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陆少维应了。
之后在学校里好像就渐渐不大听说陆少维打架的事了。
晏宝珠和沈霁走在一起时,又和陆少维碰过几次面,不过都没说上什么话。
现在再在这地方见到陆少维,晏宝珠咽下了嘴里的豆腐。
陆少维和晏宝珠对视一眼,他先是有点惊讶,随后又恢复了那桀骜的模样。
灼红的树下,一声象征饥饿的腹鸣声响起。
晏宝珠想,好标准的“咕噜噜”。
陆少维依然摆着一张“爷就是拽”的脸,小麦色的皮肤让人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害羞脸红了,不过陆少维的视线却落在了晏宝珠的饭盒上。
晏宝珠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小便当。
沈霁做的便当……晏宝珠才舍不得给别人。
不过今天学校餐厅在校门口免费派发的小饼干倒是能给。
晏宝珠递出了饼干。
陆少维像个没接到指令,虽然凶悍,却只能蹲坐在一边的大狼狗,看到晏宝珠递出了饼干也没动,直到晏宝珠犹豫地看向他,他才伸出手。
男性修长的指尖向前一探,食指中指和拇指捏住了被彩色包装纸包住的小饼干。
他像是个粗犷行事的人,拿小饼干的动作却很小心。
拿了饼干之后,陆少维就走了。
走出三步远时,晏宝珠才在风中隐隐听到一声“谢了”。
晏宝珠脸上笑出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又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吃。
午饭带给晏宝珠的快乐一直持续到放学。
等到晏宝珠放学去击剑馆,才刚换好衣服,手机就响了起来。
晏宝珠看着来电显示,静音不接。
过了一会,一条信息发来。
【苏兆文:今晚爷爷寿宴,记得准时。我来接你。】
五分钟后,晏宝珠回消息。
【晏宝珠:不用,我自己去。】
十四米的剑道上传来一声轻响,闻星白手里的重剑落地。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晏宝珠,晏宝珠脱下面罩,几步上前,先看过闻星白的手,才松了一口气。
“抱歉,刚才是我没注意。”
“被对手把手里的剑都挑掉了,是我技不如人,”闻星白并不在意,他捡起剑,只在意晏宝珠的情绪,“你今天好像比较……激进。”
晏宝珠想起那烦人的短信,轻咳一声。
“情绪上脑,打架上头。”
虽然刚把人剑挑了就走很不像话,但晏宝珠想到后边的事,也实在没时间像往常一样练到天黑。
“抱歉,我还有事,今天要先走了。”晏宝珠有些抱歉。
闻星白取下面罩,脸上没有一点不悦。
精致的美少年笑意盈盈,脱下手套擦了擦落在眼角红痣上的汗。
“正好我今天也有事,下次见。”
闻星白到底有没有事,晏宝珠不知道,不过他的说法确实让人卸下了压力。
晏宝珠神情果然放松了一点,她挥挥手,就往场下跑去。
人走了之后,闻星白抛接着手上的重剑,像是在想什么。
漂亮的美少年一旦不笑,总让人觉得气氛好像有些凝重。
不久之后,他果然也下场离开,一路走着回到暂住的宿舍楼。
闻星白算是在池江高中也很有人气的中京人士,长相自不必说,待人还很亲切,头脑聪颖,又有运动特长,简直是只存于人类幻想中的生物。
闻星白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手机,播放着以前的视频。
他看着视频上那活跃的身影,幽幽叹了口气。
“果然,只有我记着她。”
在晏彤没和苏兆文离婚的时候,因为晏宝珠的关系,沈霁还是去过好几回苏家的。
往年的寿宴,大节,沈霁有空都会去。
现在往来少了,沈霁再去苏家,也就只有收到邀请的时候。
晏宝珠洗了澡之后,就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和沈霁一起往苏家出发。
在苏家的宅邸外,许多或低调,或奢华的车驾停在外边,那些和苏家往来密切,或者初次到来的人,都借由这次寿宴的名义来了。
会客厅里侍者拿着酒,补充着自助餐台上的食物,满足客人的要求,往来穿梭,不得一刻停歇。
看到下车的两个人,来往的客人都默契地朝那边点头笑了笑。
即使离婚,晏宝珠还是苏家的女儿,沈霁则更不用说。
中京的公子家世显贵,有机会上前攀谈更要把握。
进门的时候,晏宝珠的小姑姑苏露晴已经迎了上来,一来就抓住了晏宝珠的手腕,像是怕她逃跑。
“你现在才来,你爷爷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苏露晴语气娇嗔。
“才刚放学……”
晏宝珠说了一句,又见苏露晴对沈霁笑着打招呼。
“沈霁,谢谢你送宝珠过来,爷爷等会也想和你说说话。”
苏露晴的话透着一股长辈的亲昵,沈霁对着她点点头,说了声“好”。
晏宝珠抬头看着眼前的大宅,一进大门,她就看见了苏兆文。
大堂里,苏兆文正和客人谈笑风生。
晏宝珠进门之后,就撇过头去。
客人也当做没看见。
女儿进门不和父亲说一句话,好像在情理上说不过去。
但知道了苏兆文干的屁事之后,好像在情理上又很说得过去。
苏露晴又去外边迎接客人了,晏宝珠和沈霁则被人团团围住。
沈霁那边是想和他攀关系的人,而晏宝珠则被亲戚带到楼上去见爷爷。
“你今天来怎么穿这个?”
