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竹马竟成我道侣—— by冼清秋
冼清秋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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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星衍用指腹抹去她眼尾最后一滴泪,捧着她的脸哄道:“不哭了好不好?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司云落点头应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再次抱紧了他。
江可知尚未醒来,还需要闻既白加以照顾。慕星衍也曾经想过,是否暂时瞒下师尊过世的消息,让闻既白能够安心待在此处。
但司云落却并不赞同。小白有得知真相的权利,若是要做选择,也应该在了解实情的前提下,将选项摆在他面前才是。直接替他做了决定,对他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可他们都忘了,闻既白并非常人。或许是早有预感,真到了这一刻,他反而格外平静地接受了师尊的死讯。
理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他难得善解人意,表示他会留在此处照顾江可知,直到他苏醒为止。
司云落登上返回玄灵宗的灵舟,脑海中仍盘旋着闻既白最后的话。
“师尊的境界与我们不一样,他早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却依然明知不可而为之。求仁得仁,结果也如他所愿,他并无遗憾,我们也不必悲伤。”
她不知道这话语中存了多少安慰她的心思,她只是心情复杂,问他:“所以你与师尊一样,已经明了我们各自的命运,是么?”
闻既白没有回答,有的时候,沉默就代表承认。
他也并没打算隐瞒,只是摸出那随身携带的六枚铜钱,当着二人的面起了一卦。
“我曾为每一位天阁弟子起卦,如你们所见,生机尽绝,败亡之象,卦象大过,实为不可解的死卦。”
“不过,”他停顿片刻,抬眼望着司云落,“落落乃是生卦。”
如今沈不周之死已经应验,但司云落仍然难以相信所谓天机,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依我看,倒也未必。若是慕星衍未曾拼尽全力救我,我便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有生卦一说。”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由此看来,卜算不可尽信。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卦象预言,我更愿意信任身边的同伴。知其不可而为之,这便是师尊言传身教,为我们上的最后一课。”
闻既白想起她掷地有声的样子,仍然免不了会心一笑。
透过雨雾蒙蒙的轩窗,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明丽少女的身影。
大道三千,天行有常,但总会有渺小的人,为了求索心中之“道”,敢于迈出破局的第一步。
命运本就是这世上最不可测的,落落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能够改变最终的结局。
江可知是在秋雨连绵的第二日下午苏醒的,他一动不能动,只是缓缓睁开眼,同闻既白一样静静看着窗外雨打芭蕉。
自司云落和慕星衍二人走后,雨势便不见停歇,像是上天也在动容落泪。
四目相对,有片刻的沉寂,病人与大夫正在进行着最为平静的对话。
“沈不周……”
“死了。”
闻既白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你想必已经猜到了。”
江可知只是默然。他张了张口,却一句多余的话都问不出。
闻既白明白他的心意,随手向檐下一指。
“但那个小家伙还活着,你没有辜负他。”
细密的雨幕之下,现出原形的小狻猊正在水坑里到处乱踩,溅了自己一身泥点。
生于沙漠长于沙漠,弘儿还从未见过“雨”这种天象。
江可知垂下眼去,他如今没有容貌,自然也无从谈起表情,但闻既白似乎能够感受到,他心间涌起的淡淡欣慰。
“作为大夫,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的容貌已经毁了。不过以你之修为,再修二十年便会获得新的,也无需太过介怀。”
江可知却道:“无妨。”
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当初之所以选择了一张平凡的脸,也不过是因为不愿抢了沈不周的风头。
毕竟在他幼时,容貌尚未定型,只有一团混沌,旁人对他避之不及,只有沈不周毫无芥蒂,愿意与他做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失去了朋友。
“我等不了二十年。”他声音艰涩,“我需要一张脸。”
到了这步田地,他只能求助于闻既白,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对于闻既白而言,制作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容不算难事,何况江可知如今的情况,倒很容易与任何一张脸轻易贴合。
“可以。但要等你养好伤再说。你想要谁的脸?”
