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翠竹余光扫过地上那位跪得龇牙咧嘴的县官,掩嘴轻笑。
“噢,你起来吧,本宫也有些饿了,便随你一道进城用膳好了。”
宁星玥从地上满头大汗的县官招招手。
县官吃力的回了一声,“是。”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
一行人登上马车之后,便朝着镇上的商业街驶去。
春末夏初的小镇,没有了京城那般繁杂的喧嚣,多了一些大隐于市的超然与洒脱。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背着自家种的蔬菜,一边闲聊,一边往市集走去。
草丛中两个小儿正背着箩筐,对着脑袋,正在编着草绳蟋蟀。
宁星玥侧头静静凝望着窗外闲适的景色,不一会马车便驶入镇上唯一的那条商业街,稳稳停在了一幢小楼之外。
“公主,就是这里了。”
宁星玥被翠竹掺扶着下了马车,宁星玥进门之前特别吩咐县官不要告诉老板自己的身份,以免惊扰了此处用餐之人。
县官连忙应下,卑躬屈膝将宁星玥请进了小楼,正要跟着进来,宁星玥转身对他说:“大人,府衙中应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本宫午膳过后便会继续赶路,咱们就在此别过吧。”
话音刚落,宁星玥头也不回,抬脚跟着引路的小二往二楼的包房走去。
“是……”县官欲言又止,最终只得统统咽回肚子中。
宁星玥刚刚迈上台阶的最有一阶,一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飘飘若仙的月白色长袍的身影,以及一张令人厌恶的脸。
苏瑾也同时向着楼梯的方向侧过头,在宁星玥略带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先前冷峻的嘴角,看清来人之后,勾起了一个暧昧的幅度。
他转正了身子,恭敬地向宁星玥施了一礼,“小人给公主请安,昨晚睡得可好啊?”
两人目光刚一相接,宁星玥只觉自己昨晚睡得周身酸痛的烦躁之感,全然涌上心头,没好气地剜了苏瑾一眼。
随即,宁星玥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浅笑道:“那时自然,不劳烦苏公子记挂。”
语毕,宁星玥冲身侧的乐承颔首,径直进入正中的那个雅间之中。
乐承身高八尺,怀中抱着一把千斤中的大刀,得到宁星玥的授意之后,朝身侧跨了一步,正好将本就不宽敞的二楼走廊,拦得结结实实。
宁星玥刚刚落座,便有小厮接连不断将早已备好的餐食悉数端到了桌上。
摆在正中的那道表皮金黄,散发着阵阵香而不腻的诱人气味儿的菜,便是当地最有名的油酥鸭。
翠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惊叹道:“哇,这个跟我们之前吃过的烤鸭,好像有所区别呢!”
上这道菜的小二听到翠竹的话,立在原地毕恭毕敬地解释道:“贵客有所不知,这油酥鸭所用的鸭肉,是由我们老板每日清晨亲自到农家挑选出四斤左右的鸭子,然后用十八种香料腌制两个时辰,再给腌好的鸭子周身都裹上芝麻,最后用热油炸至鸭子的骨头都酥脆金黄,切分成一寸左右的方块,撒上香葱、椒盐与孜然。”
“您瞧,这边上还配以甜口和咸口的蘸料,供君挑选。”
在小二还在介绍的时候,宁星玥已经不忍不住从中夹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咔嚓——”的脆响,伴随着滋滋的鸭子本身油脂的香气,入口肥而不腻,芝麻的香气也不会抢过油酥鸭本身的质感。
只有吃到美食的时候,宁星玥才真正的感受到,这才是游历的乐趣。
可第一块鸭肉还没有吞噬干净,楼下便传来一阵阵吵嚷声。
“你碰到我家阿母了,你看她现在根本不能起身,快陪我看郎中的费用!”
