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是你妈—— by大白牙牙牙
大白牙牙牙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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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那人搭在桌边的拐杖和磨损得厉害的左边鞋子。
最后才是他鬓角杂乱斑白的发。
他静静坐在那里,背脊微微佝偻,带着沉沉暮气,宛若一个风霜满面的不归客,在此去经年后突然造访,再次敲开了记忆的大门。
姚老将军共有三子一女,都是发妻所生。
大儿子和二儿子是在姚老将军年轻时出生的。姚老将军那会儿脾气爆,觉得孩子就应该直接丢到战场上历练,所以前头两个儿子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
后来女儿和小儿子出生时,姚老将军已经成为了久经沙场的宿将,脾气也比以前好了一些。
他翻遍所有典籍,最后给女儿取了姚容这个名字。
而小儿子,叫姚盛安。
小儿子的性格不像大儿子和二儿子,是个顽劣调皮的。
三岁的时候就能上房揭瓦。
五岁那会儿爬树,因为下不来又好面子不肯声张,全家在府里找了半天,急得都要去报官了,最后还是姚容听到树上传来的呼噜声,才发现他正趴在树上呼呼大睡。
七岁那会儿夫子给他启蒙,他趁着夫子午睡,把夫子的胡子烧了。
九岁就懂得带他阿姐去看探花郎骑马游街。
十二岁那年,季玉山的小儿子在学堂欺负家境贫寒的学子,他看不过眼,带着几个侍卫把季玉山小儿子套了麻袋。
季玉山小儿子不肯吃这个亏,直接去皇城司告他。
他被带到皇城司,拒不承认此事,还用言语刺激季玉山小儿子,引得季玉山小儿子对他出手。
他当着皇城司众人的面,光明正大地将季玉山小儿子又削了一顿,还振振有词说是季玉山小儿子先动手的。
后来姚老将军气得狠了,将他狠狠揍了一顿,让他去季府道歉。他宁愿再被多揍三顿,也不肯去服这个软。
就是这样一个桀骜不驯,将父亲的训斥当做耳旁风的少年,却最听姐姐的话。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姐姐开口,他都一定会办到。
他十三岁那年,家里开始给姐姐挑选夫婿。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捏着鼻子帮姐姐把关。
武将子弟,粗枝大叶,不懂疼人。
勋贵世家,相貌丑陋,不知上进。
新科状元,油嘴滑舌,最是可恨。
姚盛安在京城扒拉了一圈,就是找不到一个看得上眼的。
姚老将军被他那振振有词的歪理说得头疼,恨不得抄起棍子再揍他一顿:“按照你这个标准来选姐夫,你是想让你姐一辈子都不嫁人吗?”
姚盛安冷哼:“反正不能是这些人。”
就在姚盛安为了姐夫人选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宫里突然降下一道圣旨,封姚容为正二品昭容。
不是明媒正娶,没有凤冠霞帔。
只是进宫,成为后宫中的一个妃嫔。
将门世家,尤其是姚家这样的将门,最忌讳触皇帝的霉头,但跪在地上听到这里,姚盛安恨不得拔剑杀人。
龙椅上的那位,怎么敢这么做!
他们姚家的女儿,就算是皇后之位都不看在眼里,那人却敢如此肖想折辱他的姐姐!
是姚老将军硬生生按住了姚盛安。
宣旨内侍也许是感受到了姚盛安的怒火与杀意,加快语速念完圣旨,一刻都不敢多待。
在父亲面前从来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的少年,第一次对父亲低头,求父亲想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
姚老将军枯坐很久,最后苦笑着道:“圣旨已下,就断无更改的可能。”
“更何况,收到这道圣旨的还有季氏女。姚家和季家的争斗越来越激烈了,陛下为了平衡,是绝对要让你姐姐进宫的。你就当……”
“就当你姐姐是为了家族牺牲吧。”
姚盛安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虽然他总是惹父亲生气,但在他心里,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国之基石,大烨脊梁。
从军三十余载,打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
他父亲是大烨百姓心目中的军神,也是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现在,他记忆中无所不能、永远在为家人遮风避雨的父亲,竟然也有这么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可以接受姚家儿郎和女郎为了家族和大烨百姓牺牲自己的性命,却没办法接受阿姐牺牲自己的婚姻。”
姚老将军平静又哀伤地看着这个小儿子,问:“那你能如何。”
姚盛安脸色惨白。
姚老将军又问:“连我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不能接受,又能如何。”
“姚盛安,你以为你是谁。”
“别人敬你三分,为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这个姓。不要因为你能在京城横着走,就觉得世间万事都能顺你的心意。”
姚盛安失去了辩驳的力气。
他推开拦住他的下人,摇摇晃晃离开正厅,将自己锁在屋里两天两夜,没有吃过一粒米,没有喝过一滴水。
就在众人担心得想要破门而入时,姚老将军到了他的门口。
“他要是想找死,就让他死在里面。我就当自己没有这个儿子。”
很久以后,屋内终于传来动静。
姚盛安打开了反锁的房门,垂着头从里面走出来。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一切,也变得沉默了很多。
在姚容被接进宫当天,他亲自将姚容背上轿子。
“阿姐,等我去边境建功立业。”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城,去了边境。
从那之后,风刀霜剑,家族变故,二十余年生死两茫茫。
直至今日。
从南流景出现在门口那一刻起,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南流景脸上。
但与其说他是在打量南流景,不如说他是在透过南流景,寻找什么人的影子。
“姚盛安?”
