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克拉尔抬手按下计时的红色按钮,那六个人拎着篮子就冲进了食材房。
“我们还有三分钟进去拿菜。”拉斐尔瞥了眼手表,语气平静道:“猜出来中间填的是什么了吗?”
黑色的。
要中和鸭肉的膻味,突出小麦的香气,还要改善其中的口感……
容玉皱了皱眉,试探道:“黑松露酱?”
“不是鱼子酱,也不会是任何肉类的剁茸。”闵初盯着大屏幕,不确定道:“你让我想想。”
“还有三十秒。”拉斐尔看着陆续回来的选手,耸了耸肩:“我揭晓答案了?”
“鱼冻!”闵初猛地扭过头来,眼睛里闪闪发亮:“这是一道冷盘菜,对吗?!”
只有鱼冻,既保留了肉汤的香味,又用冰凉的口感来加深整体的层次感。
而胶质正是黏合鸭酱和面包的完美选择,就像惠灵顿牛排的蘑菇酱一样!
拉斐尔微笑着揉乱了他的碎发,看向容玉挑眉道:“走吧。”
容玉之所以没有选择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是因为这种太具有当地家常感的外国料理,实在是她的短板。
越不会越要学。
她跟着拉斐尔和闵初挑完基础的食材,又伸手想够高处的黑松茸。
指尖始终触碰不到那个银盒子,似乎踮脚也没有用。
身侧传来淡淡的呼吸声,另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落在高处,随意地捻了三朵深棕色的松茸。
“拉菲……”容玉愣了下,摊开掌心接下了松茸:“谢谢。”
“是拉斐尔。”他眨了眨漂亮的眸子,低眉询问道:“打算在鱼胶冻里加松茸?”
这可不是明智的创意。
“不,是在鸭胸肉里。”容玉用指腹感受着松茸的品相,不假思索道:“既然这是冷菜,鸭肉的味道会被温度压低。”
中式凉菜里都会配上开胃的酱汁,但单纯在鱼冻里下功夫,只会影响整体的平衡。
克拉尔和三位评委闲聊了几句,眼见着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才不紧不慢的下场逡巡。
这道菜虽说看似简单,但第一步就足以拖慢绝大部分人的步伐。
节目组只准备了冷藏的整鸭,而且肉质单薄,就算拆骨也要至少两只。
单纯选用鸭胸肉会降低口感,她哪怕尝一小口都可以分辨出来。
脂肪和肌肉的配比要足够完美……
容玉随手拎起一把三德刀,示意他们处理迷迭香和香草,垂眸手腕一转,便绕着脖子开了一公分的长口。
刀面立正一劈,颈骨随着一声脆响应声而断,雪亮的刀尖几乎没有花时间判断位置,略倾了角度便稳准狠地插了进去,一路挑筋穿皮抵达翅骨,手腕略一使力,关节处便被锋利的刀尖卡着缝隙分开。
闵初正趴在略有些高的料理台上洗菜,一扭头看见容玉面无表情地把一整副骨架从鸭子的尾骨下方完整的拉出来,宛如插花一般随手抽出已经被分离干净的腿骨,刚才还饱满的肥鸭瞬间塌了下来,宛如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一般。
拉斐尔接过她处理好的鸭子,用指节卡住长长的鸭颈,细细看了一眼。
没有一处破皮,剔除的整骨上连多余的碎肉都不曾夹带。
……这小姑娘是玩刀长大的?
“我去拿料理机。”闵初把香草放在砧板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容玉:“还是你自己剁?”