晏宝珠的远房堂姐苏玥上下打量着晏宝珠的穿着,平价牌子的休闲衣,鞋子也是平价休闲鞋。
“你不会跟你妈出去几年,都要开始穿聚酯纤维的衣服了吧?”
苏玥表情关切,微微抬手,有意无意地秀着自己戴的vca指尖莲花戒指,说出来的话就很微妙了。
周围的亲戚面上不显,有几个促狭的人嘴角却勾起了笑。
以前晏宝珠是苏家的掌上明珠,想要什么没有。
苏玥偶尔跟着父亲来大宅,看见晏宝珠身上穿的衣服,自己在手机上随便一搜,就能看到一个惊人的价格。
说不羡慕嫉妒是不可能的,明明都是苏家的孩子,但她爸却只能拿一点分红。
在这的人,有几个不嫉恨。
在知道晏宝珠跟着她妈走了之后,苏玥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现在看到晏宝珠的样子,苏玥要用尽全力才不会笑出声来,但晏宝珠却奇怪地看着她。
“我以前也穿这个,你多来几次就知道了。”
苏玥是远房,哪里能经常来大宅呢?
她一下抿了唇,觉得晏宝珠是听明白了她的话,故意刺她。
苏玥的哥哥苏柏像是看不惯晏宝珠现在还这么张狂,毕竟之前晏彤离婚,把苏兆文踩成那个样子,上了好几天新闻,给苏家好大一个没脸,一点家族要求的贤惠大度都做不到。
晏宝珠还不肯留在苏家,跟她妈走了,弄得苏家好像住不得人。
“你刚才进门没跟叔叔问好,学什么不好,学你妈的样,你再这么任性,到时家里大人发火,把你妈工作都弄没,你怎么办?”
苏柏话音刚落,周围那些对晏彤熟悉一些的亲戚都一脸震惊。
“阿柏,你说什么啊!喝醉了吧!”
“别乱说!你想被逮起来啊!”
“我们家都是老实本分做生意的!”
亲戚们急着出声打醒他,亲戚私底下吐槽吐槽态度就算了,现在说出这种威胁的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晏宝珠听笑了。
“好啊,这位……没见过的堂哥,”晏宝珠抬手拍拍苏柏的肩膀,“我妈在检察官队伍里虽然资历还浅,但说话做事都依照法律法规,向着公平正义。我是不知道你的‘大人’有多大能量,不过我真想让你带我见识见识。”
苏柏的肩膀瞬间像是被千斤压住,晏宝珠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肩上,她依然笑得很甜,但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苏柏这下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些见到晏宝珠进门,都在低声议论的亲戚,只说晏彤不大度,会带着女儿吃苦,却从不说晏彤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原来地雷在这。
苏家看着晏宝珠长大的人都知道,她脾气真的很好,见人就笑。
因为是被人用善意和爱养大的孩子,做事看人从不会往最坏的地方去想,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她是不是天真得有些憨傻。
但有些时候,晏宝珠会让人觉得可怕。
“堂哥,你怎么还不走?我跟着你好不好?是哪个叔伯姑婶有这么大本事啊?”