姚盛安声音沙哑:“很久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南流景直接改口:“小舅舅。”
姚盛安一愣,旋即露出一丝浅浅笑意:“你长得不像永庆帝,更像我们姚家人。”
南流景坐到姚盛安旁边:“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要是你长得像永庆帝,可能我现在没办法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
南流景将倒扣的茶杯摆正,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要是我长得像永庆帝,我决定一辈子不照镜子。”
姚盛安哈哈一笑,但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眉眼下垂的愁苦模样。
南流景沉默着喝了一杯茶,才问:“小舅舅,你刚到永宁城吗?”
“今早刚到,就直接过来县衙了。”
“你等很久了吧。”
“还行,有茶和糕点消磨时间。”
“你要是还没寻到落脚点,不如就住在县衙里吧,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房。”
姚盛安向他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小舅舅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又再度无话。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但今天第一次见面,好像聊什么都显得唐突,好像做什么都必须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说出什么话触及对方的雷区。
“舅舅不如先下去梳洗一番,我让厨房准备一桌菜,今晚我们边吃饭边叙旧。”南流景想了想,提议道。
“也好。”姚盛安拿起一旁的拐杖,拄拐起身。
南流景下意识上前:“我扶小舅舅吧。”
“不用。”姚盛安避开,“我自己可以的。”
见他坚持,南流景也不再说什么,目送姚盛安跟着桂生离开。
等姚盛安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尽头,南流景轻叹口气,对姚容说:“我想过小舅舅还活在人世,但没想到相见时会是这般场景。”
姚容轻叹一声。
她在见到姚盛安的第一眼,就在心里想,他们姚家的小将军,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么多年,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会不会在某些时候,他也曾经动过念头,希望自己能随着父兄一起战死在沙场上,而非背负着所有罪孽,以如此狼狈的姿态活在人世间。
但最后,姚容想的是——
[活着就好。]
“也对,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南流景抱着剑向外走去,他今天还没有练剑:“老师,我有一个地方没想明白。”
[什么地方。]
“过去十八年,小舅舅一直杳无音信,为什么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可以肯定,姚盛安就是他的小舅舅,不是由其他人假扮的。
因为姚盛安可以骗过这世间任何人,却骗不过……
他的老师。
[今晚你可以问问他。]
傍晚,桂生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姚盛安拄着拐杖走进正厅,看清桌上的菜品后,神情似喜似悲:“这里面有好几道都是阿姐喜欢吃的。”
南流景说:“不知道小舅舅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准备了一些。”
姚盛安拿起筷子:“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早已不是那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姚家小将军。
挟了一口红烧鱼送进嘴里,姚盛安诧异:“这个味道……”
“是不是觉得味道很熟悉。”南流景指着一旁的桂生,“桂生是母妃留给我的人,这些年多亏了他在照顾我。”
姚盛安恍然:“我听阿姐提起过他。”
接下来,姚盛安只偶尔夹了其它菜,大多时候都是在朝那条红烧鱼伸筷子。
南流景怕他吃撑,连忙让人上了两杯清茶:“小舅舅,你要是喜欢吃红烧鱼,下回我再请桂生给你烧。”
姚盛安放下筷子,接过茶杯:“不用这么麻烦。”
他怀念的并非菜的味道,只是过去的那段时光。但会跟他一起争抢红烧鱼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再吃这味道相仿的红烧鱼,也不过是又加深了物是人非的伤感。
没有过滤干净的茶叶在杯子里沉沉浮浮,姚盛安没喝茶,只是盯着那半片茶叶:“我没想到你会直接喊我一声小舅舅。”
