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宁星玥愤慨之际,身后响起齐彦的声音:“真没趣,你都不仔细找找。”
宁星玥又惊又喜,转身双手按在齐彦的肩膀之上,“我刚刚以为你走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中满是委屈,刚刚她真的以为齐彦就这样走了,生怕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失去了。
越想宁星玥心里越是觉得委屈,她抬眸眼中含着晶莹的泪花,“你会带我出去的对不对?”
齐彦见此,收敛起嬉皮笑脸,严肃认真地看着宁星玥,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齐彦,在此起誓,一定会将宁星玥安全带出去。”
不知不觉, 太阳已从东方冉冉升起,一望无垠的金黄,缓缓揭开黑幕的面纱。
宁星玥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低下头,想要躲避这耀眼的光亮。
微眯了一会儿眼睛之后, 宁星玥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光线,再次重新慢慢睁开眼,一抬头便恰好对上向齐彦碧绿清澈如琉璃的眼眸。
朝霞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男人脸颊微红的面庞和硬朗的轮廓。
眼前和煦的景色, 倒是让宁星玥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齐彦告别时的场景, 那日他也如这般携着艳丽的霞光而来, 望向她时, 眉目温柔且富有温度。
当齐彦余光扫过身侧,发现宁星玥此时此刻正在看着自己失了神时,他忍不住抿嘴轻笑, 勾唇的动作在嘴角漾起一个小巧的梨窝,转瞬即逝。
齐彦抬手用手背掩嘴轻咳了一声,宁星玥这才回过神来
他一直以来脸上都挂着温暖的笑容。
这样的他,今时今日,在这寒凉如冬日的明月殿, 给宁星玥带来了莫大的慰藉。
宁星玥对着齐彦福了福身,颔首说道:“我信你。”
齐彦伸出了一只手, 示意宁星玥去贵妃榻上稍坐,他自己也不紧不慢地行至桌案, 从旁搬来了一根紫檀木圆凳, 他熟练地掀起长袍后摆, 避免坐下后身体的重量将它压皱。
一起处理妥当之后,齐彦这才从容不迫的看向宁星玥问道:“上次我临走之时,派人给公主送了封信,公主可还记得?”
宁星玥听见他的问话,心中满是疑惑地看向齐彦,愣愣地点了点头,“记得,信中你叫我去礼宾院取回了一件东西……”
说到这,宁星玥白皙的面颊染上一抹红晕,话语之间也变得含含糊糊,吞吞吐吐。
齐彦并没有拆穿她的羞怯,继续着自己的话,“那婚书公主可是撕了?扔了?”
宁星玥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齐彦身后桌案,“并未,那日收到你留给我的婚书时,我其实并未敢到生气,反而觉得你这么做肯定是有你的用意,所以回来后我将那个东西藏于桌案下的暗格之中,妥善保管。”
“哈哈哈,知我者莫若公主。”
齐彦顺着宁星玥手指指名的方向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便轻而易举的桌案之下的暗格中找到了一个红色的锦盒。
带着锦盒,齐彦再次回到宁星玥的身边。
宁星玥双目死死盯着齐彦手中的盒子。
她想起这颜色鲜艳明亮的盒子,当年从父皇手中接过之时,她仿佛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收藏了十年,那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换成一张冰凉单薄的和离书。
当初和离时,只是觉得萧逸鸿至始至终都从未喜欢过自己,心凉透了,便不愿强求。
再到后来的裕儿被杀、萧逸鸿称帝、自己被软禁在明月殿之中……这一切的一切,都打得宁星玥措手不及。
思及此,宁星玥不免有些伤感,装婚书的盒子大都看似并无二致,可其中却蕴涵着不一样的情感。
就像她与萧逸鸿的婚书,是强求。
而现在她与齐彦的婚书,是恩情。
宁星玥收拾好心中的情绪,有些疲惫地抬头望向齐彦,“陛下,这婚书如何能将我救出去呢?”
