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何摸着胡须:“且再观察几?日,若他识相,咱们也不介意分他一杯羹。”
与其?花尽心思遮掩,还不如把苏源纳入阵营。
一点蝇头小利算不得什么。
苏源压根没在意这些人的小把戏,撵走了?张易之?,很快进入状态。
这些公文的内容多?且杂,涉及面极广,前一封和兵民有关,下一封就跳到赋役方面,饶是?苏源都?有些吃不消。
好?在府衙官员上?值时间比较宽泛,中午可以回去歇息一个半时辰。
下值的钟声一响,苏源啪嗒放下毛笔,直奔府衙大门。
恰遇吴立身下值回家,苏源话痨上?身,又拉着他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废话。
吴立身的反应和王何不相上?下,脸色跟开了?染坊似的,精彩得紧。
最后吴立身几?乎是?仓皇奔逃。
见人吃瘪,苏源通身舒畅,久坐带来的疲乏消散殆尽。
乘马车回家,饭后小憩片刻,又精神充沛地赶往府衙。
如此过了?两日。
张易之?一大早准时出?现在门口:“大人,您的那些公文都?处理好?了?吗?”
苏源拎着一茶壶热水,信步跨过门槛:“好?了?,你进来拿吧。”
张易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舌头打结:“好?、好?了??”
苏源头也不回,自?顾自?倒着茶:“公文而已,不是?很好?处理吗?”
说着转过身,奇道?:“听你这语气,怎么像是?觉得本官完不成这差事?”
张易之?讪笑:“怎么会?,下官只是?惊讶大人接受能力?如此之?强,处理公务的速度委实令下官震撼不已。”
给人做下属的,早就练就出?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嘴。
只见张易之?表情诚恳,眼里充斥着敬佩,拳头都?因“震撼”握紧。
苏源险些笑出?来,看张易之?这样,想来十分意外他能准时完成公务。
但没办法,谁让他有金手指呢。
苏源站在书案边,笑吟吟道?:“赶紧把这些文书拿走吧,可别?因为本官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张易之?踟蹰片刻,还是?问了?:“大人,您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熟悉府衙,还能将这么多?文书处理完的?”
苏源眉梢轻扬,语气却透着幽怨:“当初本官在翰林院时,处理的文书可比这些多?得多?。”
张易之?:“!!!”
失算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吧。”苏源笑着催促道?,“顺便再替本官问一问,除了?处理公文,还有哪些公务是?本官能做的。”
主动找事做,放眼整个松江府府衙,苏源还是?头一人。
张易之?张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后就见苏源一手握拳,掷地有声道?:“本官想做出?一番成绩,得到知府大人的肯定。”
恍惚间,张易之?想到苏源那天在雅间里说的话,眼里涌现自?己都?没察觉的同情。
也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被驱逐外放,肯定是?极不甘心的,迫切地想要立功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尽管放心,下官定将您的诉求转告知府大人。”
苏源郑重道?谢,张易之?抱着文书离开。
王何不知道?去哪晃悠了?,屋内只苏源一人,安静得厉害。
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地浅酌一口,忽而轻笑出?声。
吴立身以及王、魏等人都?是?成精的老狐狸,恨不得把报警器装在脑门上?,见到可疑之?人疯狂警报。
相较于他们,张易之?称得上?单蠢天真,只需稍加利用,便可达到目的。
当天下午,苏源就被安排了?新的差事——前往西山负责开山建庙的相关事宜。
靖朝信佛者甚多?,每日前往寺庙祈福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剃度出?家的僧人尼姑更是?逐年增多?。
已知松江府只有一座由?官府所建的寺庙,名为吉祥寺。
随着出?家之?人越来越多?,导致吉祥寺人满为患,许多?僧人无处可居。
吴立身在一定程度上?和梁守海颇为类似,一样的道?貌岸然,偏好?营销自?己的好?名声。
为了?给广大僧侣尼姑一个居所,他决定在西山再建一座寺庙。
