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甜蜜夫妻—— by流烟萝
流烟萝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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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舜玉打断她的话问:“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您跟陈主任谈事情时不卑不亢,寸步不让,一看就没把咱们当成她们的下属单位。”程蔓拍完马屁,顺势说道,“其实今天我也是想忍的,咱们是合作单位嘛,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但可能是我太软和了,于巧娟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当时我就想这不行啊,我就算学不到您的十分风骨,也不能任人揉捏吧?于是,事情就这样了……”
吴舜玉被程蔓这番话逗得直笑,说道:“你跟小陆结婚才多久,怎么说话跟他越来越像了?”
程蔓玩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吴舜玉又是一阵笑,但没批评程蔓,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希望在面对军属安置办时,你们能强硬起来。”
但小刘和邢晓红都不是这样的人,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还好,一碰上于巧娟,常常被气红眼眶。
她也嘱咐过她们不用怕,凡事有她,但两人在她面前应得响亮,到了于巧娟年前还是吃亏,胡搅蛮缠不过对方。
她又不好为这事专门去找陈主任说,因为听起来太像告状,而她不仅是妇联主任,代表的还有驻地司令,消息传出去,说不定会变成梁司令不满于巧娟的丈夫。
这次福利送过来,吴舜玉想到程蔓外柔内刚,脑子灵活也不怕事,就把这工作安排给了她。
事情发展也如她所料,程蔓没辜负她的期待。
吴舜玉没有继续考验程蔓,笑着说道:“你按照计划去做吧。”
程蔓眼睛亮起,起身鞠躬道:“谢谢吴主任。”
吴舜玉:“倒也不必这么隆重。”
程蔓嘿嘿笑:“那我回去干活了?”
“去吧。”吴舜玉说着想起来,“让小邢帮你一起去楼上搬东西。”
程蔓求之不得,乐呵呵地答应下来,把带来的东西统统带上,脚步轻快地退出主任办公室。
看到办公室门被带上,吴舜玉笑着摇了摇头,在办公室里坐了会,估摸两人搬完东西了,溜达上楼到陈主任的办公室,针对妇联两名干事上楼搬部队发的福利这件事做出解释。
她先复述了遍程蔓对上午工作的叙述,然后谦虚道:“我单位的小程来的时间不长,可能不太跟得上于干事的想法,所以工作中容易产生摩擦,为了避免影响到咱们两个单位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以后还是让她们分摊工作,一人一半比较好,陈主任你说是不是?”
陈主任能说什么?当然是点头说好啊。
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听出于巧娟在故意折腾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没闹起来,工作也正常完成了,她也懒得说什么。
现在吴舜玉找上门,陈主任当然不可能替她说话,只是皱眉问:“以后都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吴舜玉笑呵呵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两个部门在一个院子里,就算分开发福利,军嫂们也不会多走冤枉路,当然你们愿意把东西给军嫂们送上门也行,我们不怕被说。”
陈主任心里把于巧娟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和和气气:“看你这话说的,咱们虽然是两个单位,但目的都是一样的,就算不跟以往一样合作,工作上的步调也最好一致,小于那里我会好好跟她说说,你放心吧。”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都是你们单位内部的事…………”吴舜玉也神色和煦,“我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既然你没有意见,以后就都这么办了。”
陈主任挤出笑容说:“行。”
没有了于巧娟的指手画脚,下午一点不到,程蔓分到的福利就发了三分之一,剩下都是工作在家属院外的,吃完晚饭回来加会班应该能搞定。
晚饭是跟陆平洲一起在食堂吃的,虽然程蔓工作调到了家属院,但小夫妻仍不经常做饭。
做饭麻烦啊,中午就不用说了,两个小时休息时间,光吃饭加午睡是够了,但要做饭,肯定没法睡觉,不睡觉下午又疲惫,影响工作状态,形成恶性循环。
晚上两人都是六点钟下班,回去洗菜切菜,饭做好都七点半了,已经过了最饿的时候,饭做好反而吃不下。
而且这个时间点,吃多了不但容易长胖,晚上还可能撑得睡不着,吃少了吧又感觉白忙活一场,不知道图什么。
还是吃食堂好,反正这年头没有地沟油,没有黑科技,食堂菜吃着也健康。要实在不想吃食堂,他们偶尔也会自己煮面条,又快又好吃。
因为福利没发完,吃完饭程蔓又回了妇联办公室,陆平洲不用说,当然是跟上。
期间程蔓说起上午发生的事。
在吴舜玉面前程蔓有所保留,提到于巧娟时态度克制,这会到了陆平洲面前,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言这人有病,拿着鸡毛当令箭。
陆平洲这人一般不背后说人,但见媳妇那么生气,便同仇敌忾道:“这个于巧娟是不太行,但你做得很好,这种人不能惯,一惯就蹬鼻子上脸。”
程蔓点头说:“我也这么想,就跟她分摊工作了,本来担心主任说我,结果她好像挺支持,一看就是忍于巧娟很久了。”
“这人在你面前这样,到了其他人面前可能也是这态度,只是其他人没你强硬,反而被欺负。”
“是啊,下午我跟邢姐聊,才知道于巧娟以前没少用大帽子压她们,她们说不过,受了很多气。”
陆平洲沉吟道:“看来还是我媳妇最厉害。”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门口探进来个脑袋,是下班回来的军嫂,脸上带着隐秘的笑问:“我们没打扰到你们吧?”