齐彦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手中的锦盒,取出里面的静静躺着的册子。
宁星玥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彦手中的册子,期待他开口。
但齐彦并没有急着说话,他只是向宁星玥缓缓走近,在距离一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清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宁星玥有些不知所措的抬头望着眼前站得笔挺的男人。
只见,他俯身下来,两人四目相对,男人滚烫的气息与宁星玥只相隔咫尺。
宁星玥除了萧逸鸿之外从未与男子靠得如此近,当齐彦看向她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有些尴尬的稍稍侧了一点。
齐彦勾唇一笑,他仅仅是向宁星玥伸出了一只手。
他手指的骨节纤细颀长,肤色是好看的小麦色,手背上有几根强劲有力的青筋凸起,指尖的指甲收拾得整齐且干净,拇指和食指连接虎口处有些轻微的薄茧,应该是常年骑马缰绳勒磨所致。
明白的了齐彦的意图,宁星玥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齐彦的手背之上。
齐彦随即迈步,他尽量迁就着宁星玥的脚步,两人亦步亦趋,来到了桌案边。
将宁星玥安置她坐稳之后,齐彦用左手稍稍拉住了右手的广袖,便开始研起墨来。
“沙沙——”
这细碎且规律的声响,让宁星玥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宁星玥便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在砚台上打圈。
不一会儿,齐彦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徽州狼毫,在砚台中沾上墨汁,递到了宁星玥的手上。
在齐彦展开婚书的那一刻,宁星玥此时已全然明白了齐彦的意思,她愣愣地从齐彦手中接过笔,心下却有些犹疑不决。
齐彦似是看出了宁星玥的心思,他若无其事的捋了捋刚刚拉得有些褶皱的广袖,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个婚书便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办法,有了这婚书你便是我北国正式的皇后,我便能名正言顺地带你走。”
宁星玥有些不解,“如果萧逸鸿不同意呢?你就不怕他会立即派兵来攻打北国吗?”
齐彦噗嗤一笑,“经过我近日的调查,萧逸鸿看似是大朔的皇帝,实则大朔现在掌权的其实是李明亮。现在的大朔看似是接管了大兴的所有国土,但毕竟是新建立的国家,许多事情还在构建之中,君与臣之间的想法未必是一心的,而这时我以一个正当的理由想要接北国皇后回去,如果他们肆意阻拦,那我便有理由直接发起战事……”
“且这个战事是因为李明亮挑起的,这一站他们是失信的一方,是不正义的一方。现在的大朔还在建立初期,之前刚经历了大旱,已使得国库空虚,如果要应战势必只能去搜刮百姓,而这必定会引起民怨。失去了民心的大朔,前不久逆反之战中他们已是元气大伤,没有军费加上没有好的士兵,现在的大朔在北国面前只是一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想取之便是轻而易举。”
“所以摆在李明亮和萧逸鸿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战,他们必败;二是和,那他们只能同意放你同我一起走,这左右我都能实现自己对你的诺言,将你救出去。”
宁星玥有些惊讶的望着齐彦,细细回味着他方才说的那番话,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北国皇子吗?
齐彦再次将目光落在摆在宁星玥身前的婚书之上,收起了之前诉说计谋时的严肃,脸上的表情恢复柔和,“签了它,你将获得这世上最佳的盟友。”
思忖片刻,宁星玥重新将手中的毛笔握紧,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将婚书重新折叠好之后放入锦盒之中。
“我说过,我信你。”
说完之后,宁星玥拾起桌上的盒子,将它正式交在齐彦的手中。
第二日早朝。
萧逸鸿坐在龙椅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呵欠时,坐在他身侧的国公李明亮,正在认真更堂下的百官讨论着今日大朔发生的各类事务。
其中礼部尚书刘大人提到的事情,倒是引起了萧逸鸿的注意。
“在上月,北国先皇逝世,现在的皇位有当时的太子殿下齐彦继位,昨日从北国发来的拜帖,说不日北国新帝齐彦将抵达大朔,目的是为了来迎接,北国新任的皇后。”
李明亮一听,面色一沉,问:“他所说的皇后是谁?”
刘大人头埋得更深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闷响道:“宁星玥。”
此话一出,殿下的大臣们无一不大惊失色,皆纷纷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瞄殿上龙椅中坐着的那位。
萧逸鸿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听到此话时,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平静地问了句:“北国可有婚书在手?”
