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在此时感觉到?时光浩渺,大道无情?……斗转星移下?,没?有什?么永恒不变,包括她的痛苦。
江雪禾感觉到?她心境微妙的变化,侧头:“小婴?”
缇婴依偎着他,笑了一下?。
她到?此时才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
她仰脸看他:“师兄,找不到?路了,我们先休息吧。”
江雪禾:“嗯。”
缇婴张臂:“你抱我。”
她又开始撒娇了,他目中浮起一丝笑,心情?跟着她好起。
江雪禾哄她:“下?着雨,我不好抱你。”
缇婴想一想:“那你背我吧。”
她又慇勤:“我帮你打?伞。”
师兄妹二人在傍晚时,赶到?山脚边的一处木屋。
木屋亮着一盏火烛,江雪禾前去敲门避雨。
门打?开一瞬,风雨从外扑来,门中火光微微。冷气与热流相撞,流光溢彩。
江雪禾温和有礼:“请问……”
他一抬头,愣了一愣。
开门的人是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少女,乌发雪肤,颊畔发丝微潮,随风而?轻轻擦过?红唇。她纤腰窄身,个头娇小,乌眸慧灵,一身粉白裙裾被?风吹响江雪禾的方向,少女身上的馨香浮动,暗夜流香。
江雪禾眸子微微一动。
他惊讶的不是少女的美丽,而?是——他认得这个人。
之?前他与缇婴吵架后,为缇婴买馄饨时,此女撑伞从路边走过?,回头与他对望时,笑容明灿至极。
他那时因觉得少女与缇婴有些像,而?多?看了一眼?。
没?想到?此女住在这里。
缇婴见师兄说了一半就停了,奇怪抬头。
江雪禾低头看缇婴:“要不我们走吧……”
缇婴皱眉,冷冷道:“为什?么?你们认识?”
江雪禾看到?开门少女一愣,然后摆手:“不认得啊,小妹妹你多?心了。”
江雪禾看眼?此女。
此女疑惑看他。
难道她真的不记得他……许是他过?于自大,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见过?他、却对他没?印象的人。
缇婴盯着开门人。
她冲开门人一笑,笑容甜美讨好,直勾勾的。
她的这种专注,让江雪禾皱了一下?眉,心头微微不舒服。
缇婴告诉开门人:“我们是走山路的过?路人,外面雨好大,能够躲雨吗?”
江雪禾听到?开门少女弯眸浅笑:“可以啊。我哥哥是这里的猎户,他估计被?困到?山上下?不来了。今夜雨这么大,我一个人住,本来有点害怕……多?了两个人,我就不怕了。”
她看看缇婴,冲缇婴一笑;又看江雪禾,对江雪禾露出笑。
江雪禾又再次多?看她一眼?。
正好缇婴也在偷偷看那开门又关门的人。
缇婴发现?自己的走神后,心虚地回头看眼?江雪禾。江雪禾没?注意她,她松口气。但是江雪禾也在看人,她心中又郁闷起来。
只是不好发作?——
因为,开门的小哥哥,颀长?高挑,年少俊俏,眼?睛又黑又亮,神采飞扬,看她时眼?睛都在笑。
他长?得好像意气风发版的师兄。
他最?像的,就是更年少的江雪禾,“夜杀”。
在江雪禾眼中, 那陌生又美丽的少女引着他与师妹入室。
关上门,风雨呼啸在外。木屋燃灯,宛如与世隔绝。
江雪禾一直提防着这少女。
她却?盈盈浅笑, 一派天真:“我?叫阿难, 平时少见客人。二位深夜到访,我?虽然心?中欢喜, 却?怕你们是坏人。我兄长要我少与陌生人说话,我?便不多和二位闲话了。
“这边屋子都是我?兄长平日住的。两位不嫌弃,取用便是。”
江雪禾瞥去。
此处不大,放眼望去,只有两间房舍。
他心?中生起犹疑。
在外时, 他是一向与缇婴分?房而?眠,既怕引出些?他预料外的事, 又怕她对同处一室生出习惯,在外人面前露了底。可他如今不信任这陌生少女, 不能放心?缇婴跟她同屋。
他踟蹰间, 不料那少女善解人意,嫣然一笑,指着外面:“两位客人看, 外面树上有一间树屋, 是我?兄长盖给我?的。我?睡那里?就好……”
江雪禾立即:“岂敢劳烦主人。我?去睡树屋便是。”
他回头,看眼缇婴,犹豫着想知道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出去住。
缇婴已经精神不振很久。