晏宝珠一直站在这追根究底,旁边的亲戚如何态度软化,轻声劝慰,她好像都听不见。
苏柏几度张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才在别人的眼神示意下,磕磕巴巴说。
“我,我开玩笑的。对不起,宝珠,你,你别介意。”
晏宝珠还是不动:“我很介意。”
几个年长一些的纷纷出言劝说。
“这人是看电视看傻了,什么年代了,还幻想自己是天凉王破的霸总呢。”
“他刚才还有□□神类药物,估计现在是药性上头了。”
“宝珠,你别理他,爷爷在等你。”
晏宝珠打量着苏柏,楼上的书房门突然打开,头发银白的老人站在门口,对着这边说道。
“都聚在那做什么?宝珠,过来。”
听到老人的声音,晏宝珠才把手从苏柏肩上缓缓放下,非常认真地说。
“堂哥,你看起来就像成年很久了,流星O园之类的看看就好,不要真信。”
苏柏嘴唇颤抖,最终屈辱地说。
“是,我看太多了。”
晏宝珠笑了笑,突然朝苏柏面门挥出一拳!
那拳头恰好停在苏柏面前一寸,拳风激得苏柏的脸迅速爬满了鸡皮疙瘩。
晏宝珠复述着苏柏之前的话:“堂哥,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说完之后,她便转身往书房走去。
等晏宝珠进了门,那些原本围着的亲戚都松了一口气。
能说晏宝珠现在穷了,也能说晏宝珠穿衣打扮不像话,但绝不能说晏彤一句不好。
前者晏宝珠不在乎,后者晏宝珠一点就炸。
书房里,头发银白,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老人站在书架前。
这个年纪的老人大多有些佝偻的身姿,但他脊背仍然挺直,双目有神,神情威严,像是惯常发号施令的样子。
“宝珠。”
苏鹤中打量着晏宝珠,嘴角像是不大熟练地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肯来,爷爷很高兴。”
晏宝珠问了声好,然后就站在苏鹤中面前。
苏鹤中刚才明明看见了晏宝珠对着苏柏挥拳的举动,却一句没问,只笑着说家常。
“明年就要考大学,想好念什么专业没有?”苏鹤中问。
“新闻学一类,我想当摄影记者。”晏宝珠直说。
苏鹤中沉默了一会,试探着问:“家里孩子一般都念商科金融,你不想吗?”
晏宝珠摇头:“我对那些没兴趣。”
苏鹤中叹了口气:“可是家里的产业……”
晏宝珠笑了:“有他和他的私生子啊。”
苏鹤中像是也猜到晏宝珠会这么说,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爸是做错了,但你其实不必和家里好像断绝关系一样……该尽的责任要尽,该回来还是得回来。”
晏宝珠听着这话,和往常一样安静。
苏鹤中走到窗边,在这里可以看到楼下的景色。
今天来祝贺的人里,有许多是年轻人,代表那些年老得难以过来走动的亲朋好友。
在上方明显可以看到下边的人隐隐形成了几个小圈子,其中一个圈子里,一个黑发的少年格外显眼。
不只是他的外表,还有他那仿佛与世隔绝的淡漠气质。
在与他人对话时,他的眼神也没有改变,隔窗望去,几乎能在他身上看到冷酷的雏形。
“今天还有个事,我收到消息,中京那边替沈霁撑腰的老太太败了,下一任沈家的继承人不会是沈霁。我们家要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你和他以后……也别走太近。”
晏宝珠听着苏鹤中的话,差点笑出声来。
果然不是单纯叫她回来参加一个寿宴。
之前晏宝珠要和沈霁保持距离,不过是担心友情变质。
而在苏鹤中嘴里的保持距离,则是要让晏宝珠直接不认这个朋友。
“我不要。我姓晏,不姓苏。”晏宝珠斩钉截铁。
苏鹤中回头看着晏宝珠,像是觉得她还很不懂事。
不过少年人对待感情总是认真,相处一段时间,就觉得朋友,交情,某一个闪光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他就算了吧。”
晏宝珠已经不想听了,她脚尖一转,像是要出去。
苏鹤中“啧”了一声,那强装的慈祥也装不下去,手直接拍在桌上。
“不管你想不想听,你不许再跟他来往了!别让中京的沈家觉得我们好像是他的后盾!你再这样不听话,信不信以后你分不到一分钱!”