早在年前他就将此事上?报朝廷,只是?因为某些缘故不得已延迟......苏源不知其?中缘由?,反正吴立身对外是?这么解释的。
一直拖延到现在,才着手准备建庙。
开山建庙算是?个苦差事,府衙的的官员们大多?好?逸恶劳,宁愿待在府衙批公文,也不愿风吹日晒,吃尽苦头才能赚取功劳。
恰好?这时苏源主动请缨,想要为自?己争取差事。
吴立身思量过后,心下有了?计较,就派苏源全权负责这件事。
这与苏源原本的目的相悖。
苏源原本的计划是?先接触一些不甚重要的公务,再往钱谷、赋役方面发展,也好?调查盐税一事。
没想到吴立身会?把他打发到偏僻的西山,去做众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从张易之?口中得知此事,苏源半天没动弹,陷入良久沉思。
吴立身的戒心未免太?重,即便苏源演了?那几?出?戏,连王何和魏同知的态度都?有所软化,他也依旧不放心,压根不让他接触核心公务。
吐出?一口浊气,苏源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破解的法子。
要求是?他提的,总不能差事下来又耍赖不干吧。
这不符合他怀才不遇守旧派的人设。
为今之?计,只能让暗部的人先盯着可疑涉事人员,包括他们的家人、整个松江府的盐商,一个不能放过。
只要做过某件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再过两个月,到年底又将发放一批盐引,苏源不信这些日子里他们会?毫无动作。
幸好?陛下给了?他充裕的时间,足以徐徐图之?。
说不定哪天证据自?个儿冒出?来了?呢,苏源如是?安慰自?己。
张易之?见苏源神色怔然,作为王何的狗腿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此时苏源内心郁闷,没心情跟他演:“多?谢张知事,回头等本官处理完手头公务,定会?去知府大人面前谢恩。”
张易之?看着对开山建庙一无所知的苏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走了?。
午时下值,苏源掐着点和吴立身相遇:“多?谢大人栽培,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望,圆满完成差事。”
吴立身嘴角抽搐,他当真以为建庙是?什么轻巧事不成?
暗自?腹诽,嘴上?虚伪地说:“本官拭目以待,希望苏大人不要让本官失望才是?。”
苏源受宠若惊地应下。
回到苏宅,饭后他没再午睡,将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又整理一番。
上?任第三日,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暗部在他的提醒下调查了?王何以及魏同知家,结果显示异常。
打从去年开始,这两家每月开销连续翻了?好?几?倍。
男眷会?客应酬,叫的都?是?几?十上?百两一壶的陈年佳酿,女眷的衣裙首饰更是?动用马车才能运回家去。
两个五品官,又没有坚实的家族做后盾,哪来这么多?银钱挥霍?
此前弘明帝两次派人暗查,只将重点放在当官的身上?,却忽略了?他们的家人。
若及时放大关注面,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而苏源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因为王何等人的生活作风实在过于简朴。
既然私吞了?盐税,本人又简朴到反常,多?半是?为什么做遮掩。
果不其?然,那些本该流入国库的盐税,都?被用来满足家眷的私欲了?。
任谁都?不会?想到,民间口碑极好?的这群官员,私底下竟做着不堪之?事。
“源哥儿,时辰到了?,该去上?值了?。”
门外传来苏慧兰的轻唤,苏源收起用来整理思路的笔记本:“知道?了?,这就来。”
下午到了?府衙,立刻有另一位同知找上?门:“苏大人,今早西山那边就动工了?,您可得过去看着点。”
苏源笑着拱手:“多?谢夏大人提醒,下官这就过去。”
夏同知通知到位,径自?离去。
苏源收拾一番,同王何道?别?:“下次再见,或许就是?十天半个月后,王大人可莫要忘了?苏某。”
王何被恶心得不轻,眉毛皱成一团:“苏大人赶快走吧,开山建庙可是?大工程,西山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可是?会?吃挂落的。”
目光不经意扫过王何洗得发白的袖口,苏源笑意盎然地应下,同几?个衙役往门口走去。