她虽然觉得陌生小哥哥俊俏, 但是师兄在她身边,是顶好看的, 她犯不着不理师兄,却?对一个与师兄气质相?似的陌生人生好感。
江雪禾对外一向彬彬有礼, 缇婴坐在木桌边趴伏着,托腮不耐烦地?听他与人絮叨,待他终于礼貌够了,侧头来?看她,缇婴便干脆利索:“我?随便睡哪里?都好。”
——反正?他是必然不会邀她同住的。
江雪禾默然,无话。
江雪禾跟着缇婴去看了她挑好的房子,他将木窗与床都检查一番,连床底都不放过。
江雪禾还要叮嘱她,见缇婴跳上床,趴了上去。
缇婴扭头看他,稚气眉目在晦暗烛火下,流动着一层浅光。
她声音埋在褥间,闷闷的:“怎么啦?你想留下陪我??好呀。”
江雪禾失笑。
他动作放缓,坐在榻边,用褥子盖好她。
他怕他指出此间不寻常之处,会让她害怕,便只是在这里?设了一个禁制结界,对她道:“我?走了。明天见。”
缇婴:“哼哼。”
她趴了一会儿,听到衣料流动声。清雪一样的气息压根没有靠过来?,未免让她失落。
他走时吹了灯烛,此间暗下。
缇婴心?情不郁一日,见到与昔日不同的方壶山,让她疲惫又怔忡。她没有太?细敏的心?思?,即使白日时情绪起伏那般大,此时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缇婴再一次醒来?,是被自己的噩梦惊醒的。
梦中她回到了十岁前,见到了鬼姑。鬼姑倒在术法阵中惨笑连连,一地?血泊中,鬼姑阴森可怖,质问她怎么还敢回来?,诅咒她自食恶果,没人会喜欢她这样刻薄寡恩养不熟的孩子。
梦醒时分?,缇婴抱着被褥:“师兄……”
一滴泪沾在她睫上。
她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见室内清寒,风雨在外,后知后觉地?想起,师兄又不在。
她垂下眼,眼神幽幽,充盈的戾气中,饱含几分?畏惧,以及对师兄的怨气——为何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
他恪守的礼法,难道比她更重?要吗?
缇婴盯着黑漆漆室内看了一会儿,沉着脸下地?,鞋袜不穿,长发不梳,迳自向门帘走去,顺手解开了师兄那隔绝一切的禁制。
禁制被解开时,江雪禾瞬间坐起。
雨敲打在树屋顶的声音,沉闷剧烈。万籁俱寂与过大雨声中,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江雪禾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正?要起身时,感觉到一道气息掠入树屋。
怔忡间,少女垂眼看着他,幽声:“师兄……”
江雪禾抬目。
饶他心?神强大,此时也要被这散着发的赤足少女惊得心?脏停一分?:
她趴跪在床榻边,低着头,脸色莹白,圆眸幽黑,郁气满满。
……像个充满怨气的女鬼。
却?是个漂亮的幼稚的女鬼。
江雪禾平静坐起。
他低头看一下。
这副浑然天成的幽怨模样,是那个与她身形相?似的阿难模仿不出来?的。
江雪禾:“你怎么过来?了?阿难为难你了?”
她继续用圆眸冷冷地?看着他。
江雪禾便明白:这是梦魇了,闹脾气了。
他便不再多话,而?是穿过她腋下,将她抱起来?。
他直接将她抱入自己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
她刚从?雨里?跑过来?,中衣与脸颊、发丝上都沾了水,一双赤足也弄得泥泞。在被他抱到怀里?后,缇婴低头看他的青色袍衫干净的边缘,十分?恶意地?伸脚,重?重?踩了一踩,在他衣缘处沾上泥点。
江雪禾始终淡然。
他伸手扣住她乱晃的脚,拿帕子给她擦干净。
缇婴还要再踹他,听到他静雅从?容的声音:“弄脏了我?的床,今夜就不要上来?了。”
缇婴一怔。
她便不闹了。
缇婴由?师兄收拾妥当了她,被他抱上床盖上褥子,这才如愿所偿,睡到了他怀里?,抱住了他腰身。
师兄的气息浸满了鼻端,那洌冽寒冷的雪香包裹着她,缇婴一会儿,缓缓回过了神,被噩梦引起的郁气才散了。
江雪禾侧躺着,一直垂着眼观察她。
她眼睛向上抬起,对上他的,他便知道她好了。
她好起来?,便有点愧疚,小声问:“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江雪禾浅笑:“怎么会?”
