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落一声也不敢出,心里寄希望于小圆可以顺利搞定。
方既白“哦”了一声,似是听进去了,回身欲走之时,却忽而闻见一股苦涩的药味。
“落落,你生病了吗?”
小圆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药,连忙道:“方公子,我家小姐晚膳后不大舒服,喝了药就先歇下了。”
方既白便隐隐有了责问之意。
“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请过郎中来看没有?”
小圆道:“小姐说不碍事,都是老毛病,叫奴婢按之前抓的方子煎了副药。”
“那怎么能行!”方既白有些不满,“不行,我要进去看看落落,才能放心。”
司云落屏住呼吸,看着方既白的影子在窗纸上乱晃。
隔着薄薄一层窗纸的距离,窗外的人一无所知,全然想不到里面会是怎样混乱的场面。
陆星衍趁势俯在她耳边:“你猜,如果三弟发现,他的未婚妻和他的二哥有私,表情会不会非常精彩?”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算了,骂他,不要骂蠢作者呜呜呜(顶锅盖)
2.这样对小白他能不疯吗能不疯吗能不疯吗!
3.所以这一part追妻追不到是必然的(骂骂咧咧)
4.可恶啊,难道他能比小皇帝慕容星衍还讨厌吗?上一part还没这么多人要求be
司云落一瞬慌乱起来, 那样子被陆星衍尽收眼底。
他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人,并不怕被人发现,遑论江云落原本的未婚夫就是他。
不如就让三弟看到这一切?也好绝了他的心思。
坏心一起, 便再难遏制,想看她惊慌失措, 等她主动求和, 让她认识到他已重复多遍的那个事实——
她只能是他的,任何人都无权染指。
陆星衍无声地笑了起来, 饶有兴致地观察她急剧变幻的神色,好奇她会如何应对。
他并未停下, 只是颇有耐心地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 看她咬着下唇,凝神细思, 忽然泪盈于睫, 落了下来。
他一愣神, 忆起从前是最怕她哭的, 只是重逢以来, 她总是倔强有余, 与他针锋相对,他便忘记了, 原来她还是会掉泪的。
陆星衍不自觉就心软下来, 缠绵吻过她面上泪痕, 低声道:“就这么想嫁他?”
司云落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
陆星衍怕江云落哭这件事, 原本还是小白告诉她的。到了紧要关头, 眼泪亦可变为武器, 只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
无声的对峙仍在持续。见无人应答, 方既白不好贸然闯入,只得又叫了几遍她的名字,一声急过一声。
陆星衍轻声叹了口气,大发慈悲一般地同意了。
“给你两句话的时间,把他打发走。”他顿一顿,又道,“就两句话,时间再久,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司云落如蒙大赦,小幅度动了动挪到窗边,窗纸上便显出她的影子来。
“我没事。”
她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不让一丝一毫的快感泄出来。
“你不必担心我。”
方既白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
“那你推开窗,让我看一眼?不见到你,我总是不放心。”
她哪里敢!
司云落回身瞄了陆星衍一眼,他就在她的身后,绝无隐藏的可能,见她转过头来,暗暗比了个“一”的手势。
还有一句话的机会。
于是司云落断然拒绝:“……很晚了,我现在的样子也不方便见人,你明日再来看我,也是一样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说得又快又急,叫人听上去便会以为她心有不悦,“我累了,明日再说。”
毕竟现在还只是未婚夫妻,深夜私会确实于理不合,方既白亦不想招她讨厌,便只能讪讪应下。
“那……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他踌躇片刻,终是提步向外走去,就连小圆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陆星衍便是选在此刻,动作突然猛烈起来,像是特意要趁方既白还未离开,暗中宣示主权,甚至存了几分期冀,想看他会不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司云落猝不及防,狠狠一口咬在他肩上,才让自己没叫出声来。
如此一来,两人的伤口都所差无几,倒也般配。
方既白并未听见奇怪的声音,只是在没入竹海之前,受到直觉的驱使,最后看了一眼司云落的房间。
然而他瞳孔却骤然一缩。
屋内灯火明灭,但那窗纸之上映出来的影子却格外的长。
还有其他人在她房里?