“我刚刚只是与这位老人家错身而过,根本没有碰到她。”
“我看到了,就是你碰到的……”
吵闹声不绝于耳,完全扰了此处如此清幽的环境,和香气扑鼻的美食。
宁星玥摆了摆手,示意翠竹出去看看。
须臾间,翠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她双手撑在腿上喘着粗气,望了望宁星玥,又伸手指了指楼下吵闹的方向,“是、是、是北国陛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宁星玥骤然起身,顺着翠竹手指着的方向向下看去,此时楼下正有三四个大汉将身着墨色圆领长袍的齐彦团团围住,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保住他的腿不撒手。
正当宁星玥准备叫乐承下楼帮忙之时,隔壁包间的房门被拉开,苏瑾在乐承下楼之前,抢先一步站在二楼的栏杆之上,脚步轻盈向后一蹬,俯身向下,在空中旋了个身,便稳稳落在齐彦的身侧。
苏瑾缓缓将齐彦拉到身后,抬头戏谑地望着那几个喋喋不休的找茬之人。
那三四个壮汉看到苏瑾之后,浑身的腱子肉猛然一震,“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别套近乎,看来是前几日被打的地方是不痛了,要不今天我再帮各位再回忆回忆?”
苏瑾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领头之人,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个抱着齐彦大腿的老妪。
当苏瑾阴鸷的目光划过地上强装衰弱的老妪身上之时,那个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睛透出一股瘆人的寒意,吓得那三四个恶人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赶紧与老妪撇清干系。
感觉自己被出卖的老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公子,我突然觉得刚刚受伤的地方已经痊愈,无须就医,老妇就此别过。”
说着那五人便朝门外跑去。
这时被人讹诈的齐彦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跟着就要追过去,刚一动身便被苏瑾抬起的一只手拦了下来。
正当齐彦怒不可遏之时,苏瑾从容自若地向大门外扬了扬下巴。
齐彦不解地顺着他指点的方向抬头望去。
酒肆外,县官带着一队衙役将先前出逃的五年团团围住,双手反扭于身后,统统带回了府衙。
看懂了现在的形势,齐彦侧身只要欣赏地对苏瑾竖起的大拇指,却被突然从楼上下来的一抹倩影打断。
这时,宁星玥从台阶下来之后,冲齐彦福了福身。
齐彦一脸错愕道:“欸,公主为何在此?”
宁星玥含笑扫了一眼齐彦手中还提着的打包的香酥鸭,“这是大兴的地界,我当然可以在此,倒是陛下,为何出现在此?”
第72章
齐彦假装不经意不经意的将手中的香酥鸭藏在身后, 随后警惕的看了一眼始终站在宁星玥身侧带着面具的陌生男人。
从刚刚男人下来解围开始,虽然他的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透过那副木制面具看向齐彦的阴沉的视线, 总是让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是你新换的侍卫?”
齐彦目光灼灼地再次上下打量着男人,随后转过头微笑向宁星玥迈进了一步。
“不认识的。”宁星玥面带笑容,咬牙切齿的说道。
而此时齐彦发现, 就在自己向宁星玥靠近一步的同时,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也向宁星玥靠近了一步,此时两人身高提拔身材壮硕的男子,将宁星玥这位身形单薄的女子几乎是夹在了中间, 两人互不示弱, 身上都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这家小店本来也是镇上少有的百年老字号, 一到正午, 店中用餐的也开始愈发多了起来。
刚刚有一位食客起身时,不小心撞了齐彦一下,宁星玥赶紧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才帮助他得以稳住身形。
就在宁星玥的手搭上齐彦手臂的瞬间,齐彦明显感到对面的男人周身一阵,似是强忍着怒火不愿在宁星玥面前表露。
男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令齐彦觉得着实有趣,在男人的身上齐彦似是看到了那位去世已久的老朋友的影子。
齐彦轻轻反握住宁星玥的双臂,将她与自己调换了个位置, 将她牢牢掩在了自己的身后,而后齐彦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 举到了苏瑾的面前。
“先前的事情,无论公子是否只是将我当作你们想要抓到那群无赖的诱饵, 我还是要感谢公子在危机时候为在下解围, 今日出门匆忙, 公子的恩情无以为报,只有答以金锭,忘公子莫要推辞。另外,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苏瑾。”
告知名字之后,苏瑾便冷着脸双手抱拳对齐彦施以一礼,并将那金锭也顺势挡了回去。
好意被拒绝的齐彦彷佛早已料到了一般,故作尴尬地将手中的金锭放回怀中,“苏公子,不领情,那在下也就不强求。”
说完后,齐彦转身微笑着看着宁星玥,伏在她的耳边,仅以三人能听清的音量,窃窃说道:
“这里人多嘴杂,关于公主方才所问的,咱们可以回您先前的包间,我、给、您、详、细、说、说。”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齐彦故意放慢了语速,以挑衅的语气一字一顿似是故意要说给看着眼前这位公子听。
宁星玥回以微笑,点点头已示同意之后,两人便一前一后重新回到了二楼包房之中。
进门前,齐彦还特地低头望向楼下依旧立在原地的苏瑾,发现此时苏瑾正巧也正抬头望向他。
两人目光相接之时,一双带着冷冰冰的杀气,一双带着戏谑的笑意。
宁星玥进门后,发现齐彦半晌还未跟进来,冲着半开的大门喊了一声,“齐公子?”