他道:“我?不睡觉的。”
缇婴:“……”
她幽幽道:“你又趁着我?睡觉的时间,刻苦修炼,一日千里?,让我?怎么仰望你也追不上你的修为,是不是?”
他忍俊不禁。
他柔声:“我?有黥人咒在身,再修炼能厉害到哪里?去?总有一日你会比我?厉害,到时候我?还要靠你给我?养老?呢。”
缇婴想了想,点头承诺:“我?肯定给你养老?,不嫌弃你年老?色衰的。”
江雪禾:“……”
他眸色几闪,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决定不说了。
缇婴仰脸:“你可以每晚都和我?一起睡吗?”
江雪禾:“人前不可以,人后……偶尔可以。”
缇婴便不快,不想说话了。
他便又不着痕迹地?询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跑他这里?来?了。
缇婴敷衍地?说做噩梦,害怕。
江雪禾若有所思?。
他一边手抚着她肩背,轻轻拍着哄她入睡,一边半开玩笑:“你最近怎么总做噩梦?要不要与我?说一说,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呢?”
缇婴闭上眼:“我?要睡了。”
江雪禾眸子一顿,顺了她的意,不再试探。
她靠在他怀里?,抱着他腰身,闭眼入睡。江雪禾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他听着她的呼吸毫无变化,但也并不开口,当做不知。
过了很长一会儿,还是缇婴撑不住。
她睁开眼,有点儿不高兴:“我?睡不着。”
江雪禾:“无妨。既然睡不着,就起来?修炼吧。今日白天在方壶山时,你灵气有变,似乎有了顿悟,却?没有来?得及梳理。此时修炼,正?好让我?看看你最近修为有无长进。”
缇婴大惊失色。
他是人吗?
小师妹睡不着,他说“那你修炼吧”?这是一个师兄该说的话吗?他都不哄她吗?
她还与他、与他……那样了呢。
怎么半点儿福利都没看到?
缇婴宛如牵线木偶,竟真的被江雪禾薅了起来?。她保持着一种迷离状态,被他按着,盘腿入定,修炼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缇婴的灵根上的刺痛,既代表她无法继续,又因痛感,而?让她想起来?,好端端的,为什么睡个觉都要修行??
缇婴睁开眼,瞪着与她一同坐在黑暗中木床上的江雪禾:“不练了。”
江雪禾好说话:“那就睡觉。”
缇婴一口气憋在嗓子里?。
她道:“睡就睡,我?本来?就是要睡的。”
她此时因修炼而?生出疲惫,江雪禾算着她的精力?,觉得她此时应该困了。她确实困了,江雪禾躺下后,她靠过来?抱他腰身。
江雪禾随她意。
她很喜欢这样的身体亲昵,他虽然有些?……但是算了。
片刻后,江雪禾倏地?睁眼,手伸入怀中,攒住她悄悄潜入他腰间的手。
他握的力?道不轻,逼得缇婴睁开眼,不满瞪他。
缇婴先发难:“你做什么?”
江雪禾:“你又做什么?”
缇婴理直气壮:“让我?摸一摸怎么啦?我?都没摸过。”
江雪禾道:“不妥。”
缇婴:“为什么?”
江雪禾无言片刻,说道:“你似乎不明白,我?也是有欲的人。”
缇婴眨眼,困惑看他。
他握着她掠入他腰内的手,扣着她手指,将她的手腕托着,移开了。
雨声淅沥,轰大声如洪流奔泻,滔滔不绝。
雨的气息让一切变得黏腻、清幽、暧、昧。
缇婴听到江雪禾慢吞吞说:“我?食欲而?不得,几次三番,心?中生念,困住了我?。
“我?帮你时,你是有感觉的……那种感觉我?却?得不到,你说呢?”
