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首辅大人的打脸日常—— by长青鸢
长青鸢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关灯
护眼

桃花酒的醇香,让宁星玥不禁回想起,自己与萧逸鸿初见时的情形。
那日清风淡淡,萧逸鸿携着好看的花影,误入御花园中迷离的风景。他眼神定定望向与世家贵女们一同赏花的宁星玥。他挺着笔直的脊梁,不卑不亢地朝着宁星玥施了一礼,竟让傲慢不羁的长公主平稳心跳,为他慢了一拍。
也是在那一刻,情窦初开的宁星玥曾天真的以为,萧逸鸿定会是她漫漫人生路上最绚烂的期许。
没曾想,也是因着当初那错误的一眼,自此之后,他们两个家族之间会历尽万千磋磨,却是以天人永隔作为最终的结局。
想到这,宁星玥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抬手对着天边的明月,眸光潋滟。
“明日我将要离开京城了,咱们相互折磨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是到了放手的时候。希望你在那里也能忘却这人世间所有的纷纷扰扰,在天上过着难得的逍遥日子罢。 ”
说完宁星玥低头浅笑,朱红的唇边牵起一抹若隐若现的酒窝。
我走了。
我亦不恨你了。
一壶凉酒饮尽,宁星玥双颊绯红,歪歪斜斜地把香囊放入铁匣之中,将土坑重新填平。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日月交替。
鸡鸣之声刚刚传到宁星玥的耳畔,她伸手揉了揉眯瞪的双眼,忽而只觉眼前光线一暗,虚虚睁开双眼,一个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此时,邱素心笑眼弯弯,正正出现在宁星玥的眼前。
“长公主,您为何走得这么匆忙?”
说着邱素心伸手将宁星玥从床榻上扶起,一边替她更衣,一边询问着。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便是我馋南边的美食了。”
说着两姊妹莞尔一笑。
今日邱素心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带着目的来寻宁星玥的。
邱素心摒去房中的宫女,亲自地为宁星玥挽着青丝,在梳妆奁中取出几支金拆,对着铜镜仔细比划着,时而蹙眉时而展颜。
坐在桌前的宁星玥,她单手撑着瘦削的下巴,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虚眯着眸,任凭邱素心为她描眉画唇。
“公主,反正你也是出去游历不赶时间,今日陪我去个地方罢。”
邱素心终于对着镜中的宁星玥满意的点点头。
见宁星玥并未回应,邱素心从后搂住宁星玥的脖颈,“姐姐,去吧去吧……”
实在是抵不过邱素心的百般恳求,宁星玥点点头同意了邱素心提议。
还未等到宁星玥回过神来,邱素心不由分说地拉着她飞快地朝着门外跑去。
两个靓丽的倩影,欢快得穿过透过树荫落下的星星点点,素日沉寂的明月殿中传出许多年未曾听闻过的爽朗笑声。
不一会儿,明月殿的大门便映入宁星玥的眼帘。
但邱素心并未因此而停下脚步,反而是带着宁星玥飞快越过门槛,待他们跑到明月殿门前,已经有一辆车架停那里,静静地等着宁星玥的出现。
在邱素心的掺扶下,宁星玥顺利登车,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车架摇摇晃晃地朝着一个目的地前行。
“你这是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呢?”
车架徐徐地向前行进,宁星玥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今日我来的目的便是要为公主践行的,你看此番一去,再见不知会是何时?素心好生舍不得公主,却奈何父亲硬是要我过几日去跟沈家那位公子相看……”
说着邱素心垂头丧气,委屈得小嘴撅得老高。
宁星玥一把揽过邱素心纤细的胳膊,歪头微笑着看向身侧之人,“那咱们现下是要去拈春喝个一醉方休?”
邱素心低头抿笑,唇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要带姐姐去个更好的地方。”
说着她神秘兮兮的示意宁星玥朝窗外望去。
宁星玥抬手撩起车帘,不知不觉,马车已行至京城最为繁华的东大街,现在时辰已临近晌午,热闹的街市已逐渐苏醒。
这里有京城最有名的酒肆茶寮,也有最受贵女们追捧的首饰铺子,但要是说到东大街,无人不称道的便是全京城最为知名的烟花之地——知夏。
知夏,是以专为官家女子提供消遣的地方。此处的名伶们不仅相貌出众,人人都有绝技傍身。
就知夏上一任花魁来说,那倾城之貌,羞花之色,惹得无数贵女都为他心醉。
想到这,宁星玥一脸愕然地回望邱素心,“难道你说的更好的地方是知夏?”