看这身量,他无论如何不能说这是小圆,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司云落纤细的手臂宛如蒲柳一般,随着颠簸的节奏摇曳,直晃得他方寸大乱。
他停了脚步,左右为难,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质问她。
比起排除可能存在的风险,他更怕错怪她、伤害她、惹她不快。
夫妻是一辈子的事,若是婚前都做不到互相信任,又如何能走完这一生呢?
方既白在夜风里站了许久,才按捺下浮动的心思,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陆星衍好不容易解决战斗,又挟着司云落换了阵地,再度欺身上来。
她腿软得不行,见危机已经解除,便致力于撵他走。
“你……有完没完?”
陆星衍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她唇边晃了晃。
“你并未守信,方才与他多讲了一句话,我自然是要罚你的。”
这一罚便到了天光大亮。
司云落到底没能赶走他,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她脸朝下趴在枕头上,把自己完全埋起来,不愿让现在的样子示于人前。
陆星衍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沿着脊骨抚摸她光洁的脊背,细密而轻柔的吻随之落下。
这样的温存反而更让人难耐。
司云落从枕头中抬起脸,双目无神,没有焦点。
“陆星衍,你我缘尽于此,往后你不要再来了。”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吻骤然停住,双唇贴着的位置,激起簌簌的痒。
“如果……你还想让我保留一些过去的美好回忆,如果你真的把小白当兄弟,就不要再单独出现在我面前,就当作从前的事没发生过。”
司云落讷讷道:“小白没有对不起你。”
她也不知道陆星衍听进去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只是沉默离开,走之前阖上了门。
但司云落觉得,他不会再来了。
陆星衍这一次外出受伤颇重,勉强支撑了一晚,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一贯不信任旁人,总是自行裹伤,也不去请郎中,这次却一反常态,脚步虚浮地去了方既白的住处。
方既白显然夜里并未睡好,神色中是掩不住的疲惫,却仍是强打精神,主动来迎他。
“二哥怎么来了?”
因为尽情尽兴,陆星衍看上去非常放松,甚至还有心情与他说笑。
“刚刚出任务回来,受了点小伤。听闻三弟这里有上好的伤药,过来讨两瓶用用,三弟该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
人已经上了门,就再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
方既白把他迎进内室,不肯假手他人,亲自为他上药包扎。
上身衣物尽褪,方既白看见伤口,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指着他心口左下二寸的位置。
“二哥!这也算小伤么?剑锋再刺准些,只怕我如今便见不到你了。”
陆星衍只是微微一笑:“我这不是还没死么?”
方既白摇了摇头,知道劝他也不会听,索性沉下心来上药。
只是目光落在陆星衍的右肩时,却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原本的红痣已经消隐无踪,同样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鲜的牙印。
看得出咬下这牙印的人毫不留情,没个几日是愈合不了的。
这样的小伤自然是不必劳烦上药,但方既白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不,不会是二哥……
他今日晨起方归,先去的大哥那里,汇报了任务情况后才得了空闲过来,怎么会在前一夜出现在落落的房间?
陆星衍见他忽而停手,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故意问他:“怎么了?”