程蔓吓了一跳,忙起身说没有。
探头进来的军嫂松了口气,直起身进门,而跟在她身后的会还有两名军嫂,脸上也带着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平洲。
程蔓觉得他们刚才的话肯定被她们听到了,虽然有点窘迫,但好在他们没聊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便佯装淡定地指了指墙角放着的月饼礼盒说:“每人一份,拿了来这签字。”
三人走到礼盒前,东西都是一样的,她们没有细挑,每人拎起一盒,按照程蔓说的走到桌前签字,然后交头接耳地走出办公室。
刚开始她们还是小声交谈,走到院门口时可能是觉得离远了,大点声里面的人也听不见,说话便没了顾忌,学着陆平洲的语气说:“还是我媳妇最厉害!你们琢磨琢磨这语气,哎呦喂!”
恰好晚风拂过,将说话军嫂的声音送入了妇联办公室,里面两人听了个正着。
陆平洲:“……”
程蔓:“……”
这语气怎么了?至于这么激动吗?他/她怎么什么都没琢磨出来?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有红包,明天见……

第40章 下半年
这时候中秋节只放一天假, 当然也没有调休,不会发生节日当天放了假,过后让补回来的情况, 所以程蔓觉得还行。
中秋是团圆节,夫妻俩是去程家过的。
不过去程家前, 他们去了趟邮电局给陆父打电话。
陆平洲跟父亲联系并不频繁, 如果没有要紧事,他们两三个月才会通一次电话。
程蔓跟陆平洲刚结婚那会,跟他来邮电局给陆父打过一次电话,这是第二次。
中间隔了几个月, 又是没见过的人,难免有些陌生,除了吉祥话, 程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聊了没两分钟话筒就被交到了陆平洲手里。
陆平洲跟陆父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两人都不是那种黏糊的性格,平时打电话就报个平安, 有要紧事才会多说几句。
因此话筒到陆平洲手里后,他也没说几句就准备挂断, 只是话筒还没挂上去, 里面就传出男孩的声音:“哥!哥!”
陆平洲将话筒举起来, 问:“平洋?”
嗯, 陆平洲弟弟叫陆平洋, 程蔓刚得知这名字时, 内心就一个想法, 她这公公目标远大啊!
