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落看着那一缕飘飘荡荡的金色神魂,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才不愿离开这世间?
于是她试着说道:“你放心,我们会消灭蝗镰,掩埋狻猊全族的遗骨。”
少年的身影屹立不倒,神魂并无任何反应。
司云落思索了片刻,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江可知拼死护下的那只小狻猊。
她激动起来,连声调都高了几分。
“沈不周,狻猊不会灭族,我们会代为抚养,直到他长大,能够继承家主之位为止。”
话音落下,神魂终于随风散去,而沈不周的身躯软倒在地,化为了巨大的狻猊原身。
也只有这样庞大的躯体,才足以容纳蝗镰那分身无数的精魄。
司云落始终沉默着,慕星衍并不催促她,只在一旁耐心等候。
直到她僵硬地伸出指尖,一缕凤火燃起,又缓缓飘到尸体之上,迅速暴涨为冲天烈焰,将狻猊完全吞没。
那一日,即使坐在遥远的沙丘之上,也能见到滔天的火光,最后化为一柱青烟。
待一切烧尽,司云落抹了两把眼睛,自聚灵袋中取出一只小坛子,将混了沙砾的骨灰放进去。
也许他希望长眠在此,但她总要替他收殓,才好对活着的人有个交代。
等到掩埋了狻猊全族的遗骨,天色已晚,慕星衍携她离开时,司云落的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只小坛子。
两人最后回首,看了一眼夜色下的坍圮城池。
今夜过后,狻猊血脉曾经的辉煌将被隐藏于无垠沙漠之中。
但总有人会记得过往,记得全族不降、为光荣而战的事迹。
沈不周的名字,将由他们说与后人知。
他会像狻猊血脉的每任家主一样,被记载在史册之中,永远为人铭记。
司云落想起从前的话,此刻再看,恍若一句谶语。
“沈不周,你的确是最好的狻猊家主。”
“以及……你说得没错,大漠的星空,果真更加璀璨明亮。”
闻既白已经带着一大一小,安顿在附近未受侵扰的城镇之上。
这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蝗镰之患就是冲着狻猊一族去的,与普通人类并不相干。
背后之人究竟与狻猊有何仇怨,非要做到灭族的地步?
司云落心事重重,来到了闻既白暂居的小院里。
江可知伤得太重,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引起过多注意,不利于藏匿行踪,闻既白头一次花了重金,包下了临近城外的一座小院。
环境清幽,无人打扰,正适合如今的他们。
她和慕星衍通过结界,进了院门,便看到有个可爱的金发幼童,坐在堂前的门槛之上,一双浅金色的瞳孔盯着他们瞧,正是狻猊血脉的象征。
想必是在脱离危险之后,那只小狻猊变回了人形。
在看见他们时,小朋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到他们面前停下。
比起慕星衍,司云落显然更适合同孩子打交道。小孩子的直觉相当敏锐,在这种时候,为了不被发现异样,她不得不敛起悲伤,换上一副真心实意的笑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狻猊仰起脸,看着岁数不大,说话却已经算是老成。
“我叫沈亦弘,沈不周是我大哥。”
他往二人身后瞟了一眼:“怎么,我大哥没同你们一道来么?江哥哥说,他很快会来接我。”
司云落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的大哥,永远都不会再来接他了。
但她不能实话实说,只好违心说谎。
“嗯……我们是你大哥的朋友,他说还有些事要忙,忙完再来接你。”
看似毫无破绽的谎言,却在弘儿审视的目光中顷刻溃散。
“骗子。”他冷冷道,“我大哥死了,再不会来接我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1.沈不周身上的符印是师姐上一章放的,因为猜到落落他们几个会来
2.之所以说最后一卷刀片乱飞是因为会合上小白当初算的那卦,大家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3.呃,那个,也没那么惨,听我解释……我们是坚定的he
4.只是在he之前,基调比较沉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手指)番外保甜保熟!
5.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老沈是死透了(摊手)
◎“我在这里”(一更)◎
虽然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但被一个四岁幼童毫不留情当面戳穿,还是让司云落无所适从。
她一时语塞,在掩不住的尴尬之外, 目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弘儿不再管她,转而直勾勾地盯着她怀中那只白玉坛子。
“我大哥在里面?”
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 他果断伸手讨要。
“把它给我。”
司云落有些犹豫, 按理说沈不周的遗骨应该交到他唯一的亲人手里,但弘儿年岁太小, 总还是不能令人放心。
还没等她做出决定,身后伸来一只手, 越过她揪住弘儿的衣领, 毫不客气地将他提了起来。
“小小年纪的,这么没礼貌, 不愧是沈不周的亲弟弟。”
弘儿自然是不知道慕星衍与沈不周之间的宿怨, 用力握紧小拳头乱挥, 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放开我!不许你说我大哥坏话!”