刘大人还是第一次与萧逸鸿直接对话,此时他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他们……有……婚书。”
说完刘大人瞬间晕厥了过去。
萧逸鸿挥了挥手,殿下来了三个宫人,将昏迷不醒的刘大人架了出去。
当殿下从慌乱之中再次恢复平静时,萧逸鸿转头看向李明亮,“李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处置呢?”
说完之后,萧逸鸿唇角微勾,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李明亮此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他瞥了一眼萧逸鸿脸上静如止水的神色,“这、这事需要从长计议,北国突然来访定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的礼部侍郎余大人来到正中跪下,他补充道:“李大人,根据拜帖上的时日来算,北国皇帝明日就将会抵达京城,此事今日必定要有个结论才好。”
这是李明亮当国公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棘手的事情,之前每日上朝无非都是写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今日之事如果处理不妥,必将会引起北国的不满。
近几年,北国皇帝年事已高,齐彦虽只是太子,但实际已经掌握实权很多年,北国在齐彦的带领下国民富庶,军队强健,是当今各国中对不好惹的对象。
现在殿中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李明亮看,希望国公能给出一个惊世骇俗的计谋,让大朔能安稳的度过此次的难关。
李明亮被大家盯得汗如雨下,面色有些发白,他转头看向萧逸鸿,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似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询问道:“皇上有何看法?”
李明亮话一出, 殿下的大臣们都齐刷刷的将头转向萧逸鸿,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回应。
萧逸鸿一脸无辜地回望李明亮,“这个事情由我定?”
殿下的群臣也随声附和道:“请皇上定夺!”
萧逸鸿再次深深望了李明亮一眼, 两人目光接触之时,李明亮朝萧逸鸿点了点头,“此事就交由皇上定夺。”
“即是前国公主, 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那不如放她与北国皇帝一同离去,一是圆了北国太子的心愿,二也是避免了一场没有必要的战争, 李大人意向如何?”
萧逸鸿说话时, 双眼试试盯着李明亮, 看着李明亮脸上的眼神由红变白, 心中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畅快。
皮球再次回到李明亮手中,于他自己来说,当然是不愿放宁星玥走, 当初留下她就是看到萧逸鸿对她的深情,不惜自己吞下蛊毒也要救她。萧逸鸿的这一举动,让李明亮觉得可以利用她来牵制萧逸鸿。
刚刚李明亮也是考虑到萧逸鸿对宁星玥的不舍,定然是会开口让宁星玥留下来。
到时候不管是北国就此放弃,萧逸鸿会背上一个因色误事的骂名, 败坏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如果北国就此攻打大朔,萧逸鸿也成了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之前他们借着萧逸鸿的名义而起兵, 现在也可以借此顺水推舟,推翻萧逸鸿他自己爬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了。
人算不如天算, 岂料想萧逸鸿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此答应了北国皇帝的请求!
现在反而将李明亮推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不同意萧逸鸿的决定, 那他自己先前说的“让皇上定夺”就成了出尔反尔。但如果他同意了,他不就失去了宁星玥这一枚关键的棋子。
正当李明亮左右为难时,下面的礼部侍郎余大人耐不住了,小声的催促着,“李大人还请定夺。”
陷入沉思的李明亮这才回过神来,寻着声音的方向狠狠瞪了余大人一眼。
被瞪的余大人被吓得,周身如筛糠,怯怯地重新埋下头去,不敢再多言一句
李明亮自知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他垂在身侧的五指紧紧蜷缩在一起,愤愤不平地嘎吱作响。
他勉强干笑了一声,“就依皇上的,择日便送宁星玥出嫁,届时为了体现大朔的宅心仁厚,还请皇上送宁星玥出嫁,以示皇恩浩荡。”
李明亮以为他这样会给萧逸鸿带来些许不快,也算是报了他被萧逸鸿暗算的愁怨。
他正得意地转过头,准备去欣赏萧逸鸿的难过沮丧时,入眼的却是萧逸鸿一脸释然的微笑。
那笑容转眼即逝。
正当大家沉默之际,萧逸鸿再次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手肘拄在龙椅的扶手上,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百无聊赖地问道:“各位大臣,今日可还有事启奏?”