陆平洋比陆平洲小十八岁, 他出生的时候陆平洲都上军校了, 读书时还好,有寒暑假,一年能在家待两三个月。
军校毕业有了分配,陆平洲就很少回去了,可能两三年回去待十天半个月,所以陆平洋记事后兄弟俩见得不多。
不过陆平洲回去的虽然不多,但大院里一直有他的传说。
虽然军区大院年轻一辈中,子承父业参军的不少,但陆平洲绝对算其中的佼佼者,二十六岁的副团,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人会觉得不对。
而且空军和陆军是两个系统,陆平洲爬到这级别,没沾过陆父的光。
所以在军区大院,陆平洲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隔三差五就会被人拉出来比较。
陆父也一直以他为荣,没少教导小儿子向大哥学习,所以陆平洋一直很崇拜大哥,每次他回去都会粘着他。
陆平洲这人呢外冷内热,他跟继母关系虽然一般,但没发生过矛盾,对陆平洋这个差了十来岁的弟弟也没有恶感,回去后也愿意带着他玩。
所以兄弟俩关系还算亲近。
反正从打电话时间来看,兄弟之间的话题比父子间多多了。
程蔓跟陆平洋也聊了几句,这小孩嘴巴很甜,嫂子喊得很亲热,又很自来熟,什么都能扯几句,还很有趣,逗得她咯咯直笑。
到后来陆平洲都吃醋了,从程蔓手里拿过话筒说:“电话费贵,不聊了。”直接把电话挂断。
程蔓又是一阵笑,说他小气。
陆平洲坦坦荡荡道:“我主要是想为咱们这个家省钱。”打电话当然不能算他的个人支出,得家庭公用账户出钱。
程蔓:“……”行吧。
打完电话两人又去了趟供销社,买了点糕点水果,这钱也是从公用账户出,但陆平洲没小气,水果都是两斤两斤的称。
糕点就没那么豪气了,两人每月总共就那么点糕点票,程蔓又很喜欢囤饼干点心,只能省着用。
反正他们把部队发的月饼也带上了,提的东西看起来不寒碜。
买好东西,陆平洲骑着车载程蔓回机械厂职工院。
今天回娘家的出嫁女不少,从大门到二十七号院这一路,时不时能听到鞭炮声。等两人进了二十七号院,程树伟也拿了个鞭炮出去放。
一阵噼里啪啦后,夫妻俩进屋坐下。
程蔓左看右看问:“我大哥二哥他们都不在?”
“你大哥他们去你嫂子家送节了,老二今天要上班。”国营饭店不比其他单位,除了过年会闭店几天,其他时间都要开门,只是当月会多一天假轮流休。
王秋梅说着,给两人各泡了一杯茶。
九月初的临江市气温还很高,茶水太烫,程蔓喝不进嘴,接过后就放到了桌上,拿了两个梨去外面洗干净,进屋找王秋梅要水果刀。
王秋梅从斗柜里翻出水果刀,看清她手里的水果眉头一皱道:“梨怎么能分着吃?你俩每人一个,不能切。”
程蔓嘀咕:“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还这么迷信啊?”
“什么年代梨也不能分着吃!”王秋梅坚持己见,并很不满闺女的态度,“还有,迷信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程蔓说道:“都是自家人嘛,我用水果刀削皮行吧?”
“那也不能瞎说……”王秋梅将水果刀递给闺女,嘱咐道,“只准削皮啊。”
“知道啦!”
中秋节晚上最重要,程蔓和陆平洲会留下吃晚饭,顺便就着月饼赏月,所以中午伙食比较简单,好吃的都留到了晚上。
红烧肉、糖醋排骨、糍粑鱼还有一筐清蒸的螃蟹,晚饭前程蔓直呼:“咱家这是要发达了?吃这么丰盛?”
螃蟹和龙虾不同,后者生活在池塘淤泥里,寄生虫多,到目前为止,以小龙虾为原料的,都没有一道能上得了台面的菜。
它真正红火起来得等到两千年前后,排挡兴起,五七油焖大虾被创立,小龙虾才渐渐水涨船高。
而吃螃蟹自古都是雅事,为此古人特意发明了蟹八件,文人墨客也没少写文章,所以螃蟹价格从来没便宜过。
临江湖泊虽多,但吃货也不少,好的螃蟹从来供不应求。
程家这筐螃蟹个大黄多,一看就不便宜,不像是王秋梅会买的,所以程蔓觉得很稀奇。
王秋梅听出闺女话里的意思,白她一眼道:“怎么着?你妈我就不能大方一回?”
“能……”程蔓从善如流地点头,话音一转道,“就是您这有点大方过头了,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踏实你就少吃点。”王秋梅刚没好气说完,下一秒就解释了起来,“今年你结婚了,咱们家过中秋的多了一个人,还有你二哥,下乡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我想大方一回庆祝一下,难道不行?”
“行,太行了。”程蔓说着看了眼手表,问,“六点半了,咱们要不要等二哥吃饭?”
