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程蔓的分析,陆平洲沉默片刻,他根本没想这么多。
他觉得他爸本来没打算包这么大红包,是早上收到他跟程蔓送的礼物,觉得他们破费了,才往里面多塞了一百块,算是贴补他们。
他们这次回来,给家里三个人都带了东西,陆父收到的是皮鞋,他跟陆平洲一样,一年四季有军装,买别的不一定穿得上。
给李春华买的是围巾,别看东西小,却是羊绒做的,价格不便宜。
而且买围巾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挑的是男女都能戴的白色,如果李春华比较挑剔,不喜欢羊绒围巾,还能给陆平洋戴。
给陆平洋买的则是回力的运动鞋,白色帆布鞋面,两边和后面有红色图案的那一款。这款鞋现在正流行,陆平洋拿到鞋就乐疯了,套上鞋就出去浪了大半天。
买的这几样东西里,两双鞋其实都不贵,皮鞋十八,球鞋九块八,加起来不到三十。但加上给李春华的那条羊绒围巾,他们花的钱就翻倍了。
本来这些到家就该给他们,但他们回来得太晚,给忘记了,早上起床后拉开衣柜,看到昨天没收拾的那个编织袋,他才想起来东西没给,就趁早饭后的空档把礼物都分了。
陆平洲觉得单看那几样礼物,他们包十八块给陆平洋当压岁钱,李春华都不会说什么。
但他也看出来了,程蔓虽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到他家来心里还是紧张的。
一紧张,人就忍不住多想,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要真只给十八,她估计还会忐忑两天。
陆平洲想了想说:“你要是担心少了,就再往里加十块钱,二十八,不能再多了,平洋还是个学生,拿那么多钱不好,李姨知道了也应该不会多想。”
二十八,比程蔓一个月工资还多五毛。
虽然跟陆父包的红包还是没法比,但也能说得过去,程蔓点头说:“行,我往里再塞十块。”
装好红包,两人又下楼了。
客厅比他们回房间前更热闹,住在前后的邻居都过来的,他们昨天碰到的秦婶也在其中。
餐厅那边也有人,程蔓往那边看了眼,是陆平洋跟几个半个孩子在聊天。他把腿抬得高高的,跑了一天仍白得晃眼的球鞋,不用仔细听就知道他在炫耀新鞋。
陆父不在,一问果然是去了书房,秦婶半是无奈半是抱怨道:“大过年的,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国家大事要聊,一来就钻进书房没影了。”
李春华笑道:“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他们不在,我们聊天也能自在点。”
“那倒也是。”秦婶说着看向陆平洲,半开玩笑道,“我们可没有说你不该在这里的意思。”
陆平洲佯装无奈道:“您不点我,我还能厚着脸皮坐这,您都这么说了,我还是去书房听他们聊国家大事吧。”
“这是你自己选的,我可没赶人啊!”秦婶笑着甩锅,又冲程蔓招手,“小程来,咱们聊聊天,我不是跟你吹,平洲这孩子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有什么糗事我都知道。”
陆平洲都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停住脚步:“秦婶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走了。”
“你不走我也是要说的……”秦婶佯装嫌弃说,“再说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大男人杵在这算怎么回事?赶紧书房去。”
程蔓也已经叛变,忍着笑说:“是啊,客厅里全是女人,你在这多不合适,快去书房吧。”
陆平洲无奈,只好说:“我去书房行,但你别听秦婶瞎说,我从小品学兼优,成熟稳重,没干过糗事。”
这话忒厚脸皮,秦婶听着都惊呆了,「哎呦喂」地叫唤起来。其他人也都忍着笑,一脸的不忍直视。
等陆平洲一出客厅,秦婶就说:“你别听平洲瞎吹,讨打的事他小时候可没少干,大院里这些孩子,数他最皮。”
程蔓认识的陆平洲,不正经的时候挺不正经,贫的时候也很能说,但说他皮,她真想象不出来,好奇问:“他小时候很皮吗?”