殿下一片寂静,萧逸鸿挥了挥手,旁边的管事太监大喊了一声:“退朝——”
不知为何,这几日天气相较往年异常的炎热,但凡挪动一下,这浑身上下都会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冒出,整个人都变得粘腻酸臭。
窗外的蝉的嘶鸣声接连不断,就连门外的侍卫都忍不住吼了一声:“别吵了!”
接连几日的高温,听说门外的侍卫有好几个,皆因耐不住这磨人的天气,纷纷中暑倒下了。
宁星玥本是最讨厌夏日,可自从昨日齐彦跟她说了自己的计划之后,相较前几日她的心中多了些期许,自是觉着这天气没有往日那般炎热,就连窗外扰人的蝉声也觉得格外动听。
令宁星玥赶到疑惑的是,前几日这明月殿中侍卫足足有百来号人,可自从今日下了早朝,院中的侍卫陆陆续续撤走了一大半,到了晚上仅余下了零星的十号人,来来去去的巡逻。
晚间时分,宁星玥拉住送膳食的宫女,悄悄递了个金钗给她。
宫女赶紧推脱,“姑娘,奴婢身份低微,没有什么能为姑娘办的事,这个奴婢不能收……”
宁星玥急忙按住宫女塞回金钗的手,伏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我不要你替我做什么,只是想问问,今日宫中可出了什么大事?为何院中的侍卫都撤得所剩无几了?”
宫女犹豫再三,许是觉着宁星玥这问话自己是可以回答的,这才回首张望了一下四周,贴宁星玥更近了些——
“今日早朝,礼部上报北国皇帝想迎您回去做皇后,皇上同意了,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了,所以自然就将院中的侍卫撤走了些。奴婢只知道这些,都跟姑娘说了,请姑娘不要再为难。”
宁星玥嘴唇微张,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宫女谨慎瑟缩的神情,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宫女可以离开。
此时此刻宁星玥几乎想要开心地大喊一声。
齐彦的计划已成功一半了。
接下来就是齐彦入宫,接走她,他们的计划便大功告成了。
今天这个令人欣喜的消息,让宁星玥接连几日来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
她手里握着碗,即便桌上只是几样平凡的小菜,入口的滋味却是比吃了任何珍馐都还要美妙。
自从宫宴那日起,宁星玥每日每日地做着噩梦,梦到裕儿被萧逸鸿的剑刺入胸口的场景,梦到整个御花园血流成河的场景,梦到父皇母后对她失望的场景……
这一切的一切,都扰得她连续多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今日,带着愉悦的心情,宁星玥早早就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只觉眼皮打架,很快便失去意识,进入梦境。
不知何时,一个挺拔的身影从窗外闪过,最后止步于宁星玥的床边。
清风拂过,一股虚无缥缈的白檀香味,充斥着整个寝殿。
他委身坐在宁星玥的床边的脚踏之上,双目静静注视着床上安睡之人。
她长发随意披撒在枕头的两侧,红润的嘴唇嘟起像是在梦里受了什么委屈。
细细看来,她整个人比起之前更消瘦了好多,原本圆润的脸蛋,几月之间便脱了稚气,相较之前现在更加的精致立体,白皙的肌肤在漆黑的夜里令人挪不开眼,狭长的眼尾有一颗小巧的红痣。
萧逸鸿炙热目光落在宁星玥的身上,他仔细看着宁星玥的每一分每一寸,好似想要用眼睛将她深深印入自己的脑海。
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不知多久,萧逸鸿缓缓低下头,滚烫的泪水划过宁星玥的手背。
慧慧,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愿你能在齐彦的庇护下,健康、快乐,此生无憾。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宁星玥眼角那颗小巧的红痣。
其实宁星玥本不喜欢这颗红痣,总是会让翠竹在此处画上一只小巧的蝴蝶,她说花蝴蝶是因为一个她最喜欢的戏文《梁祝》。
后来一次休沐,宁星玥百般哀求,闹得萧逸鸿无可奈何,便陪着她去戏楼看过一次这出戏。
随着鼓点密集,将观众的情绪推到了至高点。
台上正演着这出戏的最后一幕——
梁山伯病亡,祝英台被迫嫁人,当她的花轿绕道至梁山伯坟前,祝英台下轿祭拜,跪在坟前哭天抢地,忽然风雨大作,坟墓裂开,英台奋不顾身跳入坟中,最后,两个有情人化蝶飞舞。
起初萧逸鸿只是觉得这样的爱情故事,不过是骗妇孺的把戏,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痴情之人。
谁知宁星玥在一旁一边啜泣,一边哽咽着自顾自的说着:“那时你在狱中,如果父皇执意要将你砍头,我定然不会独活。”
闻言萧逸鸿目光沉了下去。
她必须好好活着。
至此,也是坚定了萧逸鸿不愿将宁星玥卷入他的计划之中的心。