往年过中秋,国营饭店都会提前下班,让员工得以早点回家跟亲人团圆。
“吃饭不用等,他肯定在单位吃过了…………”王秋梅想了想说,“待会留几只螃蟹给他,月饼再留两个。”
“成。”
九月份白天气温没降下来,但晚上挺凉快,院子里时不时有凉风吹过,很舒服。今天又是中秋,王秋梅就做主把晚饭摆在了外面。
贪凉像他们家这样在院子里吃晚饭的挺多,光二十七号院就摆了三桌,本就不大的院子看起来更加拥挤,孩子们边吃边扭头跟其他家的说话。
跟程家比起来,另外两家晚饭菜色都一般,没什么荤腥。大人还好,不会盯着别人家的饭桌看,但小孩子都馋得不行,不敢常看,却会跟家长说想吃肉。
程树伟听了不忍,分了两只螃蟹出去,让各家孩子自己分。
王秋梅在吃食上虽然不那么大方,但今天螃蟹买的多,而且大家这么多年的邻居,又是过节,不好太抠唆,瞟了眼没说什么。
但递了丈夫一个警告的眼神,程树伟见了讪笑一声,挟起一块肉说:“吃饭,吃饭。”
吃到七点十分,程亮回来了。
他不是空着手回来的,提了好几样东西,打眼望过去,能看清的有一条五花肉,一袋米和一盒糕点。
别的不说,光那条肉就很稀罕,至少有两斤重,王秋梅几乎是看到就站了起来,迎上去喜气洋洋问:“怎么提这么多东西回来?”
程亮回答说:“我们饭店发的中秋节礼。”
“都发了什么?”程树伟闻声望过去。
王秋梅扭头说:“有一盒月饼,五斤米和两斤肉,哎呦这五花一层层的可真好看,你们单位也不早点发节礼,这样我今天就不用买五花肉了。”
嘴上抱怨,脸上笑容可半点瞧不出可惜。
另外两户听了也都羡慕不已,纷纷说在国营饭店上班就是好,过节发的东西都比一般单位多。
别看机械厂是万人大厂,在工业区都是排得上号的,但节礼跟国营饭店真没法比,就发了两盒点心,其中一盒是月饼。
羡慕的还有罗文欣,她所在的纺织厂发的节礼连机械厂都不如,月饼是盒装的,但总共就两块,端午节他们还发了两斤粽子呢!
但罗文欣转念一想,国营饭店逢年过节发的东西再多,论实惠还是不如纺织厂,尤其是服务员岗位,工资基本定死,干几年都只有二十六,不像她,工资能按级别往上涨,现在是三十三,说不定过几年就能涨到三十八。
程蔓一个女孩子,干这工作还行,程亮呢是刚从农村回来,现在能有一份服务员工作就谢天谢地,但等他处对象谈结婚,就会知道这工资养不了家。
可也说不准,程亮的工资是养不了家,但她公公工资高,要是他结婚后日子真过不下去,老两口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肯定会想办法贴补。
想到这里,刚觉得舒坦点的罗文欣,心里又没有那么舒坦了。
只是她扭头看了眼自家男人,他正面带笑容地说着话,显然没想到这些。
她有心想提醒,可又记起程进不爱听她说他家里人的坏话,而且自从上次闹过一场,他们之间的关系到现在也没完全修复,现在提这些,肯定又会引发争吵。
不过程亮长得虽然还行,但工作短板太严重,他眼光又挑,想找对象估计不容易,结婚更是没影的事。
现在提这些不但显得她很着急,还容易惹程进不高兴,不如再等等。
罗文欣回过神,就见程亮坐到了饭桌前,挟起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然后伸手拿起个母螃蟹,咔嚓掰掉蟹壳。
而自己身边坐着的两人,大的只知道喝酒,小的已经吃饱喝足,放下碗筷摊在凳子上,连忙伸手拿了个螃蟹。
公婆会不会补贴小叔子她控制不了,但今天在吃肉上,他们家不能吃亏!