翻身上?了?马背,一甩鞭子,疾驰而出?。
所谓西山,就是?位于松江府西边的一座山。
因常年荒废,渺无人烟,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有,百姓们只唤它为“西山”。
骏马一路疾驰,最终来到西山脚下。
“吁——”
数道?轻喝,十来匹马先后停下。
苏源翻身下马,抬目看去,入目一片枯黄野草,树木凋零。
有一壮硕衙役出?现:“大人随我来。”
苏源微微颔首,随他来到一处小径。
小径两旁有明显砍伐的痕迹,树木的截断面也是?崭新的。
看出?苏源的疑惑,衙役解释说:“上?山的路都?被堵死了?,这条路是?今早刚辟出?来的。”
此次开山建庙,不仅有衙役加入,府衙还招了?不少壮丁。
一路走来,他们肩上?扛着背上?背着,大冬天的个个满头大汗,脸上?却都?挂着满足的笑。
但凡招工来的壮丁,每天只要完成固定任务,都?是?有铜板拿的。
为了?笼络前来做工的人,吴立身更是?大手一挥,包了?衙役和那些壮丁的午饭。
有饭吃还有钱拿,挑担子都?有力?气。
在场衙役大多?认识苏源,隔老远就同他行礼:“大人。”
壮丁见苏源身着官服,气度不凡,也都?局促又恭维地称“大人”。
万众瞩目的感?觉并不算好?,苏源只粗略转了?一圈,就又回到山脚下。
衙役在山脚下搭了?个简易的草棚,还特意摆上?桌椅,以及整套的茶具。
苏源一撩袍角,缓缓落座,看向随行的衙役:“你去忙吧,本官用不着你陪着。”
衙役迟疑稍许,还是?应了?。
离开前,苏源提醒一句:“若遇到什么问题,要及时来通知本官,不可擅作主张。”
衙役叠声应承下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地面震颤,是?树木被放倒,沉沉落地的声音。
苏源掀了?下眼皮,紧接着抬袖掩面,连打三个喷嚏。
正值凛冬,草棚又四面漏风,寒风从四面八方来,吹在脸上?刀割一样。
苏源拢了?拢衣襟,片刻后站起身,四下里踱步,热身的同时也能监工。
就这么过了?两日,该砍的树挪到山脚下,杂草也被除去,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用作建庙。
这时轮到匠人登场,准备筑地基。
地基是?建庙的基础,苏源亲自?上?阵,在一旁盯梢。
不仅他,吴立身也来了?。
朔风呼啸,野兽般嘶吼着,差点把木桩掀翻。
苏源站在背风处,静默地看匠人筑造地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高呼:“大人!”
苏源和吴立身闻言,快步上?前。
匠人站在西山背斜处,脚边丢着铁锤:“大人,这地里头有东西。”
所以他又上前一步,这回?总算看清了,眸色略深。
吴立身也认出那是何物,脸色骤变,下意识看向苏源,眼中掠过杀意。
偏匠人一无所觉,激动地说:“大人,这底下不会是银矿吧?”
吴立身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待本?官派人来一探究竟,再?下定论?。”
匠人不疑有他:“大人放心,小人绝对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余光中有好些衙役和壮丁朝这边张头望脑,吴立身眼神泛冷:“临时出了点状况,地基延后再?筑。”
在其他地方?忙活的匠人虽好奇发生了什么,但到?底是有眼力?见的,料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当即放下手中的工具,三三两两下了山。
衙役指着壮丁问:“大人,他们也都回?去吗?”
吴立身毫不犹豫:“全部回?去。”
衙役领命而去。
壮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大多是不乐意的。
“今天不干活,那岂不是没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知府大人为?何让咱们都回?去?”
“这我哪知道,别?再?是挖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早年?西山上也曾住过几户人家?,也就近十几二十年?才变得荒无人烟。
“也不是没可能,这万一要真挖出个什么东西来,这庙还建不建了?”
“管他呢,能继续建便是最好,不能建再?找别?的活呗。”
“唉,也只?能这样了。”
人群先后散去,山坡上只?剩下苏源和吴立身两人。
苏源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这地里头要真是银矿,岂不是大功一件?”