邱素心笑笑不语。
如此说来,自从宁星玥倾心于萧逸鸿之后,细细数来大致有十来年,未曾沾染过世俗的尘埃。
思及此,马车已经稳稳停靠在知夏的门前。
宽大的门楣之上装饰着各色绸缎,衬得雕刻着四时景色的门梁飘飘若仙,堂内旖旎影影绰绰。
在驾车的太监的掺扶下,宁星玥和邱素心下了车。
正当宁星玥准备向前迈步之时,一双黢黑的手,捂住了宁星玥的脚踝。
“啊!”
怪异的味道熏得宁星玥几近作呕,车边的侍卫们立马上前,欲将扯住宁星玥之人抓起来。
宁星玥定睛一瞧,抓住自己之人是一个周身肮脏的乞丐。他没有双腿,靠着自己的双臂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前行。
正当宁星玥准备转身离开之事,匍匐在地上的乞丐,从脏乱打结的头发之中,怯怯抬头,透过发丝的缝隙,直勾勾地望着宁星玥。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宁星玥眸光微顿,眼前这个乞丐竟会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此时从别处赶来的乞丐,一把拉握在宁星玥脚踝上的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贵人大人有大量,请不要跟一个疯子计较。”
宁星玥再次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那个疯疯癫癫的起来,开口询问道:“你可知他原本是何人?”
跪着地上的乞丐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声音闷闷地回答道:“他本是大兴的内阁大学士,名叫刘永兴,三四年前也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家人被流放,而他自己被割了舌头和砍去了双脚,之后被丢弃在荒野之中,是我外出觅食之时,发现他奄奄一息,左思右想觉着这无论如何也是一条性命,所以便将他捡了回去。他也算是命硬,一阵高热之后竟然自己撑了过来,但醒来他就一直是疯疯癫癫的模样,看见女子就要冲上去抓着人家的腿求饶……”
“口中似是囫囵的说着,大人饶命,他再也不乱说话了。也不知他到底是得罪了何人,青云仕途最终却落得如此天地。”
当宁星玥听到那个乞丐口中说起“刘永兴”三个字时,尘封的记忆骤然涌入她的脑海。
刘永兴不就是当年在宴会上建议萧逸鸿纳妾之人吗?
当时萧逸鸿还表示非常赞同他的提议吗?可如今想来,那之后萧逸鸿却并未有任何纳妾的举动,她也未曾再见过刘永兴。
但那时自己对萧逸鸿心灰意冷,不曾留意到那段时日身边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
就在宁星玥思忖之际,站在一旁的邱素心抢先接过话头,“刘永兴?不就是当年因为对皇家出言不逊,被萧逸鸿连夜提审之罪的那个内阁大学士吗?”
“你也知?”宁星玥诧异的望向邱素心。
“对啊,当时这是在城中炒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猜测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萧逸鸿之事,才会使萧逸鸿如此憎恶于他!不过当时你一直困于深宅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这些京中小道也是自然。”
说完邱素心双手捂住口鼻,对着侍卫们使了个眼色,授意他们将那两个乞丐赶紧拖走。
侍卫们当即施礼,三两个人便将那个没脚的乞丐抬走了。
见宁星玥呆呆站在原地,双眼怔愣这乞丐消失的方向,邱素心张开五指在宁星玥眼前晃了晃,双手拽着宁星玥的胳膊:
“别发呆了,接下来还有更加精彩的,等着咱们呢!”