慕星衍单手拎着,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不放。是你先说我老婆坏话的, 道歉。”
司云落这才反应过来, 握住慕星衍的小臂晃了晃。
“慕星衍!你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慕星衍撇了撇嘴,对于她竟然偏帮外人非常不满。
“他还小吗?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司云落幽幽道:“啊对对对, 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也是一样嫌弃我的。”
慕星衍:……
慕星衍:“不是, 老婆,你听我解释……”
司云落并不需要他的解释, 他只好在她的示意下, 不情愿地松了手。
弘儿落在地面上, 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 漫不经心地扫了慕星衍一眼。
“她是你老婆?”
“不然呢?难道是你老婆?”
弘儿认真观察了一下这一对璧人,肯定地下了结论。
“不可能。你这智力能讨到这么漂亮的老婆?祖坟冒青烟了?除非是家族里安排的联姻,不然我才不信!”
司云落默默想,这孩子还怪聪明的。
嗯……怎么就不算家族里安排的联姻呢?
弘儿也是很乖觉的性格,话没说完就掉头跑了,那速度比兔子还快。
但很可惜,他的对手是慕星衍。
很快,慕星衍就提着小狻猊的尾巴回来了,弘儿头重脚轻,眼巴巴地看着司云落。
“漂亮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出言不逊,还说你是骗子……”他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挤出了几滴眼泪,“求你了,把我大哥还给我吧……”
慕星衍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背:“还有我。”
弘儿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位哥哥,麻烦你看在漂亮姐姐的份上,高抬贵手……”
这话很有几分敷衍,慕星衍不是听不出来,况且落落是漂亮姐姐,怎么到他这里就成普通哥哥了?
小孩子还有两幅面孔是吧?
但这鬼灵精显然很会拿捏人心,看在他夸赞落落漂亮份上,慕星衍见好就收,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他终于松手,弘儿变回人形,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来,一心只盯着那白玉坛子瞧。
司云落又心酸又好奇,不禁问他:“你说你大哥死了,那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当然了,别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江哥哥带我走的时候,我娘亲就死了。”
弘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当时的情景。
“江哥哥说,要带我娘亲一起走,我娘亲不愿意拖累他,她就像这样,拔下头上的簪子,噗呲一下插进喉咙里,江哥哥连忙把我的眼睛蒙上,但为时已晚啦,我都看见了。”
“红色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越来越多,江哥哥说,我娘亲是死了,叫我快跟他走,不然我和他都会死,我大哥也会。”
“我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但我还是不想让他和大哥死掉。我已经没了爹爹和娘亲,他们要是离开我的话,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一片寂然。
司云落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让白玉坛子脱了手,而弘儿已经自她手中接过,转身向屋内跑去,大概是去找江可知了。
在灭族的灾难面前,狻猊一族的唯一血脉被迫提前成长。没了爹娘和兄长的庇护,未来的路道阻且长。
复兴一族的重任落在他的肩上,但司云落仍希望,他能够顺利地度过完整的童年,不受流离颠沛之苦,亦不必陷于深重的仇恨之中。
慕星衍抚了抚她的背,顺势揽过她的肩头。
“我们把他带回星序城好不好?”他仿佛才察觉到自己的过于热心,迅速找补,“我可不是同情他,是看在他夸你漂亮的份上,不然我才不会管……”
话音未落,司云落已经捧过他的脸,在他颊侧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慕星衍,你真是个好人。”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大抵不会放在心上,只冷笑一声。但同样的话从司云落口中说出来,那就可算得上是溢美之词了。
还没等他飘飘然多久,她又道:“不过,如果弘儿想跟着江可知,我们也要尊重他的意愿。”
两人说着话,朝药味传来的方向而去,在缭绕室内的苦涩味道中,他们终于见到了昏迷不醒的江可知。
他浑身缠满浸了药的棉纱,皮肤全部被遮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块裸露在外。无知无觉的样子,看得人很是揪心。
而闻既白坐在一边,手边尽是沾满脓血的棉纱,似乎是刚换完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不等司云落发问,他主动答道:
“幸亏发现得早,人没死。能不能挺过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若是能醒过来,要受的罪还在后头。”
司云落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江可知的脸。厚重的棉纱之下,本应有着五官的轮廓,可如今却根本分辨不出来。
闻既白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摇了摇头。
“脸毁了,我也无能为力。”
帝江无头无面,容貌是靠自身修炼形成,以灵力支撑。
如今江可知身受重伤,灵力溃散,短时间内无法生成新的容貌,便没有面目存于世间。
司云落声音发颤:“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但究竟是不是笑话,她其实心知肚明。
弘儿原本乖巧地抱着坛子坐在一边,在与沈不周小声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又撒开腿跑了过来,趴在江可知的榻边。
因着搭救江可知的缘故,他与闻既白更为熟悉,便主动问道:“江哥哥好些了么?”