吴立身面皮抽搐,再?三强调:“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还得另说,苏大人莫要妄下定论?。”
苏源抿了下唇,往吴立身面前凑近,语气?带着几分讨巧:“大人,下官跟您商量件事。”
吴立身有种不祥的预感:“说。”
“这要真是银矿,您在上报朝廷的时候可别?忘了下官。”苏源小心翼翼地说,完了又急忙描补,“下官并非想抢占大人您的功劳,大人只?需一笔带过,让陛下能看到?下官就好。”
这番话听着卑微又心酸,生动形象地表现出苏源对重获帝心的深切渴望。
吴立身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回?头本?官派人前来查验,在结果尘埃落定之前,本?官还望苏大人莫要将此事声张出去。”
苏源神情愣怔:“为?、为?何不能说?”
吴立身暗骂榆木脑袋,一个书呆子又怎知他的打算,随口敷衍道:“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会引起不必要的觊觎。”
苏源恍然?明悟,一脸敬佩地拱手:“大人高见,是下官思想狭隘了。”
吴立身点了点头,还算识趣。
“山上风大,这些天苏大人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今日就不必再?去府衙了。”
苏源喜出望外:“多谢大人,这是下官本?分之内的事。”
吴立身深深看了眼地下的银白色,转身下山。
吴立身赶往府衙,苏源则直接回?了苏家?小院。
到?家?后直奔书案而去,也不顾字迹潦草与否,对方?能否尽数认出,以?最快的速度将西山上发生之事写在纸上。
前世他在某字母站曾看过有关银矿的解说视频,几乎可以?确定西山背斜处的地底下藏有银矿。
只?是搞不懂吴立身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派人勘探,却只?字不提后续安排。
苏源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并极尽所能地将银矿的存在上达天听。
仅用两行字便把整件事叙述清楚,苏源将字条叠成最小的方?块形状,放到?老地方?——后门右手边从下数第三块砖下面。
伸手压实砖块,只?等暗部过来取走。
刚走到?前院,苏慧兰从外面回?来,看到?苏源很是惊诧:“源哥儿怎么回?来了?”
苏源不着痕迹拂去衣袖上的泥灰,温言道:“西山那边临时出了点状况,建庙一事可能要延后。”
看出苏源不欲多言,苏慧兰也没细问:“那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大冷天的连着吹了好几日的寒风,是个人都吃不消。”
苏源只?笑笑:“好。”
西山工程连停两日,苏源始终没等来复工的消息,实在坐不住,一大早就去了府衙。
在门口堵住吴立身:“大人,西山那边出结果了吗?”
吴立身眼神飘忽了下,神色如常:“出了。”
苏源迫切地询问:“是银矿吗?”
“不是。”吴立身长叹口气?,似乎甚是可惜,“是一副棺椁。”
苏源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应该是前朝某位勋贵的坟墓,棺椁四角裹着银质的装饰,咱们前天看到?的正是那东西。”
苏源的失望溢于言表,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不应该是银矿吗,为?何会变成棺椁?”
他呼吸急促,不顾仪态地抓住吴立身的袖子:“大人一定是勘察出错了对不对,那西山杳无人烟,怎会有勋贵葬身于此?”
“那棺椁已经有好些年?头了,都烂得差不多了,若非里头有一批价值不菲的陪葬品,本?官还真看不出对方?是勋贵。”
“昨日本?官亲自过去瞧了,那棺椁旁边还有好几副棺椁,应该是陪葬的。”
苏源瞠目,半晌才找回?声音:“真的吗?”
吴立身肃色道:“本?官没必要骗你,原本?是打算让你一道过去的,还是王大人提醒,说让你在家?好好休息,本?官这才作罢。”
苏源恍惚地松开手中衣料,眸光灰暗:“银矿没有了?”
吴立身怜悯地看着他:“放眼整个靖朝,又有多少银矿?苏大人还是看开点,只?要你立下功劳,本?官定会在年?底考绩时在户部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苏源笑容苦涩:“多谢大人,既然?结果已出,是否可以?继续开山建庙了?”