那语调相较之前跟苏瑾说话之时的,蓦地温柔了许多,还带着些两人已经相当熟识的意味。
齐彦目光盯着楼下苏瑾愈溅煞白的脸色,以及藏在苏瑾身侧捏的指节发白的拳头,低头轻笑了一声,转身一边应着宁星玥的话,一边朝着房内走去。
坐在圆桌边的宁星玥,早已抵不住美食的诱惑,待齐彦落座之后,边从翠竹手中接过银筷,开始大快朵颐。
细细数来宁星玥跟齐彦也有四年的交情,齐彦在当初收复大兴的时候出了不少力,后来的三年大兴和北国在齐彦和宁星玥的促进下,很快就达成了平等互惠的通商条例,两国的人民都在这个条例之下,生活越来越富足稳定。
另外,北国和大兴原本就是两个国土接壤的国家,但凡其中一国被对方收复,那么这两块土地将会形成一个天然的天堑,任凭在强大的国家都难以攻克。
而如今,在这三年期间,两国相互协作,替对方的国家扩充了大面积的疆土,成为大陆上坚不可摧的联盟。
在如此情形下,宁星玥和齐彦的关系的熟识程度也可想而知。
在美食的面前,宁星玥已无暇顾及形象,早将太傅教授的“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抛掷脑后,她一边嘴里嚼着香酥鸭,一边还没忘问齐彦:
“刚刚你要与我详细说的,到底为何事?”
宁星玥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目光依旧落在桌上的美食之上。
而桌对面的齐彦收敛起了刚刚逗苏瑾时的不正经,郑重放下了筷子,表情略带严肃的说道:
“此前在整理父皇的遗物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一间暗室,而在暗室之中,我们发现了一本手札,那上面记录了父皇当年为了扩宽疆土,在各国安插的探子,其中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魏央……”
当这个熟悉的名字猝不及防出现之时,宁星玥早已食之无味,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有些愣怔地望着齐彦坚定的双眼。
“对,就是魏央。关于魏央的那一部分,我仔细地阅读了其中的内容,上面明确的记载了,他是在十岁的时候就被北国的太上皇训练为了一名潜伏在别国的探子,那时他就已经被安插进了皇宫开始一步一步的接近那时大兴在位的皇帝,也就是你的祖父,但当时那位皇上年事已高,还未等魏央开始实施计划便已经驾崩。”
宁星玥认真听着齐彦的话,顺手为他斟上一杯热茶,齐彦端起茶杯慢慢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看着齐彦慢慢悠悠的动作,宁星玥心中满是焦急,催促道:“然后呢?”
“接着,魏央便开始服侍你的父亲,慢慢得到你父亲的信任之后,那时正值北国与大兴交锋,北国将领不敌大兴的萧将军,北国被大兴大伤元气,而那时萧将军也年事已高,那场战役之后便选择了回京修养。我父亲咽不下那口气,就开始启用了潜伏在大兴多年的魏央。其中过程纷繁复杂,但最后的结果,便是你父亲在明知萧将军并非叛国之人的情况下,选择了牺牲萧将军一家,从而保全了那时大兴几近崩塌的局势。”
“那时,大兴地化险为夷,便标识着魏央任务的失败,那时本来他已经成为了北国的弃子,按照规定魏央应该会被北国排除的暗卫除掉,那时大兴皇帝让萧逸鸿乘胜追击,继续进攻北国,那时北国疲于应战,根本无暇顾及失败的探子的命运,也让魏央逃过一劫。”
“五年后,萧逸鸿战胜归国,魏央为了将功补过,暗杀了你的父皇。而手札的最后,只记录了两个字叛变。”
宁星玥听完齐彦的一番话之后,面上的讶异之色无法掩饰。
那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魏公公,是会在父亲罚跪的时候偷偷为她在膝下塞上软枕的魏公公……
如今齐彦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宁星玥的记忆,一直以为有罪的萧将军,一直以为和善的魏公公,一直以为是急病去世的父皇……
她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去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真相。
同时,她心中不禁产生了疑问,难道萧逸鸿打一开始便知道齐彦所说的所有事情?他又是以何种的心境面对它们?