“皮!可皮了!他小时候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什么事都干过,每次还是领头的人。”秦婶说道,“有年夏天附近河里淹死了人,大院里的军嫂都吓得呀,恨不得一天到晚盯着那些臭小子,有次放学到了饭点他没回来,把他妈给急的……”
说到这秦婶顿了顿,看了眼李春华,见她神色如常才继续往下说:“一直到天黑,也没见他回来,老陆当时都急了,大院里的人都出去找他,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去河里摸鱼了?”
“是……”秦婶刚点头又摇了摇头,“但不全是,他没想摸鱼,就是嫌天气太热,去了上游人少的地方游泳,结果那天好巧不巧,有两个特务在那碰头。”
“特务?”
这转折程蔓属实没想到,以为秦婶在忽悠她,问:“真的吗?”
客厅里除了秦婶和李春华,还有驻地副政委的老婆闺女,副政委媳妇姓苏,年纪跟李春华差不多,她女儿是老幺,今年才十岁出头。
副政委是前两年才调过来的,母女俩也不清楚这些往事,这会听得很入神,听程蔓这么问,眼里也流露出几分好奇。
见她们都不信,秦婶指向李春华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们问春华,她应该听说过这事。”
虽然事情发生时,陆平洲亲生母亲还活着,李春华跟陆父也不认识,但这事涉及到特务,她又嫁过来这么多年,自然听说过。
李春华点头说:“是真的。”
确认事情真实性,大家更好奇后续了,副政委女儿年纪小,性子也急一些,率先问:“然后呢?”
“一般人碰到这种事,第一反应是赶紧跑,怕被人抓到嘛,平洲那会才七八岁吧,个头没多高,胆子却大得很,猫在河边听完了接头那两人聊内容。结果河边太滑溜,那两人快聊完的时候,他不小心弄掉了一块石子……”
众人屏住呼吸,程蔓手心都出汗了:“他被抓到了吗?”
“那倒没有。”秦婶摇头,回忆着说道,“他知道被发现就一头扎进了河水里,顺着游到了下游,平洲四五岁就会扎猛子,水性是大院里这些孩子中最好的,游得快得很,还会闭气,那两个人在岸上跑都没他快,后来估计是看追不上,下游人又多,怕暴露,就分头跑了。”
说到这秦婶笑起来:“我们一出去,正好看到他赤着脚跑回来,嘴上还说有特务,老陆听了以为这是他知道闯祸找的借口,气得当时就抄了根棍子准备揍他。平洲这孩子机灵,看到掉头就跑,然后他们父子俩一个前面追,一个后面赶,那场面别提多逗了。”
程蔓试图在脑海里勾勒那场面,可想到陆平洲父子严肃的脸,她有点想象无能。
副政委媳妇则好奇问:“后来那两个特务抓到了吗?”
“抓到了,虽然老陆刚开始不信,但平洲连他们后续的计划都知道了,说得像模像样的,他不敢不重视,就上报了。”
程蔓想起秦婶刚才的话,问:“那两个人不是跑了吗?怎么抓到的?”
“他们接头的时候,有个人透露了在的大队信息,别说,平洲这孩子皮归皮,脑子是真好使,那么紧张的时候,不但能记住他们说了什么话,连细枝末节都能想起来。”秦婶夸完陆平洲,话音一转说,“当时驻地的领导知道这件事,非常重视,安排了好几个搞侦查的来回推敲,确定了其中一个特务藏身的地方,把人给抓了,然后顺藤摸瓜抓到了另外一个人。”
副政委媳妇听完忍不住说:“难怪在大院里待得久的人,一提起平洲都说他有能耐。”
虽然特务不是陆平洲抓的,但要不是他胆大心细,驻地领导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更没办法锁定人员进行抓捕。
“那可不,当时我们都说平洲这孩子以后也是个当兵的料,现在看果然……”秦婶说完又想起来,“不过我们当时都以为他会子承父业当陆军,或者海军,他水性好嘛,结果他哪条路都没走,当了空军。”
副政委媳妇问:“他好像已经升到副团了?”