晏宝珠笑了起来,她看着苏鹤中,像是明确了什么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兆文真是您养出来的。钱能买一切,不管犯什么错,钱都能摆平,还能买下一个人的未来。”
晏宝珠回忆着当年苏兆文和晏彤离婚的那一天,和晏彤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三抱着孩子上门,晏彤不听苏兆文的任何辩解,当下就走。
苏兆文无法阻拦,就死死扣住晏宝珠的手大喊。
【去把你妈叫回来!求她留下来,下跪,磕头,生病,干什么都行!】
在离婚之前,苏兆文还是能在晏宝珠面前扮演一个父亲的。
他给了晏宝珠自己是被父母爱着的错觉。
而在离婚后,做错的明明是苏兆文,但他却要让晏宝珠承受一切。
“实际上,苏兆文对我没有责任,没有感情,只把我当做一个工具。”
晏宝珠看着眼神微颤的苏鹤中,扬起微笑。
“我没有办法在这里生活,当然要跟妈妈走。至于钱,苏兆文已经威胁过我了。”
晏宝珠一字一句地复述着当年她和晏彤一起离开苏家时,苏兆文说过的话。
“‘你的车,住的地方,穿的衣服都是我给的!你要走,一件也别想带留下!’幸好我成绩不赖,一直都有奖学金,才能穿着自己买的衣服体面地离开这里。”
“我原先也想和电视里演的一样‘留在家里偷钱去养妈妈’,可是……不行。妈妈没把我教育成能‘忍辱负重’的人,她只告诉我,我既自由又珍贵。如果我为钱妥协,你们可以安排我的大学,再大一点是婚姻,之后就是要生几个孩子,再之后呢?”
晏彤和苏兆文离婚时,苏鹤中那时不在池江,苏兆文跟他说的话自然要粉饰太平,现在听晏宝珠说了这些,他一时怔愣,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你们对我的任何要求,命令,我都不会听。我不是你们用钱买来的,我的朋友也不是。”
“对啦,您确实应该担心产业的问题。苏兆文这么没担当,你把公司交给他,说不定一两年就败光,哪里还能熬到私生子长大。”
晏宝珠突然伸出自己的左手,翻过手背给苏鹤中看。
“妈妈的手背上有一道刀疤,那是以前她带我出门玩,见义勇为替别人挡刀留下的。苏兆文只会说心疼,想让妈妈别再继续外出工作。他说‘付出这么多,谁能看见呢’?”
晏宝珠伸手指着自己,眼睛闪闪发亮。
“我看见了。我以后会拍下更多照片,让更多的人知道。爷爷,我不想变成苏兆文,变成一个只会散发臭味的垃圾。”
“我今天来的目的其实也是和您把话说清楚。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晏宝珠说完之后,对着苏鹤中微微欠身,步伐坚定地开门出去了。
门外,苏兆文愣愣地站在那里,他也许是上来叫苏鹤中来出席寿宴,但在门外听到了晏宝珠说的话。
他想说“我以前只是一时情急”“我不是这样想的”……
可是晏宝珠连眼尾也没扫他一下,和当年的晏彤一样,对他厌恶至极。
离婚这么久,苏兆文从未听到晏宝珠当面对他说过心里话。
这并不是出于礼貌或者所谓孝道。
而是只要多和他说一句话,就觉得脏。
书房里,苏鹤中对着站在门口的苏兆文暴怒。
“滚进来!你当年敢这么对宝珠和晏彤,现在你却一个字都不敢跟我说吗!”