闻既白摸摸他的头:“好些了,但他以后可能面目全非,不是你以前认得的他,你会不会怕?”
弘儿看着他,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只是连连摇头。
“不会啊,我知道他就是他,又有什么可怕。”
闻既白便笑了,对司云落道:“看,有时候稚子比我们更为通透。表象声色,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司云落默默点头,闻既白继续道:“那弘儿就常常来陪你江哥哥说话吧,兴许他听见你的声音,便会快快醒来。”
“真的吗?”弘儿来了兴致,“那我拉着大哥一起,他肯定会醒得更快!”
闻既白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前往玄灵宗的计划被迫暂停,司云落坐在窗边,看着一方并不晴朗的天空,心头发闷。
在先前的假设中,无极万劫大阵安然无恙,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若是应天真人出关坐镇,绝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狻猊灭族,但事实却是,这一路上她并没见到前来援助的弟子,一位都没有。
那只能说明,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玄灵宗内部并不太平,师尊或许正集中灵力镇压大阵,已无暇顾及外界作乱的凶兽。
她越发不安,取出岑如默的玉简,发了消息询问玄灵宗现状,便焦急地等待着,却始终无人回复。
在她第三次去看玉简时,玉简忽然被人抽走,她呆呆地向上望去,便被慕星衍沉沉的黑眸捕获。
少年和她对视一瞬,忽然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将玉简藏在身后,熟络地坐到她身侧,没骨头一般贴在她身上。
“你在想什么?”
司云落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在想……若是无极万劫大阵的封印再次松动,我等又要进入轮回、重启一次?”
“可如今沈不周已死,只能让弘儿取而代之,但他年纪还小,有许多事情是不可控的……”
她胡思乱想着,眼神飘忽不定,慕星衍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掰过来,让她不得不直视着他。
“不要担心,也不要怕。”
“我在这里。”
那双熟悉的眸子中,漂浮的碎冰正在融化,眼神可称得上温柔,却又仿佛流露出坚定的决心,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和依靠。
原来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依然是慕星衍陪在她的身边。
还好有慕星衍陪在她的身边。
司云落主动投入他的怀抱里,贴着他的心口,去听他稳而有力的心跳。
她开口时,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恍如梦呓一般。
“你会一直都在么?”
慕星衍的手抚过她的发顶,忽然毫无预兆地抽掉了束发的玉簪,让齐腰的长发如瀑滑落。
“会的。我保证,在我倒下之前,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彼时的司云落还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蹙起了眉,从慕星衍怀中挣脱出来,忿忿道:“呸呸呸,你就非得倒下吗?什么不吉利的话!”
慕星衍自知失言,举起双手投降,又好言好语地哄她。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或者说是司云落单方面欺负了他一会儿,忽而同时安静下来。
“要一直在一起。”
“嗯。”
似乎觉得这样简单的回答不足以作为承诺,司云落牵过他正把玩着她发尾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
“你答应我的。”
慕星衍反手握住她,吻了一下她的指尖,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从未移开。
“嗯,我答应你。”
他在这世间已经有了太多牵挂,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惜己身。
或许是天生的默契,慕星衍垂眸看她的同时,她便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自从他们离开竹居小筑,连日赶路奔波,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温存片刻了。
她想,那不如就珍惜当下,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闭上双眼的同时,少年的呼吸温温地扑在面上,指腹抹过她的唇瓣之时,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身体里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想象中的唇齿相接出现之前,耳畔忽然传来孩童清脆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教训小朋友因此在亲亲老婆的时候会被小朋友打断的龙龙
2.小朋友:嘻嘻,故意的
3.落落:小孩子不要看!
4.龙龙:拳头硬了,沙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5.小孩子一般酷爱说实话所以龙龙正常情况下的确是讨不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假的,都是假的(二更)◎
司云落猛然一惊, 火速与慕星衍拉开距离,把脸转向一边,试图装作方才无事发生。
慕星衍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好把这位不速之客赶走, 弘儿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哦!我知道!你们两个是要亲嘴!”