第67章
经过刚刚那一番插曲, 宁星玥兴致缺缺地跟在邱素心的身后,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心中还在想着刚刚那个乞丐说的话。
邱素心回过头来, 看着宁星玥恹恹的模样,轻轻挽着宁星玥的手臂,细细为她介绍着知夏最近发生的趣事:
“上月知夏的老板也不知在哪里收来了一位非常出众的伶人, 名叫苏瑾,他与知夏里其他的伶人都不同。苏瑾素日里一直带着个面具,无论是表演还是接客那个面具都不离身,听闻他是因为幼时家中遭遇了火灾脸上不小心留了疤所致。”
“但是除了样貌不可见, 苏瑾别的方面可真是没话说, 他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但最最令人赞不绝口的是他那绝美的歌声。”
想到这邱素心彷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宁星玥本身对这些对贵女们阿谀奉承的美男们实在提不起兴趣, 此时她一心只想回宫,心里念着跟翠竹再核对核对行李是否备齐。
“我实在没有兴趣,要不咱们去拈春买些酒带回宫里, 我再让御厨备上些好菜,咱们就在明月殿中喝到天明。”
感受到了宁星玥心中的不耐,邱素心赶紧摇摇头,补充说道:“刚刚我说的那些都不足称奇,最令我觉得一定要带你来悄悄的原因是, 苏瑾曾经在一次登台表演的时候唱了一首编音排谱都非常奇怪的小调,他的声音低沉婉转, 搭配着小调看似欢快的曲调,沉下心一品却是夹杂着些许悲凉。”
“也是因为这首小调, 那一晚苏瑾一夜成名, 成为了知夏新晋的花魁。而那首小调便是你五岁时自创的那曲, 当时那曲子流传并不广泛,只有早年间参加过公主生辰宴的贵女们才听过,就连我也是后来听姐姐弹奏过一次,才堪堪记得。”
“但我不曾记得有哪家的王孙公子哥家族落败,沦落到要来知夏求生的。”
直到邱素心说到这儿了,宁星玥才稍微被勾起了些兴趣,正准备对邱素心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路人推了一把。
还好邱素心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宁星玥的两只胳膊,如若不然,此时宁星玥怕是已经在知夏的台阶边摔得人仰马翻。
知夏人多口杂,邱素心也不好向刚刚推宁星玥的女子发难,“姐姐,没事吧?”
宁星玥拧着眉摆了摆手,“无碍。”
在她们交谈之际,一直接连不断有穿着讲究的小姐们朝着门内冲去。
宁星玥一脸嫌恶地看了看知夏大堂中渐渐聚集的人群,又回头望向邱素心,“这是怎么回事?她们这般火急火燎的,着实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邱素心也随着宁星玥的目光看了过去,一脸恍然大悟道:“噢,看来是时辰要到了。走,咱们也去瞧瞧,今日我可是势在必得呢!”
还未等宁星玥回过神来,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背被邱素心用力一扯,整个人顺势跟着邱素心向着大堂的方向跑了过去。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邱素心举起自己的令牌,刚刚有眼不识泰山的贵女们还是有些忌惮平阳王的势力,纷纷向后退,给邱素心和宁星玥让出了一条小道。
宁星玥一脸茫然地跟在邱素心的身后,一步一步靠近大堂中心的圆形舞台。
“这是……?”
还未等邱素心回话,一阵花瓣从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徐徐清风拂过片片绯色,似一副绝美的画卷在空中骤然绽开,将周围的看官都纷纷拉入这绯红的梦境之中。
而随着落红盘旋着陆,从三楼抛下一条白色的布质画卷,伴随着大家的高声尖叫,画轴的另一端稳稳落在立于众人身后的小厮的手中,又引来大家拍手称奇。
这厢惊喜才刚刚结束,而那边,三楼的栏杆上出现了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公子。只见他双脚轻轻在栏杆上一点,整个人都倾身飞向白色画卷,随后,他举起右手中那支大大的画笔,恣意挥舞着手中墨笔,最后只见他双脚稳稳落于圆台的中心。
霎时间,知夏的舞台周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宁星玥双目却稳稳落在那位公子身后的画卷之上。
就在刚刚仅用了一个下落的时间,他便在那个白色的长卷上完成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山水画。画中的山势绵亘起伏苍劲有力,落在山脚的一汪湖水又清澈见底,水中看似是不经意散落的墨点,但细细看来,每一点就彷佛是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鱼,在水中悠然自得。
那幅画上的笔触,看似随心所欲,但画中的每一处的落笔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宁星玥收回目光,伏在邱素心耳边,小声地问道:“这位公子就是你说的苏瑾?”