方既白这才回神,口中只同他打趣。
“二哥若是有了心上人,不妨将嫂嫂带进楼里,见见大哥与我吧,迟早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陆星衍重复着他的话:“是啊……迟早会是一家人。”
旋即换了肯定的语气:“放心,很快就会见到了。”
方既白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将他送走之后,又去了漪竹园。
司云落刚刚睡下,这会儿实在没法起身,小圆只得再次搪塞过去。
见不到正主,方既白只好去问小圆,司云落平时吃的是些什么药。
小圆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说是祛热除湿、强身健体的补药,对身体有好处的。
说谎的次数太多,就连小圆都有些不忍心,特别是在看见方既白脸上失落的表情时,这种愧疚感更甚。
于是当他问起,是在哪家医馆哪位郎中那里看的病,小圆想着随便说说也不打紧,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他闻言也只“哦”了一声,并未多话,又细细问了补药的成分,看得出是真心实意关心司云落的。
小圆觉得,小姐这位夫婿选得实在是不错。只希望那位陆公子不要再来生事才好。
方既白将小圆透露的信息记在心里,特意去寻访那位给小圆开方子的郎中,想瞧瞧司云落害的是什么病。
她在他面前,总是副一切安好的样子,怕是不想让他担心。
潭州城总共就那么大,别雁楼找个人当然也不费事,方既白只大概描述了小圆的体貌特征,那郎中便记起来了。
郎中捋着花白的胡子,缓缓道:“老夫记得的,来的是个小姑娘,说是替她家小姐抓药。老夫还从没见过看病不肯亲自前来,直接就让人开方抓药的。”
他呵呵笑起来:“原来是方堂主您未过门的夫人,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了。”
方既白同他客气一番,连忙问道:“她身体还好么?我问过几次,她总推说没事。”
郎中却神神秘秘的,问他:“她身体好不好,你还不知道么?”
“什么?”
见他不明就里,郎中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咳……虽然潭州民风开放,您与夫人也情意甚笃,婚期将近,但这避子汤嘛,毕竟是凉药,还是少喝为好。年轻人,还是要多多节制啊!”
“当然!我开的药,药性温补,不伤身子,可不能砸了老夫的金字招牌!保管您三年抱俩、五年抱仨!方堂主若是摆满月酒,可别忘了留给老夫一杯,图个吉利,凑个热闹。”
方既白只觉得脑中有什么在轰鸣,有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断掉了。
后续那郎中说了什么,他再也听不清了。
只余昨夜窗纸上摇曳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落落到底为什么要骗他?
明明说着两情相悦,却又爱着旁人,那当他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去正主面前舞的绿茶龙龙
2.龙龙:你嫂子也是你未婚妻,没想到吧哎嘿
3.小白真的要黑化了
4.龙龙角色行为,请勿上升本人,但他因此被老婆讨厌了也是真的,所以后面意识到行不通会把偏执占有欲强的这部分改掉(他尽量)
5.明天写大婚,今天没写到dbq…过节还是应该大吉大利的,提前祝宝们中秋快乐!啾咪!
临近婚期, 司云落越发忙碌起来。
别雁楼难得有喜事,乔如默的意思是办得越隆重越好,不必在银钱上吝啬。
毕竟是“一生一次”的事情, 方既白也更愿意按她的喜好来,故而许多细节都需要她一一看过, 才能最终敲定下来。
司云落量过尺寸, 定下纹样,绣娘们便去赶制喜服了。
婚期一日日近了, 还是趁早赶出来,不满意也来得及改。
其实她也无所谓满不满意, 走个形式而已, 之所以愿意亲力亲为,不过是不想让小白失望罢了。
陆星衍果然没有再来, 甚至不会在她眼前出现。
司云落很是提心吊胆了几日, 就怕他又突然发起疯来。
后面还是小圆去楼里打听了一番, 说是副楼主要外出一段时日, 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甚至不一定能赶上婚期, 司云落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只要陆星衍不从中作梗,她还是有把握顺利完成婚礼的, 到那时所有人就都解脱了。
在那之前……
司云落坐在妆台前, 对着两个打开的锦盒发呆。
她已经要嫁为人妇, 再留着乔如默和陆星衍送的礼物就不合适了,总是要想个办法找机会还回去的。
金钗华彩夺目, 玉佩温润通透, 可惜都不是她应该拥有的。
她还在愣神, 方既白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边。
最近他总是如此, 有空闲便会过来看她,却也不主动惊扰,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静静凝望着她,直到被她发现,才会对她笑上一笑,同她说话。
像是突然的,他的性子便沉稳下来,不复从前飞扬跳脱的模样,就连乔如默都打趣他,要成家了果然就收心了。
司云落却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不安,她担心方既白是否察觉了什么,偶尔会盯着他看,却没能从他的眉眼间发现一丝端倪,只得作罢。
而现在,暮夏时节挥霍着所剩无几的晴好天气,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司云落的脸庞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沐浴在日光里的恬静样子,像极了一副精妙传神的工笔画。
看见方既白的瞬间,画中人变得活色生香,托着两腮同他打招呼。
“小白,你来了。”
他想,其实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将潜藏的隐患拔除才行。
无人知晓他内心真正所想,谈笑间,方既白已经走了进来。
“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没来得及被收好的锦盒之上,特意问道:“这两件似乎没有在礼单上?”