江可知遽然抬眸:“你的脸。”
灵舟到达玄灵宗时,已是三日后,司云落扶着慕星衍的手,从灵舟上纵身跃下,同他并肩立在山门处,眺望高处的天銮殿。
经过上次鸡飞狗跳的那一架,山门虽经修复,汉白玉上仍然有着无法掩盖的深深裂痕。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玄灵宗的弟子们都跑出来看热闹,将狭窄的石阶围得水泄不通。
那时虽然尴尬,却也留下了最初的温暖印象,可如今旧地重游,山门处却空无一人,四周静极了,连一丝风都没有。
直到金钟之声自天銮殿内迢迢传来,伴随着岑如默熟悉的声音。
“师弟、师妹既然回了山,就来天銮殿参拜师尊吧。”
司云落与慕星衍对视一眼,携着他的手往山上去。
一路也并未遇到其他弟子,或许是因为恰逢门中变故,弟子们都于寓所中清心修炼,闭门不出,越发显得宗门人丁寥落。
天銮殿的殿门敞着,其中香烟缭绕,烛火不绝,无数长明灯环绕着寒玉台,照亮了老人慈祥安宁的面容。
岑如默身着玄金衣袍,外罩粗布麻衣,正屈膝跪于灵前,向火盆中一张接一张烧着纸钱。
卜随云跪在一旁,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岑如默红着眼睛起了身,低声对来人道:“回来了?来送送师尊他老人家吧。”
他一向温和中隐含威严,令人信服,自师尊闭关以来,他代行掌门之责,气质越发沉稳,令人挑不出错处。
司云落听他的话,与慕星衍一同跪在灵前行了稽首大礼。
“师尊,我回来了。”
她才说了两句便有些哽咽,慕星衍暗暗握住她的手,让她得以汲取勇气继续下去。
“我……过得很好,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我将谨记您的教诲,继承您的遗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以身诛邪,涤尽世间诸恶!”
岑如默道:“师尊泉下有知,也必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司云落静静地烧了两叠纸钱,便摇摇晃晃地起身,绕玉台走了一周,瞻仰师尊最后的遗容。
原先她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可距离近了,倒被她发现了些许端倪——
师尊的皮肤隐隐发青,更是溢出些许污浊之气。他是修道之人,又身负神兽血脉,若是过世不久,灵力只会慢慢外泄,断然不会到这等地步。
并且,师尊的神魂已全数散去,竟是一点也未曾留下。
莫非……师尊已经故去多时了?
她不禁看了岑如默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和善地问道:“师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半只脚踏入了圈套的龙龙
2.落宝好聪明捏,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
3.然后就被做掉(不是)

◎“你怎么敢!”(二更)◎
岑如默看上去一如往昔, 并无任何不同,此刻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她,流露的真心实意, 不似作假。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隐瞒师尊过世的时间,于岑如默而言并无特别的好处, 反正师尊生前便有传位给他的意愿, 众人也无有不服。司云落实在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目的。
于是她只是摇头:“没什么。”
岑如默也并未多言, 沉默地注视着她完成祭礼,而她过于专注, 也忽略了卜随云唇边的一抹讥讽笑意。
师尊的葬礼定在明日, 司云落仍是回到原先的斋舍歇下,她今日跪的时间久, 连站起来都有些腿抖, 便想着回房之后用热水敷一敷。
房内陈设分毫未改, 她推门进去, 倒在床上, 只觉得浑身酸痛, 提不起力气起身。
并未关紧的窗棂忽然轻微作响,她睁眼去看, 发现少年维持着原先的习惯, 竟然又从窗子翻了进来, 轻巧地落在地上。
司云落生怕被人发现,下意识便要赶他走, 忽而又想起自己已经与他成婚, 便重又放下心来, 悄声问他:“你怎么来了?这不合礼数。”
毕竟是师尊丧礼期间, 即使她与慕星衍是真正的夫妻,也不好太过亲密。
慕星衍睨了她一眼,自顾自掀开了她的衣裙,露出膝弯处的淤青。
“我来见自己的妻子,有哪里不合礼数?”
司云落只感觉膝上一凉,正要把腿往回缩,就被他握住脚腕,朝他的方向拉了过来。
“做什么!”她恶声恶气的,但其实毫无威慑力,“警告你啊,我上次说的话还算数,你不许碰我。”
“想什么呢?我只是看你状况不对,过来看看。”
他提了热水,将打湿的巾帕敷在膝盖上,轻轻地按揉着。
被他这样细心地对待,司云落觉得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她心情好了些,食指勾起慕星衍的下巴,让他的脸凑过来。
慕星衍顺从地抬起眼,眸中仿佛倒映着一整片璀璨星河,精致秾丽的五官在昏黄的暖光下显得温和无害,勾得她心里发痒。
“有点想亲你。”
他仿佛得了鼓励,又靠过来一点,用言语谆谆善诱。
“那就亲。”
“不好吧……”
话虽如此,但作为对他体贴入微的奖励,她还是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慕星衍显然对蜻蜓点水的触碰不甚满意,他一贯是行动快于言语的人,司云落还未退回原位,就被他按住后颈,只能任他压着吻下来。
“你要……这样才……”
她觉得慕星衍是强词夺理,谁规定只有这一种亲法了?