李春华笑道:“没错,去年年底升的职。”
准确来说其实是前年,只是按照农历,今天是七六年的最后一天,所以说去年年底也没毛病,至少大家都没理解错。
副政委媳妇道:“所以说他这条路也没选错。”
秦婶总结道:“这就告诉我们,有能耐的人选什么路都是对的。”
“没错。”
闲聊到十点多,秦婶夫妻和副政委一家都走了,陆平洋那些小伙伴也陆续离开。一家子重新聚到客厅后,程蔓将红包拿出来递给陆平洋。
李春华见了不等陆平洋伸手便婉拒说:“你们是平辈,不用给红包。”
“在我们临江,结婚了的人都要给红包的…………”程蔓笑着说道,“这也是我们当哥哥嫂子的一点心意,就让平洋拿着吧。”
李春华面露犹豫,看向丈夫。
陆父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点头说:“收下吧。”
李春华不再拒绝,对儿子说:“还不赶紧谢谢你哥和嫂子。”
小孩子就没有不爱收红包的,陆平洋脸上差点笑开花,接过红包双手作揖道:“谢谢大哥大嫂,祝你们长命百岁,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连着三个成语,客厅里坐着的成年人都被逗笑了,陆平洲神情愉悦道:“看来这红包没白给。”
在客厅守到转点,陆平洲带着陆平洋出去放鞭炮。
家属院里守夜到凌晨的家庭不少,有的可能早有准备,他们刚拎着圆饼的鞭炮出去,没拆开远处就传来了的鞭炮声。
一阵噼里啪啦没完,另一阵噼里啪啦声又起。
陆平洋都急了,催促陆平洲说:“哥你快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陆平洲边说边慢悠悠拆开鞭炮,让陆平洋拿着头,自己转着鞭炮圆饼不断后退,一直到院子最左边才停。
将鞭炮放到地上,陆平洲正准备去引线那边将其点燃,途中却看到程蔓从屋里走出来,脚步一拐走过去问:“点不点鞭炮?”
“不要!”程蔓果断拒绝。
程蔓不怕鞭炮,逢年过节放的时候也乐意出去凑凑热闹,可要让她自己点,说实话她有点怂。
陆平洲怂恿道:“真不要?我在旁边看着,不会炸到。”
程蔓不受怂恿,继续拒绝:“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陆平洋听了,跳出来说:“我想放鞭炮!”
“你不怕被炸到?”陆平洲问。
小家伙眨眨眼睛:“哥你不会看着我吗?”
陆平洲哑然,将火柴盒递给陆平洋,后者拿着火柴跑到引线前,真划开了又有点怂,抬头冲还站在程蔓身边的的大哥喊:“哥你快来啊。”
陆平洲走过去,站在弟弟身边说:“点吧,点完就往回跑,知道吗?”
“知道了。”陆平洋深吸一口气,划亮火柴,弯腰将亮光送到引线处。
引线轻轻「兹」了声,一阵风吹过来,火柴灭掉,引线好像也没亮,陆平洋拉开火柴盒,准备再拿一根划开,但火柴刚拿起来,耳边就传来他哥的声音:“跑啊!”
话音落下没等陆平洋有动作,陆平洲就弯腰将人扛了起来,大步往程蔓走去。
而在陆平洲起身的瞬间,引线飞速燃烧,火光炸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院子里也渐渐烟雾缭绕。
走到程蔓身边,陆平洲将弟弟放下,语气里带着丝丝炫耀道:“我说过在这里看着。”
“是,你最厉害!”程蔓捧场地笑,伸手摸了摸陆平洋的脑袋,“怎么,被吓到了?”
陆平洋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瞪圆了眼睛说:“我差点就被炸到了!”星星眼看着大哥,“哥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它要炸了?”
“我放过这么多年鞭炮,当然知道。”陆平洲挥挥手说,“赶紧回去睡觉,小孩子熬夜长不高。”
陆平洋不相信,说道:“我已经很高了!是咱大院同龄人中最高的!”
“这只能说明咱大院跟你同龄的人身高都不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身高都过一米五了。”
年中给他买衣服的时候,程蔓和陆平洲估摸他半年能长四五厘米,实际上今年他个头蹿得没那么快,一年才长了不到六厘米。
陆平洋翻过年才九岁,这身高并不矮,就像他说的,他是大院同龄孩子中最高的,所以他平时很为自己的身高自豪。
但跟大哥比起来,他似乎又矮了点。
陆平洋抬头看向陆平洲,在心里比划了下他们的身高差距,决定回去睡觉。
以后他不要当矮个子!