虽然王秋梅不让程蔓跟陆平洲分梨吃,但吃过饭后,她还是削了两个梨,切开用盘子装出来给大家吃。
一起端出来的还有月饼,程家有工作的人多,每个人的单位都发了月饼,口味不完全相同,王秋梅每样拿了三个出来,让大家选着吃。
程蔓则进屋泡了壶茶,她觉得光吃月饼太腻了,需要茶水解腻。
王秋梅没听说过这种吃法,说她瞎讲究,但没阻止,甚至拿了好几个茶杯出去,让大家自己倒茶喝。
刚吃完饭,还有肚子吃月饼的人不多,梨倒是能吃几块,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主要是王秋梅夫妻在问陆平洲,他们挺好奇他往年怎么过中秋的。
“军校毕业后我都是在部队过的中秋,至于怎么过的,其实每年都不太一样…………”陆平洲回忆着说,“前年晚上搞过紧急拉练,去年营里办了中秋晚会。”
王秋梅好奇问:“过节还搞拉练?”
陆平洲说道:“我们是军人,过节不能忘了战备,搞拉练也正常。”
“你们今年没活动?”
陆平洲说道:“有,今年是各连队举办赏月活动。”
这种连队举行的活动,团里领导通常不会参加,因为怕下面士兵见了领导很容易觉得拘谨,没办法放开去过节。
不过过节时团里领导会下连队慰问,每个连队待十来分钟或者半小时,但这一般是团长政委露脸的时候,陆平洲一个副职,跟不跟去都行。
边吃边喝边聊,一个小时转瞬即逝,眼看时间奔着九点去,程蔓赶紧跟父母提出告别。
几人正聊得高兴,她突然来这么一句,王秋梅都没反应过来,跟着起身问:“这就走了?要不晚上在家住一晚?”
程蔓摆手说道:“不了,他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军营,住家里时间太赶。”
王秋梅想想也是,不再挽留,转而说道:“那你们赶紧吧,都快九点了,到家都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陆平洲走到屋檐下,将自行车三角撑提上去,掉头走到院门口,跨坐到自行车上,对跟到门口的程家人说:“不用送了,我们这就走了。”
程蔓坐上自行车后座,也挥挥手说:“都回去吧!”说完搂住陆平洲的腰,裙摆跟着飘起来。
跟陆平洲结婚后,两人常常白天来程家,再乘着夜色回去。
今天跟过去每一次没什么不同,只是月亮更圆,月光也更皎洁,哦,风也似乎更温柔,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轻柔地撩拨着他的后颈。
顺着那层皮肤,丝丝痒意钻进心里。
回到家将车推进门,陆平洲便拉过程蔓的手,将她按在墙上,低头亲吻她的唇。
这个吻很急。
他以为这样就能消除钻心里的痒意,却不想因此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起床时,程蔓只觉得手不是她的手,腿也不是她的腿,腰酸背痛腿抽筋就是她现在真实的写照。
到妇联刚坐下,就听邢晓红问:“你怎么了?行动这么僵硬,被车碾过了?”
程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瞎说什么?”
“我随口那么一说,你干嘛这么激动?”邢晓红眼珠子滴溜地转,“难道真被碾过了?”
程蔓服了邢晓红,这人真是什么都敢说,装傻充愣道:“什么被碾过了?我是昨晚睡觉侧着了,起来脚被压得有点麻,你别瞎想。”
“放心,我不瞎想。”邢晓红笑眯眯的,“昨天你跟陆同志怎么过的?”
两人共事一个多月,一看邢晓红那表情,程蔓就知道她肯定在心口不一,但她不想就这问题再谈论下去,只好任她瞎想,顺着她的问题说道:“回了趟我娘家,一起吃了两顿饭,然后吃月饼赏月,怎么了?”
邢晓红又羡慕了:“家在这里就是好,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
程蔓想到邢晓红之前说随军到了临江后就没回去过,好奇问:“不是说他们当兵的每年都有一个月假吗?你怎么来了一直没回去过?”
“是有假,但过年回去的人多,这两年都没轮到他。”
“过年休不下来,平时不也能回去?”