吴立身有点为?难:“虽然?百姓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在棺椁上建庙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还有几幅棺椁没挖出来,苏大人姑且再?等等,等本?官派人将那些东西处理好,再?筑地基。”
苏源自无不应。
吴立身又说:“苏大人尽管把心放肚子里,这建庙的功劳全是你的,待寺庙建成,香火兴旺,百姓们都会记住你。”
我怀疑你在画饼,且证据十足。
苏源哽咽:“大人待源恩深义重,源定铭记于心,涌泉相?报。”
吴立身一拍苏源左肩,意味不明地说:“本?官可当真了。”
苏源振振有词:“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大人且看着罢。”
吴立身咧嘴,胡须抖动:“来都来了,不若苏大人趁今日将手头堆积的公务处理完?”
前几天苏源忙着清理西山,压根没顾上府衙这边的公务。
大部分公文都是由王何帮着处理了,这两日他赋闲在家?,王何心里不痛快,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吴立身想着正好给苏源找点事做,省得他一天到?晚七想八想,烦完这个烦那个。
苏源应承下来,在吴立身后头进了府衙。
回?廊尽头,二人各奔东西,往不同方?向走去。
“大人,那西山底下当真是银矿?”
吴立身刚跨进门,王何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吴立身睨了他一眼:“昨天傍晚本?官亲自过去看的,还能有假?”
话音落下,王何和魏同知眼里爆发出惊人光亮。
这可是银矿,不论?大小,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魏同知试探问询:“大人,您准备何时将银矿的存在上报京中?”
吴立身掀起眼皮:“谁说本?官要上报朝廷了?”
另两人听出言外之意,立马狂喜,不顾形象地站起身:“大人!”
这时,吴立身又话锋一转:“不过的确要给京中去信。”
二人脸色骤变。
王何冬日里急出一身汗:“大人不说是不将此事上报朝廷,又怎的......”
吴立身泰然?自若:“慌什么,又不是告诉陛下。”
魏同知眼珠滴溜转:“您的意思是,将银矿告诉京中那位大人?”
吴立身投去赞赏一眼:“没错。”
不论?银矿里到?底能开采出多少东西,都该属于赵家?的。
吴立身有自知之明,他吃不下这座银矿,但又舍不得近在眼前的富贵。
昨晚他躺在床上,一整夜都翻来覆去,好容易想出这么个法子。
他是四品官不错,可那位大人位居一品,绝对能将此事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弘明帝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魏同知一拍大腿:“大人高见!”
有那位做靠山,即便他只?能分到?零星半点的好处,也足够魏家?富庶几代了。
吴立身捋须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将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再?将此事知会给那位大人。”
魏同知露出阴狠的笑:“大人放心,道理咱们都懂,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吴立身喝一口茶:“还有苏源,也一并除了吧。”
王何迟疑道:“苏源对银矿并不知情,又是朝廷命官,大人何必......”
吴立身嗤笑着,打断他的话:“本?官要的是绝对的稳妥,苏源虽是个蠢货,难保他不会对此生疑。”
魏同知深以?为?然?:“苏源心心念念都是回?京城,万一真被他逮到?疑点,这哈巴狗为?了一口肉还会发疯咬人呢,更何况是人。”
“是我想岔了。”王何挠挠头,“大人说得不错,苏源是有几分疯癫劲儿在身上的。”
吴立身悠悠然?品着茶,不置一词。
这时,王何主动请缨:“这件事就交给下官去办,保证谁也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只?会以?为?苏源是不小心丢了性命。”
对于杀人灭口这回?事,吴立身不信王何的手段:“上次你就把人放跑了,至今还没找到?。”
王何讪讪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铁定活不成,说不定尸体已经被野兽给吞了。”
魏同知撇嘴,夺过话头:“大人,让下官去吧。”
吴立身虽有人手,但他不想沾上丁点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脏事丢给下头人处理,他依旧清清白白。
结果自然?是同意了魏同知的请求。
三人又就银矿一番热烈讨论?,半个时辰后各自散去。
谁也不知道,他们曾在这间?屋里商讨过谋人性命的恶事。
......