不过,进家门前陆平洋扭头放狠话说:“等我长大了,身高肯定会超过你!”
“行,我等着。”
陆平洲语带笑意,看着人上楼了,凑到程蔓身边问:“咱们也睡觉去?”
程蔓嗯了声,转身准备回去,但刚进门就被陆平洲打横抱起,天旋地转回过神后,她涨红脸紧张地问:“你干嘛?”
“刚才扛平洋的时候感觉你很羡慕,抱一抱你。”陆平洲边说边用脚带上客厅大门,再对程蔓说,“把门拴上。”
程蔓转头伸手书栓门,关好后想起件事。
不对啊。
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而且她什么时候羡慕了?
扭头否认道:“我才没有羡慕,你快把我放下来!”
虽然陆父和李春华都回了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但他们就住在一楼,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出来。
但陆平洲没有听话地松开她,而是大步走向楼梯说:“没有吗?那你看我的眼神里怎么写着好羡慕?”
“你看错了!”
陆平洲勾着唇角说:“我眼神很好,你别骗我。”
程蔓呵呵,心想当时她明明只觉得好玩,根本没想别的,可他竟然能无中生有看出羡慕,这眼神哪好了?
本来想反驳,可陆平洲脚步飞快,没一会就上了二楼,到了房间门口。
离开了危险区域,程蔓就懒得跟他扯这些了,任由他打开门将她放到床上,并在他要压上来前滚进被窝,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外。
陆平洲刚要上前,就听到她在被窝里嗡嗡说道:“我要睡觉了,晚安,哦,还有新年快乐!”
话音落下,麻溜闭上眼睛,防他就像防贼。
陆平洲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开口时语气却很软和:“新年快乐。”
在云省的这段时间,程蔓每天都行程满满。
程蔓前后两辈子都是城里姑娘,山爬过不少,但都是经过高度开发的,像驻地后面那种深山,她从没进去过。
再加上程蔓一直都知道云省多野生菌,虽然来了后她才知道夏天才是野生菌大量生长的季节,但她心里仍对驻地后面的深山充满好奇。
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陆平洲简单准备过后,带他进了一次山。
虽然时节不对,但他们运气不错,第一次进山就找到了野菌子。而且之后每次进山,他们都能找到好东西,挖冬笋,捡板栗,回回空着筐出门,满着筐回来。
不过这事限制也不少,现在实行的是集体制,偶尔进山弄点山货出来没什么,次数多了难免被诟病说是薅集体羊毛。
陆父是驻地一把手,家里人在这方面更得注意。
所以去过两三次后,他们就没进山了,改去周边闲逛。
云省景点很多,洱海、古城、石林景区,还有版纳风景区,但驻地离这些景点都挺远的,而这年代的交通注定他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去旅游一趟。
不过驻地附近有少民聚居,村寨建得很有特色。
陆父所在的这支部队在当地驻扎二十余年,跟周围村民关系都不错,所以程蔓和陆平洲得以跟着去参观。
除了参观少民聚居地,他们还去赶了集。
这边赶集可比临江热闹多了,临江毕竟是省会,驻地周围村民虽然是农村户口,但跟偏远地区比起来算富裕的,交通便利,村民想买东西也方便点,大多数人都不太愿意跨越两三个村湾去赶集。
云省驻地这边则比较偏,多崇山峻岭,交通不便,赶集时十村八寨都来了,场面十分盛大。
而且这边少民多,很多人穿着民族服饰过来,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少年们也更加俊朗,程蔓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因为看花了眼,程蔓手头比平时更松,一场集会逛下来,钱袋空不少,陆平洲陆平洋兄弟怀里则大包小包。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年初十吃过早饭,程蔓和陆平洲就准备回去了。