缇婴怔怔看他。
她面红耳赤,心?跳如擂,又因抱着他,蹭到他紧绷的身子,心?中生起许多不能与人言说的窃喜。
她说:“那、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逼迫我?呢?我?、我?又打不过你,你强势一点,我?肯定就顺从?你了嘛。”
江雪禾微笑。
他冰凉的手指抚摸她面颊,轻轻点了一点,少女肌肤清嫩的触觉,便是碰一碰,都让他生出隐晦的快意来?。
他逗她:“我?若凶一些?,你就要哭了。你一哭,就不肯与我?在一起了。情势所逼之下,那种时候,即便是我?,恐怕也控制不住,也是不可能放你离开的……那你必然哭得更厉害。”
他叹气,逗着她:“一时快意之后,等你清醒,必然就不与我?好了。我?少不得要哄你,但又不知道能不能哄好你。你若是觉得我?不是你想像中的美好师兄,从?此躲着我?,那我?当真得不偿失了。”
他浅笑:“我?早说过——一时快意,不是我?要的。”
缇婴望着他。
她不明白他这样说的时候,怎么还能笑。她却?看出,他说这样的话,其实是一种试探。
他总是在试探她。
若有若无、带着玩笑,他实在擅长蛊惑人心?,擅长于博得她的心?软、心?虚。
而?他此时抵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又凉又弄得她心?痒。缇婴忽地?伸出手,抓住他手指,不让他乱碰她了。
江雪禾俯眼观察。
缇婴抓着他的手指,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又用一种玩味的温润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他断定她玩不出什么花招,她什么也不懂一样……
缇婴愤怒地?想:凭什么觉得我?不会。
不就是仗着年长我?几岁,就以为什么都比我?知道得多吗?
缇婴抓紧他手指,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欲、求不满。”
江雪禾一顿。
他的表情,像是被她的语出惊人给噎到了。
但他定定神,就仍是和气:“你说是就是。”
缇婴:“什么叫我?说是就是?本来?就是!哼,那都怪你脾气太?好了……其实你粗暴一些?……”
江雪禾洗耳恭听:“嗯?”
缇婴连忙收口,觉得话不能乱说。
她红着脸,松开他手指,向他大无畏地?伸出一只手。
江雪禾挑眉:“嗯?”
缇婴大方道:“给你!”
江雪禾不解:“给我?什么?”
缇婴闭着眼,睫毛却?一直在颤。她面颊绯红唇儿水润,喋喋不休间,让江雪禾心?动安分?。可他自虐惯了,便偏要按捺住自己的心?动,听她要说什么。
缇婴说:“你以前给我?过一根手指嘛,你弄得很好……我?不占你便宜,我?也给你好了。而?且我?比你大方,你只给我?一只手指,我?五根手指都可以给你。我?比你大方多了!”
江雪禾一怔。
他笑出了声。
他道:“大方不是这么比的。我?倒是可以给你,不过你……”
缇婴闭着的睫毛仍在颤。
她感觉到江雪禾气息拢来?,握住了她那只递出的手。她惶然惊惧且害羞,整个人腾地?冒汗,热气拂面。她不断自我?安慰,却?听“啪”的一声。
江雪禾手掌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下。
拍醒了她的害怕。
缇婴睁开眼。
江雪禾垂眼望着她:“你的心?意,我?领了。收回去吧。”
缇婴怔忡。
他道:“师兄还没有那般饥渴。”
缇婴呆呆看着他。
此时,她既有些?松口气,又有点儿难掩的失落。
未知的世界,她并非没有兴趣。
缇婴闷在他怀里?,胡乱地?想了半天,又悄悄伸手朝下。她知道她遮掩不过他,所以她的手再次被他扣住时,她也不意外。
倒是江雪禾意外。
他无奈:“小婴,你又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不用吗?”
缇婴:“可我?好奇嘛。”
江雪禾顿住。
缇婴仰起脸,明亮的眼睛凝视他,磕磕绊绊地?向他描述:“以前,哪个总是突然就跳起来?的怪棍,是不是就是、就是……那天的……”
江雪禾在她支吾中,侧头咳了一声。
她看到他脖间的绯意,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缇婴道:“我?想看看。”
江雪禾愣住。
她又伸手,被他再次握住。
缇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我?想看看你呀。我?想看看那个让我?痛的,到底长什么样。也许看到了,我?就不怕了。”
她亲他下巴一口,充满了央求意味。
江雪禾下巴绷起,喉结微动。
她盯得紧,看到他情绪有波动,便凑来?要吻他喉结,被他慌地?侧脸躲过,避开了去。
缇婴火冒三丈:“江雪禾,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总是拖拖拉拉,我?想要什么你都不给。我?不就是没见过嘛,看看怎么了?你又吃什么亏?”