苏源在府衙待了一个上午,午时下值的钟声刚敲响,就迫不及待回?了家?。
正如他所担忧的那样,吴立身果然?隐瞒了西山银矿的存在,还用什么前朝勋贵的棺椁来搪塞他。
想私吞银矿,也得看陛下同不同意。
写完字条,苏源将其放在老地方?,并在墙缝里发现另一张字条。
借着浇花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字条收入手心。
把墙边的花挨个浇了一遍,苏源拍拍手,回?了卧房。
展开字条,是暗部的来信。
字条上写着,经过他们十多天坚持不懈的盯梢,总算发现王何家?的异常。
每隔三日,就有个婆子挎着篮子从后门出来,她也不去集市,而是直奔明福巷。
婆子每次总会在明福巷左手边第三家?院子待上一刻钟,然?后又挎着篮子出来。
暗部派出一人扮作寻常百姓,混入明福巷的大爷大妈中,拐着弯打听那户人家?的有效信息。
暗部称,第三户人家?住着一对母女,母亲就是那个婆子,女儿容貌姝丽,长年?足不出户,出门必戴帷帽,还有丫鬟随侍在侧。
明福巷的百姓不止一次讨论?过这对母女,看那姑娘衣着不凡,想来家?境也不算差,老娘怎么还在通判大人家?做浆洗的活计。
有好事者曾问过当事人,被那婆子逮着一顿骂,最终狼狈逃窜,也导致这对母女在明福巷名声并不算好。
“自个儿锦衣玉食,亲娘却给人当下人,谁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那些有权有势的不都喜欢养外室么,谁又说得准。”
字条并不算大,上面却写满细细密密的蝇头小字。
苏源废了好大劲才看完,旋即陷入深思。
这对母女显然?有问题,只?是具体问题还需深究。
苏源的第六感向来挺准。
第六感告诉他,只?要盯着她们,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思忖许久,苏源又添了张字条,和之前那张放在一起。
事情有了进展,这半个月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得以?松懈,苏源褪下衣袍,小憩片刻。
两刻钟后,陈正过来敲门:“公子,该上值了。”
拿凉帕子擦了把脸,驱走惺忪睡意,苏源又回?到?府衙,继续处理公文。
傍晚下值后,吃过饭苏源照常练字看书,亥时出自习室,下床熄了蜡烛,酝酿睡意。
半睡半醒间?,他隐约听到?一声细微响动,似乎就在窗外。
苏源动弹了下,然?终究抵不过昏沉睡意,阖上沉重的眼皮。
屋内的呼吸渐趋平缓。
月影浮动,窗户泛黄的油纸上凭空映出一团黑影。
黑影立在窗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附耳倾听,确定屋里的人已经昏死过去,才开始动作。
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行至门前,欲拨开里头的门栓。
“咕——”
黑夜的寂静被打破,是同伴在催促。
黑影暗骂了句脏话,匕首沿着门缝插.进去。
刀刃触及木料,发出“哧啦”一声。
突兀且刺耳。
屋内的人好似被惊动,轻唔一声,翻身侧躺。
这一动静骇得黑影呼吸乱了乱,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幸好,苏源只?是翻身,并未惊醒。
黑影继续。
月光的照耀下,刀身闪出锋利寒芒,也映出一双阴沉犀利的眼。
眼......眼睛?!
黑影持刀的手一颤,下意识回?首,迎面就是一扫帚。
扫帚杀伤力?并不强,奈何这双眼的主人用了五成力?道。
面皮传来刺痛的同时,黑影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一身黑衣的暗部脚尖一挑,轻而易举地把黑影翻了个面,像是煎荷包蛋。
伴随着“咯吱”声响,房门打开,苏源颀长挺拔的身影在地面落下一片月影。
“死了?”
苏源缓缓蹲下身,夜色朦胧看不太清,低声问道。
暗部面罩后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同样低声回?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