“啪”,书房里传来了清脆的掌掴声。
但晏宝珠头也不回,默默鼓掌,只希望再多来几下。
晏宝珠溜溜达达地走下楼,找到了沈霁。
沈霁不喝酒,只拿着无酒精饮料,和人说话。
“说话”这个词也许不大准确,沈霁大多数只是在听。
看见晏宝珠过来,沈霁朝她走过去,他明显觉得晏宝珠好像在生气,但走到他面前时,那气又像是已经过去了。
“怎么了?”沈霁低声问,神情关切。
晏宝珠抬起头,郑重得仿佛对天发誓一样与沈霁说:“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天崩地裂,我们也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沈霁:“……”
熟悉苏兆文的都知道,他是个爱热闹,爱说话的人。
这样的场合他应该早就和平时一样呼朋引伴,彰显自己了才对。
可今天的寿宴上他却一直一言不发,只站在苏鹤中身后。
细看去,苏兆文的左脸上好像还有点红印。
众人心下雪亮,但也当做无事发生,照样向苏鹤中拜寿送礼。
苏鹤中在众人面前,拉着晏宝珠的手笑着说了许多勉励的话,丝毫没有之前在书房里对晏宝珠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一个慈祥的老头罢了。
而那个传说中苏兆文的小儿子,今年也该有三岁了,却一直没有出现。
客人们对视一眼,觉着也是,比起已经长成的小姐,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长大是否成才的小儿子,倒也不算什么。
苏鹤中和晏宝珠说完之后,又拉着沈霁的手说话聊天,也完全没有表现出要“划清界限”的样子。
这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炉火纯青。
晏宝珠反正是不管的,沈霁回来之后,她就立刻到沈霁旁边站着,实力表现“我挺你”。
而沈霁自从晏宝珠下楼说了那些话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
虽然他平时也不大爱说话啦,不过今天好像心情有点不好的样子。
晏宝珠瞄着沈霁,听到身后有一点嘈杂声,又回头去看后边。
几个大宅的帮佣正扛着一个已经醉了的男人出去,看形貌像是之前和晏宝珠起争执的苏柏堂哥。
还没开始拜寿,人就醉了,真不像样。
晏宝珠哼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觉得这寿宴很无聊。
苏鹤中看完了客人送来的宝珊瑚之后,就笑眯眯地站起来说话。
先是谢过各位照顾生意的亲朋好友,然后又自开玩笑,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最后苏鹤中的视线落在晏宝珠身上,又笑着说。
“我家宝珠也快成年,不知道以后她能看得上谁……接下来,大家就别管我,让我和其他几个老家伙说说话,年轻人自己玩去吧。”
晏宝珠蹙起眉,心里默念,我能看得上谁都是我的事。
沈霁则微微抿唇,只觉得今天送给苏鹤中的寿礼有点浪费。
不说晏宝珠站在大宅里就觉得胸闷,她和沈霁明天还有课,也不会留太晚。
但是苏鹤中留给小辈的养身汤,还有特别从池江乡下拿来的荔枝,还是要在这里吃完的。
“听说那些荔枝是那株活了千年的荔枝树上取下来的,每年也就那么点,还得竞价拍卖,送过来只能尝个鲜……”
那些没分到荔枝的小辈,多少有点气闷地盯着晏宝珠那边。
看来苏鹤中对晏宝珠还是抱着期待。
即使搬了出去,老人家照样喜欢她,身边还有那样的恋人……
而晏宝珠剥开荔枝,就和沈霁说。
“注意看荔枝屁股,要是尾部是黑色的,就说明荔枝里边有虫虫的屎,不能吃哦!”
众人:……上嘴就是屎尿屁,可能这恋爱谈得也不是很顺吧。
等吃完了东西,晏宝珠让人去和苏鹤中说他们要走了,苏鹤中当然会笑眯眯地同意。
得了话之后,两人就立刻起身离开。
晏宝珠伸了个懒腰,和沈霁刚走出门,眼前人影一闪,就看到苏柏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看起来他原本是要被人扭送上车的,只是临时看到人又强行挣脱了。
他面色驼红,眼神迷离,显然要认人都有点难了。
“沈、沈霁,你厉害。”
说完这句,苏柏就又被苏家的员工扭着送上了车。
等晏宝珠也上了车后,她才好奇地问坐在旁边的沈霁。
“你跟我那个什么堂哥喝酒了?”
沈霁摇头:“他喝酒,我没喝。”
晏宝珠不知道沈霁怎么和那个人扯上关系,沈霁不是喜欢四处结交的类型,想来是苏柏想要去搭点关系吧。
池江知道沈霁家世的人不少,而想要钻营的人,有机会就会和他说说话。
只是晏宝珠不知道,苏柏会喝多,是因为她的关系。
以往沈霁谁都不搭理,但这一次,苏柏拿酒过来的时候,沈霁点头了。
因为苏柏说了一句话。
“我妹妹宝珠心气高,以前不知道交往了多少人才选了您,要有什么失礼之处,您多担待。”
这就是变相说晏宝珠异性关系混乱了。
刚才被晏宝珠那么一弄,他丢了脸。
晏宝珠现在就是个外姓人!也敢对他没大没小!看他怎么治她!