他记性这样好,司云落瞒不过他,只是说:“这是大哥二哥额外送来的添妆。但别雁楼的礼已经太重,这个情我实在不好再承,正想着怎样送还会比较好。”
她说的是实话,自从正式定亲之后,一抬抬聘礼就如流水一般送进漪竹园来,屋内放不下的只好堆在院中,让人几乎无从下脚。
方既白思忖片刻,便道:“不如交给我来处理可好?”
其实这是个不错的提议,由方既白替她出面,她便不用太过尴尬,更是不必面对陆星衍。
但司云落依然有些犹豫,退还礼物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不亲自前去,会显得很没有诚意。
“可是……”
方既白却意外地坚持,让她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你放心,我一定物归原主,难道夫人不相信我么?”
他忽然改口,司云落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
“我自然相信你……”她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蚋,“你、你往后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落落便好……”
小圆却已经吃吃地笑了起来,还不忘调笑一句。
“姑爷和小姐真是佳偶天成,琴瑟和鸣~”
只有司云落自己心里明白,“佳偶天成”算不上,顶多是个“假偶天成”。
她便没再坚持,任方既白将锦盒带走,心头的烦恼又少了一件。
第一片银杏叶开始变黄的时候,潭州城中令人津津乐道的头等大事,便是雪霁门大小姐与别雁楼三堂主的婚事。
他们的故事传扬在街头巷尾,闺阁小姐与少年英雄,原本就是话本子中为人津津乐道的标配。凡是见过二人一同出游的,无不赞叹他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成婚的那一日万人空巷,满城都飘着喜庆的红绸,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在吉时到来之前,一匹快马冲入了城门,沿着空无一人的直道向前狂奔,像是生怕误了时辰。
司云落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心中亦盛满了忐忑。所幸新嫁娘不用操持俗务,只需要扮演好提线木偶的角色,按部就班走完流程便好。
她是从漪竹园中出嫁,但为了做足迎亲的礼数,方既白还是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城中晃了一圈,才过来接她。
小圆扶着她起身,缓步向房门外走去。
嫁衣繁复精美,但毕竟比不得皇后翟服,故而她还是可以接受。
为着行走方便,也不必像寻常人家嫁娶那般蒙上盖头,仅以珠帘覆面,环佩叮咚,一张芙蓉面若隐若现,极富朦胧之美。
方既白向她递来一只手,司云落不知为何,心中仍有犹豫,才将指尖放到他的掌心里,就被他紧紧拢住,不肯松开,力道捏得她生疼。
他性格温吞,远不如陆星衍极端,平日待女孩子也极温柔,绝不会做违背她意愿之事。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倒像是……心有预感,怕她跑了。
司云落有些意外,却并未加以挣扎,顺从地任他牵着,感受到他渐渐恢复平静,松懈下来。
“我们的大婚,你不开心吗?”