两人的关系走到今日这一步,从前萧逸鸿不是没有想过,一切机关算尽,他却没有算到自己对宁星玥的感情深到如今这般地步,到了分别之时自己竟会心如刀绞,不愿放手,甚至想自私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萧逸鸿小心翼翼地将宁星玥柔软无骨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将宁星玥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宁星玥独有的体香充盈着他的鼻腔,转而他将宁星玥手背放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印了上去,久久不愿松开。
贪恋着最后一刻的温存。
他强忍着不让泪水再度落下,拼命压抑着胸口的起伏,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慧慧,我爱你。
此去经年,虽然这句爱你萧逸鸿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但他会将这份爱深深埋藏在自己的心中,将它带入自己的坟墓。
不知不觉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最后萧逸鸿依依不舍地将宁星玥的手重新放回被子之中,仔细为她掖了掖被角。
起身朝着来时的窗棂而去。
短短十米的距离,萧逸鸿硬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直到门外传来侍卫们换班时,小声的交谈的声音。
“听说北国皇帝已经到了宫外,现在就等着早朝时求见圣上,然后咱们这差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昏暗的天空彻底明朗了起来, 一声洪亮的鸡鸣声响彻天际,将沉睡的皇宫彻底唤醒。
萧逸鸿着在窗檐,最后一次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宁星玥的睡颜, 抿了抿干涸的唇,轻轻道了声:
“再见。”
当窗边的归为平静,床榻上, 宁星玥这才缓缓睁开眼。
其实,在打萧逸鸿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纵使他已经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响动,宁星玥却被他那股熟悉的白檀香唤醒。
半梦半醒之际, 宁星玥明显察觉到一个冰凉的触感从自己的脸颊划过, 她忽的一惊, 透过虚掩着的眼睑, 她看清坐在自己身侧之人。
这一晚,她都一直是清醒着的。
她能感受到萧逸鸿一直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可就连到了最后, 他却连一句告别的话也不愿多说,只是在最后临走之时才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渐渐日头爬上了屋顶,宁星玥依旧赖在床上半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她一边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的乌黑的发丝,一边想着, 如果换做从前,日上三杆自己还不起来的话, 翠竹早就在一旁像个老妈子似的在一旁碎碎念了……
可是翠竹现在到底在哪呢?
自从那日宁星玥逃走未果,她被萧逸鸿抓回来的时候, 就发现翠竹已不在房内。
之后也托了周围的宫女、侍卫、嬷嬷去帮忙打听, 却只知道翠竹是被侍卫队长带走了, 至于带到了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宁星玥侧过身平躺着,望着挂着白纱的床顶呆呆的出了神,心中念着:好想念跟翠竹呆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我没在她身边,有没有被人欺负?
“主子,你还没有起床吗?都到晌午了!”
门外响起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甚至都让宁星玥以为自己想念翠竹到出现了幻觉。
突然,寝殿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身着藕粉色纱衣的姑娘出现在门口,她转头看到宁星玥还躺在床上,说话的声音带些气性,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主子,你怎么都不起来用早膳,饿坏了身子怎么得了?”
发现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当两人四目相交时,宁星玥差一点就失声哭了出来,她强忍着泪水,“是翠竹吗?真的是翠竹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她的行为已说明了一切,只见她三两步便跑了宁星玥的床边,略带鼻音地娇嗔道:“这世上还有谁比翠竹更关心主子,在意主子!呜……”
话未说完,宁星玥腾了一下起身朝着翠竹扑了过去。
两个单薄的身影在床边相拥而泣。
宁星玥哭了好一阵,才啜啜泣泣地从翠竹的肩上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我们的翠竹离开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被人欺负?”