但显然跟他讲道理并不会有什么作用,因为在一切收拾停当后,他已经自觉钻进了被窝,顺便拍了拍身侧的大片空地。
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司云落生了迟疑,磨磨蹭蹭地不肯过来,怕他荒唐无度,又要做些越界的事。
慕星衍几乎被她气笑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过来。”
她这才依言躺过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怀里。
“担心你怕得睡不着,专程过来陪你,感不感动?”
司云落只是这样抱着他,就缓缓有了睡意,嘴上却不肯服输。
“我又没求你来。”
“你!”
他恨不得揪两把她的脸颊,却发现她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只好消停下来,临睡前也不忘收点利息,吻了吻她的唇瓣。
葬礼是庄严而肃穆的,依循旧制,应天真人的遗体将葬入后山,同玄灵宗的历任掌门长眠一处。
岑如默亲自抬棺,又封石刻碑,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数年的养育教化之恩,师尊于他而言不仅是恩师,更胜慈父。
在他的主持之下,弟子们依照次序上前行礼,司云落立于一旁,看岑如默在碑前洒下整整一坛酒,正是她所熟悉的永安春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也是在玄灵宗所有弟子面前,岑如默正式宣誓接任掌门,自今日起,护卫无极万劫大阵之责将交于他手。
司云落想,待葬礼结束,便要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于他,尽快检查大阵封印才是。
她正出神想着,慕星衍却警觉地向远处一角看去,暗自抿起了唇。
为何……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但只是一瞬,少女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葬礼结束后,慕星衍只说有事要办,让司云落先回斋舍等他。
她虽然不解慕星衍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告知于她,但基于多年的信任,她还是点头应下。
而慕星衍幻化出灵蝶,追寻着那一缕气息,最终来到的地方却是——
天銮殿。
慕星衍握剑在手,极轻极缓地推开紧闭的殿门,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昏暗的大殿之中,岑如默高居于菩提玉座之上,看似不可亵玩,怀中却不合时宜地抱着一位少女。
那少女言笑晏晏,正在同他说些什么,双腿不安分地晃着,眼看就要亲上他的侧脸。
在这一刻,慕星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是谁?”
相比于岑如默的淡定,那少女却受了惊吓,宛如胆小的兔子一般,反而越发缠紧了他。
而慕星衍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雪肤花貌,青丝如瀑,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
与他的妻子一模一样,但不会是她。
岑如默半眯起眼睛,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少女的手,亲昵地吻了她一下。
“落落听话,到一边等我。”
积蓄的惊怒被瞬间点燃,完全炸开,慕星衍几乎是下一秒,就携着无法压抑的暴戾杀意,提剑冲到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敢!”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岑如默斩出一击。
他想,他知道落落的另一半神魂在哪里了。
怎么会有人如此阴暗龌龊,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试图染指他心爱的妻子?
光是想想这样的可能性,就让他无法呼吸,怒不可遏。
这一击并未留手,菩提玉座被他一剑劈为两半,碎屑溅得到处都是,伴随着少女的小声惊呼,充斥了整座大殿。
慕星衍有一刹的分心,而岑如默毫发无伤,眼中是畅快的恶意。
“你应当不知道吧?落落与我相处,也如同寻常夫妻一般。对了,甚至比你和她大婚还要早。”
“慕星衍,你永远无法拥有完整的她。不信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同你走,抛弃来之不易的自由与躯体,重新与司云落合而为一,成为你真正的妻子?”
慕星衍不禁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少女,“落落”眼里含泪,柔弱却坚决地摇着头。
“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哥哥身边,永远陪着他……”
慕星衍的一颗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只不过片刻分神,就在与岑如默的缠斗之中落了下风。
岑如默化守为攻,一掌重重拍在他的心口,没了护心鳞以后,那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微雨凤翎的金色光芒霎时荡开,即使是岑如默,也不由得被逼退了一瞬,而慕星衍趁这喘息之机连连后退,用断剑狠狠插入青砖地面,才止住了颓势。
鲜血从唇角溢出,形成一道连绵不绝的血线,又滴落在破烂不堪的地面之上。
慕星衍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重新站起身来,无谓地抹去了唇边的血迹。
从前他总以为,岑如默的修为虽然在他之上,可也差不了太多,如今他全力一击,却被对方轻松避过,反而重伤于他。
试探之下,他才发现,对方灵力如山如海,根本深不可测。
但以岑如默的年纪,是决不可能凭借自身修炼到达这样的境界,除非……
他蓦然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这事实让他如坠冰窟,甚至有了更进一步的猜想。
“是你,趁着师尊虚弱之时暗下毒手,将他所剩不多的灵力据为己有?”
