷直的身体渐渐放松,认真思考起来她的建议。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王秋梅摇头说:“我找他谈估计没用,问了他也不会说老实话…………”声音停顿下来,抬头看向闺女,“要不,你去找他聊聊?”
“我?”
王秋梅点头:“是啊,你们兄妹关系好,他在我面前不肯说的话,没准愿意告诉你。”
程蔓和程亮是亲兄妹,自然也操心他的感情问题,听母亲这么说,犹豫了一会道:“我去找二哥聊,那程程怎么办?”
王秋梅说道:“我在这看着,不会有事的。”
“那……”程蔓看向闺女,小姑娘正眼也不眨地盯着程明翻花绳,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亲妈的去留,便说道,“那我去找二哥聊聊。”
说完程蔓就从座位站起来往外走去,出门前她停住脚步往回看了眼,见闺女是真不在意自己,才跨过门槛出去。
到外面后,程蔓先去程亮房间看了眼,见门上挂着锁,便转身往外走去。
程蔓本以为到操场或者大院外面才能找到她二哥,结果刚出院门就看到他凹着姿势靠在院墙边,手里拿着根烟吞云吐雾着。
可惜没相机,不然把他这姿势拍下来,二十年后说不定能红遍网络成为非主流鼻祖。
一阵寒风吹过来,程蔓伸手拢紧围巾,走到上风口低头数着:“一、二、三根,你也不怕抽死?”
“你怎么出来了?”程亮闻言站直身体,往院门看了眼说,“得亏妈没出来,不然听到你说死字,肯定要念叨你。”
“那她也是先念叨你。”程蔓问,“你现在烟瘾这么大了?烟头还直接往地上扔,有没有公德心啊你?”
程亮伸手在墙上按灭烟头:“我平时不常抽烟,只是觉得无聊。”不知不觉就抽了三人。
至于烟头,他刚才真没太注意,这会听到妹妹念叨也觉得不太合适,就回去拿了簸箕和扫帚出来,把烟头烟灰一起扫了。
做完这些事,他也没回屋,出来走到程蔓面前问:“你怎么出来了?”
程蔓后退一步,伸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说:“一身烟味。”
“有吗?”程亮拉起衣领嗅了嗅,“没有吧。”
“你自己当然闻不出来。”程蔓嫌弃道,“你平时没有抽完烟去医院吧?”
“我平时真不怎么抽烟,今天是这个月第一次。”程亮再次解释,“而且我去医院,跟抽烟又没什么关系?”
“你去医院如果单纯是为了看病,腌入味了再去也没关系,可要是有其他想法,就不一定了。”
程亮一听这话就知道程蔓在试探他,但她说的话又实实在在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他有点纠结是要略过这个话题,还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步入陷阱。
程亮一声不吭,程蔓见了心里并不着急,她知道他会踏入陷阱。
又想着路上虽然没人,但两边都是屋子,他们俩在这说话很可能被第三个人听到,便好心提议道:“去球场那边转一转?”
问完不等程亮回答,程蔓就抬脚往右走去,他看到后也不出意料地跟了上来。
两人沿着职工院的主干道往前走,过了三四分钟才到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