从临江回来时两人就扛着大包小包,那会程蔓觉得这是因为他们给陆家人带了礼物,返程他们肯定带不了那么多东西,一个编织袋一个网兜再加个军用背包,绝对够了。
直到开始收拾行李,程蔓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美好了。
光赶集那天,她买的杂七杂八不怎么实用的东西就能装一个小包,更不用说他们进山弄了那么多山货回来,趁着年后天气好,李春华把这些全晒干了准备让他们带回去。
除了这些,李春华还找人买了不少夏天摘了晒干的野山菌,而且她买的还是比较稀有的品种,如鸡枞、松茸、干巴菌等,装了足足两大包。
所以他们返程时,带来的行李袋不但没少,手上还多了个装衣服的藤箱。
陆父工作忙,没来送他们,李春华和陆平洋送他们到大院门口搭车。
原本李春华怕他们拿不了那么多东西,想送他们去县里坐车,但被陆平洲拒绝了。
驻地离县城有点挺远,光坐车就要近两个小时,每天往返班次也不多,上午下午各一趟来回。
年二十九他们能搭上车回来,是公交公司考虑到过年驻地往返军人多,加了一趟班车。但现在年都要过完了,加的这趟车自然而然就取消了。
他们又不是拿不了行李,没必要让李春华浪费大半天时间送人。
而且李春华一个人带着陆平洋在县里,他都不一定能放心,说不定得留下来看着他们上车,耽误坐去市里的车。
过去陆平洲在家里的形象,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跟他爸特别像,所以李春华在他面前一直有点拘谨,摆不出长辈的架子。
虽然这次回来,他看着温和了很多,也会开玩笑了,但已经成习惯的相处模式很难改变,所以他说不用送,李春华就没有再坚持。
陆平洋很失望,他想跟哥哥嫂子再多待一会。
但他只是个孩子,左右不了大人的决定,只能仰着头问:“哥你们今年过年还回来吗?”
“今年估计回不来。”陆平洲摇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平洲想他今年过年休了假,未来两三年可能都不好在过年休,便说:“过几年吧,等你上初中,我估计能回来。”
陆平洋才八岁,去年九月份上的三年级,离上初中还有两年多,顿时垮了脸说:“好久,等我放暑假,可以去临江看你们吗?”
“这两年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
陆平洲想了想说:“等你高中毕业吧。”高中毕业就是大人了,可以一个人坐火车了。
陆平洋刚准备哦一声,话没出口觉得不对啊,初中毕业才能升高中,那不是更久?
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他哥,班车就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他哥跟嫂子拿起行李匆忙上车,他瞬间忘了要说的话,往前两步喊:“哥!”
走到车厢中间,找到座位的陆平洲放下行李,拉开车窗说道:“我们走了,你们都回去吧。”又单独对陆平洋说,“好好读书,听爸跟你妈的话。”
陆平洋撅起嘴巴:“知道了!”
司机踩下油门,班车开动,陆平洲再次挥手,跟车外站着的两人说再见,直到他们身影缩小到看不见才关上车窗,将行李一件件塞到上面的行李架上。
离别总会带来愁绪,哪怕陆平洲少小离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分别,平时也没表现出过想家,在这种时候也很难笑得出来。
看着他不自觉蹙紧的眉毛,程蔓将手塞进他的手掌。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陆平洲低下头,看到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他唇角微微翘起,抬头看向程蔓:“怎么了?”