“当日在后山,偷袭我和落落的人,是不是你?”
他的表情都因为激动和痛楚而扭曲,对方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悯然含笑的神情,仿佛神明垂怜蝼蚁。
“呐,终于有人发现了呀。”
岑如默将食指抵在唇边,徐徐说道:“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师尊是自愿将修为渡给我的。”
“至于偷袭之人是不是我……你不如看一下自己的伤口?”
慕星衍低头看去,心口的掌印正散发出丝丝缕缕不祥的黑气,同他护心鳞处的旧伤一模一样。
可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慕星衍,你在里面吗?”
是司云落。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被偷家的愤怒龙龙
2.师兄:我装……我真的装不下去了,我要发疯!发疯!发疯!
3.师兄骗他的,并没有跟替身发生什么,但不妨碍龙龙气炸了肺
4.坏消息:他准备和正主有些什么
5.下一章落宝看见另一个自己,一脸懵逼

◎碾碎了握剑的指骨(一更)◎
司云落本来也是想依他所言, 耐心在斋舍等候,奈何慕星衍实在去了太久,她心中越发不安, 便径直找了过来。
寻到天銮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悄声问了一句, 见里面无人应答, 便上手推了推门。
没有推动。
殿门纹丝不动,仿佛被什么硬生生抵住, 门内却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这样的反常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担忧,透过殿门的缝隙, 她窥见了一线月白颜色, 以及盘踞而上的龙纹——
那是她晨起为慕星衍选的衣裳。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死死地抵在门后, 一步也不肯退, 只是身子微微起伏, 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在面对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但无论答案为何, 司云落总要同他一起。
他们说好的, 谁也不能先抛下另一个人。
她迫切地拍着门, 在发现他恍若未闻后,尝试强行把门推开。
凭借天生神力, 她很难有做不到的事情, 即使是慕星衍也无法阻挡。
慕星衍终于开口, 看似坚决冷静的声音,无端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急迫。
“不要进来, 落落。”
“走!离开这里!”
如果说前面那句他还能用平稳的语气说话, 后面基本就是在咬牙切齿了。
司云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想着要不干脆把门卸下来, 好让自己看个清楚。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明白,天銮殿中到底有什么,值得慕星衍这样守在门后,只为了她的安危?
此地乃是掌门所居之处,在里面的人大概率会是岑如默,而他这两日,并没有什么异样。
很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狂暴的气浪完全震碎了门板,四周木屑横飞,连带着她和慕星衍也被震飞数丈。
惊疑之间,有人本能地将她护在怀里,向后翻滚着卸了力,狼狈不堪地落在地上。
怀抱可靠而温暖,司云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窝在坚实的胸口抬眼看他,就见新鲜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地沿着下颌落下,沾染在她雪白的裙摆之上。
她倏然便瞪大了眼睛,轻轻一挣便自他怀中脱出,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他的伤势。
背部大多只是擦伤,但她往肋下一摸,发现肋骨断了,这可不算小伤。
龙族身体强韧,即使受到方才那样猛烈的冲击,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断了骨头。
慕星衍……变弱了?
弥漫的烟尘散尽,眼前的情景已经令她无暇思考。
岑如默缓步而出,于石阶之上负手而立,眉眼淡漠而凉薄,完全不见往日的温和。
有一只小手自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袖,少女惊慌失措地探出头来,正巧对上司云落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住,就连面上的神情,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那是……另一个她?
司云落双唇翕动着,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这种类似于照镜子的奇妙观感令她感到恍惚,况且另一个“落落”看起来相当怕生,极其依赖岑如默。
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游荡的神志被慕星衍掌心的温度强行唤回,他一手提剑,一手揽住她的肩头稳稳站起,在外人看来,只会以为他安然无恙,未曾受伤。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她解释:“不要怕,那是你的另一半神魂。岑如默是当日偷袭你的凶手,击败他,我们将你的神魂夺回来。”
司云落的心稍微定了定,想来她那些无故缺失的记忆,应当就在这一半神魂身上。
而岑如默送来永安春醪作为贺礼,或许是在水酒中做了手脚,才会令她忆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从而让她选择短暂地逃离慕星衍。
但……岑如默为何要如此做?处心积虑让她与慕星衍生离死别,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与此同时,她听见“落落”怯怯地问岑如默。
“她是谁?”
岑如默却并未回答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饕餮面具。
他将面具在脸上遮了遮,带着点狡黠与俏皮。
“认出来了吗?”