“直接料理机吧。”容玉揉了揉眉心,随手处理着第二只鸭子,缓缓道:“记得多拿两个小碗调酱。”
手肘和肩膀处有明显的疲倦感,刚才烤羊排时她全程神经紧绷,现在一放松才感觉到累。
拉斐尔动作麻利,十分钟便压制好了面□□,还顺手炒了一小碟黑芝麻,方便等会烤制。
鳟鱼汤已经炖在锅里,隐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桂皮,迷迭香,鸭肉和少量脂肪,”容玉抬手舀了一勺蒜蓉加进去,皱眉道:“我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拉斐尔任她享受思考的过程,安静的在一旁擦净了料理台上的水渍。
“酒。”容玉一拍巴掌,扭头凑到他的身边,心思全在做菜上:“怎么会拿这么多种……配鸭肉的酒……嗯……”
拉斐尔任由她毫无自觉的靠近自己,漫不经心地拎起格兰玛娜的橙酒,眼睛里多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橙酒!”容玉下意识的接过那琥珀色的细颈瓶,笑容随之绽开:“对了,就是它。”
她随手拿过酒起子,动作飞快地接了一杯香橙干邑甜酒,在入喉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微笑的样子比布偶猫还可爱。
拉斐尔垂眸一笑,转身去查看料理机的状态。
馥郁的甜香味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想再来一杯。
闵初放下厨刀,伸手想够到酒瓶:“什么味道。”
“小孩子喝什么酒。”容玉下意识地看了眼远处的镜头,压低声音叮嘱道:“法国的公开场合里,十八岁才可以碰酒哟。”
“那我做甜点怎么办。”闵初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法国不会制裁我的。”
容玉又瞅了一眼附近摄像机的朝向,小心翼翼地给他尝了一小口。
嗯……果然还是在国内方便。
她四岁的时候就分得清花雕和老白干了。
三个人小声边聊天边研究更细致的做法,不知不觉地忘了时间。
直到克拉尔宣布洛佩兹·布莱尔再次脱颖而出时,容玉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录制快结束了。
他们站的地方离录制区较远,节目组也并不会收声,索性一起端着佳肴边吃边聊。
被淘汰的那五个人神情各异,或简短或抒情的发表了一段感言之后,便在镜头们的注视下脱掉了围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演播厅。
闵初吃完最后一口,伸了个懒腰去找江一尘喝茶去了。
容玉站在料理台旁,看着屏幕上淘汰者的名字和国旗,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压力。
哪怕是面对印度菜,都没有她现在的紧张感。
我是代表中国来参加比赛的。
我所展示的一切,背后都与我的祖国息息相关。
绝对,绝对不能输。
拉斐尔站在她的身侧,突然开口道:“容玉。”
“什么?”
“你在中国赛区的所有比赛直播,”他侧过身,轻声道:“我每一秒,都没有错过。”
低沉的声音里,似乎在隐藏着某种情绪。
“……很高兴遇见你。”
『说情话大概是意大利人的天赋』
那时候的她闲得无聊,倒是随手把好几长条的段子都看了一遍。
“哦,美丽的小公主,可怜的小公主,你从哪里来,要到哪儿去?”
“你的眼睛比夜空更美。”
“这个夜晚因你而美丽,我的美人。”
尬的她颇有些不自在。
说不清是内向还是拘谨,容玉并不期望被陌生人如同情人一般表白。
她慢热而又不擅长接受感情,大概是因为内心充实而又胆怯。
在其他姑娘身上颇为受用的甜言蜜语,只会让她瞬间想逃走。
在见到拉斐尔之前,容玉就琢磨过与他有关的事情。
这个模样精致的男人对她而言,大概只有一个标签。
“世界级甜点大师。”
那个拗口的姓氏听了三四遍,直到现在都没有记住。
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拉斐尔与她的脑补完全不同。
除了甜点之外,他最擅长的,大概就是恰如其分的沉默。
三人一起吃豇豆肉酱饭的时候,在演播厅后方一起努力还原菜肴的时候,他同她开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却让人格外舒服。
没有喋喋不休式的说教,也没有穷追猛打的套近乎,既不让人感觉疏离,却又保留了彼此的空间。
容玉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许久,心想交个外国朋友也不错。
拉斐尔看着她懵了一刻,并没有再开口补充些什么,转身去一旁的冰柜里取出了先前做好的点心,在递给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晚安,便微笑着离开了。
远处正在高声交谈的红发美人侧目过来,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了许久。
容玉还没反应过来,拉斐尔便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她怔怔地看了眼手中的点心盒,又抬头看了眼那已经关上的铁门,脸上的表情登时略有些窘迫。
首先这盒子已经收下了,没有原封不动退回的道理。
再者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意味着她也得做些什么送给他尝尝。
“这是什么?”闵初拎着包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催促道:“走了。”
直到回到宿舍,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昏黄的烛光下,明亮的莓红色被染上了淡淡的光晕。
晶莹的糖粉细致的洒在两侧,隐约还可以看见蔓越莓的碎粒。
忙了一晚上,确实也饿了。
容玉想起了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忽然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烫,还是故作镇定的揉了揉脸,低头咬了一小口。
pesche,蜜桃。
饼干的切面是淡淡的奶黄色,外层被浸过胭脂酒,因此色泽明润又自然。
带着淡淡酒香味的小饼干入口即化,她还没回过神来,两块饼干便下了肚。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容玉舔了舔指尖的糖粉,忽然想了起来。
“——你在中国赛区的所有比赛直播,”
“——我每一秒都没有错过。”
她指尖一用力,差点把饼干捏碎。
也就是说,拉斐尔其实从两个月前便开始关注我了?