……反正不说晏彤就行了呗。
只是苏柏一口干了酒,喝完之后,却见沈霁仍然举着杯。
于是苏柏又豪气地喝了一杯,酒精上脑,他已经在想怎么和沈霁做兄弟,从他那搂到钱了。
可是沈霁的手一直没放下。
苏柏喝了几杯酒之后,也渐渐明白过来。
沈霁不是觉着他提醒得好,抬举他,愿意和他交朋友,而是在给他脸色看。
看着苏柏不喝了,沈霁就叫侍者过来,将一托盘的酒都放到了桌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一,二,三……一共十五杯。
“宝珠很好,你是人渣。”沈霁看着苏柏,眼神如冰。
不喝就别想进圈子,当然,喝了也不能进。
沈霁知道,这些自认为自己有“特权”的人,更会屈服于他们幻想中的“特权”。
周围居然无人劝阻。
苏家的亲戚算上干爹干儿子等等,起码上千人,苏柏是谁,根本没人知道。
再之后,就是晏宝珠看到的,寿礼还没送,苏柏就醉了。
但这些事,沈霁并不想让晏宝珠知道。
长在大家族里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遭遇来自家族内部的恶意。
无关其他,就是因为钱和资源分配不均。
下边的想上去,上边的要死守自己的位置。
一朝落难就要往死里踩,血缘关系又算得了什么。
车子往晏宝珠家驶去,晏宝珠看着好像在低头想事的沈霁,想起苏鹤中说的那番话来。
车子一停,两人站在晏宝珠的小区楼下时,晏宝珠就单刀直入了。
“你家里还好吗?”
“还好,没什么可担心的。”沈霁摇摇头,知道晏宝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晏宝珠还是有些忧心,因为沈霁不管事态多紧急,面上都显不出来。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听的。”
晏宝珠抬起头,迎着天上坠落的月光,像是蜜糖融成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沈霁。
微风吹拂树林,月光被茂密的树叶切割成零碎的光斑,落在晏宝珠白皙纤细的小腿上,一点一点闪闪发亮,像是徒然生出了宝石般的人鱼鳞片。
沈霁像是在空气中嗅闻到了海盐与玫瑰的气味,那气味称不上甘美,是月夜里的海水拍打海岸,随着海浪涌上沙滩时才会出现的鲜红玫瑰。
红花沾着海水,如同凡人的跃动的心脏,那是献给人鱼的礼物。
少女柔软的指尖带着热度轻轻握住了沈霁如瓷般的指节,直接从行动上给予鼓励。
就和小时候晏宝珠和沈霁牵着手一起上下学一样,两小无猜,惯性地分享着各自的喜怒哀乐。
“嗯,我有什么事,一定会和你说,就像小时候一样。”
沈霁轻轻回握晏宝珠的手,嘴角微微上挑,如同白日衰败的昙花,终于在月夜迎来了绽放的那一刻,令人看得几乎屏息。
晏宝珠像是看呆了,直到听到旁边有小孩“哇”了一声。
她立刻惊醒侧头看去,就看到两个七、八岁的小孩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看着他们。
“宝珠姐姐,你早恋了吗?”
晏宝珠脑海里有烟花轰然炸开,“保持距离”四个大字打在公屏上。
她立时松开了沈霁的手,往旁边挪开两步!
“不是!我只是看这个哥哥有点伤心,握一下而已!”晏宝珠努力解释!
两个小孩大为震撼,随后变得一言难尽,互相大声“窃窃私语”。
“电视上怎么说这种人啊……”
“好渣哦……”
晏宝珠立刻要去揪两个早熟小孩的脸蛋,谁知他们窜得比谁都快。
沈霁则跟在晏宝珠身后,望着晏宝珠的背影,嘴角一直微翘。
放在沈霁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静音状态,但现在却热得发烫。
因为有人正在不停地给他拨打电话。
沈霁没有接。
在这次校际活动交流结束之后,他再去考虑那些事吧。
在池江的这段日子,他就像沉入了海底。
只是这里的海会呼吸,抬头能看到腹白背黑的巨大鲸鱼摇曳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