“为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小舅舅怎么会这么想。”南流景摇头,颇为不赞同,“永庆帝对姚家早就起了杀心,他只是差一个动手的借口。不是小舅舅那件事情,也会有别的事情。小舅舅不必自责。”
姚盛安仰头苦笑。
不必自责吗。
怎么能不自责呢。
他知道永庆帝早就想除掉姚家,他知道就算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
他知道这个道理,但又如何。
永庆帝和季家就是以他的名义来攻讦他的父兄,姚家百年声誉都因他葬送。
他的阿姐,也间接因他难产身亡。
这么多年里,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在痛恨自己,怎么就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被人抓住了错处呢。
如果晚上一个月……
哪怕再晚上一个月……
阿姐是不是就能平安诞下孩子,不会那么痛苦又孤独地死在冷宫里;阿姐唯一的孩子是不是也不需要再背负上“不详”的骂名。
“我知道阿姐有多期待你的到来,她每次给我写信都会提到你,可她甚至没能见你一面,就永远离开了人世。”
“她是我这辈子最想保护的人,但原来,她人生中最大的那场风雨,是由我间接造成的。”
“这才是我最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痛苦往往来源于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南流景思索片刻,开口劝道:“小舅舅,要是我母妃还在,她一定不会责怪你,只会庆幸你还活在人世间。”
“还有我,我也是这个想法。”
“你觉得没有这件事情,也许我的母妃就能平安生下我,也许我就能在宫里平安长大,但我并不这么觉得。”
“我和母妃身上的姚家血脉就是原罪。就算永庆帝愿意放过我们母子,贵妃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说到这儿,南流景抬起手,拍了拍姚盛安的肩膀,温声道:“小舅舅,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已经是很多人努力抗争之下的最好结局了。”
“所以不要去设想那些再也无法改变的旧事,也不要因为自己的设想而责怪自己。”
姚盛安感受到肩膀的温度和力量,突然泪流满面。
他想,真不愧是阿姐的孩子啊。
怎么连说话时候的语气,都和阿姐这么想呢。
无尽空间里,从南流景说出“只会庆幸你还活在人世间”开始,姚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突然回想起来,今天中午看到那封信时,桂生问南流景要不要去见姚盛安,南流景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见”或“不见”,而是开口问她要不要见。
仿佛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 这场景还是很让南流景头疼的。
但南流景能理解姚盛安的心情,所以他只是轻轻拍着姚盛安的肩膀,等姚盛安慢慢平复心情。
好一会儿, 姚盛安的哭声才停下来, 他别开脸:“失态了。”
“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南流景将帕子递过去,又让人端来一盆温水。
姚盛安简单梳洗了一番,重新坐回南流景身边,面上还带着几分尴尬之色。
南流景体贴道:“小舅舅要不要早点回屋休息?”
姚盛安掩面一叹。
算了,哭都哭了, 还尴尬个什么劲。
“我暂时还没有困意,你累了吗?”
南流景摇头。
姚盛安放下双手,正色道:“那我们来聊聊吧。”
“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是关于当年那场战役的真相,以及我这十八年的去向。”
二十二年前,永庆二年。
姚容和季贵妃同时进宫,皆被册封为昭容。
姚盛安前往边境, 跟随在姚大将军身边历练。
十九年前, 永庆五年。
姚容怀孕,晋为昭妃。
姚盛安也成为了边境将士和边境百姓口中的“姚小将军”。
书房里, 香炉生烟,烛火明亮。
姚盛安坐在桌案旁, 手中抱着茶盏。
热气氤氲而上, 朦胧了他的五官轮廓,也让那道刀疤显得没那么狰狞。
“那段时间狄戎经常派出小股兵力屠村, 我每日结束训练后都会带着手下外出巡逻, 想要截杀那些畜||生。”
“但可惜,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我得知消息再赶过去的时候, 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几次下来,我发现了一些端倪,猜测狄戎可能要对大烨用重兵。”
南流景恍然:“所以大舅舅、二舅舅和小舅舅你们才会联名上书,说狄戎要对大烨发动大规模战争,请朝廷早做准备?”