节目是十一月开始录制,十二月初开始放送的,而且导演组一直刁钻得很,什么难题都敢往他们脸上砸——
容玉难以置信的用掌心又揉了揉脸,皱眉思考道。
那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初第三期节目组可是设了个‘庖丁解牛’的项目,她的搭档晕血,所以自己袖子一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半头牛分解掉,连肋骨深处的残渣都刮干净了!
还有‘栩栩如生’那一期!当时为了突显食材的原味,她可是直接参照日本料理做了盘青蛙刺身,端上去的时候青蛙眼睛还在眨!
完了完了形象全崩了……
“呜……”容玉低头又咬了一口蜜桃小甜饼,内心颇有些不甘心。
自己的好基友为了树立国际形象,愣是掏空了她的大半个行李箱,把所有简洁干练的工作套装都扔了出去,又塞了不少岁月静好的文艺长裙。
估计这儿不少人看过youtube的转播,她完全没形象转型的可能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门被敲响了。
三声不轻不重,足够客气。
难道是穗姐来找自己聊天?
容玉眨了眨眼,叼着半块甜饼过去开了门。
一个红发女人倚在门框旁边,高挑的斜眉虽然精致,却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嗨?”容玉抬手取下那块饼干,半天都想不起来她是谁。
“布丽安娜。来自英国。”她挑眉微笑,声音轻缓而又低沉:“可以让我进来聊聊么。”
呃,大半夜的,找我聊天?
容玉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犹豫了下,还是侧身放她进去了。
窗边布置着配有软垫的小沙发,香薰蜡烛散着宁神的香气。
如果再放点古典乐,恐怕便足够享受了。
“请问,有什么事么?”容玉看着她从容入座,自己并没有急着坐到她的对面。
“嗯……”布丽安娜瞥了一眼那已经被吃了一半的小甜饼,淡淡道:“我是为了它而来的。”
“饼干?”容玉下意识地把小盒子端了起来,轻微皱眉道:“你想和我谈拉斐尔的事情?”
“你很聪明。”布丽安娜抬手触摸着中指上的银戒,声音如弦乐般颇有磁性:“他……似乎相当擅长招惹别人。”
“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应该学会和他保持距离。”
容玉在沉默的一秒钟里,脑补了一系列颇具有中国特色的爱情伦理剧。
这中指的戒指,要么代表热恋,要么代表订婚。
还有保持距离这回事……她跟拉斐尔统共就见过两面,就有人过来警告。
这要是翻拍成八点档的电视剧,搞不好还能扯个六十集。
“你恐怕不是第一个被他用甜点蛊惑的姑娘,”布丽安娜见她沉默不语,语气便更轻快了些:“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容玉抬眼看向她,却依旧没有开口。
哪怕就算一切如她所言,她现在所做的事情,也并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意大利男人的多情,是出了名的。”布丽安娜用指尖卷着发梢,摆出稳操胜券的姿态:“小心一点。”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容玉轻轻开口道:“不随意搬弄是非,对别人品头论足,是基本的自我修养与礼貌。”
言下之意,已经足够明显。
布丽安娜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回应,皱眉道:“我可是来好心提醒你。”
“是的,非常感谢。”容玉把甜点盒递到她的面前,颇为无辜的微笑道:“你也想尝一个么?”