邱素心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台上之人,怔怔点了点头,“苏瑾的才艺还不止于此。”
说着有两位小厮将苏瑾的那把名叫墨尘的琴抬了上来。
苏瑾款款走到墨尘面前,撩起长袍后摆,稳稳坐于圆凳之上。
他脸上戴着一个木质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他微抿的薄唇,面具的线条柔和,非常符合他浑身散发的淡雅清丽气质。柔顺的青丝一半被苏瑾用一支木簪绾于头顶,一半垂于他坚实的肩膀的两侧,此时他缓缓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有序的撩拨着琴弦,原本单调的音律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带着抚琴者的情绪传递给了现场的每一位听众。
是那曲小调。
宁星玥吃了一惊,时隔二十多载,就连她自己现在恐怕都无法准确还原那首曲子,可台上的苏瑾动作娴熟,一宫一商都正正击在宁星玥的心跳之上。
说来也怪,当初宁星玥创作这首曲子不过只是幼时的一个贪玩之举,怎会真的有人过了二十多年都依旧记得,且当时她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的心境明明是欢快愉悦的,可为何从苏瑾的手中弹出,却是有一些几不可察的凄凉。
“因着这首曲子,苏瑾不是俘获了多少京城女子的心,现在就连京城最火的茶寮中的说书先生还为苏瑾这首曲子写了个曲折离奇的故事,引得无数的闺秀为之落泪,现在大家纷纷慕名而来,如今想要与苏瑾单独见上一面更是千金难求……”
邱素心把自己知道关于苏瑾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给宁星玥介绍了一番。
“锵锵锵——”
琴声渐渐消失,台上的云锣在小槌不停的敲击知夏,发出尖厉刺耳的声响。
一位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子立于苏瑾身侧,两人相视颔首一笑,须臾之后,女子朝着台下微施一礼,缓缓开了口。
“各位官家小姐太太,今日非常荣幸能邀请到各位来参加苏瑾合春宴的拍卖会……”
宁星玥小声的重复了一遍“合春宴”,邱素心听到之后只是扭过头来,将食指放在唇边稍稍“嘘”,待宁星玥回过神来时,台上再次响起刚刚那个刺耳的云锣声。
“我出一百两……”
“这边二百两……”
“我出五百两……”
此言一出,周围的姑娘们都循着声音,齐齐回头,瞧见说此话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京城中出了名的目中无人的平阳郡主邱素心之时,纷纷收敛起好奇的目光,怯怯不敢在出价。
唯独一个声音温温柔柔的姑娘,在人群的后方喊了一句:“我出八百两……”
原本胜券在握的邱素心咬着牙,恶狠狠地回头怒目瞪视着,但当她看清那个不识好歹之人竟是自家二姐时,刚刚嚣张的气焰已然熄去了大半,瑟缩着脖颈,躲在宁星玥的身后。
宁星玥也回头对邱素芸点了点头。
“我再倒数三个数,如果没有贵人再出价的话,那么苏瑾今晚合春宴的机会就落在最后的那位姑娘身上了!”
八百两一晚的合春宴,这要是放在此前,根本想都不敢想,台上的鸨母非常兴奋的执起小槌高高扬起,迫不及待想要落锤定音。
“三。”
“二。”
“我们出一千两!”
宁星玥的右手被躲在自己身后的邱素心高高举起。
陡然间,无数的目光落在一脸木然的宁星玥身上,而宁星玥又一脸漠然地望向身侧的邱素心。
鸨母着实被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小槌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她都毫不在意。
就连远处的邱素芸也没有想到邱素心最后会来这么一出,可迫于囊中羞涩,邱素芸也只能眼睁睁地瞪着邱素心一脸小人得志的神气,使劲冲地上跺了一脚。
如此高价,三声倒数之后自然也是无人再往上加了。
“锵——”
小槌干脆地落在了云锣之上,一切都成定局,在场的闺秀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台上的苏瑾眉目移向台下愣怔的宁星玥,冲着她微微颔首,施了一礼。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之时,苏瑾给宁星玥的那种熟悉之感令她周身一顿。
先前由于不敢兴趣,宁星玥其实并没有仔细观察台上之人。现今她重新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台上之人,真是越看越觉得苏瑾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只是那个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他明明已经……