姚盛安抬起头,有些诧异:“看来你对当年的事情,颇有了解。”
南流景不好解释太多,只道:“我的习武师父是梁光誉,授课夫子是屈建白。”
“原来是他们。”姚盛安恍然,“那我就无需说得太详细了。”
南流景点头:“我想从小舅舅你的视角,听一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盛安垂下眼眸,继续道:“猜到狄戎要大举入侵边境,我大哥和二哥立刻开始调兵遣将。”
“他们一人率军驻守行唐关,一人率军坐镇山河关,互为倚仗,只要有一方陷入危局,另一方都能即刻驰援。”
南流景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行唐关和山河关的地理位置。
行唐关是边境第一道防线,山河关是第二道防线。
只要能御敌于两关之外,狄戎军队就无法真正攻入北地,两关之内的一十六城也能免受战火袭扰。
“这个布局,不失稳妥。”南流景道。
姚盛安道:“你说得对,这个布局,主要是倚仗两关易守难攻的地形。”
“想要破掉这个布局,就必须要想办法让行唐关和山河关内部生乱,将军队逼出行唐关和山河关。”
南流景轻轻一叹,知道了答案:“所以狄戎切断了大烨士兵的补给,让粮草没办法运入城中。”
姚盛安轻轻一笑,即使过去了那么久,再回忆起当年,他的眼里依旧带着惨痛之色。
“从战事一开始,我大哥和二哥就在催促运粮官,粮草却迟迟没有到位。”
“后来,运粮官接二连三向我大哥和二哥保证,说粮草已经在路上,最多十日就能送入关内。”
“运粮官没有骗人,粮草确实是在第九天送到的。但那一天,狄戎突然大举动兵,拦在两关门口,让运粮队伍无法安全入城。”
“我们想要出城接应,就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从正面杀出去。”
姚盛安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那场汹汹大火。
只有两里地。
就只差两里地。
他们抱着赴死的决心,在城墙下与敌人殊死一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冲天而起,烧掉了所有粮草。
杀出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他们也杀不出去了。
关键时刻,是姚老将军率军赶到,击退敌人,解了山河关之困。
在山河关稍作休整,姚老将军就决定出兵去救行唐关。
毕竟行唐关的情况比山河关还要糟糕,面对的敌人数量也要更多。
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姚盛安轻轻笑着,烛火却映照出了他眼尾的湿润:“除了我爹带来的那支军队,山河关里还保持着战斗力的,就只有我麾下那五千人。于是我自请成为开路先锋。”
南流景唇角紧绷。
他知道,最关键的地方要到了。
姚盛安突然话锋一转:“你应该听说过暗阁这个机构吧。”
“暗阁有两部,一部留守京都,负责保卫君王;二部分散在天下各地,专门收集情报。”
“大烨和狄戎关系紧张,常年有摩擦,所以边境一十六城散落有很多暗阁成员。”
“这些暗阁成员不受军部指挥,但当他们收集到重要情报后,会及时将这些情报传达给军部。”
“临行前,我爹就收到了暗阁的线报。”
南流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暗阁的事情,眉心微微蹙起:暗阁二部在那场战役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心下存疑,却没有打断姚盛安的叙述。
“我爹按照线报排兵布阵,命我率队急行军,在一日之内赶到枫叶谷进行埋伏,拦截敌人的后勤粮草。”
姚老将军进入山河关时,虽然也携带了不少粮草,但这些粮草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去抢狄戎的后勤粮草,一来可以增加己方的粮草数量,二来可以让狄戎生乱。
所以姚盛安去了。
南流景心中疑云更盛:“暗阁传来的线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回忆到这里时,姚盛安脸上已经没有痛色,只余冰冷刺骨的恨意。
“暗阁传来的线报没有错。”
“永庆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卯时,狄戎确实会有一支后勤部队押运粮草途径枫叶谷。”
“但情报中没有提及的是——”
“这从头到尾,都是狄戎设下的圈套。”
“除了那支后勤部队外,狄戎还在枫叶谷里埋伏了一万军队。”
当他发现不对劲时,已经太晚了。
五千对一万的差距,疲于赶路的己方和严阵以待的敌人……
这场战斗几乎毫无悬念。
姚盛安当时已经不抱有任何生还的希望,只是在尽力杀伤敌人。
但也不知老天是垂怜他还是痛恨他,当厮杀结束,天地重归寂静,他这个本应死去的人竟再度睁开了眼睛。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跨过战友的尸骨,一瘸一拐走出枫叶谷,还没来得及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先一步听说了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
“在进入枫叶谷之前,我还是人人敬仰的姚小将军。”
“当我面目全非爬出枫叶谷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姚家罪人。”
南流景沉默。
无尽空间里的姚容也沉默。
姚盛安低头笑了笑,继续道:“世人皆说,我的父兄是为了救我才会中了敌人的计策。”
“但我知道,我爹绝对没有中敌人的计策。”
“相反,他正是识破了敌人的计策,所以他才会率领三万精锐与狄戎正面死战,尽可能多地杀伤狄戎,让狄戎损失惨重,最终无力继续南下,成功让北地一十六城的老百姓免了一场兵祸。”
南流景点头:“那场战争结束后,狄戎军队没几天就退走了。姚老将军也许没赢,但也绝对没输。”
姚盛安冷笑:“只可惜,朝中的公卿大臣们,没有你看得清。”
南流景道:“或许他们看清了,只是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权势,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压制武将,获得党争的胜利。”