程蔓直视着他的目光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陆平洲心绪波动,想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可车厢里除了他们,还有司机、售票员和几名士兵,他只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紧紧地握住她的右手。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有红包,明天见……
第43章 谈高考
云南纬度低, 四季气温变化不大,火车出了春城后,每过一天程蔓就得加一件衣服, 等到临江,身上再次裹成球。
到家第一件事, 洗澡洗头洗衣服。
都说是「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但哪怕是刚恢复前世记忆那会,程蔓对这句话感受也不深,毕竟她过了二十多年没有各种电器的生活, 早习惯了。
可这次去云省用上热水器,回来却要烧水洗澡,程蔓感受到了落差, 她也想要热水器。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短时间内这是无法实现的,因为现在是票证时代,干啥都要票或者指标。
陆平洲级别不够, 暂时弄不到指标。
想用上热水器,至少得等到八十年代初, 到时候时常活跃了, 很多现在看难买到的东西都能用钱解决。
而现在, 她要做的事是好好学习, 争取年底考上大学, 以后多挣钱。
但在这之前, 程蔓打算先回娘家住一晚。
这倒不是有什么习俗, 只是跟陆平洲结婚后, 程蔓就没在娘家住过。
现在不比几十年后, 除了过年,假期都挺少的,中秋元旦都只有一天,国庆假期多点,有三天。
但去年国庆情况特殊,因为伟人逝世,全军都处于戒备状态,陆平洲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这种情况下,程蔓不好单独回去住。
这种时候,程蔓倒是怀念起了前世,虽然放假各种调,有时候看着好像有三天假,最后一算自己还多上了一天班。但假期长,时间也会灵活点,想回父母那里还是出去玩都方便。
两人都休了二十天假,到今天还剩两天假期,到家洗头洗澡洗衣服,吃完中饭又去半天,吃饱喝足后两人就没耽搁时间,带上大老远扛回来的特产就出发了。
今天是十四号,程树伟和程亮都上班了,程明去年九月上了育苗班,新学期十六号才上课,但他闲不住,吃完中午饭就出去疯了,家里就王秋梅一个人。
夫妻俩到时,王秋梅正坐在院子里跟人聊天,手里拿着双没做好的布鞋,戴着顶针忙活着。
前两年,王秋梅一年中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做鞋。
这时候鞋卖得不便宜,皮鞋最便宜的是沪市皮鞋厂产的765皮鞋,在他们本地卖七块六毛五,进到临江要贵不少,接近十块钱一双。
其他鞋也不便宜,一双回力篮球鞋要八、九块,便宜的篮网鞋也要两三块,至于电视剧里七十年代特别流行的解放鞋,也要七八块一双。
最便宜的是布鞋,但商场供销社基本都不卖成品,只卖鞋底。
换句话来说,这时候能从商店买到的鞋都不便宜,便宜的鞋商店不卖。
而鞋又是消耗品,女人还好点,一双好鞋能穿两三年,男人在这方面不够仔细,有的甚至跟脚底长了刀子一样,三五个月就能穿坏一双好鞋。
这种情况下,家里能挣钱的再多也不敢一直买成品鞋穿,再多钱也经不住造啊!
所以这时候的女人,别的手艺能没有,鞋基本都会做。王秋梅做鞋的手艺,就是结婚后一点点练出来的。
以前在国营饭店上班的时候,她都是晚上点着灯给家里男人孩子做鞋,但程家三个男人,脚底就是三对刀子,她做鞋的速度赶不上他们造的,常常得花钱情人帮忙。
但闺女结婚后穿布鞋的次数少了,老大一家等同于半分家,王秋梅也懒得费心费力给他们做鞋,再等到程明上育苗班,她的时间渐渐空了下来。
可王秋梅是个闲不住的,忙的时候觉得总不得空,真有空了又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偏偏他们家双职工多,糊纸盒那些零散活计街道根本不会安排给她,只能在家闲得发霉。直到去年年底,跟人聊天时别人说她做鞋手艺好,可以接点零散的活换点生活用品,反正只要不收钱就不算投机倒把。
这事她还是很有经验的,毕竟过去那些年里,程树伟没少趁着休息帮人干活贴补家里,因为大多数时候收的都是吃的用的,偶尔给钱都是背着人,所以没出过事。
王秋梅之前是没往这方面想,那次被人提醒后心思就活动开了。
这几个月里,王秋梅接了不少做鞋的活,每次挣的不多,也就换个布头,或者一些米面粗粮。
但自从把工作让给程蔓,王秋梅就没再挣过钱,虽然家里没人嫌她,可她想起以前拿工资的日子,心里总有些怀念。
现在挣得虽然不多,但王秋梅干得非常起劲,机械厂一开工,她就接了两个活,又干了起来。
不过挣钱再重要,也没有闺女在王秋梅心里重要,聊天时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小夫妻进院,她先是一愣,然后绽开笑容,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问:“你们俩怎么过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去怎么样?坐车累不累?”
程蔓哎呦一声说:“妈您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陆平洲则边推车进院边挨个回答丈母娘的问题:“回去还行,坐车挺累,我们今天早上到的,上午洗头洗澡,吃完饭就过来了。”
两相对比,王秋梅再想闺女也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我问这么多是关心你们,再说平洲不回答得好好的吗?你怎么就回答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