对方瞪了她一眼,抄起手包便走了出去。
节目的录制选在每周的一三五,其余时间大家既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在四楼练手烹饪。
评委们的房间在二楼,虽说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大致还是会偶尔回来看看。
三个中国人虽说都是第一次来巴黎,心倒是都难得能静下来,既不好奇塞纳河的别致风光,,也不想跟着编导们出去逛逛。
胡穗虽说有意拍点外景凑凑时长,但见他们一心准备比赛,思忖片刻后还是带着摄像单独出发,留他们在小图书馆里一呆一整天。
拉斐尔原以为会得到回应,没想到两天一过什么都石沉大海,短讯里也只有一句简短的感谢。
他悄悄去过图书馆,窗内的她低头读着菜谱,安静而又宁和。
绿眼睛先生静静的站在窗外呆了十来分钟,直到有人谈笑着过来,才悄无声息的走开。
星期三转眼便到,扇贝状的演播厅再一次被打开,在高光的照耀下,一众选手鱼贯而入。
只是最后一排的五个料理台,已经全部空了出来。
胡穗看着那三个人沉着的模样,内心还是略有些忐忑。
今天要淘汰三人,题目只会比上一次的更难。
剩下的人越少,实力便越相近,竞争的难度便越高。
“灯光就位。”
“收声就位。”
“调控台就位。”
卢老和另外三位眼神略一交会,再次向导演组点头确认。
容玉握紧掌心,无声地调整着呼吸。
“拍摄准备:三——”
“二——”
“一!”
“欢迎来到《绝艺厨神》,这里是九国之战的现场,更是无数精英一试身手的舞台!”克拉尔扬起标志性的笑容,开始标志性的报幕。
容玉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的台词,低眉确认着所有厨具的摆布。
她要在第一时间进入状态,所有必备餐具和厨具的位置都要再次巩固记忆。
“上一期节目中,我们的选手们展现了精湛的刀功,以及对印度菜的完美诠释。”埃斯佩朗莎流利地过渡道:“而今天,我们要面临的第一项挑战是——”
“对控温的极致理解。”卢老爷子稳稳地接道:“当冰块遇到火焰,当寒水碰触熔岩。只有对食材足够了解,才可以精准的控制每一分毫的变化。”
“在控温的基础上,再次控温,才能够淋漓尽致的体现能力。”詹姆斯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话锋一转道:“而今天的挑战项目将不展示任何样品,只给出它的名字。”
“——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
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
詹姆斯的语速很快,以至于容玉的耳朵只捕捉到了‘cake’这一个单词。
她瞥了一眼镜头外的提词板,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熔岩蛋糕,她会做。
火焰冰淇淋,她也会做。
如果单纯是把这三种如同游戏里打个combo一样,前后相搭的组合起来,估计就可以交差了。
火焰冰淇淋,是在冰淇淋的上层加入蛋白霜,然后伏特加一倒,就可以点燃明亮的火焰。
这样的冰淇淋一勺入口,并不会令人烧灼疼痛,而是带来火热和冰冷的双重享受。
而熔岩巧克力蛋糕,来自于遥远的奥地利,核心技巧在于高温的速烤。
短短时间内的极速加热,不仅可以让外皮瞬间变得酥松香软,而内芯的巧克力溶液还未划开,切开时便如同岩浆般缓缓淌出。
容玉忽略了主持人们的交谈和介绍,越想越觉得费脑子。
如果按照常规排列组合的话,这个蛋糕从上到下大概是这样的顺序。
酒→蛋白霜→冰淇淋→蛋糕坯→巧克力熔浆。
她的手下意识地抓握,想找支笔好好的记下思路。
这场比赛并不只是在考验他们的烘焙技巧,时间管理、各部件的统筹制作、美感体现等等,每一项都会影响综合评分。
但是如果用这种顺序来组合蛋糕的话,温度的掌控变成了更加困难的问题。
所有的元素都会相互影响,而且按照这种思路来做,一个小时绝对不够。
“准备!请记住,本项目由于难度系数,占据60%的比分。”埃斯佩朗莎扫了一眼已经开始慌乱的人群,语气带着告诫的意味:“这次的食材和器材的挑选时间,有五分钟,请合理的支配。”
“三。”
容玉不安的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低着头还是没有想出来要怎么处理。
一定要化繁为简,同时突出思路。
“二。”
温度、食材的要求都已经被框死了,她别无选择。
但是……
“一!”克拉尔按下红色的计时按钮,秒针开始转动:“开始!”