姚盛安猛地灌了自己一杯茶,稍稍平复情绪后,他继续道:“你说得对。这就是我当时没有回京城的原因。我担心自己在京城一露面,就会惨遭杀人灭口。”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刀疤,姚盛安道:“我脸上的刀疤成为了最好的伪装,这些年里,我从未停止过追查当年的事情。”
他这十八年,即使背负着所有罪孽也要努力活下去,是因为姚家的污名还没有洗清,是因为真正该给三万将士偿命的人还没有伏诛。
这天下有可能会辜负那些曾经为它流血牺牲过的人,但总有人会一直铭记。
南流景眼眸微亮,他想到了他和老师的对话:“过去十八年里,小舅舅一直杳无音信,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莫非……”
姚盛安又一次露出笑容。
只是和之前不同,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释怀和放松。
“先别急,你听我继续说。”姚盛安示意南流景稍安勿躁,“去年我在外面吃饭时,听隔壁桌聊起姚南这个人,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你的身份。”
南流景感慨:“小舅舅,你太敏锐了。”
姚盛安说:“你的年纪恰好能对上。而且在北地,没几个人敢姓姚。南这个字更是国姓。敢用这两个字来组合成自己的名字,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有极度自信,要么就是脑子有坑。”
南流景:“……”
他总不能认下后者吧。
不过他确实是故意用姚南这个名字的。
“后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事迹。”
姚盛安抬起头,直视着南流景,眼中燃起一抹微弱的火光。
“我看出来了,你想要这个天下,是吗。”
南流景问:“如果我说是,小舅舅作何感想?”
姚盛安笑了:“当年太|祖皇帝建立大烨时,我们姚家的先祖就已经开始镇守边境。”
“世世代代,殚精竭虑。”
“边境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姚家人的血与泪。”
“你是阿姐唯一的孩子,你身上同时流淌着南家和姚家的血脉,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
“如果你想要这个天下,那我送你一把刀,祝你成就霸业。”说着,姚盛安将他随身携带的一个箱子抱起,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南流景隐隐藏到了,却又不敢肯定。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当年那个运粮官,也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故意延误战机,导致粮草没有按时送达。”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暗阁在北地的人手,早已背叛了永庆帝。他们当年故意将那份不完整的线报传给我父亲,导致我父亲判断失误。”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当年那几个做假口供的副将,或被收买或被灭口。”
“最重要的是——”
姚盛安眼中那抹微弱的火光一点点亮起,瞬间化作燎原的熊熊烈火,仿佛是要将他一生的执念都烧尽。
“这里面有季玉山勾结狄戎的确凿罪证。”
“是他命令运粮官延缓粮草送达时间,是他命令暗阁传递线报,是他将我父兄的行军路线透露给狄戎。”
“十八年前,姚家的覆灭,三万精锐的死亡,皆因季玉山而起!他的一己私念,毁了大烨在边境上百年的布局!”
这个木箱并不大,但里面装着的东西,份量实在是太沉重了。
南流景手掌微微颤抖,试了两次才成功打开木箱。
里面的物件几乎都泛了黄。
铭刻着岁月的痕迹。
南流景看了几眼,合上木箱:“小舅舅,你确定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吗?”
姚盛安道:“这些东西留在我手里用处不大,我已经是个失势的废人,就算证据确凿,也扳不倒如日中天的季玉山。”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只有交到你手里,这些东西的价值才能最大化。”
南流景深吸两口气,说出了姚盛安最想听到的话语:“小舅舅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外祖父和两位舅舅正名,也一定会让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付出代价。”
“那就拜托你了。”
姚盛安轻轻一笑,眉眼舒展。
那微微佝偻着的背脊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终于能够挺直。
这一天下来,姚盛安的情绪大起大落。将木箱交给南流景后,他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南流景让下人送姚盛安回去休息,他独自留在书房里,洗净双手后,再次打开木箱:“老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姚容轻声道:[好。]
木箱里面的证据,都分门别类放好了。
南流景从头开始看起。
他看得很慢,每看完一份都会与姚容讨论一番,待讨论完了才拿起另一份证据。
等南流景看完木箱里的东西时,桌案上的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天边也泛起了一线鱼肚白。
“都看完了。”南流景揉了揉眉心,强打精神问,“老师,你觉得高兴吗?”
[我因为何事高兴?]
南流景被问得有些懵:“……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能为姚家正名了。”
[确实如此。]姚容表示认可,[我心里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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