沉默半晌之后,她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声音中的颤抖,用尚存的一丝理智问道:“这跟你出现在这里又有何联系?”
齐彦从宁星玥身前将茶壶提到了自己的手边,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喝下,似是为了缓解宁星玥不安的心情,他调整了脸上紧绷的神色,略带神秘的说:
“因为发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
齐彦的小心思得逞,宁星玥的确被他急转的语气吸引了去,她跟着重复着齐彦的话,重重吸了一下鼻涕,等待齐彦接下来的话。
“当我派人想要将手札之上标记活着的探子全部收回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均已不在原本部署的位置,而是统统凭空消失了!”
“而且根据暗卫们调查后收集的情报来看,他们在消失前都跟家里或者是朋友透露,在瑜州城找到了好差事,结果就在透露的第二天便都消失不见。同时关于魏央的生死一直都是个迷。看到这本手札之后,我曾经派人去寻魏央的下落,均无功而返。”
“所以在这个事情愈发的离奇情形下,近日正好国内无重要的急事,于是我想着先来瑜州亲自调查一二,有了大致的轮廓之后再到京城求助公主,没想到如此有缘,我昨日刚到,今日就在城中碰见您,还有一位隽秀的公子。”
正事说完,齐彦又恢复往日每个正行的模样。
宁星玥缓了片刻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在她得知杀死自己父亲的魏央许还存活于世上之时,手刃仇人的信念渐渐占据了她现下的全部心神。
“我同你一起去寻魏央和其他消失的探子。”
这一路走来,齐彦清晰地知道亲人在宁星玥心中的地位,所以当他知道魏央是杀害她父皇的凶手时才会派了重兵出去,想要尽快为她寻到仇人的下落。
如今瑜州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现在宁星玥主动提起一同前往,他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齐彦冲宁星玥重重点了点头,“好,待午膳之后,我们便出发。”
随即,齐彦又为宁星玥夹了许多菜,两人说了些最近未见这些时日的一些寻常见闻。
正当齐彦起身想要出去寻小二添茶水时,发现门外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处,一个面具的一角,暴露了门外那位功力深厚之人的声息。
他略有所思的凝视了片刻,唇角轻挽,唇边的梨涡盛满了笑意,轻轻呢喃道:
“此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宁星玥和齐彦用过午膳之后, 按照之前计划的行程,接下来他们将要前往瑜州。
当他们从自己的包厢出来之时,发现隔壁的包厢早已空空如也。
楼下的马车旁也只有翠竹一人静静立在那里等待着宁星玥。
宁星玥望了望马车, 又回头望了望二楼敞开的包房大门,一种怪异的情绪不由在她心尖滋生。
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
“公主……”
齐彦早已先上了马车,此时他微笑着立在门前, 向宁星玥伸出的手已然悬在空中半晌。
这时,宁星玥才堪堪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落在二楼包房的视线,扶着齐彦的手, 稳稳的上了马车。
在傍晚之际, 金灿灿的夕阳, 斜斜倚在城墙上宽大的木质牌匾之上, 上面用苍劲有力的草书肆意狂放地书写了两个大字“瑜州”。
瑜州是大兴北部地界中,除京城之外的第二大重要的经济要地,这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便是出产各种矿石, 且矿石储量丰富,是大兴不可多得的一块宝地。
齐彦的侍卫们早早便到达了瑜州,已经将齐彦和宁星玥接下来时日中所有的饮食起居均已安排妥当,此时一列打扮成寻常家丁的队伍一字排开,静静等候着主子的到达。
当齐彦和宁星玥的马车缓缓驶入城门之时, 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天边最后一点蓝色也渐渐转为了黑, 广袤无垠的天际,渐渐落下帷幕, 换上一条轻纱薄影的星点缀满夜空。
坐在马车之上, 宁星玥静静盯着那片忽明忽暗的星空。
虽然此时他们的马车正在穿过热闹的夜市, 但宁星玥却觉得今晚自己仿佛沉浸于一片静谧之中。