他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了然神色,将两只手的两根食指贴在一起。
“我爹和我娘也会这样!大哥跟我说, 成婚了就可以,但是小孩子家家的, 不许偷看别人。”
他又背过手, 故作深沉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我不是故意的,但谁叫窗户大开着, 我想不看见也不行……”
慕星衍额间青筋直跳, 合着要怪他自己忘记关窗了是吧?
司云落已经羞愤难当, 偷偷掐了好几把他的腰, 是在催促他快些将弘儿打发走。
沈不周到底怎么教的孩子……
眼看这小子还要再说, 慕星衍终于悟了——这小子就是在打击报复, 存心不让他好过。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他也没了哄孩子的耐心, 直接挥袖关上了窗, 将司云落抱起往床上去。
小孩子, 不该看的不要看!
屋外依旧传来弘儿的说话声,慕星衍只当没有听见, 意欲继续先前那个被打断的吻。
司云落有些慌张, 抵住了他的胸膛, 却被他直接握住手腕拿开, 不容拒绝地吻了下来。
片刻后,司云落低声喘息着,脸颊漫上了一层潮红,眼神中仍带了些埋怨。
“你也真是的……”
就不能对小孩子多点耐心吗?
慕星衍一拉帐子,床边帷幔垂落,将他们隔绝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再次俯下身来,沉在她耳畔说话:
“我没这个耐心。”
仿佛猜到了司云落的想法,他补充道:“哪怕是我的亲弟弟,我也不会好脾气地纵着他,休想!”
她彻底无语,索性摆烂。
等到晚些时候,司云落坐在廊下吹风,夜风还算凉爽,将白日里的燥意消去不少。
弘儿又哒哒地跑过来了,同她坐在一处,将手脚摆得端端正正。
司云落看他这样子很是可爱,便为他理了理衣裳,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弘儿示意她附耳过来,见她听话照做了,才在她耳边小声道:
“姐姐,你夫君是不是欺负你?我之前好像听见你在哭……而且动静那么大,他还打你是不是?你看你手臂上的红印子,那么明显!”
司云落呆了一呆,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时候,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下意识往下拉了拉衣袖。
她哪里是在哭,那是……
都怪慕星衍!就不能多存点心思施个隔音的术法么!让她现在怎么和小朋友解释啊啊啊!
弘儿没发现她的异常,仍在自顾自地说话。
“他对你不好,我也看不过眼。他原本就配不上你……姐姐,要不你等我长大,我来娶你……”
司云落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后续是这种走向。
“你?”
弘儿点点头:“对呀,我们神兽血脉寿数绵长,你再等上十六年,也还是青春年少。这样,你先同他和离,我给你一个信物,方便你日后来寻我……”
他在身上找了半天,忽然发现实在没什么能作为信物的东西,索性把颈间悬挂的红宝石指环扯了下来。
小朋友看起来神情庄重:“拿着这个,以后你就是狻猊一族的家主夫人,我……”
话还没说完,慕星衍突然出现,不客气地把他提起来往外一丢。
“做你的春秋大梦!这是我老婆,你最好离她远点,不然别怪我没看在沈不周的面子上,把你狠狠揍一顿!”
直到确认弘儿的身影看不见了,慕星衍才懊恼地坐下来,胡乱抓了一把头发。
他似乎仍是不甘心,嘴里念念有词。
“搞什么……这么小的孩子都学会献殷勤了……”
他送上门来,司云落捏住他的耳朵一拧一提,阴恻恻地说道:“慕星衍!你想让我没脸是吧!”
偏偏这条龙面对外人重拳出击,面对她就唯唯诺诺,缠得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他的攻势之下,司云落只好不停地说着“我好喜欢你”,来换取片刻的喘息时间。
但进了房间,她还是笑眯眯地将他一把推开,无视他受伤的神情做了决定。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碰我。”
“亲也不行。”
玄灵宗,天銮殿。
岑如默坐于菩提玉座之上,朱笔落下,在名单上的某处狠狠划了一道。
至于接下来的布局……
他正凝神沉思着,大殿一侧忽然传来响动,那与司云落容貌完全相同的女子从立柱后走了出来,脆生生地喊他:“哥哥!”
岑如默闻言便蕴出一抹笑意,招手唤她上前来,抱她坐在他的膝上。
“落落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滋养这具躯体,耗费了他巨大的心血。所幸努力终有回报,如今她看起来全无僵硬之感,除了极为亲近之人,几乎完全无法分辨,就说是司云落本人也不为过。
“落落”掰着手指,一一为他数过,最后大着胆子,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哥哥……我今日,又想起了些从前的事。”
岑如默扬眉:“哦?”