江雪禾:“你在逼我??”
缇婴:“逼你怎么了?”
她眸子一转,又抱住他腰身晃,哼哼唧唧,甜甜蜜蜜地?亲他脖颈,弄乱他衣袍。
她又乖又甜,磨得他节节败退:“师兄……你就让让我?嘛。让我?逼你、逼你……勾引我?!
“你不是很会勾着我?吗?那你再勾一下,给我?看看,我?什么都给你!”
江雪禾眼睫低垂,长眸又撩起。
他眼中波光粼粼,水意流动。那浅波晃得缇婴心?跳咚咚,她从?他此时的眼中,看出他平日的那种钩子一样的目光。
可是她想尝试,仍是被他拒绝了。
不过这一次,缇婴要发火前,被江雪禾俯脸,在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克制、温柔、怜爱。
她总是折服于他对她的宽容爱意,喜欢他这样的亲她。
她听江雪禾低声:“并非我?不愿意……此地?是他人地?盘,我?不想给他人窥探的机会。你先睡吧,咱们,来?日方长。”
缇婴静了半天,接受了这种说法。
但她提出要求:“你哄我?睡。”
江雪禾:“嗯。”
缇婴:“不是普通的哄,我?要你讲故事给我?听。”
江雪禾怔愣,为难:“故事……”
他心?中盘算起他都知道些?什么故事,哪些?适合哄人入眠用。可他知道的故事皆充满杀气血腥味,似乎都不是适合的……江雪禾念头百转间,怀里?被塞入了一本书。
他低头。
不用掌灯,修士的眼睛也看得清这是一本什么书——《鸳鸯债》。
别名:师妹与师尊那些?不可说的二三事。
江雪禾:“……”
他讶然:“师妹与师尊?”
缇婴谆谆道:“我?新买的话本。你不是总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现在多读两本谈情说爱的书,我?肯定就知道了。不过我?不爱读字,你声音现在不是恢复了吗,挺好听的。我?想听你说话,你就读话本给我?听呗。”
江雪禾快速翻看,书中内容几多引起他的不适,一些?简笔图画实在污、秽,让他频频皱眉。
他自言自语:“怎么没有讲师兄妹的……”
缇婴撇嘴:“那种土土的话本,谁想看?你快读!不读我?就不睡了。”
江雪禾只好咳嗽一声,压下自己的古怪不适,读书给她听,哄这小冤孽总算睡了过去。
江雪禾面色如常, 向屋外走去。
他向外展开的神?识已经探到了浓雾边缘, 施力毁掉后,他继续向外。而在这时, 四方雾气中有浩大缥缈气息浮现。
对方攻势凶猛又无?常,江雪禾面色微有变化。
他于?战斗上很?少有输家,对方实力在他之上,一探之下他便发觉。江雪禾与对方一击之后,倏地移行变位, 收了力道。
他仍被?禁在雾中。
江雪禾侧身抬眸,向雾中浮现出的身影看去。
他看到四个阵脚, 各站一修长背影。
衣如飞雪,玉冠琳琅。只看四道背影, 便觉浩瀚广阔, 无?边无?际,似有无?上道法在眼前展开。
若是?寻常人,只消看一眼, 便会因这强大之道而被?震晕。
江雪禾始终面不改色。
他温润安然?, 与对方有礼又温和地打了招呼:“阁下何人?既有如此实力,何必困我这般的小人物?我师妹又被?你们弄去了哪里?”