先前那个聒噪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
“公主,公主,公主……”
直到齐彦唤了第三声,才猛然将宁星玥从她之前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
现在马车正正停靠在瑜州中最豪华的客栈的门前。
宁星玥一抬眼,正好对上齐彦眼中若有似无的笑意,许是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使她有些心虚,两人目光相接之时,她原本白皙的面庞倏地烧得绯红。
宁星玥若无其事的避开了齐彦带着些探究的目光,此时正垂着头,紧紧握着翠竹扶住她的手。
齐彦默默跟在宁星玥的身后,将她送回了房间。
正当两人准备告别之际,只见齐彦朝旁边漆黑的角落招了招手,一息之间一个身着夜行服的暗卫俯身跪在两人的面前。
“说吧。”
齐彦话音干脆利落。
暗卫赶紧应承道:“是的,陛下。之前派出去的暗卫刚刚回报,有消息称前几日在裕华楼的附近发现了一个疑似之前名册上失踪的探子的身影,当他准备跟过去的时候,那个身影在裕华楼的门前陡然消失,明日正好是裕华楼一月一度的诗会,我们准备佯装参加诗会之人,混入其中,一探究竟。”
听到裕华楼三个字的时候,宁星玥和齐彦都目光一顿,抬头凝重的望向对方。
自古读书人都有个通病,便是瞧不起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而裕华楼,原本只是瑜州第一大富商刘玉华为了想读书人彰显自己不仅有在从商方面的天赋,并且也行文作词方面也也非常出色的造诣,从而修建了裕华楼。
起初,裕华楼只是刘玉华张表自己书画作品的一个展示用的小楼,后来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文人聚集于此,他们论证斗诗,日积月累渐渐便形成了现在大家所知晓的一月一度的诗会。
可当裕华楼与失踪的探子联系在一起时,不禁令宁星玥和齐彦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其实在此之前,裕华楼在歹人的怂恿下曾经与大兴政权产生过一次不小的摩擦。
文人们都崇尚自由平等,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国家,想要做到人人平等又是何等的难得?
早年,宁星玥也曾下派过无数的文官与裕华楼的文人墨客的进行过交涉,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无可奈何之际,宁星玥不得不出兵以武力将当时文人们发起的变革进行了镇压。
当时的镇压无疑是获得成功,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朝廷都未再收到过瑜州府尹上报的关于裕华楼再在动乱的奏折,但此时一直在宁星玥心中形成了一个不小的疙瘩,她心中非常清楚,裕华楼这颗种子只要在大兴的一日,但凡再次受到居心叵测之人的鼓吹,很快便能会重新卷土重来。
且势头相较之前,有过之而不及。
如今,裕华楼之事明显开始有些不对劲的苗头,既然老天爷冥冥之中已经将她引领到了此处,那么宁星玥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正当宁星玥准备开口之际,齐彦抢先对她点了点头,让刚刚的暗卫退下,并且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侍卫,随后二人一同进入房中。
齐彦从桌案上取出一支毛笔,郑重地写道:我知你担心何事,明日我陪同你一道去往裕华楼参加诗会,勿要推辞。
宁星玥犹豫了片刻,自知自己无法干预齐彦的选择,便也随了她,心中再次对他报以感激,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第二日,宁星玥早早便起身,命翠竹将自己先前准备好的男装取出。
装扮妥帖之后,宁星玥刚要开门去寻齐彦,发现此时门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透过窗棂印了进来。
她赶紧开门迎了上去。
齐彦看到她的装扮之时,碧绿的眸子微动,随即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一个帷帽盖在了她的头上。
“生得这般好看的小公子,定要遮掩严实些,断不能让别家的娘子抢了去。”