容玉猛地抬头,抬手抄过置物篮。
形状可以改变一切!
为了方便选手们的取用,这一次的食材房里设立了巧克力专区。整个世界的巧克力像是都被搜罗在宽敞的大厅里,配上颇具有童话风格的配饰,让人宛如置身于女巫的糖果屋。
法国的马克西姆,比利时的迪克多,西班牙的mm……
她并不关系那些花里胡哨的糖纸,随手抓了一把最熟悉的牌子,扭头就脱离了人群,匆匆地在寻找别的东西。
拉斐尔抬手帮闵初取下放在高处的模具,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她在……寻找什么?
五分钟似乎完全不够。
十六个人匆匆的带着大包小包的面粉模具赶回料理台,方才还静谧的演播厅里开始此起彼伏的想起搅拌器的蜂鸣声。
“这个项目的核心要点,您认为在哪一地方呢?”詹姆斯看向埃斯佩朗莎,颇为关切的问道:“我想,如果拥有足够成熟的时间管理能力,还是能基本完成作品的。”
“实际上,做这个蛋糕最容易出的问题,便是堆砌。”埃斯佩朗莎眉目精致而冷峻,语气也依旧冷淡:“如果只是一味的为了完成目标,将所有元素都摊在蛋糕坯上,只会让人大倒胃口。”
顶尖的烘焙大师,永远会将内心灵感的表达,与足够娴熟的技巧完美结合。
卢老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忙碌的选手们,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已经满手满脸都是面粉糊,可有两个例外。
一个是第二排的拉斐尔,他像是做个甜筒冰淇淋一般轻车熟路,甚至已经开始哼起小曲。
让其他人都头大焦虑的麻烦,在他那里仿佛像个难得的趣味。
还有一个,便是在低头不知道捣鼓什么的容玉。
老爷子年纪大了,并不能看清太远的东西,索性往前多走了两步。
……她在捏锡纸?
卢老愣了下,皱了皱眉。
节目组准备了足够多样式的模具,怎么她的心思还放在捏纸上面?
只见她手中的锡纸裹上了礼帽状的模具,把白色塑胶的部分全部裹好。
一个倒置的碗状模具被塑形好细节,旁侧的蛋糕糊已经准备就绪。
黑巧克力混着黄油隔水融化,金黄的蛋液倒入其中,随着搅拌缓缓变成了深棕色。
容玉低头用指尖蘸了点巧克力糊尝了尝味道,将两种蛋糕糊倒入一旁的两个模具中,同时推入烤箱开始烘焙。
她的料理台上还搬了一台咖啡机,趁着咖啡豆快速研磨的时间,君度力娇酒被开塞注入冰淇淋糊里,还加了一小勺的杏仁碎。
非常完美。
三种素材都准备完毕,时间仅仅过了二十分钟。
预计再过十五分钟,所有蛋糕坯都可以基本成型。
容玉洗干净手上粘稠的面粉糊,侧身去看那个被锡纸包裹好的模具。
她思考的足够充分,时间也安排的接近完美,多余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来感受不同的裱花嘴。
虽然在中国区比赛时也有烘焙的项目,但因为休息的缘故,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练手。
与其反反复复的重裱调整,还不如先在旁边熟悉下手感和力度,减少等会正式裱花的错误率。
突然间,有谁的抽泣声响了起来。
恐怕是谁的蛋糕烤糊了,又或者冰淇淋做砸了。
容玉的手腕依旧稳稳的端着裱花袋,连眼睛都不曾抬起来看一眼。
只听见身侧有轻微的‘叮’了一声。
两个烤箱同时烤好,而左手边搅拌机里的蛋白霜也已经进入了光滑而又粘稠的状态。
裱花袋准备好了。
冰淇淋即将端出冰箱。
巧克力蛋糕坯就位。
戚风蛋糕坯就位。
“你的巧克力蛋糕……没有用快速烘烤模式?”詹姆斯站在她的身边,用干净的指腹感受了下蛋糕的松软程度,皱眉道:“我敢打赌,这里面的熔岩已经被烤干了。”
“事实上,我烤了十五分钟,这就是个蛋糕坯。”容玉冲着他粲然一笑,眨了眨眼睛道:“相信我,会有熔岩的。”
仿佛生怕大家不够乱,几个评委全程边逛边尝,连半生不熟的蛋糕糊都蘸了好几次。
埃斯佩朗莎向来严肃又严格,有时候她往桌边一站,心理素质差的选手会乱到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卢老爷子倒是平和又从容,有时候还会提点几句,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克拉尔并不擅长烘焙,她跟着詹姆斯到处吃吃看看,偶尔还会剥开亮晶晶的糖纸,悄悄吃掉三四块巧克力,然后对着镜头抿唇一笑。