对方声音在雾中缥缈:“你可不是?小人物。”
他们在雾中现了身量,一同转过脸来, 向江雪禾望来。
他们面容模糊而轮廓相似,眉目漠然?疏离, 宛如高天皓月,非凡人能及。
在他们齐齐转脸看来时, 江雪禾这才色变。
他心神?惊震之下,竟向后退了一步——
这几人,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身量、声音,都是?他的。只有气质与他不一样。
他们是?高天皓月,他不过是?凡夫俗子,周身沾满了红尘之欲。
那些“高天皓月”们顶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淡淡说:“你不能离开千山。”
江雪禾心有疑惑,面上却不显。
他听到自己冷淡的声音说道:“我要离开。”
分明是?几人一同与他对峙,但是?开口时,他们齐齐说出的,是?同一个声音、同一句话:“天阙山气运已尽,扰乱秩序是?为大忌。你不当沾手红尘,让我等下凡。
“成魔是?缇婴的命数,走向混沌亦是?她的命数。你昔日为她停留已是?动了凡心,今日再妄图插手她的命运,便是?错上加错。你若执迷不悟,不如被?镇压了事。”
四方天地,四道身影,齐齐散发浩瀚之气。
他们气息展露,浓雾深重,江雪禾观之,终于?确定他们是?谁了。
他们就是?他。
他们是?他的另一面。
有一种说法,是?修士对他们的称呼——“天道”。
如缇婴所说,江雪禾是?万千天道中的一缕;那么天道中自然?有其他与他一模一样的存在。所有的存在,共同维护天地秩序,被?统称为“天道”。
此时,江雪禾确定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正以千年前那位仙人的身份,身处千山,身在天阙山灭亡、缇婴成魔那一夜。
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干扰到他,制造这样的幻象……梦貘珠被?师妹好好封着,按说不应该有能力织出梦境才是?。
江雪禾看着四方的自己。
他静静看着。
其实,他也想知道千年前的所有事。
江雪禾便垂眼,低声:“你们想拦我?”
他张手间,便递出了一把青光长剑,剑指四方。
四方敌人,递出与他一模一样的剑。
他们道:“这就是?你为缇婴所铸之剑吧?你想插手她的命运,试图改变她的命运……可惜一把未曾开锋的剑,永远也不会开锋了。
“你在红尘中待的时间已足够久,在一个凡人身上耗费的心神?已经足够多。这些皆影响了你,你本不该是?这副模样,回来吧。”
他们冷漠道:“封印千山,不再过问山外之事,才是?你该做的。”
江雪禾听到自己轻柔低哑的声音,反问道:“俯瞰众生命运,任由仙魔之乱毁尽一切,将整个世界摧毁,让一切化为混沌……这就是?所谓的‘秩序’吗?”
他们答:“一切都会走向毁灭,一切又会重新?新?生。混沌虚无?才是?亘古不变的永恒。这便是?‘道’。”
江雪禾持着剑,一步步向外走。
雪衣飘然?,神?色清许,唯一团模糊的面孔,一点点清晰:
“不看红尘一眼,不俯视弱小一瞥。无?怜爱,无?宽容,无?悯然?,无?惘然?……这样的天道,与‘混沌虚无?’,有什么区别呢?
“看到了人间战火燎原,看到了魔气对世间的吞噬与贪欲,看到了弱小被?欺,公道被?催……却无?动于?衷。这样的永恒,实在过于?无?情。
“法眼观尽千古事,不肯俯眼看苍生……这是?你们选择的道,却不是?我选择的。”
江雪禾温和,缓缓抬目:“或许从?一开始起,我的诞生,便源于?对你们的不认同。
“天道无?情,人间有情……我是?‘有情’的那一部分。
“我要插手红尘之事,要看着我的心血成长,要拨开仙与魔大战带来的恶果?。要被?封印、被?消灭的,应该是?你们,而不是?我。”
他们用与江雪禾一模一样的脸,看着江雪禾。
他们淡漠、无?情、冷然?。
他们看着他:“……你果?然?动了凡心。”
江雪禾温声:“也许我本就有心。”
他们道:“不,你不会有心。你与我们一样,是?天道中的一缕,你没?有凡人之心那种无?谓的东西。但你确实思凡了。”
他们在思考:“从?你有了名字开始,从?你开始看向缇婴开始,从?你包容缇婴频频来千山开始……早知你动情至此,早在一开始,就应该杀了那个小姑娘。”
江雪禾的剑抬起。
他偏头,微微笑:“她是?我养大的。你们若对她早早出手,那我们之间的矛盾,也只会爆发得更早。一切都没?有区别。”
他眼中带笑,那笑意却冰冷、锋锐:“我与你们从?一开始,便不死不休。”
他们望着他。
他们说:“缇婴不是?你养大的。应该说……她才是?驯养你的人,她才是?那个让你思凡的人。”
他们再道:“你若打定主意插手修真界,我们只好将你诛杀。我们实力一样,但我们数量多,你只有一个,胜负早已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