她这才意识到由于太过紧张,表情都有些僵硬,连忙扯了一抹笑容出来。
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她总要满足方既白的心愿,只有他满意了,才算顺利完成大婚。
方既白没再过多纠结,一路牵着她到正堂去。
别雁楼早已装潢一新,喜气洋洋,四处贴着红双喜字,因着新嫁娘不便沾染尘土,沿途都铺设了红色长毯,踩在上面轻飘飘的,没有太多实感。
乔如默坐于正堂上首,或许是因为喜事临门,难得气色不错。
只是他亦着一身红衣,类似喜服的装扮,却更多几分威严庄重。
怪异之感涌上司云落心头,不过也只是一瞬。
长兄如父,如此大事,穿红也是应该的,只要小白同意便好。
她偷偷抬眼去看方既白,见他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便不再去想太多。
在乔如默的见证下,两人各自牵住红绸一端,在傧相的唱词中盈盈下拜。
“一拜天地!”
司云落回身,正堂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皆是受邀前来观礼的宾客,倒是连外面的天地都瞧不见了。
“二拜高堂!”
方既白自幼孤苦,江云落业已丧父,如今全靠乔如默主持大局,是以两人只是拜他。
乔如默略略颔首,受了这礼,并不推辞,笑容却颇有深意。
像是在期待什么的到来。
“夫妻对拜!”
只要拜完,就算礼成,会不会立即脱身轮回,司云落也说不好,只能单纯寄予希望罢了。
她垂下头去,眼角余光隐约瞥见,有一红色身影逆光而来。
“等等!”
和谐热闹的场面被这一声突兀的阻拦打断,是司云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木已成舟,现在再来纠缠,又有什么用?
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决不能功败垂成!
司云落深吸口气,装作没有听见,坚持拜了下去。
与此同时,方既白与她一样,并未受外界所扰,只一心一意对着他的心上人弯下了腰。
两人俱是停顿一刹,又同时看着对方,默契地微笑起来。
等到直起身子来,司云落终于有机会,去看陆星衍此刻的样子。
他换下素日的玄衣,穿了件绣工精美的喜服,一身气度风华极为出众,与今日的她甚是相配,将旁人尽数比了下去,即使是方既白也不例外。
司云落甚少看他穿这样的颜色,若是原本的慕星衍,肯定会嫌艳色俗气不肯穿,也只有像这样的场合才是例外。
他眼中似是瞧不见别人,也不顾宾客们的窃窃私语,执着地向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落得稳而坚定。
其实,若是没有那场意外,如今本该是陆星衍与她拜堂的。
大小姐自幼心心念念的,便是看他穿成这样,娶她过门,只是世事多是阴差阳错,她也成为别人的新妇了。
珠帘掩住了她的神情,耳畔传来傧相的高喊。
“礼成!”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试图抢婚但还没开始就失败的龙龙
2.落落:你以为过来抢婚,我就会不嫁吗?
3.小白:你以为知道真相,我就会不娶吗?
4.龙龙:你以为没抢成功,我就会放弃吗?
5.师兄:哎,今天的新郎官到底是谁,其实也说不好
司云落不用去看, 都能猜到陆星衍现在的表情。
大概是苦大仇深,难以置信,压迫感扑面而来, 挟着浓重的失望,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可他哪里有立场来质问她?明明早就做了选择不是吗?
她不是自讨苦吃的人, 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方既白却在这时上前半步,替她挡下了陆星衍咄咄逼人的视线。
“二哥帮务缠身, 还特意快马加鞭赶回,来参加我的大婚。”他说得真诚, 仿佛在真心实意地感谢陆星衍, “稍后宴席之上,我一定多敬二哥几杯水酒, 以报二哥多年来对我的照拂。”
有方既白夹在中间打圆场, 司云落谅他不敢多说什么, 心里底气更足。
陆星衍果然没有多言半句, 只是点头应下, 好像他真就只是顾念兄弟之情, 才长途跋涉,奔波千里, 心中并无他意。
他径直向前走去, 与司云落擦肩而过时,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对她说了一句。
“他不如我。”
司云落听着就来气, 却也来不及反驳, 只能瞪着他的背影, 看他与乔如默见礼, 同样坐在了上首的高堂之位。
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小白是不如他惊才绝艳,但起码待她真心实意,愿意给她提供停泊的港湾,而困在他的身边,只有循环往复无休无止的爱恨纠葛罢了。
既已礼成,司云落便等着被送入洞房,可方既白却忽而提了一句。
“两位兄长乃是我的至亲,我能够顺利成婚,还要多多感谢兄长们的照顾。”
感谢?感谢他们什么?感谢他们愿意放手,不争不抢么?