“行是行,但我们老家离得远,来回在路上都要花七八天,而且回去后总要住几天吧,没半个月下不来。”邢晓红说道,“先不说两个孩子上学能不能请那么久假,咱们单位总共就三个人,吴主任事情多,分配下来的工作基本就我跟你干,我回去半个月,这些事就只能你一个人做。”
其实除了时间,他们不回去还有部分原因跟钱有关。
这时候坐火车不便宜,临江到邢晓红老家省城,一张火车硬座要十五块,孩子没到年纪可以不买票,但他们两个成年人票价加起来就要三十。
从她老家省城到她老家所在的县,还得坐火车,硬座票价五块,两个人就是十块。
另外如果只有他们自己,坐硬座再辛苦也能忍受,但他们回去肯定要带孩子,孩子不一定受得了。而且硬座座位小,两个座位四个人坐肯定不够,不管是他们坐着让孩子们坐,还是他们抱着孩子坐都很熬人。
他们要么再多买一张票,正好一排四个人挤一挤,但这样回去的单程路费至少要加二十。或者临江到省城路段买卧铺票,但卧铺票一张要比硬座贵十块左右,路费还是要加二十。
等火车到县里,他们还得搭汽车回公社,两个人车费加起来差不多是三块。
这样算下来,他们回去单程车费至少六十三,来回就是一百二十六。
再加上她请假会扣掉相应工资,算下来他们回去一趟,硬性支出就有一百四十多。到家肯定还要花钱,七七八八加起来,两百都不一定够。
虽然过年回去该出的钱还得出,但过年她也有假期,尽管没那么长,还是得请假,但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些话,邢晓红没有全部说出来,但程蔓只是没经历过一时没想到,并不是单纯到不知世事,听个音就基本猜出来了,低声说道:“你们也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邢晓红附和完想起来,“你们家陆同志家也是外地的吧?他今年不回去过年?”
程蔓神色微怔:“我们没商量过这件事。”
“应该要回去吧,你们结婚那会他家里好像没来人?”
“没有,他爸工作很忙。”
邢晓红好奇问:“他爸干嘛的?怎么连儿子结婚都请不出假?”
“也是当兵的。”
“他爸现在还在部队?”
“嗯……”
陆平洲今年二十六进二十七,虽然以前的人结婚都在早,但总不可能早到十五六岁,所以他爸年纪应该是四十五往上走。
建国后有过几次大裁军,现在基本上四十岁升不上去,就会安排转业。陆平洲父亲还在部队,级别肯定不低。
部队里级别高的通常不会太清闲,也请不来长假,像他们驻地的梁司令,已经十年没回过老家。
这么一想,陆平洲父亲不来参加儿子婚礼,也算情有可原?
不过……邢晓红问:“他爸来不了,那他妈呢?还有家里其他人怎么都没来?”
程蔓解释道:“他亲妈很早就去世了,现在的是继母,家里有个弟弟,在读小学,也不好请假。”
“这样……”邢晓红思索着说,“你们今年刚结婚,你父母他都见过了,过年肯定要回去见一见他家的人吧?”
程蔓不排斥跟陆平洲回去过年,但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现在想这些太早了,说道:“到时候再说吧,看他能不能休假。”
邢晓红想了想说:“也是,现在才九月份,这些事都说不准。”
程蔓点头,心口突然一跳。
她觉得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可这事到底是什么,她又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觉得。
但她还想出头绪,吴舜玉就过来了,交代了她一项紧要工作,需要尽快完成。
程蔓只好放弃思考,投入到吴舜玉临时交代的工作中。
等工作结束,她也忘了这件事,直到下午才跟邢晓红说:“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邢晓红没当回事,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我……”
程蔓刚开口,家属院只有重大情况才会响起的广播突然发起拍击声,紧接着哀乐响起———
太阳落山了。
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九七六年,是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年,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先是唐山地震,再是伟人离世……直到这一年的十月,才传出好消息,长达十年的大运动,终于结束了。
消息传出的那天,无数人欣喜落泪。
为了庆祝,程蔓和陆平洲打饭时没省着,荤菜全部整上,还特意去供销社买了啤酒。
其他人看到纷纷学起来,导致供销社里白黄啤酒全部脱销,食堂也比平时更热闹,大家边吃边喝,过去不敢说的话终于说出口。
虽然笑过醉过后,日子并没有太大变化,但人们的精神状态已经焕然一新,走在路上,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这一年的最后两个月过得飞快,一转眼,秋天就走了,一转眼,雪就飘下来了,再一转眼,就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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