后来,宁星玥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邱素心带到了苏瑾的房间。
房门打开之后,一股清新的白檀香的香气扑面而来,在靠窗的位置,早已命下人们为今晚苏瑾的金主准备好了丰盛的吃食,已一壶酒。
宁星玥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凝视着眼前之人。
而那端被凝着的人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悠闲自得的行至桌案边,举起酒壶为两个酒杯中倒满酒之后,一手拿着一个白玉杯盏,向着宁星玥慢慢靠近。

“小人参见长公主。”
苏瑾走近之后朝着宁星玥屈膝一礼, 头微微垂下,青丝拂面,随意散落于软垫之上。
这低醇的嗓音最是骗不了人。
如果说刚刚大堂之中人声嘈杂宁星玥听得不够真切, 还不能判断心中所想。而如今,房中只余她二人,近在咫尺的距离, 从苏瑾薄唇吐出的“长公主”三个字一直在宁星玥的耳边回响,这低沉的音色,宁星玥几乎能够笃定,这面具背后必是那日日对她说着冷言冷语之人。
猝不及防的想法在宁星玥的脑中翻涌, 三年前随着那人逝世的消息而慢慢沉淀的心绪, 此时又被陡然摊在她的面前。
此前所有的愤怒、惋惜和不解, 统统涌上心来。
宁星玥快步上前, 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斜睨着眼前这位打扮清秀的风尘男子,随后她躬身下去一把就将苏瑾瘦削的下巴捏于股掌之中。
两人温热的气息在寸步间交缠,宁星玥稍佻娥眉双眸凌厉地觑着膝下之人。她眉头微蹙, 冰凉的指尖从苏瑾的柔软的下巴慢慢上移,最终轻轻擦过他温湿的唇边。
苏瑾的脖颈白皙,在宁星玥指尖缓过之际,他突起的喉结,以几不可察之势上下滑动了几下。
随后, 宁星玥蓦地用力将苏瑾深埋的脸颊缓缓向上扳起,每上扬一寸, 她的指甲便抠深一分。
须臾间,苏瑾白皙的下巴被宁星玥深陷的指甲抠出了一道血痕。
可苏瑾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反而抬眼镇定自若地凝视着宁星玥娇艳的面庞, 男人的眸蕴秋水, 唇角泛起丝丝涟漪。
记忆如同猛兽在宁星玥的心中咆哮,怂恿着她伸手去摘掉那个,在自己手中动弹不得的男子的面具。
她指尖微颤,却只是冷冷的望着他,迟迟没有动作。
此时的宁星玥面色看似平静,可她藏在身侧反复缱绻又松开的手,早已出卖了她心底的慌乱。
如果掀开之后不是,那她不过只需要为自己此时的失礼而致歉。
可如果掀开之后是呢,她又该如何去面对?
两人便就这般僵持了半晌。
“如此良辰美景,公主又何必心急呢?”
苏瑾喑哑的嗓音在宁星玥耳边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带来了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郭之上,酥酥麻麻,令她心底不禁生出丝丝痒意。
语毕,男子换色略带薄茧的指腹,虚虚搭在了宁星玥纤细的手腕之上,拇指在她的腕背上细细婆娑,轻柔的力道渐渐传到了宁星玥的心底。
宁星玥猛然回过神来,捏住苏瑾下巴的手指遽然松开。
猝不及防的失了牵引,苏瑾没有防备,整个人向后一坠,跪坐在自己的双腿之上,但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
苏瑾从地上起身,重新端起先前斟的酒杯,取其中一杯递到了宁星玥的手边,略带请求地说道:
“这是小人去年新酿的金桂酒,今日有幸欲请公主品鉴。”
宁星玥瞥了一眼他杯中色泽金黄的金桂酒,捡起桌边的玉箸,随手夹了一块笋片放到自己嘴中。
见宁星玥迟迟没有抬手,苏瑾微笑着将另一杯杯酒置于唇边,随即一饮而尽。
“酿酒所用的桂花,是小人亲自从窗边的片桂花林中,一颗一颗收集而来,然后在阴凉处将它们慢慢晒干,加入冰糖和白酒,仔细在酒坛中搅拌均匀,最后将酒缸密封上三五月,这金桂酒才算是制成。今日正是它的开封之日,与此同时,长公主莅临知夏与小人共度合春良宵,着实是难得的缘分……”
说着苏瑾慢慢靠近宁星玥,一把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猛然将她带入自己坚实的怀抱。
“你放肆……”
宁星玥朱唇轻启,呵斥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忽地唇齿之畔覆上了一阵淡淡凉意,随后一丝丝炙热的液体浸润了她干涩的舌尖,甘甜之意顺着喉头滑入了她的腹中。
芬芳馥郁瞬间在口中绽开,闻道甜酸适口,在这个微微寒气的傍晚,带来了些些暖意。
是绝佳的金桂酒。
宁星玥抿了抿唇,嗔怪的目光落在身边那个似笑非笑的登徒浪子身上,命令道:
“这酒可以留下,人可以出去了!”