说着齐彦俏皮地拍了拍宁星玥脑袋上的帷帽,还未等宁星玥回过神来,齐彦早已从她眼前心虚地溜走了。
宁星玥望着齐彦消失的方向,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客栈盘旋的台阶下来,之后便慢慢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就停到了裕华楼的门口。
此处虽然命名为裕华楼,却不止是一栋单独的小楼而已。
它实则是由一个主楼,和两个裙楼一同构成,主楼主要是用于平时文人们交流论文的地方,其中的一个稍微高大一点的裙楼,是用于远到而来的文人休息的场所,另外一个稍微偏小一点的裙楼,是刘玉华用于收藏天下各种珍奇的书画墨宝。
而传说中听闻,裕华楼主楼的顶楼守卫向来非常的森严,那是因为那里一直居住着一位不曾在外人面前露面的裕华楼的楼主。
听闻此次诗会,楼主也将会亲临会场,与今日到场的文人墨客们进行一次深刻的交流。
以至于,现下裕华楼门前,人头攒动,被挤得水泄不通。
宁星玥下了马车之后,紧紧跟在齐彦的身后,两人缓慢地挤开拥堵在门前的人流,齐彦将手中的两份邀请函递到到看门小厮的手中。
小厮仔细查看,确认无误之后,弯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齐彦微微颔首后,便带着宁星玥跨入了大门。
裕华楼的院中,种植着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
宁星玥对花草略懂一二,从进门开始随意路过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都令她啧啧称其。
终于行至主楼的台阶之下,宁星玥侧过头伏在齐彦耳边轻声说:“你是不知,就这院中的一众花草,能抵得过整个瑜州府一整年的税收了。”
齐彦一脸不以为意的努了努嘴,悠悠地补充了两个字,“奢靡。”
正当二人窃窃私语之时,主楼的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台阶的顶部。
他努力等着绿豆般的眼睛,捋了捋山羊胡子,随后轻蔑的说道:“各位好,我叫福伯,是裕华楼的管事,各位都是受到楼主的邀请来参加一月一度诗会的贵客,但接下来我有几个要求想要提醒一下大家——”
福伯看似身材瘦弱矮小,说话的声音着实铿锵有力,一点都不输在场的年轻人。
“第一,裕华楼不接受在朝为官之人参加诗会;”
“第二,裕华楼不接受皇族亲贵之人参加诗会;”
“第三,裕华楼不接受临阵脱逃之人参加诗会。”
听到这些提示之后,在场众人纷纷点头,都知这些本就是裕华楼长久以来的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自然也无人反对。
见到无一提出异议之后,福伯眯着眼睛扫视了一遍众人,补充道:
“如果迈入了这道门,大家便不再有反悔的机会,进门之后必须要遵守裕华楼的规矩,否则他将永远失去踏入裕华楼的资格!”
众人纷纷应和着。
福伯向着两排拦在台阶旁的黑衣人点了点头,黑衣人纷纷转身整齐划一地让出了一条过道,先前被堵在花园中的书生们陆陆续续上了台阶,跨入主楼的大门。
宁星玥和齐彦走在队伍的最末端。
齐彦作为最后一个进入主楼的人,当他前脚刚刚迈入大门,只听见身后“嘭”的一声巨响,原本敞开的大门已然被重重阖上。
一群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从高台的两侧涌了出来,将整个大厅严严实实地紧紧包围,把书生们集中在一个小圈之中。
见形势不对,齐彦正想将宁星玥护在身后,突然从旁边也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宁星玥揽入怀中。
齐彦刚想奋起与之殊死一搏,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齐彦表情悻悻,收回了悬在空中的手,转身与那人背靠背一致对外。
后背熟悉的触感,让齐彦想起三年前那个两人并肩作战的夜晚,齐彦低头一笑,漫不经心地冲身后说道:
“你终于来了!”
第74章
由于大门被人关上了, 大厅内本就微弱的光线现在更加的阴沉,如今仅余下紧贴墙壁的灯笼,散发出忽明忽暗的烛光。
突然间, 环绕在大厅四周的黑衣人逐渐缩小了包围圈,将大厅中乌泱泱的人群慢慢往高台的方向赶。
此时,宁星玥依旧被苏瑾紧紧锁在怀中。
趁着室内视线不清晰, 苏瑾揽着宁星玥的手臂毫不费劲的向上一抬,登时宁星玥整个人腾空而起,无依无靠的双脚,直接悬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