一个小时仿佛什么都不够。
烘焙、裱花、定型、装盘……
往日里向来冷静自持的江一尘此刻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他已经绷不住了。
单是冰淇淋的控温,都非常讲究。
时间长了会又干又硬,时间短了又会软如稀泥,让人完全不想来一勺。
还有熔岩!
他叹了口气,心里把十八路神仙都祷告了一遍。
这个项目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你看得见冰淇淋和火焰,却完全无法把握熔岩的存在。
只有对时间精确到毫秒的掌控,才能让蛋糕在被切出来的一瞬间,流淌出如同熔岩一般的巧克力浆。
倘若要求更苛刻一点,这熔岩最好还是温热的。
怎么可能?!
他低头尝了口冰淇淋,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进前三是没指望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及格。
秒针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评委们的倒计时。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巨大的石英钟,手上动作越发的慌乱起来。
来不及了!!!
方才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也清晰了些,像是谁在边哭边做蛋糕?
容玉握住裱花袋做最后的装饰,眼睛一抬,看见不远处的拉斐尔已经双手插兜,面前的蛋糕如同飞盘一般扁平。
……怎么像个加厚的披萨。
“时间到!”
大部分人自觉的把双手放开,眼睛看向了四位主持人。
还有一小撮人依旧抢分多秒的进行最后的抢救,似乎对评委的提醒充耳不闻。
克拉尔露出无奈的笑容,再次开口提醒道:“时——间——到——”
埃斯佩朗莎见最后一个人也放下了手中的裱花袋,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在刚才的巡视过程中,我们确定了前三名的人选。”
作为烘焙界的翘楚,她单凭外观都可以判断火候是否到位。
“但是在揭晓答案之前,”她顿了顿,若有所指道:“有两位选手由于造型的特殊型,需要先端到前面来,让我们切开看一眼,以进行更深层次的确认。”
“拉斐尔·阿尔伯特,”詹姆斯耸了耸肩,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还有容玉小姐、”
“请吧。”
容玉和拉斐尔下意识地隔空对视了一眼,同时小心的端起自己的作品,小步地登上了展示台。
“这个造型可够别致的。”卢老凑近看了眼拉斐尔的作品,略有些惊讶道:“它的名字是?”
“罗马迷宫。”拉斐尔微笑道。
詹姆斯一拍脑门,点头道:“我是说它像什么来着!太贴切了!”
“你的蛋糕很美,”埃斯佩朗莎凝视着容玉面前的作品,难得的露出了欣赏的表情:“完成度暂且不提,从这个作品可以看出,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我的作品叫……”容玉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最初内心的想法:“卡萨布兰卡。”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蛋糕雕塑成百合的形状。”埃斯佩朗莎放缓了语气,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而且,卡萨布兰卡的花语,本身也非常浪漫。”
“——永不磨灭的爱情。”
镜头切到那朵百合花上,连远处观望的导演都跟着愣了下。
这朵花的大小,如同一个成年人挽指作蝶,形态和色泽都足以媲美翻糖蛋糕。
它的花托被扩宽做高,但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六瓣花瓣如同刚刚绽放一般舒展开来,露出朱红的细蕊。