夕阳渐斜,火红的余晖裹挟着窗边之人颀长的身影,白皙的脸庞也渐渐染上了淡淡绯色,多了些些人气儿。
细软的青丝在苏瑾身后轻飘,他立在窗边的方桌旁,不紧不慢地重新把两杯酒满上,悠悠开口道:“公主可想听听小人这坛金桂酒的故事?”
苏瑾便转身望着愈渐褪色的黄昏,落寞的背影与天边的瑰丽融为一体,未等宁星玥回应,自顾自开始将故事铺陈开来——
“不知何时开始,小人每晚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会浮现出一个看不清脸的姑娘,她总是伴着悦耳的笑声而来,携着苦痛的哭声而去。但小人在梦中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静静望着她,却给不了她一点回应。一晚,姑娘在梦中与小人说,窗外的桂花开了,她好想喝一杯金桂酒。第二日,小人晨间起身,推开窗扉之时,庭院中那片高大的桂花林的枝头,缀着满满细碎的金粒,清新的香气沁人心脾,一阵清风拂过,金粒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我耳边又响起那女子轻柔的声音——”
“郎君,我好想饮一杯金桂酒。”
“许是,小人上一世造的孽,致使姑娘心愿未达成,所以久久不愿离去。于是,小人便也就遂了她的愿,酿上了一坛金桂酒。今日酒成,如若那姑娘今夜再次入梦,小人也能给那姑娘一个交代。”
“叮——”
话音刚落,苏瑾再次举起酒杯,释然一笑,轻轻在宁星玥的杯壁上砰了一下,随后抬手,再次一饮而尽。
而此时的宁星玥晃荡着手中盛得半满的酒杯,手肘内侧一道浅棕色的疤痕,不知为何开始隐隐作痛。
宁星玥再次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五年前她也曾央求过萧逸鸿一起制作金桂酒,酒未制成,自己的手上却多了一道疤痕。
思及此,她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眼神迷离,堪堪开了口。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拥有世人无法企及的财富,有人人得意称羡的地位,有视我为掌上明珠的亲人……还有那一个我以为会是一辈子得以相守之人。”
“可忽而一日,我的天塌了,我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而那个曾经以为会相守之人,他用剑指着我,站到我的对面。”
宁星玥木讷地抬起手,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苏瑾,“你知道,那时我有多害怕,多绝望吗?因为我曾经的自以为是,葬送了弟弟的性命,葬送了大兴的国运……”
“都是因为我……”
宁星玥拍案而起,随即又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单手扶额,手肘撑在桌案之上。
“那时,我恨不得他马上暴毙在我的眼前,但当我眼睁睁看着他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心中却生出了怜悯。”
宁星玥含糊着喃喃低语,“不说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宁星玥被酒气然后的双颊,她手肘一滑,整个人扑倒在方桌之上,双目紧闭,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苏瑾缓缓起身,坐在宁星玥的同侧,轻轻拢开她散在面颊上的碎发,挽与耳后,指尖滑过脖颈之时,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像孩童般撅着嘴,似是在嘟囔着什么。
“嗯?”
苏瑾附耳贴近宁星玥的唇边,发出一声略带着鼻音的疑问。
微弱的声音在宁星玥口中打转,苏瑾依稀辨别出,“萧逸鸿,此生不复相见……不复相见……”
一阵带着丝丝凉意春风轻拂而过,宁星玥在睡梦中摸索了半晌都没有摸到素日里睡惯了的锦被,她蹙着眉似是有些不开心,哼哼唧唧的。
看到宁星玥在自己完全放松的样子,苏瑾垂头轻笑,修长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宁星玥打横抱起,一步一步缓缓上前,最终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似是闻道了熟悉的味道,宁星玥躺在床上之后,非常乖巧地靠在内侧的软枕之上,再次细细嗅了嗅上面的白檀香味,侧过身安静地沉沉睡去。
相较之前的狠戾,此时的宁星玥在苏瑾的眼中俨然一只谨慎的猫咪,只要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就炸毛,用最伤害自己的方式去保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始终忘记了她自己。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