“是你?”司云落脱口而出。
即墨城中匆匆一瞥,南海之滨再度相逢的面具怪人,原来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可惜她太过粗心大意,从未发现他的行踪与自己高度重合。
上次的分别不算愉快,司云落试图揭穿他的身份,他却早有防备,让她扑了个空。
“所以,你是什么凶兽?”
答案在她心头呼之欲出,只等岑如默做最后的确认。
“不明显吗?”他语气轻松,“当然是……你最不想听到的那一种。”
自诩天下正道之冠的玄灵宗,竟然混入了凶兽血脉?!
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即使岑如默是没有世家背景的孤儿,师尊也会验过血脉再带回来。再者,山门屏障,大阵封印,岑如默有无数机会显露法身,旁人又怎会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司云落总觉得这其中有逻辑不通的地方,但她心中更加清楚,凶兽血脉混入八苦轮回的后果。
“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加固封印,是不是?利用上次的机会,你将封印毁坏得更加彻底,以致造成今日的局面,对得起故去的师尊么?”
“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凶兽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面对这样激烈的质问,岑如默依然从容,把玩着手中的面具,漫不经心地回道:
“你说得对,桩桩件件,都与你所言分毫不差。至于狻猊族灭,沈不周之死……”
他忽而勾唇,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司云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立刻冲到了头顶。
原来都是他有意为之!
连日来的痛苦与悲伤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尽数化为了滔天恨意。
她身子僵硬,双手却在发抖,到了如今,她依然很难接受,她竟错信了罪魁祸首,毫不生疑!
若是她能早些发现蛛丝马迹……一切皆不会落到如此难以转圜的境地!
思绪被愤怒占据的瞬间,体内忽然汇入少量灵力,犹如涓涓细流,换得了灵台片刻清明。
慕星衍悄悄传音给她:“激将法,小心他趁你心神不稳之际,引导另一半神魂,夺取你身体的控制权。”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另一半神魂显然比她脆弱得多,更像是依附于人的菟丝花。
司云落撇撇嘴,极看不惯她这样的行为,况且她所倾心托付的对象,正是司云落不会再相信的凶手。
无论如何,有一半神魂被拿捏在对方手中,便是令人忌惮的筹码。
若是不愿受制于人,那么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夺回神魂,与之融合。
她不动声色地向慕星衍身边靠了靠,让他能够稍稍倚靠,从而减轻些他的疼痛。
“还能撑住吗?”
慕星衍顺从地将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偏头咳出一口血沫。
“废话。我哪会那么容易倒下?”
“那就一起。”
多年的相处培养了无言的默契,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刻,两人的身影同时动了,袭上前去与岑如默缠斗在一处。
但是……
司云落觉得不对。
怪异之处不仅来自于岑如默远远高于他们的修为,她明明记得,自己不及躲闪,应当也是受了些轻伤的,可她被一击逼退,后撤数步落在地上,除了气息有些不稳,竟然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怎么会……即使岑如默再怎么顾及同门之谊,对她手下留情,也不至于毫发无损吧?
与之相对的则是慕星衍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十分严重,就像是……就像是将她的伤势转移过去一样。
微雨凤翎在他身上,伤势无法致命,却足以让他连连吐血,连起身都越发困难。
不过片刻落于下风,慕星衍被重重地甩到一边,骨头磕在重修过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他面如金纸,完全没了血色,却连一丝痛苦的喘息都不肯逸出唇齿,负隅顽抗的样子,勾起了对手的兴趣。
隔着一段距离,一边是她的另一半神魂,一边是伤重到无法爬起的慕星衍。
司云落完全不用思考就做出了选择。她奔向慕星衍的同时,凤火袭去的对象却不是岑如默,而是不远处孤立无援的“落落”。
她在赌。
赌岑如默不会轻易放弃他手中的筹码。
若是赌输了……
没关系,一半神魂又哪里及得上慕星衍半分?
哪怕她非生非死,慕星衍都不曾放弃她,若是她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变得痴傻,他想必也不会介意的吧?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岑如默果然分心,回身去救,轻而易举便拦下了凤火。
凤火甚至不能靠近他的衣袍,就被掌风逼得悄然熄灭。
虽然只争取了一瞬的时间,但是够了。
司云落已经可以确信,她和重伤在身的慕星衍,不可能是岑如默的对手。
不能带师姐一起走固然可惜,她却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司云落扶起慕星衍,从聚灵袋中取出一张瞬移符,正要默念口诀施法,岑如默已经闻风而动。
薄薄的符纸被击得粉碎,岑如默单手扼住她的颈子,将她从慕星衍身边拖开,靴履踏在少年修长分明的指节之上,一寸寸碾碎了他握剑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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