闻声,翠竹也同时放下了抱着宁星玥的手,破涕而笑道:“主子也不想想我从小是跟着谁一起长大的,怎会受得人欺负!”
宁星玥心疼地抚摸着翠竹的脸颊,又拉起她柔软无骨的小手,微笑着说道:“嗯,不错,见着你完好无缺的回来,我悬着的心也算是能放下了,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度过的,快说予我听听。”
翠竹点了点头,她扶着宁星玥,两人一起坐到了贵妃榻上,“不知为何,那日侍卫队长发现我假扮你时,特别生气,先是将我直接带到了地牢,那里又黑又臭可吓人了,但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便来了位公公,他径直将我带到了一处冷宫……”
翠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那里虽说是冷宫,但条件比起狱中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之后的几日,每日三餐都有侍女给我送吃送喝,主子放心,我真的一点罪都没受,这几日光吃不做事,主子看看我是不是都长胖了一些……”
听着翠竹的话,宁星玥欣慰的点点头,转而抬手佯装要捏翠竹红润的脸蛋,两人在寝殿中打闹了一会儿。
忽而,翠竹眸光沉了下来,她握着宁星玥双手的手指收紧了些,“主子,回来的路上,我听闻您答应嫁给北国太子了?”
宁星玥知道这件事瞒不过翠竹,她只是轻声的“嗯”了一声,其余的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不是她不愿意将其中的缘由告知翠竹,而是翠竹不知道自己和齐彦的计划,对于翠竹来说反而更加的安全。
翠竹沉默半晌,又重新将宁星玥拥入怀中,她一下一下轻柔的拍着宁星玥的后背,“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宁星玥也收紧了拥着翠竹的双臂,将她牢牢地圈在怀中,回应着:“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就像许久未见的闺蜜似的,又坐在榻上闲聊了一会儿。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黑云越积越多,密不透风的云层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接连几声巨响,震耳欲聋,吓得屋内的两位姑娘怯怯地只能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哗啦哗啦——”
雷声低吼之后,瞬间便是大雨倾盆,豆大的雨滴疯狂的拍打着寝殿的窗棂。
或是因为宁星玥昨晚就已经听说了齐彦今日会入城之事,不日待他将婚事启奏萧逸鸿之后,应该就能将自己接出宫,想着想着宁星玥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所以即使现在听到这扰人的雨点,却也觉着“噼噼啪啪”脆响着实悦耳。
蓦地,明月殿的大门被人轻轻从外推开。
两个好奇的脑袋齐刷刷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一个玄色的高大身影独自撑着纸伞迈步进入院内。
伞下首先露出的便是那双清亮如琉璃的碧绿眼眸。
是齐彦。
看清来人之后,宁星玥心中大喜,本想着向着齐彦跑去,谁知却被身后的翠竹一把拉住了手腕,宁星玥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翠竹一脸严肃地对着她摇了摇头,俯身贴近她耳边道:“主子,您现在只穿了件中衣……”
这时,宁星玥才发现,由于自己方才见到翠竹过于兴奋直接下的床,竟是忘记了更衣。
宁星玥害羞地双手交叉与胸前,用手肘砰了一下翠竹,翠竹会意,便跑到门边,带上房门,顺势拦住了齐彦欲将踏入寝殿的脚步。
透过门扉的缝隙,宁星玥从屋内悄悄探着头,听到门外翠竹跟齐彦说,“请陛下随奴婢到正厅稍事休息,主子梳洗完毕后,即刻就到。”
齐彦转头看向屋内时,正好跟宁星玥看过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目光依旧落在宁星玥身上,回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无碍的,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说完齐彦便转身随着翠竹去了正厅。
将齐彦安置好之后,翠竹回到寝殿中迅速为宁星玥梳洗妥当,两人便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刚刚的暴雨将停未停,宁星玥的寝殿与正厅之间隔着一道长廊,她一转弯,还未来得及踏上廊阶,便发现不知何时,一个挺括的身影撑着把油纸伞已然立在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