只要不是什么不该想起的事便好。
“嗯。我想起……我从前一直是最喜欢你的。其实你我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对么?”
见他不说话,“落落”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只看着他。
半晌,他的手终于抚上她的侧脸,神情渐渐变得痴迷。
他哑声道:“对。”
既然“她”都想起来了,为什么还要克制自己?
他尽己所能维护这一半神魂,不就是为了将她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
于是他尝试着靠近,去亲吻近在咫尺的少女。而她也毫无推拒之意,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摆出予取予求的姿态。
但在呼吸擦过唇瓣的瞬间,岑如默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缓缓向后退去,在少女困惑不已的眼神中,漠然地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按在她脑后的手也逐渐松开。
假的,都是假的。
司云落不是这样的。
即使作为司空云落的身份,她也绝不会主动亲吻他,遑论做出这等投怀送抱之事。
岑如默突然失去了兴味,果然赝品就是赝品,无论多么逼真,也无法取而代之。
他固然是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落落”,但当她与本尊大相径庭时,他又忍不住将二者进行比较。
他宁愿方才是他主动轻薄,而司云落大为震惊,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也好过如今这般。
毕竟,那才是真实的她。
或许他原本就是贪心的人,有了替代品也不知足,还妄图夺回真正的司云落。
那么下一步棋便很容易布局,瓮中捉鳖。
是时候该让司云落回到他的身边,为着这一刻,他已经等待太久。
只要他想,杀了慕星衍也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间,“落落”茫然无措地坐在原处,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上去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岑如默叹了口气,额间抵上她的眉心,安抚道:“我有点累了,你自己去玩好不好?我晚些时候过来陪你。”
少女十分相信他,很容易就开心起来,轻巧地从他膝头跃下,像一只灵动的蝶出了大殿。
不多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司云落,终于收到了玉简上迟来的回应。
“师尊亡故,阵中封印不稳,速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又被挖了墙角的龙龙
2.上到二十八岁的师兄,下到四岁小孩,竟然都来挖他的墙角,真不像话!
3.我觉得这可能是完结前最后一丁点轻松愉快的时刻了(顶锅盖)
4.可恶最后一卷剧情有这么干巴巴吗竟然全部养肥!发疯!发疯!发疯!
俗话说得好, 怕什么来什么。
司云落觉得,可能是她过于期盼好消息的到来,才会在满怀忐忑之际, 收到意想不到的噩耗。
她有过很多猜测,最坏的情况不外乎就是大阵封印松动, 一切推倒重来。
虽然不知前路何方, 但她相信,现在的慕星衍总不至于再做些出格的事了。
只可惜……情况远比她所认为的更糟。
她麻木的神情吸引了慕星衍的注意, 他拧着眉走过来,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玉简, 扫过上面的消息时, 眉间的褶皱更深。
他轻易不会露出这种神情,不过迟疑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他便将玉简收好, 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 握住她放在膝上的双手。
指尖一片寒凉。
他眼底涌起丝丝担忧,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顺势将她纠缠扭曲的手指解放出来, 再一寸寸推开她的掌心, 与她十指相扣的动作轻柔而耐心。
温暖唤回了司云落的几分神智,她垂眸看他, 漆黑的瞳仁里没有半点神采。
“你说……师尊会不会是因为救我……”
为了救她, 师尊的闭关被强行打断, 她也是修道之人,不会不清楚可能造成的反噬后果。
即使如此, 师尊还是选择耗费所剩无几的修为救她, 哪怕那时候所有人都不能确定, 她究竟还会不会醒来。
司云落不及说完, 已经止不住地哽咽起来,一滴泪越过抖动的长睫落下,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几乎将慕星衍灼伤。
他索性坐到她身侧去,不容拒绝地将人按进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肩上,轻抚着她的后颈。
“不会,不是,与你没有关系。”
他否认得十分笃定,哪怕他明知道事实就是她所推测的那样,也不能再给她施加心理压力了。
他怕在为师尊送行之前,落落就会被难以背负的自责和愧疚生生压垮。
肩头一片濡湿,在慕星衍的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悲伤了。
他无法说出更多的话安慰她,只能将自己化作承接负面情绪的容器,等她完全发泄出来。
从小到大,他平白惹她难过生气的次数不知有多少,如今想要替她分担而不得,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天理循环。
待到抽泣声渐渐停止,司云落顶着两只红得发肿的眼睛,自他怀中直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