司云落从这话里莫名听出了敌意,又觉得可能是她意会错了。
小白这样光风霁月的性格,怎么可能主动与两位兄长为敌呢?
可接下来他又说道:“落落,去分别给兄长们敬茶。”
新妇进门时,确实应当给长辈敬茶,但乔如默和陆星衍只是暂代,说到底还是平辈,怎么看都是占了大便宜,于礼不合。
司云落很不情愿,却在方既白的无声催促下,不得不拖着步子上前。
因着今日必须满足方既白的所有心愿,她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好几遍,才勉勉强强捧着沏好的茶水,敷衍地走个形式。
“大哥请用茶。”
既然已嫁了人,称呼便得变一变。
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乔如默的妹妹,而是弟妹了。
乔如默仍是面色淡淡,不见喜怒,伸手接过,略吹了吹,便将还烫着的茶水一饮而尽。
司云落看着,只觉得烧喉咙,不过他平时喝药惯了,早已麻木了也说不定。
面对陆星衍,她就开始磨磨蹭蹭,但考虑到在场宾客众多,拖的时间越久,越容易令人起疑,索性把心一横。
“……二哥请用茶。”
她始终低眉顺眼,一副柔顺婉约之态,其实是不肯看他一眼。
只是手中的茶水久未被人接过,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司云落能感受到,茶水在慢慢变凉。
她保持这敬茶的姿势,亦是手臂都酸了,可陆星衍不肯给这面子,方既白也并未出言相劝,她实在无法,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故意没收敛心中的怒气。
可她很快就发现,陆星衍似乎只是看着她发呆,神色相当复杂。
那双寂静黑眸里,在心如死灰的沉寂之中,隐约可见一簇飘摇寒火,像是拆肉碎骨也不会放手。
这等决意令她心惊,她不敢再看,重新低下头去,装作更加恭谨,重又说了一遍。
“二哥请用茶。”
这一次,连乔如默亦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二弟!”
陆星衍这才伸手接过,他手看似很稳,去接她手中茶杯时,小拇指故意蹭到她手背上羊脂白玉般的肌肤。
司云落这才发现,他的手其实微微有些发颤。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尽快完成工具人的使命,交差完事而已。
眼看陆星衍用了茶,她提着裙摆便要离开,却被他拽住了衣袖。
她想,他大抵是克制了,若是在平时,他肯定是要攥住她的手腕的,眼下却要考虑男女大防了。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面色灰败,生机不足,看上去比久病缠身的乔如默更加糟糕,却仍是坚持自怀中取出个红木匣子,强行塞到她的手心里。
“我有礼物给你。祝你……快乐。”
这世上祝福新婚的吉语有很多,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像是还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只要他不提,就能当作一切没发生过么?
答案是否定的。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希望她快乐。
司云落觉得有些可笑,故意松了手,让那匣子坠了下去,落在地上,摔得裂成两半。
然后一个溜圆的物什便骨碌碌滚了出来,到她脚边才堪堪停住。
是一颗比鸽子蛋还大的明珠,外形圆润,光彩照人,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所以他外出多时,竟然只是为了寻这颗明珠。
司云落不知该说什么好,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便弯下身去将明珠拾起,才听见他期期艾艾地说道。
“小时候,你曾说过,若要得你为妇,需以明珠聘之。”
他觑着她的神色,补了一句:“明珠今又在矣。”
可惜,太迟了,她也早已过了喜爱明珠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